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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南北幫主


  就在逢老邪發動攻勢的同時,白少輝也振劍而起,青光驟發,反擊過去。
  只見兩人劍風激盪,展開了一場惡戰彼此都以快速絕倫的手法搶攻,片刻之間已然互攻了二十餘招。
  逢老邪一柄闊劍大開大闔,一劍跟一劍,連綿而上!劍上迸發的罡力,也一劍重過一劍,愈來愈見強勁,滾滾劍影之中,隱約挾著動人心魄的風雷之聲!
  他左手短劍,也在同時,灑出了漫天寒芒,尤其是收發由心,近刺遠攻,輕靈無比,和闊劍攻勢,互相配合,連連出擊。
  雙劍攻勢,愈來愈猛,打到三四十回合之後,但見他黃衣鼓風。人劍業已連成一體,劍光如波濤洶湧呼嘯有聲!白少輝武功雖然不弱,但幾曾遇上過這等強敵?在逢老邪排山倒海的劍勢之下,已有難以封架之感。心頭不禁大生驚駭,暗自忖道:「這老魔頭劍術已臻上乘,自己縱然使出師傅的『游龍十八式』蕭招,只怕也無法抵擋,要是這般打下去,勢必傷在他劍下不可!」
  但一想到方才自己誇下海口,如今竟然連人家五十招都接不下來!他少年氣盛,一念及此,不覺暗運真力,驀然振腕一劍,秋霜劍劃起一道湛湛青光,朝逢老邪綿密的劍光中反擊過去!
  「九轉玄功」的無形真氣,隨著他意念一動,立時貫注劍身,嘶然有聲!
  雙劍乍接,但聽一聲金鐵狂鳴,逢老邪只覺右腕驟然一麻,一柄闊劍被震脫手,呼的一聲,化作一道銀虹,斜飛出去!
  但他左手那柄帶練短劍,卻在此時,已如流星一般,一點寒芒,刺到了白少輝的後心!
  這一著真個快如閃電,在場之人,大家都只聽到噹的一聲大震,有一道銀虹,激射出去。幾乎連震飛的究竟是誰的寶劍都沒有看清,自然更沒瞧到逢老邪會飛的那柄短劍上去。
  只有鐵膽勝鎮山站的較近,睹壯大驚,但此時他要待打出鐵膽,已嫌不及,不禁大聲叫道:「少俠小心……」
  其實連他出聲叫喊,都嫌遲了!
  白少輝連自己都沒有想到以一劍居然震飛了逢老邪勢道極猛的闊劍,心中方自一楞,陡然聽到腦後生風,發覺對方短劍向身後飛刺而來!
  匆忙之間,聽風辨位,連轉頭回顧都來不及,身形迅疾像陀螺似的一個急旋,左手一指,朝劍上點去!
  又是「錚」的一聲,短劍被他一縷指風震盪開去。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前後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那逢老邪闊劍脫手,他根本已無心傷敵,白少輝一縷指風,震開短劍的同時,他也在正好細練一收,雙腳頓處,一道人影破空飛起,疾逾掣電,隨著那柄闊劍追了上去!
  只見他比劍快,在半空中伸手一撈,接住長劍,緊接著一個觔斗,懸空來個鷂子大翻身,身形一沉急起,嘬口長嘯,沖天射起,連人帶劍,朝白少輝直撲面下!
  他敢情被白少輝一下震飛長劍,老羞成怒,這一招正是他劍煞數十年來從不輕使的獨創絕技「怒龍歸海」!
  勢道勁急,威力之猛,天下無雙!
  就在此時,右側一棵大樹上,突然響起一聲哈哈大笑,一道灰影,同時凌空飛起,迎著逢老邪撞去。
  半空中發出一聲「噹」的巨震,兩道人影,一接即分,各自震退出一丈來遠,墜落地上!
  大家急忙舉目瞧去,只見逢老邪鬚髮如戟,根根直堅,一襲黃衫,不住起伏,嗔口喝道:「臭叫化,你這是什麼意思?」
  在他對面相距兩丈處,站著一個身材高大,身穿破爛大褂的化子,手上拄一根竹棒,也在喘著大氣,嘿然冷笑道:「逢老邪,你要不要臉?」
  原來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惡丐錢平!
  逢老邪怒聲道:「老夫如何不要臉?」
  惡丐錢平道:「你兵刃脫手,還要逞兇,難道你還要臉?」
  逢老邪氣得滿臉通紅,喝道:「胡說,老夫和他約好了的,要打滿一百招才罷手。」
  話聲甫落,只聽另一棵大樹上,有人尖著噪子笑道:「這麼說來,是臭叫化子不要臉了!」
  說到最後幾個子,聲音已經到了地上,大家幾乎沒有看清這人是如何下來的?但在惡丐錢平身邊不遠,已經多了一個身穿半截黑袍的瘦小個子。
  這人中等身材,扁臉孔,邊鬢胡,一對眼睛,又小又圓,隱射紅光,但卻生著一張血盆大嘴,露出滿口獠牙。
  只要看他這副古怪樣,誰都知道是五大惡人中的黑手屠夫屠千里到了。不是麼,他那雙毛茸茸的大手,挽起袖子,正有一半露在外面哩!
  白少輝知道惡丐錢平和黑手屠夫屠千里已然被葬花夫人拉攏,成為葬花門的上賓,那就是說葬花門的後援又趕到了!
  逢老邪側目瞄了黑手屠夫一眼,仰天大笑道:「好,好,老夫真想不到咱們被稱作四大惡人中的殺豬佬,惡叫化,竟然也賣身投靠,甘心去作浣花夫人的鷹犬,哈哈,恁你們兩塊料,只怕連浣花夫人的洗腳水都喝不到!」
  黑手屠夫雙目通紅,尖聲喝道:「放屁,老子會投到百花谷去?你姓逢的才是百花谷的走狗……」
  他們正在斗目之際,左側林中,迅快的閃出一條纖巧人影,朝白少輝行來,口中嬌聲道:「小冤家,他們是非多著呢,你還是跟我走的好!」
  白少輝聽到這妖聲妖氣的聲音,已知來的是九毒娘子,心中暗道:「這倒好,四大惡人此刻全到齊了!」
  心念一動,立即屏息後退了兩步。
  九毒娘子一雙水淋淋的俏眼,死命的盯在白少輝臉上,唷了一聲,道:「怎麼啦?白大護法把我看成蛇蠍,我又不會把你吃了……」
  邊說邊走,扭著腰肢,風情萬千的走了過來。
  白少輝又後退了一步,揚眉喝道:「姑娘再不停步,在下要不客氣了!」
  九毒娘子桃花臉上,飛起一片媚笑,道:「小冤家,你方纔已經打得我滿口噴出血來,只要狠得下心,你就劈死我吧!」
  她居然挺起鼓騰騰的胸脯,腳下絲毫不停,依然迎著過來!
  白少輝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舉起的手掌,可真不敢對她劈去!
  只聽身後有人叫道:「少俠快讓開,由老朽來對付她!」
  白少輝怔的一怔,回頭瞧去,只見一個青袍蒙面的老人,一下擋在九毒娘子面前。
  九毒娘子柳眉一挑,嬌叱道:「老不死,你是什麼人,還是快給我滾開去?」
  突然欺身直上,纖手一揮,一股白色粉末,從青袍蒙面老人身前飛過,朝白秒輝打了過去。
  白少輝早有準備,一見九毒娘子揚手揮起,立即以迅快絕倫的身法,閃了開去,站到上風。
  只聽青袍蒙面老人哈哈一笑,大袖一抖,飛出一蓬黃色粉末,迎著白煙酒去,但聽一陣嗤嗤細響,兩股毒粉同時化成了幾縷淡煙,隨風消失!
  九毒娘子瞧的一怔,格格嬌笑道:「唐門的『焚毒散』!你是唐家的那一位當家?」
  中口說著,五指輕彈,飛出五縷細如牛毛,肉眼難見的藍芒,朝青袍蒙面老人當胸電射而去!
  白少輝聽她叫出「唐家那一位當家」,登時心中一動,暗道:「是了,這老人黑紗蒙面,以致自己一時認不出來,他不是在葬花夫人那裡見過的八面玲瓏手唐守幹麼?」
  青袍蒙面老人沉哼一聲,左手袖中飛射出一粒菩提子大小的黑影,迎著藍芒打去!
  說也奇怪,五繼藍芒和那一粒小黑影一接,立被吸住,隨著小黑影斜飛出去。
  九毒娘女一雙妙目,閃過一絲異彩,格的嬌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唐家的二當家,但你縱然用吸鐵珠吸去我三支孔雀針,但你……」
  「啊」她話聲未落,口中突然驚啊了聲,原來她在說話之時,陡覺腳彎一麻,底下的話,就來不及說了。
  青袍蒙面老人笑道:「老夫面前,豈容你……」
  九毒娘子要待檢查腳彎上中了八面玲瓏手什麼暗器,都來不及,兩腳一軟,撲的人一下坐了下去。
  青袍蒙面老人同樣話未說完,腳下移動了兩步,突然仰面跌倒,昏迷不省人事。
  這真是一場奇妙的搏鬥,兩位大名鼎鼎用毒能手,都會著對方的道,雙雙中毒昏倒!
  大家不覺瞧的一怔,一齊回頭看來。
  倪長林趕忙指揮弟兄把青袍蒙面老人搭起,自己卻向九毒娘子奔了過去。
  逢老邪長劍當胸,雙目注視著黑手屠夫和惡丐錢平兩人,一面朝黑風怪低聲說道:「申老哥,快去瞧瞧九毒娘子。」
  黑手屠夫尖笑道:「逢老邪,你是想以一敵二?」
  逢老邪嘿然道:「難道老夫還怕你們兩個不成?」
  說話之間,黑風怪申頭陀正待朝九毒娘子走去!
  鐵膽勝鎮山大步迎了上去,笑道。「申老哥是否有意再和兄弟分個高下?」
  黑風怪牛眼一翻,冷森的道:「老夫正有此意。」
  白少輝心中暗道:「原來九毒娘子也是南北幫的人!」
  他眼看葬花門後援大批趕到,場中除了副教練倪長林之外,像黑手屠夫千里、惡丐錢平,鐵膽勝鎮山,俱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
  對方南北幫劍煞逢老邪,黑風怪申間陀,也是凶名久著的大魔頭,但在人數上,葬花門似是稍佔優勢。
  此刻雙方劍拔弩張,一場惡仗,立將爆發,自己好像成了局外之人,一時只好退到一邊。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八面玲瓏手唐守干中了九毒娘子的無形瘴毒,人已中毒昏迷,急需解藥:九毒娘子也中了唐門毒藥暗器,同樣急需解藥。
  賽洞賓倪長林急急朝躺臥地上的九毒娘子奔去,自然想從她身上取得無形瘴毒的解藥。
  那知堪堪奔到九毒娘子身前,突覺微風颯然,一道人影疾快的飄落,口中沉喝一聲:「回去!」
  倪長林連人家是什麼人還未看清,突覺一股潛力,直通過來,心頭大吃一驚,急忙雙掌當胸,朝前封出。但感那股暗勁,撞擊在掌心之上,勢道竟然強猛無比,宛如泰山般朝身上壓來,腳下不由自主往後連退了兩步。
  定睛瞧去,九毒娘子身前,已經多了一個頭戴闊邊斗笠,身穿寬大黑衣,面如黃蠟,領下留著一把白髯的瘦小老人!
  賽洞賓倪長林江湖上也算得一把高手,平日見多識廣,那知被人家大袖一揮,,就當場震得踉蹌後退。
  尤其這一看清來人,心頭更是一怔,江湖上成名人物,縱然不識,也大都有個耳聞,但這瘦小老人,他竟連聽也沒聽人說過!
  瘦小老人這一現身,奇事也跟著出現了!
  原已和黑手屠夫、惡丐錢平兩人劍拔弩張的劍煞逢老邪。和鐵膽勝鎮山面對蓄勢待發的黑風怪申頭陀,突然神色一斂,各自後退了一步,肅然拱手道:「幫主駕到。」
  劍煞逢老邪、黑風怪申頭陀,都是當代數一數二的大魔頭,平日自視甚高,桀傲不可一世的人物,他們居然對瘦小老人神色恭敬,口稱幫主!
  白少輝暗忖道:「他們口中的『幫主』,那自然是南北幫主了!」心念一動,忍不住朝那瘦小老人瞧去,心中思索著師傅以前和自己述說過的武林人物。
  只見瘦小老人臉含微笑,拱拱手道:「逢兄,申兄且請後退。」
  逢老邪、黑風怪說了聲「不敢」,依言退下。
  白少輝看那瘦小老人笑的時候,一張黃蠟般的臉上,堆起了無數皺紋,心想:「自己還當他戴了面具,原來此人倒是生成的黃蠟臉孔。此人既能令逢老邪、中頭陀如此服貼,自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何以師傅會沒和自己提起過呢?」
  只聽黑手屠夫屠千里仰天大笑一聲,尖著嗓子說到:「老子沒想到逢老邪、申頭陀居然也會對人俯首稱臣,什麼幫主,老子偏不信邪。……」
  隨著話聲,他那只毛茸茸的手掌,突然一伸,朝那瘦小老人拍了過去!
  這一掌出手之快,當真迅如雷奔;
  瘦小老人面含微笑,拱手道:「老夫久聞屠兄大名,今日幸會了!」
  黑手屠夫一掌還未遞到,忽然上身微仰,腳下浮動,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般,斜退了一步。
  在場之人,個個都是江湖上極負盛譽的一代高手,自然看得出黑手屠夫冒冒失失掄掌便拍,這下可吃了暗虧!
  黑手屠夫征的一怔,兩顆蠶豆似的小眼,紅光暴射,尖笑道:「好傢伙……」
  側身欺進,拍出右掌,一收再發,重反擊過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他這一收一攻,力道又加強了一倍。
  瘦小老人忽然臉色一沉,喝道:「屠千里,你敢對老夫無禮?」
  迎著黑手屠夫掌勢,右手大袖,突然揮起。
  兩股潛力?懸空一接,黑手屠夫立時覺出不對!
  他那足以把巨石震成粉末的掌力,有如擊在一堵無形的牆壁之上,不但力道難以用實,而且反震之力極強,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他久經大敵,這一發覺不對,自知無法拒擋對方的內家罡力,立即一吸丹田真氣,身向後退。所幸見機的快,但覺身子一震,飄然疾退一丈來遠,才算卸去了對方反震之力。
  這一下直瞧的場中諸人,莫不凜然變色,恁黑手屠夫的功力,竟然擋不住人家一記「流雲袖」,那麼在場的惡丐錢平,鐵膽勝鎮山,也未必強得到那裡去。
  南北幫幫主這身武功,當真是高不可測,但此人大家都感意外的陌生,連「南北幫」的名稱,也只是今天第一天聽到。
  瘦小老人若無其事的微微一曬,兩道炯炯目光,朝眾人一掃,徐徐說道:「諸位之中,誰是負責人?目前雙方,都已有人中毒昏迷,老夫也不想恃強奪取,咱們似乎該相互交換解藥才是。」這「恃強奪取」四字,若是早在一盞熱茶前說出來而且還當著大名鼎鼎的黑手屠夫,惡丐錢平,和少林俗家掌門人勝鎮山等人面前說出,大家不笑他是癡人說夢才怪!
  但此時聽來,就絲毫不以為怪,以他的武功,就是要強行把八面玲瓏手唐守干奪去,只怕也無人阻攔得住。何況對方還有劍煞逢老邪和黑風怪申頭陀兩個頂尖高手在旁。
  惡丐錢平望了鐵膽勝鎮山一眼,正想開口。
  勝鎮山因自己幾人,都是應葬花夫人之聘,在葬花門只是客卿地位,尤其自己還是少林俗家掌門人,此時也不宜出面,這就搶先說道:「兄弟之意,還是請倪副教練……」
  話聲未落,倪長林面露驚喜,低聲道:「夫人來了!」
  大家急忙回身瞧去,果見山腳間出現了一乘黑色軟轎,如飛而來!
  瘦小老人驀然間雙目寒光凌凌,直向那軟轎投射過去,沉聲問道:「誰是夫人?」
  軟轎來的極快,瘦小老人喝聲方落,那乘軟轎已經到了林前,兩名轎夫很快的停下轎來。
  只聽轎中有人冷聲接口道:「老身便是,這位朋友有何見教?」
  瘦小老人突然跨前一步,拱手道:「老夫南北幫主。」
  紫鵑迅快打起轎簾,轎中端坐一個身穿青布衣裙、面垂黑紗的夫人。只見她右手一揮,緩緩說道:「老身久仰幫主大名。」
  兩人說話之間,轎前陡然起了一股激盪的暗勁,朝兩邊湧出!
  白少輝瞧的暗暗一驚,忖道:「原來他們已經交上手了!」
  縱目望去,但見南北幫主雙目精光四射,一襲寬大黑衣,宛如站在大風之中,吹的衣袂飄飛,獵獵有聲!
  轎中葬花夫人也身不由主的突然起立,然後又緩緩坐了下去。
  白少輝雖然分不出雙方優劣,但看得出兩人都以極為上乘的內功,拼了一招,心中暗道:「看來這兩人功力悉敵,一身修為,非同小可!」
  南北幫主緩緩吸了口氣,嘿然道:「夫人何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葬花夫人道:「幫主只怕也不是真面目吧?」
  南北幫主一手摸著銀髯,傲然笑道:「老夫天生如此,難道夫人不相信麼?」
  這時,王立文等人已由舞獅隊的弟兄扶著走出,一起朝葬花夫人拜了下去。
  葬花夫人抬手道:「你們不用多禮。」
  目光投到白少輝身上,微微頷首道:「白少快高誼,老身至為感激。」
  白少輝連忙還禮道:「夫人過獎了。」
  南北幫主冷笑道:「夫人有話,似乎該等辦完了正事再說?」
  葬花夫人道:「幫主有何見教?」
  南北幫主道:「老夫之意,咱們雙方都有人中毒未醫,交換解藥,該是刻不容緩之事。」
  葬花夫人道:「好,老身深表同意。」說到這裡回頭用「傳音入密」,朝倪長林吩咐道:「倪副教練替唐老取一粒解藥出來。」
  倪長林答應一聲,從唐守干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傾了一粒藥丸。
  葬花夫人道:「倪副教練把解藥給他。」
  倪長林依言遞過藥丸,南北幫主也從九毒娘子髮髻上,拔下一支珠釵,旋了幾旋,原來她釵股中空,藏著一小截白色粉末,也交與了倪長林。
  雙方各自把解藥餵下,這時,這片山林間,突然沉寂下來,大家誰也沒有說話。
  不到一盞茶工夫,八面玲瓏手唐守干忽然連打了兩個噴嚏,翻身坐起,一眼瞧到葬花夫人,連忙拱手道:「夫人也趕來了。」
  葬花夫人道:「唐大俠快運氣試試,是否全好了?」
  唐守幹道:「兄弟已經好了。」
  這邊八面玲瓏手清醒過來,那邊的九毒娘子也俏目眨動,盈盈坐起,從腳彎上起下兩枚暗器,隨手朝地上一擲,怒聲罵道:「唐家的破銅爛鐵,果然有些門道。」
  逢老邪道:「九毒護法瞧瞧誰來了??」
  九毒娘子聞言一怔,口中啊了一聲,急忙站起,朝幫主襝衽道:「幫主大駕什麼時候來的?」
  南北幫主道:「老夫也是剛剛才到。」
  錢春霖瞧到九毒娘子醒轉,立時朝葬花夫人躬身道:「師傅莫要放過九妖毒婦,弟子等人,就是中了她的暗算,一身功力若廢。」葬花夫人點點頭,道:「紫鵑,叫她取出解藥來。」
  紫鵑答應一聲,直向九毒娘子走去,纖手一伸,冷冷的道:「解藥呢,快拿出來?」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你要什麼解藥呀?」
  紫鵑怒聲道:「你拿不拿出來?」
  九毒娘子道:「我問你要什麼解藥?」
  紫鵑道。「少莊主等人,被你暗下奇毒,一身功力若廢,你說是什麼解藥?」
  九毒娘子笑道:「我如果告訴你身邊沒有解藥,你肯相信麼?」
  紫鵑道:「我不相信。」
  九毒娘子道:「那你就不知道我是誰了?」
  紫鵑輕哼道:「你叫九毒娘子,難道我還會不知道?」
  九毒娘子一陣格格嬌笑道:「你既知道我的名字,難道沒聽人說過,我每次出門,身上帶九種奇毒,但只帶一份解藥,從前江湖上還替我編了兩句話,那是『一身是毒,戒之在釵』。許多人對我頭上金釵,深具戒心,不當那是我的獨門暗器,淬了最厲害的毒藥,其實呀,他們可把解字誤當了戒字。金釵裡面藏的卻是一份解藥,能解我身上所帶九種奇毒,方才不是已經給唐二家餵下去了麼?你說我身上還有沒有解藥」?
  紫鵑那裡肯相信,披披嘴道。「你鬼話連篇,有誰相信?」
  九毒娘子道:「小姑娘你真是把我九毒娘子看扁了,你不知道,不會去問問他們幾個老江湖,我幾時騙你來著?」
  倪長林在旁點點道:「紫鵑姑娘,她說的不假,江湖上確有如此傳說。」
  紫鵑任的一怔道:「那麼咱們難道就不要解藥了?」
  九毒娘子媚眼橫飛,瞧了八面玲瓏手唐守干一眼,嬌笑道:「沒有我獨門解藥,就算唐家二當家把身上全部解毒靈丹,都餵了他們,只怕也不管用呢!不過我瞧在下一個人的面上,此刻身邊沒帶解藥,但我會送來的。」
  紫鵑這下可作不了主,忍不住回頭朝轎中望去。
  葬花夫人道:「你問她什麼時候送來?」
  九毒娘子道:「今晚初更,我會把解藥送到此地,但你們來取藥的人,必須由我指定才行。」
  紫鵑道:「你要指定什麼人來取藥?」
  九毒娘子纖纖玉指朝白少輝一指,道:「他!」
  紫鵑道:「白公子並不是咱們的人……」
  九毒娘子道:「我不管他是不是你們的人。」
  白少輝道:「在下準時在此恭候姑娘的解藥。」
  九毒娘子媚笑道:「一言為定。」
  葬花夫人兩道森寒目光透過面紗,望著南北幫主冷冷問道:「老身有一件事,想請教幫主。」
  南北幫主道:「夫人請說。」
  他雖身材瘦小,但舉止之間,果然有一幫之主的氣概。
  葬花夫人道:「貴幫盡出高手,不知所為何來?」
  南北幫主淡淡一笑,反問道:「夫人呢?」
  葬花夫人道:「幫主那是不肯見告了?」
  南北幫主道:「夫人也未必肯見告吧?」
  葬花夫人道:「老身之意,只要貴幫不是衝著咱們來的就好。」
  南北幫主豁然大笑道:「夫人一路尾隨老夫而來,算不算是衝著敝幫來的?」
  葬花夫人道:「老身有事於此,自然不願有人打擾的了。」
  南北幫主道:「夫人此話,似乎該由老夫來說才對。」
  葬花夫人微微歎息一聲道:「咱們那是無法說下去了。」
  南北幫主道:「是敵是友,夫人心頭該比老夫還明白。」
  葬花夫人道:「老身不知幫主何所指而言?」
  南北幫主冷冷說道:「夫人若能取下面紗,只要證明確非敝幫要找的人,敝幫立時撤走。」
  葬花夫人目光冷峻,問道:「幫主要找的是誰?」
  南北幫主嘿嘿乾笑道:「夫人不肯取下面紗,說也無用。」
  葬花夫人道:「幫主自認能勝得過老身麼?」
  南北幫主突然縱聲大笑,他聲若裂帛,劃破長空,足足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才道:「夫人也未必勝得過老夫。」
  葬花夫人道:「幫主是否有意一試?」
  南北幫主道:「今晚二更,老夫在峰頂候教。」
  葬花夫人冷笑道:「很好,老身準時必到。。」
  南北幫主口中長嘯一聲,大袖一展,四條人影,同時騰空掠起,去勢奇快,瞬息不見。
  葬花夫人目送他們遠去,才回頭朝黑手屠夫
  、鐵膽勝鎮山等四人問道:「四位在江湖上可曾聽說過南北幫麼?」
  惡丐錢平搖搖頭道:「兄弟從沒聽說江湖還有這麼一個幫會?」
  黑手屠夫哧然笑道:「但畢竟有了,而且這老傢伙還著實厲害!」
  鐵膽勝鎮山道:「兄弟認為百花谷總香堂,是他們對外的一個總機構,代浣花妖女羅致各方人物,也許這南北幫是他們掩蔽江湖人耳目的化名,亦未可知。」
  葬花夫人頷首道:「勝大俠說的極是,賤妾想來,也是如此了。」
  眾人之中,只有白少輝知道他們說的總香堂,是由統領鐵面神判南宮無忌所主持,下設神威、天龍兩堂。
  神威堂主是秦季良、天龍堂主是畢鴻生,並無南北幫的名稱。但聽葬花夫人這麼說了,自己不好再說。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在轎中襝衽道:「此間已經沒事了,四位請回莊休息吧!」
  八面玲瓏手唐守幹道:「夫人不是和南北幫主訂下了約麼?可要兄弟等人隨行?」
  葬花夫人淡淡一笑道:「不用了,我想他還不至於在峰上設伏。」
  鐵膽勝鎮山道:「百花谷鬼計多端,夫人不可不防。」
  葬花夫人道:「十年來,我要找的就是浣花妖女,她親自趕來,那是最好也沒有了,如果不是烷花妖女親來,懲她手下幾個小妖女,縱然設伏,賤妾還不放在眼裡,四位只管請回莊休息。」
  惡丐錢平脅挾打狗捧,拱拱手道:「夫人既如此說了,咱們走吧。」
  鐵膽勝鎮山、黑手屠夫屠行裡、八面玲瓏手唐守干齊齊拱了拱手,四條人影,立即騰身飛掠而去。
  葬花夫人道:「咱們還是先回羅江再說。」目光投到白少輝身上,續道:「白少俠也請移駕羅江,容老身稍盡地主之誼。」
  白少輝拱手道:「夫人不用客氣,此刻已是申牌時光了,在下還是在這裡等候的好。」
  王立文道:「這怎麼成?此地離羅江極近,白兄和九毒娘子約在初更,盡可晚餐之後再行趕來,何用一個人留在這裡?」
  趙君亮接口道:「對了,白兄還是和咱們一起走吧。」
  錢春霖道:「白兄再要推辭,那是瞧不起咱們兄弟了。」
  白少輝道:「諸兄盛意,兄弟至為感激,實是兄弟急需找個清靜地方,略事休息,此地頗為合適,但等九毒娘子送來解藥,再行打擾不遲。」
  王立文想到白少輝一晚未睡,方才又和逢老邪力拚鬥劍,確實需要運功調息,恢復體力,一面沉吟道:「白兄一個人留在此地……」
  白少輝沒待他說完,拱手笑道:「諸位只管請回,初更之後,兄弟自會趕去羅江。」
  葬花夫人微笑道:「白少俠武功精深,留在此地,自可無慮,他既要找個清靜地方休息不宜有人打擾,咱們就先回去吧。」
  紫鵑放下轎簾,兩名轎夫,抬起軟轎,朝山下行去。
  高沖指揮舞獅隊武士,背起王立文、金一凡等人,由倪長林斷後,別過白少輝,跟在轎後而去。
  白少輝目送眾人去後,長長吁了口氣,返身進入廟中,他確實急需找個地方,坐息運功,而且也需要好好睡上一覺。因為打坐調息,固可使一個人精神很快恢復,但它總究並不能絕對的代替睡眠。
  白少輝算起來已經有幾個晚上,沒有好好休息了,人不能沒有睡眠,他要趁這段時間,獨自清靜的躺下來,那怕是極短暫的時間,也是好的。
  白少輝目光掄轉,只覺大殿上,除了神龕還算完整,四周空蕩蕩的別無他物,自己要坐息運功,最好的地方,自然是神龕裡面了,有神像、神案隱蔽身子,縱使有人進來,也不易發現。心念一轉,立即縱身跳上神龕,在兩尊神像中間,盤膝坐下,緩緩閉上眼睛。
  就在他坐下不久,大殿樑上,悄悄探出半個女人的臉來,一雙灼灼發光的眼睛,迅速一瞥,又悄悄的縮了回去。
  白少輝自然並不知道樑上隱藏有人,他運氣調息,做了一回吐納工夫,然後用口吹去地板上的積塵,正待舒適地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
  忽然,目光停在一件東西之上,仔細的瞧看!
  原來他發現左首那尊神像座下,凸出了半個圓形的東西,上面甚是光滑,伸手一摸,涼冷冷的,像是用鐵鑄成。再用力一提,那半個鐵球,竟然紋風不動。
  心中不覺大奇,暗道:「這半個鐵球,縱然嵌在神座之上,我這一提之力也該取下來了。」轉念一想:「莫非這座神像也是鐵鑄的?」
  伸出中指,輕輕彈了一下,便覺指頭隱隱生痛,神座果然是鐵鑄的!
  白少輝覺得好奇,再使勁力,往上一提,那半個鐵球仍然不動,他用力左旋,鐵球毫不理會,向右一旋,卻似微微有些鬆動。
  當下手上加勁,球隨手轉,一連旋了八九下,突然喀喇一聲響亮,神龕後面忽的向兩座分開,露出一道黑黝黝的門戶。
  這下大出白少輝意料之外,心頭著實吃了一驚!
  連躲在樑上的人,也同樣大感驚奇,睜大眼睛,瞪著那座黑黝黝的洞門。
  門戶裂開了,裡面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絲光亮,那是一個死寂的山窟,但卻不住有陰森森的寒風吹出來。
  白少輝蹲著身子,瞧了半天,心中暗忖道:「這個鐵球,上面十分光滑,顯見有人摸它,也就是經常有人從這裡出入,那麼裡面說不定就有人住著。」
  想到這裡,緩緩站起身子,上身微俯,一腳跨了進去。
  白少輝進去不久,樑上輕如落葉,飄下一條纖巧的人影,飛快掠上神龕,悄悄跟蹤而入。
  洞窟裡面是寬大的石級,約有數十級之多,拾級而下,石級盡頭,卻是一條平坦的地道。
  但到此處,已深入地底,不見一絲天光,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白少輝目能夜視,他仔細諦視之下,發現兩旁石壁,竟然雕刻精緻,壁上每隔一丈來遠,而且還嵌著銅燈,只是並沒點燃而已。
  心中越發料定裡面有人居住,只不知住的是何等人物?但他可以料想得到,住在這等詭秘地室的人,決不是好路數。
  心念轉動之際,腳下已經走出十來步之多!
  正行之間,突聽身後傳來銀鈴般的聲音叫道:「小兄弟,快等一等。」
  這聲音妖聲妖氣,白少輝一聽就知道來的是誰,口中微哼一聲,回頭道:「這裡是姑娘住的地方麼?」
  火光倏然亮起,九毒娘子手上擎著一支精巧的火筒,盈盈嬌噴,說道:「嗯,誰說的?我怎會住在這種地方來?」
  白少輝冷聲道:「那你幹什麼來的?」
  口中說著,人已繼續朝裡走去。
  九毒娘子叫道:「你停一停嘛,我是看你走進來了,才跟進來的,這種地方,每一步都可能遇上意想不到的危險。」
  白少輝道:「你怕危險,還跟來作什?」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我是怕你誤蹈機關。」
  白少輝道:「謝謝你的……」
  話未說完,突覺腳下一軟,一塊石板連人往下直沉下去!
  九毒娘子忍不住失聲驚叫,身形一掠而至,急急問道:「你怎麼啦?」
  那地洞竟然深達十餘丈之多,白少輝一個失神,往下落去,等到驚覺,已墜下去了兩三丈!心間一驚,急忙提吸真氣,腳尖在石板上一點,藉著這一點之力,身形朝上拔起,竄出地面。
  只見九毒娘子站在洞口,臉上流露出焦急之容,一眼瞧到白少輝居然竄出上來,不覺一手掩著酥胸,吁了口氣,驚喜的道:「小兄弟,你真把我急煞了!」
  白少輝心中暗道:「九毒娘子雖是用毒出名,看來心地還算善良。」
  九毒娘子又道:「我早知道這種深山荒廟,暗藏機關,決不是好地方,你找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事?」
  白少輝道:「在下只是偶然發現門戶,覺得好奇,才進來瞧瞧的。」
  九毒娘子斜睨著他,媚笑道:「真是沒事找事,你瞧,這地下本來就是山石,用不著鋪什麼石板,但他們卻鋪了石板,而且石板上還雕刻著精緻的花紋,這就是說,這些石板,都可能有花樣了。」
  白少輝覺得她說的果然有理,不覺任的一怔,哼道:「除了翻板陷阱,還有什麼花樣?」
  九毒娘子道:「多著呢,譬如射出毒弩、毒針、噴出毒水、毒粉,或是石壁中的關著各種毒蟲、毒物,或是從兩壁突出刀槍劍朝,還有鐵網、絆索、千斤閘。總之,你若是不小心,踏在某種花紋上,觸動消息,就會遇上不同的埋伏,步步都是殺機。」
  白少輝道:「在下做事,從不半途而廢。」
  九毒娘子嬌嗔:「誰叫你半途而廢?這種地方,老姐姐替你帶路,準沒有錯。」
  白少輝道:「你也想進去瞧瞧?」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自然咯,秘密越大的地方,越吸引人,凶險也越大,也許裡面有著什麼寶藏,見者有份,老姐姐也可以分一份呀!」
  白少輝冷冷道:「在下不是求寶來的。」
  九毒娘子道:「但我可是求寶來的。」
  說到這裡,雙肩一晃,搶到白少輝前面,柔聲道:「小兄弟,跟我走吧,莫要距離太近了,你瞧我的腳踩在那裡,你也跟我踩在那裡,千萬錯不得。」
  說罷,一手擎著火筒,朝前行去。
  白少輝看她忽左忽右,走的甚是輕快,心中暗暗生疑,一面留神她的腳步,一面說道:「這裡你好像很熟?」
  九毒娘子回過頭來笑道:「小兄弟,你可是怕了?」
  白少輝冷哼道:「在下還沒有怕的地方。」
  九毒娘子道:「你不怕就好,咱們原是探險來的哈。」
  她沒待白少輝開口,接著柔聲道:「老姐姐閱人多了,平日裡縱然心狠手辣,對你可說並沒有半點惡意,但你好像處處都在防範著我。」
  白少輝笑道:「不錯,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說對麼?」
  九毒娘子輕輕歎息一聲,道:「你可是懷疑我引你入伏?其實老姐姐在江湖上闖蕩多年,各種機關埋伏見的多了,說真的,這地方我和你一樣,還是第一次來。」
  白少輝道:「好,在下相信你。」
  九毒娘子嗤的笑道:「你早該相信我了。」
  這一路上果然不再遇上機關埋伏。
  兩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間已走完通道,但見眼前豁然開朗,約有數丈方廣的一片平坦的石窟。盡頭處有兩扇高大石門,緊緊閉著。
  白少輝心中暗道:「單看這條地道,就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這裡主人肯花這麼大的工程,在地底建造房屋,不知又是怎麼樣的一個魔頭?」
  九毒娘子走在前面,忽然套起鹿皮手套,走近前去,雙手按著門上石刻獸環,左右轉動,一會工夫,只見她輕輕一推,兩扇高大石門,竟然毫不費力一推就開。
  裡面也是數丈方廣的一片平地,宛如大天井一般,仰首可以看到滿天繁星,閃閃有光!
  不,那並不是真的星星,是石窟頂上嵌了無數大小明珠,珠光燦爛,看去和滿天星辰一般!
  九毒娘子忍不住歎子口氣道:「這地方當真佈置的煞費苦心,不知是什麼人有這麼大手筆!」
  說話之時,已當先走了進去。
  越過數丈方廣一片人造天井,迎面三級石階上,石柱長廊,一排六扇青石樓花長門,只有中間兩扇敞開著。
  裡面是一座寬敝的大廳,石椅石案,佈置和富貴人家的大廳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廳上依然沉寂如死,不見有人。
  九毒娘子走到階前,腳下也不禁略現躊躇,右手脫下鹿皮手套,探懷摸出一個玉盒,打開盒蓋,裡面放著一團黃色棉花。
  她撕了兩小團,塞到鼻孔之中,然後又撕下了兩小團,遞了過來,說道:「這是老姐姐用解毒藥物浸制棉花,塞在鼻孔,就不怕任何迷香毒粉了,你快些塞好咱們要進去了。」
  白少輝雖然看她已經塞在鼻孔裡了,心中仍然有些猶豫。
  九毒娘子嬌媚一笑,柔聲道:「小兄弟,看來你還是不肯相信老姐姐呢,我若要對你下毒,這一路上你都跟在我後面,就是一百個你,也都被我做了手腳,快別小孩子氣啦!」
  白少輝被她說的臉上一紅,只好伸手接過棉花,塞到鼻孔之中,但覺聞到一般淡淡的藥味,果然並無頭腦昏脹之感,心知她說的不假。
  九毒娘子俏眼嚼著他柔笑道:「這才是好兄弟,你依然跟在我身後,不可亂走。」
  話聲一落,扭著纖腰,小心翼翼的朝廳上走去。
  兩人行入大廳,依然不見有人出面阻攔,但在深處地底的廣大廳堂上,像這般始終不見有人,就顯得鬼氣森森,使人不寒而慄!
  九毒娘子名列四大惡人,江湖上的事兒,見的多啦,但身歷此境,也忍不住心頭打鼓,暗暗忖道:「此間主人,不可能會不知道自己兩人已深入腹地,此人竟然這般沉得住氣,自非尋常之輩了。」想到這裡,不覺回過頭去,朝白少輝低聲說道:「這情形有些不對。」
  白少輝道:「那裡不對了?」
  九毒娘子道:「照這裡的規模而言,此間主人應該有不少僕從也應該有很森嚴的戒備才是,咱們已經登堂入室,怎會一個人也不見?除非咱們已經入伏,成了他們甕中之鱉,決不可能這般任由咱們深入。」
  白少輝道:「也許這裡根本就沒有人。」
  九毒娘子螓首微搖,道:「不會的,我一路細心察看,那條通道,分明經常有人行走。」
  她一邊說話,一邊緩緩朝一座樓花石屏風後面走去。穿過一道石門,那是另一進院落,天井上空,洞頂依然嵌了無數明珠,閃爍著滿天星星。
  曲欄迴廊,正面一排五間,都是鏤花門窗,看去當真如進入了富貴人家的內宅一般!
  左廂,隱隱透出火光,也隱隱傳出人聲!
  九毒娘子何等機警,一腳堪堪跨出石門,此刻聽到人聲,立時身向後退,手中火筒,也倏然熄去。
  白少輝隨在她身後,還未看到前面景物,幾乎和九毒娘子撞個滿懷,慌忙止步,低聲問道:「姑娘瞧到了什麼?」
  九毒娘子悄聲道:「左廂有人?」
  白少輝道:「咱們過去瞧瞧。」
  九毒娘子道:「過去瞧瞧可以,只是不宜再點火筒,行動務要小心!」
  白少輝道:「在下還看得清楚。」話說出口,心中不覺後悔起來,暗想:「自己不該自告奮勇,應讓九毒娘子走在前面才是。」
  但話已說出口來,無法收回,只好一側身,當先朝後院行去。
  只聽一個冷酷的女子聲音道:「你考慮好了嗎?」
  另一個清郎聲音道:「在下用不著考慮。」
  白少輝聽得一怔,這清朗聲音聽來極熟,似是熟人?心念一動,人已悄悄掩近左廂階前!
  聽那冷酷的女子聲音哼道:「你是想死!」
  白少輝急忙湊到鏤花石窟之下,堪堪藉著暗影,隱好身子。
  那清朗聲音冷冷說道:「在下既是落到你們手裡,早已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了,殺剮悉隨尊便。」
  白少輝暗道:「此人不知是誰,像是被他們擒來的。」湊著眼睛,朝樓花石孔中望去!
  那是一間佈置的相當華麗的起居室,中間一張圓形紫檀桌上,放一盞純銀燈台,點燃著一支紅燭,燭光柔和,結著一個如意燈花。
  上首木椅上坐著一個身窗青羅衣裙的中年婦人,那婦人皮膚白淨,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只是眉間一片冷酷。
  她身邊著一個綠衫少女,面貌和羅衣婦人十分相似,敢情是母女兩人,此刻低垂粉頸,嬌靨上隱有憂懼之色!
  羅衣婦人對面,坐著一個面貌清秀的藍衫少年,似是被人點了穴道!
  白少輝一眼瞧到藍衫少年,心頭不禁「咚」的一跳,暗道:「難怪聽來口音極熟,他,不就是范殊麼?」
  浣花夫派自己出谷,就是為了要查訪他的下落,設法和他結交,探詢他的身世來歷,才賜了自己一面百花符令,准許便宜行事,可見浣花夫人對他十分重視。
  這且不說,就是恁他那一手奇奧絕倫的劍法,一身武功,大非等閒,那天連湘雲和摘星手曹敦仁,都傷在他手下,如何會被羅衣婦人擒來的呢?
  他這陣打量,原是目光一瞥的工夫,只見那羅衣婦人冷冷一哼道:「小子,你當我嚇唬你麼?」
  范殊道:「要在下投到你的門下,此事萬萬不能,你只管請出手。」
  羅衣婦人目中殺機一閃,道:「進入此門,除了投到我門下,決不容你活著出去,要死還不容易??
  隨著話聲,緩緩抬起右掌。
  白少輝瞧的心頭一急,正待出聲喝阻!
  那綠衫少女突然驚駭的叫道:「娘……」
  羅衣婦人冷厲目光,朝她女兒瞪了一眼,並不理會。
  那綠衣少女忙又叫道:「娘!」
  羅衣婦人突然回過頭來,厲聲問道:「香香,你做什麼?想給這小子討情?」
  綠衣少女身一顫,低頭道:「女兒不敢。」
  羅衣婦人怒哼道:「我好意饒他一命,你沒聽他回的斬釘截鐵?這人還能留?」
  她右掌已然抬起,緩緩朝范殊頭頂按去!
  綠衫少女突然抱住了她娘的手臂,急道:「娘,咱們不是有天迷散麼?還是讓他……」
  羅衣婦人一揮手,摔開女兒,厲聲道:「不成,這小子非殺不可!」
  綠衫少女被她母親摔得後退了兩步,呆呆的站在那裡,一雙秋波,滿是恐懼之色,包著淚水,幾乎要哭出來了!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嗤的輕笑了一聲!
  羅衣婦人臉色大變,厲喝道:「什麼人?」
  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接著笑道:「虧你還是娘,連女兒的心事也會看不出來??
  隨著話聲,廂房門口布簾一掀,九毒娘子笑吟吟的站在那裡。
  羅衣婦人霍然起立,伸手朝九毒娘子一指,喝道:「你是什麼人?」
  白少輝目力過人,敝見那羅衣婦人伸手一指之際,從她指甲中彈出一縷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灰黃淡影,直向九毒娘子面前電射而來。心中一驚,不覺喝道:「姑娘當心,她指甲上彈出的毒粉!」
  九毒娘子回頭嫣然媚笑道:「恁她這點門道,那想迷得倒老姐姐?」
  她鼻孔中早已塞了解毒棉花,自然不怕對方暗施迷藥,目光一轉,注視著羅衣婦人,訝異的道:「你是昔年聞香教的什麼人?」
  羅衣婦人臉色獰厲,喝道:「你認識他?」
  話聲出口,人已倏然起來,雙手齊發,朝九毒娘子撲搜而來。
  九毒娘子雖以用毒出名,一身武功,原也不弱,驟見對方一晃而至,不但身法奇快,手上招數,更是奇奧!心下暗暗一驚,連忙出手封解,但因身在門口,施展不開手腳,雙手封出,腳下正待後退!
  那知羅衣婦人手法變化,竟然奇奧絕倫,攫來雙爪,並不後撤,只是順勢疾速攻到,逼得九毒娘子不得不出手封架,無暇後退,立即變招,急攻數招之後,依然在羅衣婦人變化奇幻,急如星火的攻襲之下,除了不住的揮掌封解來勢,簡直沒有搶攻過一招。她身後雖然只有一道布簾,但因被對方粘住了手腳,分不出手去掀簾子,自然也無法後躍。
  身陷簾內,大有欲罷不能,連退走也不行。
  那范殊穴道受制,坐在椅上,身不能動,口卻能言,他眼看九毒娘子在對方掌指攻勢之中,連連封架,只要稍一失手,非死即傷。他落在羅衣婦人之手,自然極不願意看到九毒娘子傷在羅衣婦人掌下,雙眉微皺,口中咳了一聲,抬目道:「姑娘左手快使『錦絲纏腕』,右掌化指,『北斗斜指』。」
  九毒娘子正感難於應付,突然聽到有人喝出招數,心頭不覺一怔!
  因為范殊喝出來的這兩招手法,只是普通招術,並無奇奧可言。但就在此時,羅衣婦人右抓左掌,兩股疾風,已急襲而來,情勢所逼,那裡還有考慮的時光?左手突出,一招「棉絲纏腕」,手腕一翻,反扣對方脈穴。
  右手同時駢指如朝,斜點而出,正好迎上了羅衣婦人拍來的手掌,兩枚色澤鮮紅的指甲,直向她掌心戳去。
  羅衣婦人這一擊,爪掌同施,原已十分精巧,但九毒娘子的一記「北斗斜指」,正好破了她拍來的掌風,左手「錦絲纏腕」,反扣的更是恰到好處,而且這兩招同是化守為攻的招數。
  羅衣婦人早已留神到九毒娘子纖纖玉手上十個指甲,腥紅得有些異樣,那肯和她接觸,雙手一縮,身子也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
  但聽范珠念道:「右掌『當門拒虎』,左手『鬼箭飛磷』。」
  九毒娘子聽的又是一怔,心想:「人家還沒出手,他卻把招數喊出來了?」
  但因方才依照他喊出來的招數發招,總算在難以封架之際,一舉把羅衣婦人逼退了半步,心中雖在猶豫,卻也雙手蓄勢,暗暗準備了使「當門拒虎」和「鬼箭飛磷」的姿勢。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羅衣婦人退出半步之後,口中突然冷哼一聲,身形暴進,雙抓驟發,當頭抓下。
  九毒娘子早有準備,右臂一橫,運足了十成功力,朝上架去,左手一點指影,急如星火,射向羅衣婦人右脅。、這一招,雙方原是同時發動,但旁人看來,極像九毒娘子先行嚴封門戶之後,羅衣婦人才撲上去的。
  撲的人當然是全力一抓,封的人也是全力一架,這電光火石的一接,該是硬擠了吧?」但其實卻並不如此。
  羅衣婦人雙爪驟發,突然發覺九毒娘子只以右臂封架,以只手敵雙爪,自然是對方吃的虧大,但是對方左手急襲自己右脅,則吃虧的就成了自己。」
  因為九毒娘子以單掌架羅衣婦人雙爪,縱然封架不住,最多不過是折斷右臂;但羅衣婦人若是讓九毒娘子點上脅下要穴,不是當場殞命,也得落個身負重傷。
  這一著粗看起來,雖是拚個兩敗俱傷的打法,但實際上,可說沒人敢拚。
  羅衣婦人陡見九毒娘子一指朝脅下點來,一個武功精深的人,自然應變極快,暴發的雙爪,在這一瞬間,右抓化掌,閃電下沉,朝外格去。
  四手接實,但聽「拍」「拍」兩聲輕響,兩人都被震的上身晃動,各自後退了半步。
  羅衣婦人鬢髮飛揚,臉色獰厲,回頭叱道:「死丫頭,還不替我點了他啞穴?讓他這般胡說八道?」
  香香驚懼的走近范殊身邊,低聲道:「你莫要多說了?」
  手指徐起疾落,輕輕點了他啞穴。
  九毒娘子也趁這後退半步,迅速的身軀一側,掀簾退出房門。
  羅衣婦人厲聲道:「你還往那裡走?」
  雙手一抓。但聽一聲裂帛之聲,一道布簾,被她抓成粉碎,青影閃動,人已閃電追出門外。
  九毒娘子一手理著鬢髮,格格嬌笑道:「你當我怕了你麼?那你真是看錯了人了!」
  羅衣婦人冷冷道:「我不管你怕不怕,接招!」
  身形一閃而至,欺到九毒娘子面前,左手疾發即收,右手五指如鉤,輕輕旋動,直取敵脅。這一招虛實莫測,使人不易封解,尤其出手之際,顯示出變化極多。
  九毒娘子左掌沉肘上翹,護住脅下大穴,右手一記「順風送帆」,指風嘶然,橫掃而出。
  兩條人影在廊前迅疾一合,羅衣婦人在這瞬息之間,右手連變七式,出手如電,凌厲無匹。
  九毒娘子封架不及,被她逼的連退了五步,才行躲開。
  白少輝先前因九毒娘子當門而立,和羅衣婦人動手,有布簾擋住視線,看不到她們動手的情形。
  此刻瞧到羅衣婦人手法奇詭,心中暗暗一驚,急忙叫道:「姑娘速退,她使的浣花宮的手法。」
  羅衣婦人身子陡然一震,目注白少輝,急急問道:「你是什麼人,你怎知我使的是浣花宮的手法?」
  白少輝看她目光凌亂,隱射凶芒,一步步朝自己逼來,早已暗自運功戒備,腳下不動,依然瀟灑的站在那裡,微笑道:「在下沒有說錯吧?」
  羅衣婦人走到白少輝面前四步之內,便自停住,鬢髮飄動,厲聲道:「我問你如何認出我的手法來的?快說!」
  白少輝悠閒的道:「在下自然認得?」
  羅衣婦人突然上身一撲雙手並發,朝白少輝抓來,冷冷喝道:「你再不實說,須知我耐心有限。」
  她這一抓,爪影錯落,籠罩數尺,白少輝上半身大穴,幾乎全在她十個利指之下。
  白少輝瞧的暗暗讚道:「此人出手凌厲,手法精純,看來一身功力,似乎還在紫薇壇主之上。」
  心念轉動之際,身形輕輕一閃,施展師門「游龍身法」迅疾閃了開去,一面問道:「難道你不是浣花宮的人?」
  羅衣婦人一抓落空,驀地厲聲尖笑道:「你若能逃出我掌下,算你命大……」雙手一揮,身發如風,朝白少輝攻到。
  她施展出一路詭奇手法,但見她指掃掌劈,毒辣凌厲,奇快無比,看去掌影繽紛,宛如天花亂墜!
  白少輝心知此時如果閃避的話,決不及她迅速,不覺朗笑一聲道:「這大概就是散花手了?」
  雙掌開闔,朝前封出。怎奈羅衣婦人攻勢綿密,掌指交擊,變化層出,暗含擒拿,點穴手法,實在叫人防不勝防。
  白少輝雙掌連揮,同時以快速絕倫的手法和她過招,連接對方十餘招快攻,也只能見招拆招,封解來勢,沒有反擊的機會。
  九毒娘子蓄勢戒備,瞧的暗暗替白少輝焦急。
  激戰之中,羅衣婦人突然雙手一沉,手法奇詭,白少輝出手稍緩,但覺右腕一緊,已被羅衣婦人抓住了脈腕。
  白少輝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運氣護住脈穴,五指疾翻,拂掃羅衣婦人手腕,他這一運氣.「九轉玄功」一股暗勁,登時暴漲。
  羅衣婦人五指一緊,仍然不能制住對方脈穴,反而被一股無形潛力震的五指一鬆,往後連退了兩步。要知自少輝雖練成「九轉玄功」,但他的武功招數,仍不及烷花宮手法的奇奧,是以只要遇上像羅衣婦人這等高手,應付稍一不慎,就會被人所乘。但他身擅「九轉玄功」,一經運氣,縱然功力極高的人,也無法拿得住他。這道理原是十分明白,但連自少輝自己,只怕也並不清楚。
  羅衣婦人連退兩步,忽然臉色大變獰厲的道:「好小子,你……你在我身上下奇毒……」
  白少輝聽的一怔,道:「在下從不使毒。」
  九毒娘子嗤的笑道:「不是他,那自然是我了。」
  羅衣婦人雙腿發軟,身不由己的往石階上坐了下去,顫聲道:「你……你們要把我怎的?」
  九毒娘子格格笑道:「你想我們會對你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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