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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門傳人


  姓畢的,江湖上倒不多見,從前……唔,唔,從前好像有一個姓畢的劍客,叫做畢……畢……」
  畢玉麟忙道:
  「老人家,你可是說屠龍劍客畢紹德?」
  對屋老人唔道:
  「不錯,不錯,就是屠龍劍客畢紹德!小娃兒,你聽誰說過?」
  畢玉麟道:
  「老人家說的,就是家父!」
  對屋老人忽然「啊」了一聲。
  畢玉麟不待他說話,急急追問道:
  「老人家,你認識家父?」
  對屋老人吁了口氣,道:
  「不!不!老夫只是聽人說過。」說到這裡,略微一頓,又道:
  「咳,你們還沒說出怎會到雙龍堡來的?」
  畢玉麟於是把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對屋老人問道:
  「閻伯修答應明日送你們上路?」
  畢玉麟點頭道:
  「是堡主親自答應的。」
  對屋老人憤怒的道:
  「這老賊好生毒辣!」
  孫燕插口道:
  「老人家,你說他不會放我們出去?」
  對屋老人冷冷笑道:
  「能夠生出雙龍堡,江湖上人也不叫它閻王堡了。唔,你們一個老母在堂,一個父仇未報,自然不能把性命送在這裡。」
  孫燕聽他口風,忽然靈機一動,急忙問道:
  「老人家,你可是有什麼辦法嗎?」
  對屋老人微微一笑,道:
  「小娃兒,你倒真是個鬼精靈,辦法當然有,只有你大哥必須替老夫辦一件未了之事。」
  孫燕大喜道:
  「這個自然,你老人家快說吧!」
  對屋老人道:
  「你大哥答應了?」
  孫燕道:「你老人家吩咐,大哥自然答應。」說著一面用手輕輕推了畢玉麟一下,低聲道:「大哥,你快答應他咯!」
  畢玉麟因義弟一直搶著和對屋老人說話,自己一句也插不進去,又不知對方要自己辦一件什麼未了之事,卻催著要自己答應人家,一面忙道:
  「老前輩如有差遣,只要小可辦得到的,無不遵辦。」
  對屋老人道:
  「辦得到,辦得到,辦不到的事兒,老夫也不會叫你娃兒去辦,唔,你們可知道老夫是誰?」
  孫燕又搶著說道:
  「老人家,你還是自己說吧,別再轉彎抹角了。」
  對屋老人笑了笑道:
  「我要你大哥辦一件未了之事,自然要從頭說起,哈哈,你們兩個娃兒可聽說過江湖上有天門一派?」
  畢玉麟瞧瞧孫燕,孫燕趕忙點頭道:
  「老人家,我知道,我以前聽爹說過,三百年前,有一位天門老人,是武功莫測高深的奇人,他留下一部『洞元記』。據說上面記載的都是不世神功,練武的人,只要學上一二,就可無敵天下,他的弟子就稱做天門派,江湖把他們和紫府門合稱『武林兩大仙跳』。因為大家只有傳說,從沒見過,不知到底有沒有這麼兩派?」
  畢玉麟見他滔滔的說著,心中好不佩服,這位義弟,當真博聞強記!
  對屋老人聽得呵呵笑道:
  「夠了,夠了,難為你小小年紀,知道的還真不少,哈哈!老夫就是天門一派的第十三代弟子!」
  孫燕大吃一驚,尖叫道:
  「啊!老人家,你……」
  對屋老人攔道:
  「小娃兒,你別插嘴,聽老夫說下去,老夫方才不是說過,在這裡住了一十二個年頭?這是十二年以前之事,老夫偶游天台,在瓊台無意遇到天門一派第十二代靈闕真人。當時真人認為和我有緣,並說天門一派,將由老夫手上,發揚光大,當時就從袖中取出『洞元記』,授給老夫……」
  孫燕瞪著眼睛,啊了一聲。
  對屋老人續道:
  「當然老夫自幼也聽先師說過,武林中『兩大仙脅』之事,此時碰到真人,自是喜出望外,正待開口!真人好像知道老夫心事,微笑道『一切緣法,數由前定,你不必多問,要問的全在書中。」說罷便飄然而去……」
  孫燕忍不住問道:
  「你老人家仙緣曠世,又怎會在閻王堡住了一十二年?」
  對屋老人微微歎息,道:
  「小娃兒,你別插嘴,老夫自然要說。他微微一頓,又道:
  「天門一派,雖然創自三百年的祖師天門老人,但追本溯源,卻該從漢朝的黃真人黃初平說起。黃初平,原是丹溪人,十五歲時,在山上牧羊,被一個老道人領上北山石室……」
  畢玉麟好奇的問道:
  「老前輩,你說金華北山?」
  對屋老人「「唔」道:
  「他一住四十年,沒有回家,後來他哥哥找來了,問他當年所牧的羊群,那兒去了?他指著山上的白石說:「『羊兒快起來!』於是山上的巨石,全變成了活羊了,仔細點點,竟有幾萬頭之多。這是流傳下來的神話故事,但實際上,那老道人,卻是一位武功通玄的異人,也是天門派真正的始祖,黃初平在石室中參悟玄機,終於道成仙去。
  但留在石壁上的玄門無上絕學,自漢迄今,大家只把它當作鬼斧神工天然勝景,沒人引起注意,直到二百年前,才被祖師天門老人發現奧秘,同時把幾十年靜參所得,著成『洞元記內外兩篇』……」
  孫燕忍不住道:
  「老人家,這石室在那裡?」
  對屋老人道:
  「石室共分三層,就是金華北山的『雙龍』、『水壺』、『朝真』三洞。」
  孫燕越聽越感興趣,問道:
  「這三個洞裡,到底留著些什麼東西。」
  對屋老人又道:
  「三個石室之中,有許多鐘乳,象形雙龍、獅、虎、龜、蛇等物。
  孫燕又問道:
  「老人家後來呢?」
  對屋老人道:
  「小娃兒,你聽老夫說下去!老夫上面說的,都載在『洞元記外篇』首頁,而且光得到了書,如不身歷其境,依然無法練習,老夫這就專程趕來北山。果然這三個石洞,各式形象,洋洋大觀,目不暇接,老夫當日就在雙龍洞住下了,每天依照心法,精心揣摩。當然,這三個石室,是聞名遐逸的勝跡,白天常有遊人登臨,只有夜晚才能修煉,這樣過了三個月光景,有一天,卻發生了事故……」
  孫燕接口道:
  「敢情有人發現你老人家的秘密了?」
  畢玉麟正聽得津津有味,急忙攔道:
  「賢弟,快別打岔!」
  對屋老人卻唉了一聲,誇讚著孫燕道:
  「小娃兒你說得一點不錯,老夫整日盤桓在雙龍洞中,普通遊人,把我看作守洞之人,固然等閒視之,但如何瞞得過武林中人?何況老夫當年在江湖上,也薄有聲名!」
  孫燕急性脾氣,忍不住又出聲問道:
  「老人家,那發現你的是誰?」
  對屋老人道:
  「就是現在的雙龍堡主閻伯修!」
  「啊!」孫燕哦出聲來。
  對屋老人道:
  「若論十二年前的閻伯修,武功遠非老夫敵手,但他是極工心計的人,那天認出老夫之後,立即意識到老夫深居雙龍洞,必有所為,於是佯作游賞,暗自藏身洞後。這也只怪老夫一時大意,以為游洞之人,照例天色將黑,必自退出洞去,從無一人留下,是以並沒留神,還有人潛伏。
  入晚便自按時練功,正好那天老夫已練完『獅、虎、龜、蛇』四式,開始練『雙龍玄功』。
  這『雙龍玄功』,乃是『洞元記,外篇所載武功中最困難的一種,取法洞頂青白雙龍,氣行雙臂,老夫初學乍練,自須對證古本,參詳形態。閻伯修這一發現,自然驚喜交集,但他卻不動聲色,忍饑挨餓,偷偷的窺伺了三個晚上,直到第四天深夜,他乘老夫練功之際,突下毒手,點中老夫『玉枕』穴……」
  這回畢玉麟,孫燕兩人,全都驚「啊」起來。
  對屋老人微微一笑,道:
  「玉枕穴雖屬死穴,但『洞元記』所載武功,全是玄門上乘功夫,行功之時,外來侵襲,原難得逞……」
  兩人又驚喜的哦著!對屋老人道:
  「不過老夫初學乍練,還不到那種地步,而且行功之時,切忌外人驚擾,這一突起發難,心中驀地一驚,一口真氣,立時運岔!」
  孫燕原先聽他說無人可傷,心頭方始放落,這會聽到他運岔真氣,不禁急急問道:
  「老前輩後來呢?」
  對屋老人道:
  「閻伯修煉的原是極其歹毒的外門陰功,一指點中老夫要害,還以為老夫必死無疑,他出手卻也真快,左手一下就把『洞元記外篇』搶去。
  他那知老夫運岔真氣,只有右邊半個身子,不能轉動,他堪堪搶到手上,老夫一時情急,未遑運氣調理,把走岔的真氣歸納入經,便一躥而起,伸手就搶。閻伯修出手雖快,終於被老夫搶到最後兩頁,老夫也因半身麻木,被他一掌擊倒地上……」
  孫燕緊張的問著:「後來呢?」
  對屋老人續道:
  「老夫這一跌,頓覺真氣渙散,自知落了練武人最可怕的走火入魔。
  但老夫心裡明白,這最後兩頁是記載『洞元記內篇』的藏放地點,如果被他得去,普天之下,就再無制他之人,這就一下納入口中,一陣咀嚼,嚥下肚去。
  「咭!」孫燕不由輕笑了聲。
  對屋老人也笑道:
  「閻伯修秘笈到手,當時還並不在意,那知看了序文,才知道還有內篇,而且被老夫撕去的兩頁,竟然關係重大,當時又氣又怒,卻又不敢加害老夫,而且生怕老夫立刻死去,使他永遠無法得到內篇。」
  孫燕道:
  「所以他要用銀針貫穴,替你老人家治療走火入魔硬化了的身子!」
  對屋老人笑道:
  「小娃兒,你這會只猜對了一半。」
  孫燕還想再問,對屋老人已經說道:
  「閻伯修患得患失,即怕老夫因此喪生,又怕老夫完全好了,他不是老夫對手,他每日除了練武,就悉心替老夫治療。不過,他在治療之中,還暗施手腳,你們不是看到老夫「百匯穴」上有一支銀針嗎?這支銀針貫穴,就是使老夫去功力的毒著!」
  孫燕問道:
  「老人家你走火入魔之身,是否已經全好?」
  對屋老人道:
  「經過十二年治療,自然早已好了。」
  孫燕道:
  「那麼老人家不會自己動手,把『百匯穴』上的銀針拔去?」
  對屋老人歎了口氣道:
  「老夫走火入魔,雖已治好,目前已與常人無異,但這支銀針,卻永遠無法除去。」
  孫燕奇道:
  「那又為了什麼?」
  對屋老人道:
  「百匯穴上這支銀針,制住百脈,如果一旦拔去,老夫就得喪命,因為這支針,經過十二年之久,目前如果拔下,穴道無法迅速閉上,一身真氣,立時全洩。也因為有這支針制住百脈,身如廢人,所以要在四肢活絡關節,及大小穴道等處,都刺上銀針,才能活動,因此這許多針,沒有一支可以除得下來。」
  畢玉麟怒形於色的道:
  「這姓閻的當真惡毒,居然用這種殘酷手段,對付老前輩!」
  對屋老人呵呵大笑道:
  「所以老夫要你替我辦一件未了之事。」
  畢玉麟義憤的道:
  「老前輩只管吩咐,晚輩即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對屋老人沉吟半晌道:
  「不過你必須完全依老夫所說去做,中途不管如何,決不能有一絲變改,你能答應嗎?」
  畢玉麟忙道:
  「晚輩自然一切照老前輩吩咐去做。」
  對屋老人唔道:
  「小娃兒,此舉十分重要,一步之錯,就陷天下武林於萬劫不復之境,老夫因令尊屠龍劍客畢紹德當年行道江湖,一諾千金,俠名四播,你是他的後人,老夫才敢把這件大事,托付於你,虎父無大子,老夫自然相信得過!」
  畢玉麟聽他說得如此鄭重,急忙神色一正,問道:
  「老前輩說的,到底何事?」
  對屋老人又是一聲大笑道:
  「老夫要你代辦這件未了之事以前,老夫鄭重宣佈,從此時起,你就是天門一派的第十四代傳人!」
  畢玉麟驚疑的道:
  「老前輩是要晚輩拜你老為師?」
  「不!」對屋老人沉聲吐出一個「不」字,接著說:「你可是不願意繼承天門一派?」
  畢玉麟道:
  「晚輩並無此意。」
  對屋老人哼道:
  「願意就好,何用拜師?」
  畢玉麟聽得大感奇怪,對屋這位老人,敢情被雙龍堡主幽囚了十二年,才使他脾氣變得古怪,心中想著,一面忙道。
  「晚輩遵命。」
  對屋老人喜道:
  「好,小娃兒,現你得靜心聆聽老夫細說,中途不得出聲。啊,還有,姓孫的娃兒。記著,這段時間中,你可不准開口說話,否則耽誤老夫大事,也耽誤了你大哥前途,你知道嗎?」
  孫燕聽老人說得這般鄭重,忙道:
  「晚輩知道,晚輩不說話好了。」
  畢玉麟也沒有說話,孫燕等了一會,還不能見老人開口,心中感到十分奇怪,回頭瞧瞧畢大哥,只見他不時眨動著眼睛,好像在凝神傾聽!
  但四外靜悄悄地,根本聽不到半點聲息!
  對屋老人明明要畢大哥「靜心聆聽,中途不得出聲」。又不准自己說話,說什麼耽誤他的大事,也耽誤大哥的前途,他說得那麼鄭重,幹嗎這時候還不能說出來?」
  哦,也許他正在想著辦法,自己倒真不可驚擾他才好。
  孫燕悶悶的坐了一會,越坐越覺得無聊,眸子一溜,伸出手去,輕輕的拉了一下畢哥哥的衣服,偏過頭去,正想和他說話。
  畢玉麟倚壁而坐,竟然不高興的用手一攔,掙脫衣角,一付不理不睬的模樣。
  孫燕氣得要命、心想:哼,你不理我,我就非理你不可?
  老人家又沒有在說話,你怕我干擾他,難道我不知道?當下一扭身子,手肘重重的撞了畢玉麟一下,負氣背過身去!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對屋老人沒有說話!
  畢玉麟沒有說話!
  孫燕使著小性,自然更不會說話。
  大家都在黑暗中枯坐著!
  孫燕先前是和畢哥哥負氣,漸漸的感到倦意,漸漸的朦朧睡去!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忽然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洪亮笑聲:「哈哈,孩子,你記住老夫的話,好自力之!」
  孫燕驀地一驚,趕緊揉了揉眼皮。
  「哈哈哈哈哈……」,對屋老人話聲一落,又復縱聲狂笑!
  這陣笑聲,清越僚亮,真有穿金裂石之感,震得整座石室,石屑塵灰,漱漱下落!
  笑聲倏然停止,四周顯得特別靜寂,但畢玉麟、孫燕兩人,耳雜猶自嗡嗡作響:
  孫燕心中大是懊惱,他聽到的,只是對屋老人最後的幾句,顯然這位老人方才和畢哥哥談了許久,他說的一定是要畢哥哥替他去辦的那件未了事兒。只可惜自己打了個瞌睡,一句也沒有聽到,這該多麼可惜?
  畢玉麟被笑聲震得耳鳴心跳,好像有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急急低聲喊道:
  「老前輩,老前輩!」
  對屋老人狂笑之後,寂然不再作聲。
  畢玉麟喊了兩聲,見對屋老人不願回答,也許他老人家需要休息了,他想起方才對屋老人在吃飯的時候不是不肯說話嗎?那麼他此時需要休息,當然也寢不言了。心念轉動,就不敢再喊,一面把才纔老人極輕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叮囑的每一句話,都重複回憶了一遍,才轉過身了,朝孫燕輕聲說道:
  「賢弟……」
  孫燕扭頭道:
  「你不要理我!」
  畢玉麟忙道:
  「咦,賢弟,你在生我的氣?」
  孫燕率直的道:
  「當然咯,方纔我只拉了你一下衣角,幹麼要推開我?」
  畢玉麟輕笑道:
  「賢弟,你又誤會了!」
  孫燕氣道:
  「這是什麼誤會,難道推我的手不是你?」
  畢玉麟笑笑道:
  「那是我在聽老前輩說話,叫你別作聲!」
  孫燕不信的撇了撇嘴道:
  「鬼才相信,那時候老人家根本就沒說話。」
  畢玉麟道:
  「我幾時騙過你來?老前輩說,這件事,十分重要,他怕雙龍堡主派人偷聽,所以他老人家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在我耳朵邊上說的,你當然不會聽見。」
  孫燕「啊」道:
  「他老人家原來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和你說話,難怪我一句也沒聽到。對了,我聽鐵拐婆婆說過,這種『傳音入密』的功夫,非內功練到爐火純青,無法施展,目前江湖上,會『傳音入密』的人,可不多呢!」他頓一頓,忽然湊近頭去,小聲問道:
  「哦,畢大哥,老前輩究竟和你說了些什麼?」
  畢玉麟依稀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但他並沒留意,只是搖頭道:
  「他老人家一再叮囑,要等我們離開這裡,才能告訴你。哦,賢弟,老前輩說,明天你必須先離開這裡。」
  孫燕道:
  「那又為了什麼?」
  畢玉麟低聲道:
  「這也是老前輩說的,他要你依計而行。」
  孫燕搖頭道:
  「我要和你一起走。」
  畢玉麟急道:
  「賢弟,你到時候,千萬不可蹩扭。」
  孫燕扭頭道:
  「我偏要蹩扭,幹麼,我們要分做兩起?」
  話聲才落,忽聽甬道上響起一陣軋軋之聲。
  畢玉麟趕緊閉上眼睛,裝作假寐。
  孫燕斜靠在畢哥哥肩上,瞇著兩道眼縫,往外瞧去!
  果然一片燈光,和步履之聲,漸漸由遠而近,兩個身佩長劍的青衣使女,筆直朝對面石室走去:
  敢情她們是聽到對屋老人那一陣狂笑,才來瞧瞧究竟的!兩人堪堪走近對屋鐵門,突然其中一個使女,驚叫起來:「咦!老爺子……你……怎麼啦?」
  畢玉麟、孫燕同時一驚,急忙瞧去,只見另一個使女把宮燈提高了些,往屋中照去。但因為對屋的鐵柵門,被她們身子擋住,無法看到。
  只聽那使女顫聲道:
  「啊,不好,老爺子週身銀針,全都掉在地上了,秋桂,你別走開,我立即報告堡主!」
  語聲未落,一陣風似的往甬道上飛奔而去!
  「銀針全部掉在地上!」這幾個字,驟然鑽到畢玉麟耳中,晃如晴天霹靂!
  對屋老人曾經說過,他因「百匯穴」上那支銀針,制住百脈,身如廢人,所以要在週身大小穴道上,刺上許多銀針,方能活動,因此這許多銀針,沒有一支可以拔除……畢玉麟心頭狂震,驀地一躥而起撲近鐵門,急急問道:
  「姑娘,這位老前輩,怎麼了?」
  那個叫秋桂的使女,手提宮燈,楞在那裡,聞言搖搖頭道:
  「不知道,老爺子還盤膝坐著!」
  畢玉麟鬆了口氣,孫燕湊近身邊,低聲說道:
  「畢哥哥,老前輩恐怕不中用了!」
  畢玉麟回道:
  「何以見得?」
  孫燕道:
  「銀針恐怕是他老人家自己震落的!」
  畢玉麟「啊」了一聲。孫燕湊在他耳朵邊上幽幽的道:
  「他老人家不是要你繼承天門一脈?又要你代辦一件未了之事,所以我想他是自己震落的。」
  「啊」!畢玉麟陡然想起對屋老人方才再三叮囑的那一番話,身上不禁出一身冷汗!
  不!胸頭湧上一股悲思,眼眶同時潮潤起來!
  他老人家那有什麼未了之事?只不過為了自己兩人,不惜震落他藉以延續生命的銀針。
  而且他老人家,在石屋中受困十二年不肯吐露隻字的舉世奇珍,也為了自己兩人要叫自己去拱手奉獻,他老人家此恩此德,自己再也無從報答了。
  甬道上悄無聲息的現出一條高大人影,身法快得出奇,畢玉麟、孫燕連瞧也沒有瞧清,已飄然落到對面鐵門之前!
  秋桂瞧到來人,神色恭敬,垂手躬身道:
  「婢子叩見堡主。」
  原來那人正是雙龍堡主閻伯修,他此時臉色鐵青,鷂眼之中,精光暴射!
  那使女全身殷棘,慌忙從懷中掏出鑰匙,正待打開鐵門。
  雙龍堡主目光向門內敝了一眼,抬手道:
  「你出去!」
  秋桂好似皇恩大赦,應了聲是,把宮燈掛到壁上,立即躬身退去。
  雙龍堡主用手向畢玉麟、孫燕這邊一指,說道:
  「且慢,你替老夫打開這邊鐵門!」
  秋桂被他這聲「且慢」,嚇得差點魂不附體,她想不通老爺子掉落週身穴道上的銀針,堡主不要自己打開鐵門,進去瞧瞧,卻要打開毫不相干的對面鐵門?但她那敢出聲,趕忙取出另一個鑰匙,迅速打開鐵柵。
  孫燕慌忙拉了畢哥哥一下,身向後退。雙龍堡主打發使女走後,緩緩轉過身子,兩道目光在黑暗中,閃發淡金光芒,陰沉沉地盯在畢玉麟臉上,一霎不霎,喉間送出幾聲陰惻惻怪笑,凌厲的說道:
  「他怎會自震銀針而死?」
  畢玉麟抗聲道:
  「堡主自己應該比小可更為清楚。」
  雙龍堡主嘿然冷笑道:
  「老夫面前,你敢出言頂撞,無異自討苦吃。」
  孫燕插口道:
  「這位老前輩自己震落銀針,和我們何干?」
  雙龍堡主凌厲目色,瞥了孫燕一眼,依然向畢玉麟陰森一笑,緩緩的道:
  「老夫猜想,他定然留下什麼話來,要你轉告老夫。」
  畢玉麟聽得一驚,暗想:「雙龍堡主果然厲害,連老前輩有話留下,都瞞不過他。」
  但他還沒開口,孫燕搶著說道:
  「那位老前輩如果要留下話來,他不會告訴送飯的人,幹嗎要我們轉告?」
  雙龍堡主目光何等凌歷,方才畢玉麟那麼一怔,他早已瞧在眼裡,此時一見孫燕搶著開口,只道是他故意推托,不由臉色一沉,隱含怒意的道:
  「小子,你給老夫閉嘴!」
  孫燕盛氣的道:
  「你待怎樣?」
  雙龍堡主臉上隱泛金色,右手微微一抬,但又垂了下去,接著濃眉微皺,回頭朝畢玉麟和聲道:「老夫知道小兄弟來了之後,他已經全都告訴了你們,不然他也不會震落銀針自絕。十二年來,老夫煞費苦心,為他施展銀針渡穴,治療走火入魔,而且始終優禮有加,但他卻一直認為老夫暗使手腳,心存誤會,現在我們不妨開誠佈公地談談,只要小兄弟說出他留下的話來,自有你們好處。」
  孫燕撇嘴道:
  「誰希罕你什麼好處?何況他老人家,也沒有留下什麼話來,就是有,你這般脅迫,也莫想奉告。」
  雙龍堡主眼中陡地射出兩道凌凌威光,厲喝道:
  「小子,你真要找死!」
  他說到「死」字,右手一舉,正待往孫燕劈去!
  畢玉麟只覺他右手輕輕一拳,便有一陣無形潛力,逼人而來,心中不由一震,立即正容道:「堡主此來,是為了向小可問那位老前輩的遺言,小可兄弟,雖有得罪,也犯不上生這大的氣。」
  雙龍堡主怔得一怔,聞言果然收回舉起的右手,嘿然笑道:
  「令義弟一再出言無狀,老夫要不瞧在小兄弟份上,早就叫他立死掌下。」
  孫燕方才也覺得對方舉手之間,就感到壓力奇重,如果真的劈下,十個自己,也抵擋不住,心頭不期暗暗驚楞,雙龍堡主,果然十分厲害!
  畢玉麟等他說完,朗笑一聲道:
  「堡主好說,那位老前輩,方才確曾和小可談了許久,也提及堡主渴望的那件東西,只是他老人家系以『傳音入密,說出,小可兄弟,並沒聽到。」
  雙龍堡主聽畢玉麟提到自己渴望的那件東西,立即精神大振,眼中精光閃動,急切的追問道:「他果然和你說過,只要小兄弟肯將存放之處賜告,此後小兄弟無論何事,凡是老夫能力所及,無不遵辦,藉作酬報。」
  畢玉麟搖了搖頭,淡淡的道:
  「小可奉母山居,自食其力,原非江湖上人,只要尋到家父就可回家團聚,也不望堡主什麼酬報,但小可卻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雙龍堡主聽得微露訝色,目光閃爍了一下,手念長髯,呵呵笑道:
  「原來小兄弟果是外出尋父,你小小年紀,有此孝心,實為難得,老夫手下之人,遍佈江湖,自當要他們替你多方留意,成全小兄弟的孝道。」
  畢玉麟那知人心險詐,一時信以為真,連忙抱拳道:
  「堡主如能使小可父子重逢,小可一生感激不盡,只是小可卻還有一個小小請求。」
  雙龍堡主好猾地一笑,道:
  「小兄弟只管請說,老夫無不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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