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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情乎敵乎


  來了,赫然正是美絕塵環的心上人的東方霏雯,她身後隨著四名絳衣女婢。
  東方霏雯會在此時此地現身,的確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平靜了許多的心湖,又激起了層層漣漣,他幾乎不克自持。
  鏤心刻骨的愛,綺麗的往事,一齊兜上心頭。
  他不知道愛她有多深,但他知道要斬斷情絲是不可能的事。
  許多人的忠告,在見了她面的剎那,完全煙消雲散。
  她過大的年齡,神秘的出身,離奇而近乎殘忍的行為。以及傳言中對她品格的評價……這些,全被否定了,愛,否定了一切,他動搖了他一度下過的決心。
  好在,他此刻的容貌不易被出來,他有機會考慮自己該怎麼做。
  她此來何為?
  東方霏雯目光一掃現場,當目光掠過他時,他感到有些暈眩,呼吸也迫促起來,但,只是那麼短暫的一瞥,她的目的停留在「血衣娘子」身上。
  「血衣娘子」微惑錯愕,可能,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的女子。
  東方霏雯朱唇曼啟,幽幽地開了口。聲音如玉盤滾珠,但卻含有殺氣。
  「血衣娘子,你好辣的手段!」
  「血衣娘子」獰態不改,冷森森的道:「你是誰?」
  「你別管我是誰,只問你這筆血債如何交代?」
  「如此說來,你是『金月盟』的人?」
  「並無不可。」。
  一旁的斐劍心頭起了一陣悚慄,看來她與「金月盟」關係不淺,而「金月盟」是武林公敵,也是自己敵人,這情況發展下去,自己該如何?
  東方霏雯接著又遭:
  「你存心和『金月盟』為敵?」
  「不管敵友,老身憑自己意向做事。」
  「為何殺人?」
  「這些不長眼的包庇老仇人嘴衣人!」
  「什麼「紫衣人」是你「血衣娘子」的仇人?」
  「不錯!」
  「何以見得死者包庇『紫衣人』?」
  「老身追擊『紫衣人』人屆而逝。」
  東方霏雯思索了片刻,冷笑一道:「你做了紫衣人的劊子手……」
  「什麼意思?」
  「紫衣人與『金月盟』勢如水火,他故意玩上這一記花招,借你的手,毀這分壇,不過,不論怎樣,分壇被血洗的事實,你要負全責!」
  「血衣娘子」窒了一窒,道:
  「這責如何負法?」
  「血債血還!」
  「哈哈哈哈,要老身還血債那可是奇聞了!」
  東方霏雯冷極的道:「不是奇聞,事實會證明這句話!」
  「老身真有些捨不得向你這天生尤物下手……」
  「寬恕敵人,便是對自己殘忍。」
  「好利的口!」
  「這兩位是貴門上?」
  「什麼,這小子不是『金月盟』的人?」說著,朝在斐劍一指。
  東方霏雯的目光,轉到了斐劍面上,淡淡的道:
  「朋友是什麼來路?」
  斐劍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當下咬了咬牙,改變了聲音道:
  「陰魂不散!」
  東方霏雯仔細地端詳了斐劍一眼,曼聲道:
  「朋友便是不斷改變形貌的『陰魂不散』?」
  斐劍一頷首道:
  「正是!」心念一轉,接著道:「尊駕在『金月盟』之內是何身份。」
  「這個……只好讓朋友你永遠當作謎了!」
  「永遠?」
  「朋友欠『金月盟』的也不少,今夜就一併清償了吧!」
  斐劍心頭起了一陣寒粟,自己難道真的要和她動手嗎?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但她的立場已十分明顯,她是站在「金月盟」的一邊,今夜,無凝地她是得訊趕來,如果要避免出手,只有走之一途,可是鳳頭金釵的公案,必須解決……
  東方霏雯的目光移向舒盾,道:
  「看來你是『紅樓主人』的門人?」
  舒眉咬牙道:
  「不錯!」
  東方霏雯收回目光,轉注「血衣娘子」道:
  「尊駕追索『紫衣人』是為了替『紅樓主人』報仇?」
  「血衣娘子」目中頓現怨毒之光,慄聲道:
  「一點不錯!」
  「紅樓主人與尊駕是什麼關係?」
  「這不用你管!」
  「哼,本人也沒有興致來管,這裡一百多條人命,只你兩人抵償,未免大便宜了,『血衣娘子』尊駕二十年前,即以殺人的手法殘酷而顫武林,今晚,你自己可以嘗嘗你施之於人的手法的全股滋味!」
  說完,朝四名絳衣一揮素手道:
  「拿下,要活的」
  「尊命!」
  四絳衣少女恭應了一聲,四人分作兩對,向斐劍和舒眉欺了過去。
  場面在四少女欺身之際驟呈緊張,殺機頓時瀰漫全場。
  「血衣娘子」似已怒極,厲哼一聲,伸鬼爪撲向東方霏雯。
  驚心悚目的場面,在遍地積屍的院中,先後疊了出來。
  東方霏雯與「血衣娘子」一搭上手,便是武林中罕聞的殺著。
  舒眉挺劍迎上兩名絳衣少女,三支劍如出洞靈蛇,矢矯盤虯,劍浪千層,劍氣撕空,聲勢駭人聽聞。
  斐劍心中大感為難,出手還是不出手?
  心念未已,兩柄長劍挾疾風迅雷之勢,罩身攻到,他一幌身,鬼魅般閃了開去,兩少女被這種玄奧無匹的步法,驚得芳心一震,立時意識到對方不是好相與,長劍伸縮之間,再次厲辣無匹的攻了出去。
  斐劍從容地東一幌,西一閃,兩少女使盡渾身解數,連他的衣邊都碰不到。
  東方霏雯與「血衣娘子」一對,打得激烈萬分,看來兩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間,但從氣度上看,東方霏雯還勝了半籌。
  盞茶工夫之後,聯攻斐劍的兩名絳衣少女,業已疲於奔命,香汗淋漓,嬌喘吁吁,兩女想不到「陰魂不散」的身手,較之傳言不知高了幾倍,對方自始至終,不曾還手,僅憑奇奧的步法遊走,視這一流的劍術如無物,如對方出手,豈非太可怕了?
  斐劍既不願傷對方,但也不耐久磨,冷喝一聲:
  「住手!」
  這一喝倒生了效,兩女不期然的收劍後躍,其中之一慄聲道:
  「陰魂不散.什麼意思?」
  斐劍冷森森地道:
  「我不想要你倆的命,識相的退到一邊休息去!」
  兩少女明知不是對方之敵,但東方霏雯嚴命之下,誰敢退下,另一個道:
  「就憑閣下一句大麼?」
  斐劍嗤之以鼻道:
  「大話?不相信儘管出手,你倆能接本人一劍,本人棄劍束手!」
  兩女芳心一動,以自己的造詣,在江湖中很少有敵手,難道連對方一劍都接不下,對方誇此海口,倒真是一個機會,兩女互視一眼,其中之一抖了抖劍身,道:
  「閣下說一劍?」
  「不錯,也許只須半劍!」
  「此話當真?」
  「本人一向言出如山!」
  斐劍長劍斜斜舉起,冷冷的道:
  「本人要出手了,注意!」意字聲中,「屠龍劍」弧形圈了出去。
  兩少女也許是太緊張之故,雙雙出劍全力封擋。
  「嗆!嗆!」震耳的金鐵交鳴聲中,爆起一片寒星,接著是兩聲驚呼,兩少女長劍脫手飛墜兩丈之外,人也被劍氣迫得退了丈餘,登時粉腮如土,楞在當場,
  斐劍掃了兩女一眼,目光射向場中。
  東方霏雯似被這邊的意外情況所驚,手頭一滯,立時被「血衣娘子」搶去先機,被迫得連連後退,忙定神演三絕招,才扭轉劣勢。
  另一連,舒眉與兩名絳衣少女,仍打得難解難分。
  斐劍定了定神,思索有關金釵之謎,從「血衣娘子」透露了一半的話中,這紛岐的意念,似乎已有一個頭緒。
  舒眉是「紅樓主人;的大弟子,而「血衣娘子」重出江湖是為了「紅樓主人」向「紫衣人」索仇,「血衣娘子」承認鳳頭金釵的是她的獨門利器,照以住的推測,假設「屠龍劍客」是自己生父,「紅數主人」是父親的情人,為了完全獲得父親的愛,或者是某種原因,而下手殺了母親,是極可能的事。
  「血衣娘子」說金釵一共兩枚,一枚在她身上,一枚給了她的長女「百靈女孔映紅」,「紅樓主人」用以殺害母親的這一枚,可能得自「百靈女」,而聽口風,「百靈女」似乎下落不明,所以「血衣娘子」風聞,「無後老人」查探金被主人,才出手向他追問金釵的下落。
  當然,兇手是:「百靈女孔映紅」也是極有可能的事。
  總之,「血衣娘子」母女脫不了干係,「紅樓主人」已死,剩下的索仇的對象,只她母女了。
  他又想到「無後老人」,「血衣娘子」否認劫持他,那是誰劫走重傷將死的「無後老人?」
  這又是一個匪夷所思的謎。
  一聲嬌哼,打斷了斐劍的思路,只見東方霏雯玉容大變,連連踉蹌倒退……
  「血衣娘子」狂笑了數聲,道:
  「可惜了你這付姿容,與這些奧皮囊同腐!」
  東方霏雯厲聲道:
  「老虔婆,你使的什麼歹毒暗器?」
  「血衣娘子」獰聲道:「這叫做『飛甲破金』,至多活半個時辰,不過,老身不想你多受苦,還是親手結束了你好!」
  兩名絳衣少女捨棄了舒眉,與另兩名同時彈身到東方霏雯身邊,齊齊喚了一聲:「主母!」
  斐劍本身就幾乎喪命在「飛甲破金」之下,眼見心上人被這種毒功所傷,即是心疼,又是恨毒……」
  「血衣娘子」驀地欺身上步……
  四名絳衣女不約而同的出手維護東方霏雯。
  「血衣娘子」左掌一揮,右手電抓而出,這一揮之間,三名絳衣少女被震得直盪開去,另一名卻被她一把抓正面孔。
  「哇!」
  淒絕人性的慘哼聲中,那名被抓的絳衣少女,五官全毀,一張粉面頓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爛肉,倒地翻滾,一時又斷不了氣,狀況令人毛骨皆悚。
  幾乎是絳衣少女被抓的同時,東方霏雯挾畢生功力,劈出了一掌。
  「血衣娘子」登時被震退了四五步之多,而東方霏雯在一掌擊出之後,嬌軀驟呈搖搖欲倒之勢。
  這滋味斐劍嘗過,妄用真力,使毒勢加速內侵。
  「血衣娘子」暴笑一聲,彈身再進,鳥爪電伸,抓向東方霏雯……
  「找死!」
  暴喝聲中,斐劍閃電欺身,「屠龍劍」挾駭電奔雷之勢劈向「血衣娘子」。
  只要是功力已到了某一極限的高手,對於敵方的功擊勢道,不須看,憑本能的直覺便可感覺出來,這是一種很難具備,也很奇妙的感應。
  「血衣娘子」覺出攻來的劍勢,霸道得駭人,連想都不想,抽身暴退,這退身之勢,可說快比電閃,但,斐劍的劍勢更快。
  驚呼聲中,只見「血衣娘子」停身八尺之外,一件血衣,裂開了半尺長一道口子,鮮血岑岑而下,這女魔慣常以敵人的血,染自己的標記,現在,她自己的血濕染了血衣的前半面,原先的紅白斑塊,全成了殷紅一片。
  斐劍側顧東主霏雯,忍不住脫口道:
  「傷得怎樣?」
  東方霏雯玉靨如紙。汗珠滾滾而下,無力地看了斐劍一眼道:
  「你……為什麼要對我援手?」
  斐劍五內皆裂,真想揭開自己的面目,把她抱在懷中……
  東方霏雯接著又道:
  「陰魂不散,我……原本是要殺你的!」
  斐劍努力按捺住激動,不使聲音顫抖,平靜的道:
  「我知道!」
  「那你還要出手救我?」
  「因為我要殺她!」
  這句話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但他自己毫無所覺。
  東方霏雯居然破顏一笑,道:
  「我記住這筆人情!」
  「用不著!」
  「閣下的功力,出乎我意料之外……」
  「好說!」
  「我希望你閣下今後勿再與『金月盟』作對?」
  斐劍咬了牙,道;
  「這恐怕辦不到!」
  東方霏雯:
  「看在閣下緩手這一劍的份上,我給你忠告,放眼武林天下,無人能與『金月盟』相抗衡,與該盟為敵的結果,閣下可想而知!」
  斐劍胸中豪氣盎然,沉聲道:
  「謝謝你的忠告,但一個意圖以血腥手段君臨天下的屠夫,其下場也是可想而知的,自古邪不勝正,公義永不泯沒!」
  東方霏雯似已不支,嬌驅連顫了幾顫,兩名絳衣女子急忙扶住。
  斐劍目光無意中一掃,不由侮恨交加、只這與東方霏雯問話的工夫,「血衣娘子」與舒眉業已走得無影無蹤。
  這女魔一走,再找她就費事了,鳳頭金釵之謙,又將拖延時日。
  他也自慚,把心神全集中在東方霏雯身上,竟然被對方邀走而不發覺。
  突地,他想到了一件事,急聲道:
  「在半個時之內,能找到一樣東西麼?」
  東方霏雯強掙著道:「什麼東西?」
  「鐵梟草的解藥!」
  「鐵梟草的解藥?」
  「不錯!」
  「怎麼樣?」
  「飛甲破金劇毒,任何人難支持半個時辰以上,那解藥可以解這毒!」
  「哦!承閣下指教!」
  斐劍到這裡,才醒悟事態的嚴重性,如果半個時辰之內,得不解藥,東方霏雯將玉殞香消,心念及此,不由五內如焚,如果她不幸毒發而死,自己有勇氣活下去嗎?不禁忘形的叫道:
  「我說半個時辰這內,半個時辰!」
  東方霏雯目露惑然之色,輕聲道:
  「可以的!」
  「那……太好了!」
  斐劍上次被「獅魔」毒殘雙目,東方霏雯極有把握的要使他雙目復明,他知道她必能得到解藥,所擔優的是時間問題,現在這一說,他算是放下懸心了。
  但他所表現的關切,卻使東方霏雯主婢困惑不已。因為半刻之前她還要殺他,當然,她作夢也估不到他便是自己全心癡愛的「掘墓人斐劍。」
  「閣下,再見!」
  東方霏雯擺了擺手,在侍女扶持之下,蹣跚離去。
  那被抓的絳衣少婦,已不知何時斷了氣。
  斐劍望著心上人的背影,伸手抓向面具,他想露出本來面目,親自照料她,然而,他又忍住了,他想起無數事等著他去辦,而最先要辦的,乃是「劍塚」之內那癡心女子崔婉珍,他覺得自己必須慎重考慮,否則以東方霏雯的善妒,後果是可怕的,
  他愣在當場,紛亂之中感到莫明空虛。
  他左思右想,終於有了決定,下次與東方霏雯見面時,必須澄清她與「金月盟」的關係,和她真正的身份。
  如果兩人站在敵對的雙方,後果也是難以想像。
  他也想到與自己分道追截「血衣娘子」的尹一凡,自己既已碰上,他當然是一無所獲,雙方約定在武陵山下碰頭。去阻止「天竺八魔」之一的「貅魔」為「金月盟」所練的「陰風隊」,如果讓他練成,那魔焰將更加難以遏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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