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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武林豪賭


  丁浩道:「今天碰上了是約會,不死不散!」
  「好啊!小子,你敢與老夫打賭麼?」
  「打什麼賭?」
  「三十招之內你勝得了老夫,這柄神劍奉送,老夫從此不出江湖!」
  丁浩豪雄之氣大盛,沉聲道:「可是真的?」
  「毒心怫」嘿嘿一笑道:「老夫雖被江湖人目為邪道,但名氣還抵得上這句話。」
  丁浩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如在下落敗,你的條件是什麼?」
  「毒心佛」默然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道:「把你方纔所用劍招傳與老夫,你小子折劍退出武林。」
  「好主意,你可以君臨天下,傲視群倫……」
  「酸秀才,如你得到『石紋劍』,加上你的功力,連『黑儒』也得退避三舍!」
  丁浩心中一動,這話未始無理,但隨即冷然一笑道:「此劍乃『般苦庵』鎮庵之寶,在下得到決不據為己有,璧還『冷面神尼』!」
  「哼!你很有君子之風!」
  「在下有此自持!」
  「那是你個人的事,老夫所提賭約如何?」
  「如果三十招不分勝負呢?」
  「不可能!」
  「如果有此可能呢?」
  「那就改日再議了。」
  丁浩冷酷地道:「如果在下今天志在必得,非取你性命不可呢?」
  「毒心佛」獰笑了一聲道:「酸秀才,你當不否認一個事實,三十招賭約,勝則功傾天下,敗則除名,在武林人物而言,名比生命還重要。彼此必傾全力而鬥,在旗鼓相當的情況下十招所耗真力,必百倍於一般拚鬥,縱使不分勝負,雙方必已到勢竭力衰之境,此地是你的地盤但老夫亦有後援,那生死之數使很難料了。」
  丁浩聞言之下,為之「怦!」然心驚,這一番話倒是合乎情理,無懈可擊,自己這方面,「赤影人」無法出面,而對方如果有像「白儒」那類高手應援的話,後果確實難以想像。
  但「毒心佛」魔中之魔,如其有得力的後援,他能遵守賭約麼?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要賭可以,在下有附帶條件!」
  「什麼附帶條件?」
  「先遣走你手下!」
  「為什麼?」
  「我們的賭約不許第三者參與!」
  「妙啊!正合老夫之意」
  說完,揮一揮手,四名手下,扶著副總監斐若愚,轉身疾奔而去。
  「還有……」
  「什麼,你還有條件!」
  丁浩沉凝地道:「為求這賭約持平公允,不另生枝節我們換個地方。」
  「毒心佛」哈哈一陣狂笑,以深沉的目光,凝視了丁浩半晌,才開口道「好極,好極你比老夫還想得周到,換什麼地方?」
  「到那峰後如何?」
  「太近了!」
  言下之意,當然是說離湖邊太近了,島中人隨時可現身應援。
  「依閣下呢?」
  「至少要十里之外。」
  「可以,走吧!」
  丁浩心無成見,答得十分乾脆。
  兩人起身形,並肩朝那湖畔峰頭奔去,快逾鬼魅飆風,轉過峰腳,是連綿不斷的崗陵,直連接到遠山,兩人不約而同地把目標放向那遙遙的遠山。
  約莫疾馳了兩刻光景,眼前來到一片小峰屏嶂的谷地,「毒心佛」一剎身形道:「這裡可以了!」
  丁浩跟著停下了身形,目光四下一掃,頷了頷首,道:「此地甚好!」
  「我們這就開始吧?」
  「慢著,還有句話在頭裡,你我賭約為三十招,但彼此心裡明白,這並非純粹的比武較量,也許有人到不了三十招,而我們之間沒有證人,如有一方看上了此地風水,另一方必須負責善後,仇歸仇,恨歸恨,道義是道義,怎麼說?」
  「毒心佛」哈哈一笑道:「酸秀才,這一點老夫絕對照辦。」
  「好,現在可以開始了!」
  「老夫也有話要說……」
  「請講!」
  「如果三十招之後,有一方力竭不支,另一主要下殺手,可說輕而易舉,既無第三者在場,誰能擔保不發生這種事情?」
  丁浩不禁心頭一震,這話說得極近情理,因為事實上彼此都滿懷殺機,乘危下手,很有可能三十招賭約,是君子協定,對方並非正派人物,機會來時,難保不生此心。
  他能想及此點,足見城府甚深,自己自可證維持武士之風,對方呢?他說這話,是先套住自己,以防萬一,他自己就很難說了。
  這種種意外情況,倒是真的不得不防。
  心念之中,俊面一肅,朗聲道:「閣下考慮極是,不過區區決不為此卑賤之行,以『酸秀才』名號擔保。」
  「死無對證,誰知道『酸秀才』名號值多少?」
  「這種說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除非閣下有此居心,不然便是自知必敗,才會諸多顧慮。」
  「毒心佛」狂笑一聲道:「老夫也以此保證,你相信麼?」
  丁浩豪雄地道:「事實擺在眼前,別無良策,不相信也得相信!」
  「好,就是這句話,你我機會均等,多佔一半,這是賭外之賭,賭彼此的風度,老夫坦白說一句,一向做事不擇手段,只求達到目的,今天,老夫保證維持武士之風,尊重武
  二十招!
  夕陽收斂了它最後的光芒,大地籠上一層灰暗。
  搏鬥仍在繼續,招與招之間,時間拉得更長,一個憑藉他兵利器,一個憑籍驚人的內力,進行武林史上罕有的賭鬥。
  落敗的一方,將永遠除名,這賭注可以說相當的大,一般武士,視「名」為第一生命,頭可斷,命可拋,「名」不可喪。
  三代以下、人皆好名,但武士尤甚,當然,這是指真正的武士。
  尤其像眼前這類不世出的高手,成名並作求致,其守成之心也更熾烈。
  到了第二十五招,天色已完全昏暗。
  兩人如金人緘口,全神貫注在搏鬥上,似乎不知時間的流逝。
  不久,玉兔東昇,掃除了黑暗,又給大地帶來了光明。
  雙方額上青筋暴露,汗珠滾滾,喘息之聲數丈外可聞。
  鹿將死於誰手?
  抑或兩敗俱傷?
  誰也不去想,除了拚搏,任何意念都已不復存在。
  唯一擊破沉寂的,是那久久始發一次的搏擊聲,與計招數的聲音。
  「二十八!」
  隨著一聲呼喊,雙雙跌坐地面,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賭鬥已近尾聲,而雙方也都到了氣盡力竭之境。
  「石紋劍」的光暈,若有若無,丁浩手中劍的芒影,也黯魔,本島終必受其害。」
  丁浩凝重地道:「我知道,但今天放過他!」
  「二主人,您不計後果麼?」
  「我們賠約只限三十招……」
  「我沒與他賭。」
  「但我們約定不許任何一方,或者第三者插手。」
  閔大娘默思了片刻,突地再次揚拳道:「二主人,我願領罰,但此獠非除不可!」
  丁浩何嘗不知道後果堪虞,放他走,等於縱虎歸山,放龍入海,別的不談,單以自己將來對「望月堡」採取行動時,對方就是可怕的勁敵。
  現在,對方參透了「石紋劍」秘訣九成,與自己功力悉敵,如待他參透了十成,自己便不是他的對手了。
  但,大丈夫一言九鼎,豈可食言背約,當下厲聲道:「我說放過他!」
  閔大娘怔了一怔,大聲道:「二主人,以後沒機會了!」
  話聲中,手掌下劈……
  「毒心佛」在生死關頭,本能地產生一種求生的力量,一個翻滾,彈出了四五尺,閔大娘冷哼一聲,跟蹤而進,揮掌猛劈,狂飆暴捲,「毒心佛」已無力閃避。
  一股勁道,斜卷而至,把閔大娘的掌力撞散。
  閔大娘連退數步,一聲道:「二主人,您……」
  丁浩這一妄動其力,逆血幾乎奪口而出,勉力按住,怒吼道:「我從來沒失過言,我說不許碰他。」
  「二主人……」
  「沒什麼好說的!」
  閔大娘又退了兩步,啞口無言,神情相當尷尬。
  「毒心佛」站起身來,面對丁浩道:「酸秀才,老夫一生不識人情為何物,今夜你的表現使老夫深受感動,記上你這筆人情,我們後會有期了!」說完,蹣跚奔去。
  「毒心佛」人影消失了,丁浩這才向閔大娘道:「大娘,適才我言語莽撞,請勿怪!」
  閔大娘微微一笑道:「二主人言重了,怎敢怪及二主人,此魔實在太過可怕,放他一走,後患無窮,像今後這種機會,不會再有了……」
  丁浩沉凝地道:「這我知道,但大丈夫一言九鼎,說過的必須算數!」
  「是的,此魔功力到了如此地步,實在令人難信……」
  「他憑的是那柄劍!」
  「劍?」
  「不錯,那叫『石紋劍』,是『般若庵』鎮庵之寶,八年前『天地八魔』聯手突襲該庵,他得到了那柄劍。」
  「哦!那劍有何種奇?」
  「大娘看到我們交手麼?」
  「看到了,最後幾個回合!」
  「那柄『石紋劍』運起之後,能發出白色光暈,那光暈猶之劍氣,但威力奇強,一般兵刃,觸之即折、連『冷面神尼』那等身手,也難當一擊……」
  閔大娘驚「啊!」了一聲,道:「照樣這樣說來,大主人也當不了一擊……」
  「比二主人怕相差一半有多。」
  丁浩激動地道:「若無大哥慨贈秘笈,我的功力不會到這境地……」
  「那老魔所憑籍的完全是那柄神劍?」
  「對了!」
  「以二主人冠絕群倫的身手,尚且勝不了他,江湖中還有敵手否?」
  「這很難說,武林浩瀚如海,奇人異土所在皆有,天下決無所謂無敵的高手,只是沒有碰上而已!」
  「那劍本是『冷面神尼』所有之物,她不能克制麼?」
  丁浩不願抖露別人秘密,只好含糊以應道:「不能,如辦得到她早收回了。」
  閔大娘搖搖頭道:「望月堡主得此魔為助,氣焰自更囂張,天下要大亂了!」
  丁浩豪氣干雲地道:「我必設法除去此獠!」
  「好在本島怖設有如天塹,不然便令人擔心了。」
  「對了,大哥病情如何?」
  「這一發作至少要半個月才會自痊。」
  「大哥到底是練什麼功而罹此怪病?」
  「這是早年的事了,他不說,做下人的也不便追根究底。」
  「心痛不除,是終生的痛苦……」
  「是的,主人一切都如意,只這是最大的隱病,二主人傷勢如何?」
  丁浩一哂道「沒傷,只是內力損耗過薛,脫力而已……」
  「現在請回島吧?」
  「不必,很快就復原的,我還是辦正事要緊。」
  「二主人,『望月堡』爪牙遍佈江湖,您要當心暗算,像您這等身手的人,該堡是曾不擇手段對付你的……」
  「這我明白,單憑彼此的過節,對方便不會放過。」
  「即以今晚的情況來說,如果對方有一二高手在場,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丁浩不由悚然而震,這話一點不錯,在脫力坐地之際,當不了一個普通高手的一擊,「望月堡」要對付自己,不必用什麼陰謀,只消「毒心佛」再加上一個「白儒」,便足足有餘了,這倒是不得不防。
  他想到『九龍令』的公案,要了斷,的確是難上加難了。
  心念之間,語音凝重地道:「這點我會謹慎提防的!」
  「二主人不打算回島?」
  「不了,大娘請回吧!」
  「如此二主人珍重,我們告辭……」
  「請!」
  閔大娘與兩名紅衣少女,齊齊施禮告辭而去。
  月色清如水,天宇淨無塵,在這荒山野地,尤覺夜色宜人、靜謐、安詳,若無江湖恩怨殺伐的事壓在心頭,這該是個美妙的山間月夜。
  丁浩相了四周地勢,上了一座小峰頭,選了個乾淨隱秘的處所,運功調息。
  荒山靜夜,杳無人跡,丁浩放下心來調息,不久,便入了忘我之境。
  月移中天,丁浩全身被包圍在一重淡淡的白氣之中,這是絕頂高手運功時,所必然發生的現象,同時也說明了運功已到最緊要關頭。
  此刻,如受到外力干擾,勢必走火入魔,重則喪命,輕則成殘,一般武林調息療傷,除了在秘室可以無所顧忌外,必須有人代為護法。
  丁浩疏忽了這一點,一則是藝高膽大,二則是估量荒山無人。
  一縷異聲,遙遙傳至,聽聲音似朝此地而一,但丁浩在忘我靜態中,懵然未覺。
  異聲時斷時續,但卻越來越近。
  不久,一條人影出現谷地之中,略略一停,便直上丁浩隱身的這座峰頭。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出來的是一個惡行怪態的老者,蓬頭赤髮,鬢白如霜,身上掛著兩大串骷髏頭,從頸間直圈到腹下,約莫也有二十來個之多。
  怪人度量了一下地勢,自言自語道:「此地甚佳,就在這裡吧!」
  說完,取下那一長串白雪雪的骷髏頭,解開繫繩,然後舉步度量,每隔五步十步不等,錯綜排列,佔地約五丈方圓,骷髏頭排完,朝當中一坐,又道:「聽到聲音也該來了。」
  丁浩隱身運功之處,距這怪人所排骷髏陣,約莫七八丈遠。
  那怪人坐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耐,起身出陣,在附近遊走,忽地來到了丁浩匿身之處,目光一掃,嘿嘿一笑道:「好小子,準是那婆娘……碰了老夫算你倒霉,骷髏頭又增加一個!」
  話聲中,揚掌便劈……
  丁浩一無所覺,運功如故。
  驀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不許碰他!」
  怪人收手後退,以激動的聲調道:「是你麼,我以為你還沒來呢??」
  「我早來了!」
  話聲中,一個徐娘半老,風韻十足的黑衣婦人,現身出來。
  怪人深深地盯著那婦人道:「這小子是誰?」
  婦人冷冷地道「你不必管!」
  怪人面孔一陣抽動,又看了看丁浩,以異樣的聲調道:「媚娘,你該收心了!」
  「什麼意思?」
  「這小白臉又被你選中了?」
  婦人媚蕩地「格格」一陣浪笑道:「是又如何,你吃醋?」
  怪人口中陡現殺芒,但隨又隱去,似乎不敢發作,反而節節一笑道:「我吃了一輩醋,夠酸了,要吃也沒胃口了!」
  丁浩白氣收斂,調息完畢,睜開眼來,連意念都不曾轉,只覺身上連中數指,登時四肢酸軟全身脫力,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一抬頭,先發現丈外的怪老人,目光再移,看到近身站立的黑衣美婦,正以邪意的眼光,注望自己,不由慄聲道:「兩位何方高人?」
  黑衣婦人脆生生一笑道:「小兄弟,若不是姐姐我,你已送命在這老魔的掌下了。」
  丁浩下意識地把目光膘向那當面的老者,不由打了一個冷噤,那惡形怪狀說多難看有多難看,再一回想身穿黑衣婦人的話,心頭陡地一緊,她出語邪蕩,看來決不是什麼好來路,恐怕與「血影夫人」是一流的人物。
  暗地一運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真氣似已消散,完全提聚不起來,再默運心法,更加驚震莫明,對方制穴捭法,竟大異武林常軌,根本無法自解。
  「是誰制住了在下穴道?」
  「是姐姐我,為了你好啊!」
  丁浩急怒交加,若非自己功停乍醒,神思未復,對方決無法得手。
  怪老人咬著牙道:「媚娘,這是個新面首?」
  黑衣婦人粉腮一沉,道:「老廢物,滿口嚼蛆,回你那噁心陣去。」
  「我們的事今夜得解決……」
  「當然,你請便吧!」
  怪老人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自去。
  丁浩此刻憂心如焚,凝望著黑衣婦人,但卻充分表現了「黑儒」的作風,表面上沉靜如恆,緩緩站直身形,冷漠而平地道:「可以請教尊駕的稱呼麼?」
  黑衣婦人從上到下,打量了丁浩一眼,才悠悠地道:「到時你會知道!」
  丁浩心頭打了一個結,撇了撤嘴,又道:「尊駕對在下出手原因何在?」
  黑衣婦人風情萬種地一笑道:「因為我們有緣,你叫『酸秀才』不是?」
  丁浩不由一怔,對方怎能一口道出自己的來歷呢?但隨即想到自己在谷地裡與『毒心佛』賭鬥之時,對方可能伏伺在側,當下坦然道:「不錯!」
  黑衣婦人略略一思索,又道:「你的身手,在當今武林中,當已數一數二。」
  「談不上!」
  「依我看來,足可與當年『黑儒』匹敵而有餘……」
  丁浩內心一陣激動,不止一次,只要有人提到功力方面,多以「黑儒」為例,可以概見「黑儒」兩個字,已深植武林人之心。
  當下冷冷地道:「尊駕何由知曉?」
  黑衣婦人毫不遲疑地道:「我已欣賞了你與那白眉老僧決鬥的一幕。」
  「唔!」
  「你與『離塵島』主人是什麼關係?」
  丁浩心頭又是一震,自己與閔大娘的談話,當然也入了對方之耳,既然如此,否認也屬多餘淡淡地應道:「朋友,道義之交!」
  「僅止於此麼?」
  「不然應該怎樣?」
  「你被稱作二主人……」
  「這有什麼不妥?」
  「希望你說實話?」
  「在下一向言出不二。」
  「很好,言止於此,現在你隨我來……」
  「為什麼要隨尊駕去?」
  「沒什麼,你被我所制,就得聽我的話,而且……你也無力自由行動,是麼?」說著,向後揮了揮手。
  立即有一個精神矍爍的老太婆,自暗中現身而出,架住丁浩的胳臂,道:「來吧!」
  不由分說,架了便走。
  走沒多遠,丁浩一眼瞥見那些錯綜排列的骷髏頭,不由心裡發毛,原先所見的那怪老人,端坐在正中,一望而知這是一座奇陣。
  老太婆遠遠止住腳步,用手一按丁浩的肩胛,道:「乖乖坐下。」
  丁浩氣憤難當,但卻無可奈何。
  黑衣婦人裊裊婷婷走到骷髏陣邊,停下嬌軀,以惑人的音調道:「上官鶚,今天是最後一次約會。」
  怪老人站起身來,激顫地道:「媚娘,是的,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你擺這撈什子陣勢幹嗎?」
  「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吧?」
  怪老人上官鶚默然了片刻,才啟口道:「媚娘,你荒唐了一世,我痛苦了一輩子,該結束了吧?」
  黑衣婦人聲音一冷,道:「是的,早該結束了,是你甘願磨菇。」
  「媚娘,你怎麼說?」
  「你說呢?」
  「結束你的荒唐生活,你……」
  黑衣婦人「格!」地一笑,截斷了對方的話頭,道:「上官鶚你也不必再痛苦了,從今夜起,你別再來纏我。」
  怪老人慄聲道:「你說什麼?」
  黑衣婦人聲音一寒,冷漠地道:「我說從今以後,你別再來纏我,我們之間的關係至此結束,一刀兩斷!」
  丁浩大感困惑,對方到底是什麼關係,一個是古稀老者,一個是半老徐娘,這可真是怪事,難道雙方之間有曖昧關係,但怎麼說也不配在一塊呀?
  怪老人臉上有肌肉起了抽搐,久久不能作聲。
  黑衣婦人若無其事地道:「怎麼說,我要走了?」
  怪老人上官鶚咬牙切齒地瞪視著黑衣婦人,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你就這麼走麼?」
  黑衣婦人柳眉一揚,披了披嘴道:「不走……陪你熬夜麼?」
  怪老人上官鶚全身發抖起來,老臉變了又變,激越萬狀地道:「媚娘,這……這就是……你對這三年一會的交待?」
  「那你想怎樣?」
  「媚娘、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把這多年的感情,一筆勾銷了麼?」
  丁浩心中一動,天下事真是無奇不有,這一雙「老少配」天知道是如何結合的,老的說三年一會,而女的叫他老廢物,老的一見面稱自己是新面首,其中蹊蹺可想而知,不語自明瞭。」
  黑衣婦人冷漠無情地道:「上官鶚,你已是行將就木之年,風前之燈,瓦上之霜,還想不開麼?」
  怪老人上官鶚似乎在竭力按捺自己的情緒,臉紅筋脹地道:「媚娘,當初我們結合時的山盟海誓那裡去了?」
  黑衣婦人「格格!」一笑,道:「老廢物,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過去的還提它則甚。」
  「你……你……竟然如此無情無義……」
  「喲!那你上官鶚自以為是情深義重的了?」
  「我對你有什麼虧欠?」
  「你自己心裡明白,說出來丟人。」
  「我……是說情上的……」
  「別提了,當初,你是看上我的姿色,並非真誠愛我,你不否認吧?」
  「媚娘,我可對天發誓,此心如一,從未變過……」
  「格格格格,那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你已決定這樣做了麼?」
  「難道我是閒極無聊,與你泡磨菇。」
  怪老人上官鶚長長吸了一口氣,眼裡進出了殺機,但隨即又以哀求的聲調道:「媚娘.你再想想……」
  「不必想了,想了幾十年還不夠麼?」
  「你不會改變心意了?」
  「你要我說多少遍?」
  怪老人上官鶚突地獰態畢露,厲聲道:「許媚娘,我上官鶚受夠了……」
  「噫!奇怪,沒人請你一定要受的呀?」
  「我三寸氣在,不會放過你的!」
  「很好,言止於此了,若非看在過去情份上,我今夜…
  「今夜怎樣?」
  黑衣婦人眸中殺機一現而隨冷冷地道:「有你好看的。」
  怪老人上官鶚狂笑了一聲,道:「莫非你想殺人?」
  黑衣婦人寒聲道:「必要時會的,如你迫我殺人的話。」
  「哈哈,賤貨,你別臭美了,逼你又怎樣?你能殺得了我麼,要不試試看,誰先躺在地上,現在我們讓事實來證明
  說著,用手一招,一顆骷髏頭飛到了他手中,目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殺機。
  黑衣婦人粉腮驟寒,向後退了兩個大步。
  丁浩看得有些心驚,這老怪物功力可真不含糊,竟然能以掌力吸取骷髏頭,這在江湖中可能沒幾人能辦到。
  這骷髏頭難道還有什麼妙用?
  心念未已,突地老嫗把他拖離原位置兩丈,這樣,距骷髏陣已在五丈之外。
  黑衣婦人反而蕩笑了一聲,道:「上官鶚,你別嚇唬人好不好。」
  怪老人上官鶚獰聲道:「嚇唬麼,我要你死無全屍!」
  黑衣婦人邊說邊向後慢慢移步,一雙眸子,緊緊盯住怪老人。
  怪老人陡地一揚手,厲吼道:「別動,你再動一步,我便擲出骷髏頭!」
  黑衣婦人果然不敢動了。
  「上官鶚,你是認真的麼?」
  「誰與你開玩笑。」
  「算了,放下那令人噁心的東西,出陣來我們好好再談談……」
  「賤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休想對我來這一套,數十年認識你不夠深,還會上你的當……,
  「喲!上官哥哥,剛才的話是故意氣你的,數十年夫妻,我許媚娘真的如此絕情麼?要斷,早斷了,不會拖到今天。」
  「許媚娘,少來這一手。」
  「你……你才是真的寡恩薄情,竟起了這種歹念……」
  「嘿嘿,許媚娘,聽著,你的花容月貌,頃刻間將變成爛屍腐肉,哈哈哈哈,你淫賤的行為可以結束了。」
  黑衣婦人幽淒地歎了口氣,道:「好,你下手吧,記得當年我曾說過,要死,也要死在你的手中。」說完,兩手摀住了臉,不再開口。
  怪老人上官鶚陰寒地道:「許媚娘,別演戲了,你這一套騙不了我,我早看穿了,不錯,你當初曾誓言如果變心,願死在我的手中,今夜,你的誓言應驗了。」
  黑衣婦人依舊手捂著臉,淒厲地叫道:「你下手好了,我再沒話說,你既然以假作真,就這樣結束數十載恩情也好!」
  怪老人上官鶚面上又起了變化,似乎已被黑衣婦人許媚娘的言語所打動,舉著骷髏頭的手,在微微發顫,眸中的殺機,消滅了不少。
  丁浩已完全忘了自身的遭遇,全神欣賞眼前這詭譎的一幕。
  怪老人上官鶚厲聲道:「許媚娘,你是真心麼?」
  「信不信由你!」
  「你得先表示你的誠心!」
  黑衣婦人放開了手,幽幽地道:「這誠心要如何表示?」
  「把你身上那寶貝盒子拋給我!」
  「你……你完全不相信我?」
  「實在不敢相信。」
  黑衣婦人一跺腳,探手懷中,憤憤然地道:「好,給你!」
  「慢著!」
  「又怎麼了?」
  「你別打算弄詭,如你不誠心的話,聽著,我有足夠時間擲出骷髏頭。」
  黑衣婦人嬌軀微微一震,冷冷一笑道:「上關哥哥,想不到你對我如此狠心……」
  「對你不得不步步為營。」
  「好,今夜才真正認識你的為人,接著吧!」
  說著,自懷中掏中一個手掌般大小的錦盒,拋了過去。
  丁浩駭然不止,這錦盒又是什麼玩意,既然怪老人對它如此顧忌,必然又是件不可思議的歹毒東西。
  怪老人上官鶚接在手中,審視了一遍,點了點頭,神色和緩了許多,高舉的骷髏頭放了下來,擺回原來位置。
  黑衣婦人突發嬌嗔道:「想不到你會這樣逼我,可以了吧,還有什麼話說?」
  怪老人上官鶚目芒一閃,陰森森地道:「你親手斃了那小白臉!」
  黑衣婦人驚叫道:「什麼,要我殺他?」
  「不錯,這也是表現你的誠心。」
  丁浩心頭劇震,自己穴道被制,毫無反抗之力,如果死在這神秘女人手下,那可真是不值得,也不得瞑目。
  黑衣婦人沉聲道:「這太殘忍了,我看……放他走算了!」
  怪老人上官鶚哈哈一陣狂笑道:「媚娘,何謂殘忍?你怎地忽然變得慈悲了,我沒見過你殺人時眨過眼,連笑容都不斂呢,下手吧,如果認為他長得太俊,就給他個痛快,這總可以了吧?」
  黑衣婦人萬分不情願地挪步轉身,口裡道:「我都依你!」
  丁浩亡魂盡冒,眼看著黑衣婦人步步移近,本能地用力一掙,但可憐,在老嫗的挾持下,難動分毫,空負一身超凡入聖的功力,此刻竟如待宰的羔羊。
  黑衣婦人步履生花地珊珊走近丁浩,在五尺之處,停下姣軀。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你敢?」
  黑衣婦人春風得意地一笑道:「小兄弟,你認命了吧,不是姐姐我心狠,事逼此處啊!」
  丁浩五內欲裂,綱牙一錯,道:「女魔,你下手吧!」
  「唉!實在不忍心,但沒辦法,人家逼著我做!」
  「少來這一套。」
  怪老人上官鶚高聲道:「媚娘,乾脆些!別見了小白臉便動心,與將死的人談什麼情愛!」
  黑衣婦人大喝一聲:「放開他,閃遠些!」
  那老嫗放開了手,彈退丈外,黑衣婦人陡地挾起丁浩,閃電般逸去,怪老人上官鶚厲喝一聲道:「賤人,你敢!」
  抄起一個骷髏頭,凌空擲去,人也跟著射出……
  丁浩自份必死,想不到黑衣婦人會來這一手。
  「波!」的一聲爆響,接著是那老嫗的慘號聲,聲聲相連,慘不忍聽。
  隨著閃電般的飛馳,慘號聲漸遠,終至不可復聞。
  黑衣婦人邊奔邊自語道:「老翠香遭了毒手,可憐!
  下峰之後不久,來到一道谷中,月光被峭壁遮掩,谷中一片黝暗。
  黑衣婦人以真氣傳聲下令:「注意有敵來犯,外卡留心防守,開放所有機關。」
  丁浩心頭一片紊亂,他無法想像後果,只有一樣,終算留得命在,只要不死,便有法想,這黑衣婦人看來與「血影夫人」的作風如出一轍……
  穿過了陰森而漫長的谷道,眼前巖壁當面,已無去路。
  黑衣婦人停下身來,面對一塊緊貼巖壁的平滑岩石,口中唸唸有詞道:「長生穴、急速開,平安夜,廣歸來!」
  那塊光潔的巨石,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八尺見方的洞穴,黑衣婦人舉步直入,穴口隨即封閉。
  黑衣婦人伸手壁間一摸,一蓬柔和但相當明亮的珠光,放了出來,照得洞徑一片通明。
  黑衣婦人放下丁浩,道:「我們慢慢走!」
  到此境地,丁浩知道說什麼也是枉然,片言不發,舉步緊隨黑衣婦人身後,約莫七八支左右眼前豁然開朗,現出了一間佈置堂皇的廣大石室,兩名黑衣少女,迎上前來,雙雙行下禮去,恭謹地道:「迎接仙子!」
  黑衣婦人只略略一擺手,算是答禮,大步進入華室之中,並不停留,穿過一道門戶,轉一條明淨的用道,而道兩旁,垂掛了不少珠簾,看來都是石室。
  一路之上,全系珠光照明,如不仰首,還以為是青天白日呢。
  不久,來到一間美奐美輪的石室之外,布設如一般富貴人家的廳堂。
  一個二十來歲的黑衣女子,閃身而出,笑吟吟一彎腰,道:「仙子回來了!」
  黑衣婦人「唔」了一聲,道:「素雲,收拾一下客室,然後吩咐備酒。」
  叫素雲的黑衣女子應了一聲:「是!」退在側邊,目光卻盯在丁浩身上。
  黑衣婦人許媚娘回眸一笑,脆生生地道:「小兄弟,進來吧!」
  丁浩寒著臉,一語不發,跟了進去,心裡想,這與「離塵島」有些相似,成了女人天下,眾香之國,只是「離塵島」還有大哥與小童奉書點綴,此地恐怕是半個男子也沒有,一路行徑的那些小石室,便足以說明。
  進入廳中,黑衣婦人一指客位道:「請坐!」
  丁浩也不謙讓,大刺刺地落座,那叫素雲的女子隨即獻上了香茗,然後轉入下首門中,想是收拾所謂客室去了。
  黑衣婦人舉起了杯子,春花似的一笑道:「這是本谷特產『碧螺春』,清心潤脾,味道也不惡!」
  丁浩甚有乃師之風,臨事不亂,從容舉杯,喝了一口,道:「不俗,入口甘芳!」
  「小兄弟貴庚?」
  「小兄弟之稱,似乎不雅。」
  「哦!我忘了你是『酸秀才』,是秀才而款有不酸者,不酸,豈成其為秀才,此所以表現其儒雅也,仁兄青春幾何?」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冷冷地道:「二十!」
  「啊!正當其時!」
  這「正當其時」四個字,使丁浩俊面發燒,心裡暗罵了一聲:「無恥!」目光正視對方,一字一句地道:「聽人稱呼尊駕為仙子?」
  「不錯!」
  「仙子乘在一下之危下手,強挾至此有何指教?」
  黑衣婦人神秘地一笑道:「現在先不談這個,稍停我們杯酒夜話,再為奉告,如何?」
  「在下現在是仙子階下之囚?」
  「哦!不,是貴賓!」
  「仙子制住了在下穴道,是待貴賓之禮麼?」』
  「這個……若非如此,無法促駕。」
  「現在已足覆仙府,如何說?」
  黑衣婦人蕩意盎然一笑道:「此地無須用武,功力暫時封存,當無什麼不便。」
  說完,起身又道:「仁兄寬坐片刻,我去更衣就來,失陪!」
  嬌軀搖曳姍姍離去,臨出門,又回頭笑了笑。
  丁浩看在眼中,感到一陣噁心.
  黑衣女子素雲掀簾而出,以異樣的目光盯住丁浩道:「少俠請漱洗!」
  丁浩冷漠地道:「不必。」
  黑衣女子素雲窒了一窒,朝房門一指道:「這是客室,少俠如要休息,請自便!」
  「嗯!」
  「少俠能得仙子垂青,可謂福緣不淺……」
  丁潔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撇嘴不答。
  黑衣少女素雲一笑離去。
  丁浩心煩意亂,疾思如何以本身功力,解除禁制,但苦於內元不聚,無法探測是什麼經穴受制。
  左思右想,半籌莫展,如是普通手法,根本不虞受制,單憑護身罡氣與所習異於武林常軌的內功,便可防止。
  縱使對方功力特強,解制也不過指顧問事,但現在人家用的是別出蹊徑的手法,內元完全無法提聚,解禁從何談起?
  自己若非太大意,怎會被人所乘,這也怪江湖經驗不足。
  如果如此栽定在別人手裡,而且還是個女流,實在是不甘心。
  目前自己是雙重身份——酸秀才與黑儒。
  一想到「黑儒」,更是惶恐莫名,這塊光芒萬丈的牌子,可不能由自己一時疏忽而砸碎,如何對得起恩師犧牲本身八成真元成全之德?
  這鬼地方距「離塵島」不過十餘里地,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為什麼大哥「赤影人」竟未提起過?
  閔大娘既已到場,她該知道那是別人地盤,怎地沒提醒一句?
  越想越覺不是味道,枉負了再修習「玄玄真經」的奇緣…
  天知道黑衣婦人要在自己身上打什麼主意?
  家他,師恨,自己擔負甚重,可不能出什麼差錯。
  心念,又回到如何解除禁制這件事上……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婢女素雲來到門外,恭謹地道:「請少俠別室用餐!」
  丁浩這時才感腹如雷鳴,的確是餓了,心想,且吃飽了再說,反正急煞也沒用,當下起身說道:「請帶路。」
  「隨婢子來!」
  出了小廳,穿越一條紅毯鋪地的過道,來在一間繡簾遮掩的石室前。
  婢女素雲側身撐起繡簾,道:「少俠請!」
  丁法倒是呆了,這一掀簾,他立感眼花繚亂,這室中的布設,五彩繽紛,錦帳流蘇,珠光寶氣,珍奇古玩,綴滿壁架,幾桌妝台,俱屬上品,看來是女人的閨閣,華麗之中充滿了脂粉氣味。
  居中,擺了一桌酒宴,只兩個座位,卻不見那黑衣婦人。
  婢女素雲見了丁浩呆著不動,再次道:「少俠請呀!」
  丁浩定了定神,硬起頭皮進去,一股如蘭似麝的幽香沁入鼻觀,這氣氛充滿了鮮色的誘惑惹人遐思。
  「少俠請坐!」
  「貴主人呢?」
  「稍時便到!」
  丁浩在客位落了座,婢女素雲斟上酒,退了出去。
  枯坐了片刻,只見一個風髻霧鬢,姿容絕代的婦人,淺笑著迎面而來,紗衣薄如蟬翼,隱現晶瑩如玉的肌膚與褻衣。
  丁浩登時六神無主,目眩意馳,再定睛一看,正面是一面穿衣古鑒,人是從身後繡榻旁轉出已到了跟前。
  她,正是那黑衣婦人許媚娘。
  許媚娘盈盈一笑,在丁浩面前坐了下來。
  這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麼?
  許媚娘搔首弄姿地道:「仁兄,倉促備辦,淡酒粗餚將就用吧。」
  丁浩鎮定了一下心神,道:「仙子成謙了,滿桌珍餚,在下江湖俗客,鮮有這等口福。」
  許媚娘春蔥玉指,輕捻白玉盅,揚了揚,道:「請。」
  丁浩端起杯來,一看,酒色泛碧,透著異香,心下狐疑不決,遲遲不敢就口。
  許媚娘嬌笑了一聲道:「仁兄,這酒中不會有毒,放心飲用吧!」
  丁浩俊面一紅,道:「即使有毒,在下既已作了仙子的階下囚,只好喝了!」
  「不說座上客麼?」
  「這其間有些差別!」
  「怎麼說?」
  「在下本身尚在受制之中。」
  許媚娘「格格!」一笑道「解禁十分簡單,我說過此地無須用武之地,來,且不談那煞風景的事!」說完,仰粉頸一飲而盡,向丁浩一照杯。
  丁浩定已橫定了心,隨之乾杯,酒味香醇無比,齒頰生芳。
  許媚娘挽起袖管,露出了羊脂白玉般的半截粉臂,執壺道「既然仁兄有不畏酒毒的豪興,來,更進一杯!」
  說著,先替丁浩斟滿,然後自添了一杯,放下酒壺,舉杯道:「請!」
  丁浩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
  吃喝了一陣,酒方漸漸發作,只見許媚娘眉眼生春,玉靨泛霞,淺淺梨渦,一直沒平復過,恰似一朵勵放的芍葯。
  丁浩也覺出這酒的後勁極強,身上已湧起了熱流。
  「我還是叫你小兄弟,這仁兄之稱,似乎不安,小兄弟,你看我們這場面有些像什麼情景呢?」媚眼斜拋,吐氣如
  「像什麼情景?」
  「只缺一對花燈!」
  丁浩心頭下意識地一蕩,隨即正襟危坐,沉聲道「仙子很會說笑!」
  「這不是說笑,除非是木石人,才能無動於衷!」
  「在下已不勝酒力……」
  「再盡三觴,過後決不勉強!」
  說完,輕伸玉臂,又替丁浩斟上了一杯。
  丁浩怕自己酒後無法自持,心想,就喝它三杯,快點結束這場面吧,反正三杯酒不會醉倒自己,心念之中,道:「好,這三杯在下借花獻佛,答謝仙子盛情!」
  「好,我領你這一份情。」
  兩人連盡三杯,丁浩想起身辭席,剛站起一半,只覺大旋地轉,全身軟如棉絮,又坐了回去,心中不由發急,怎麼竟醉了。
  許媚娘嬌笑了一聲道:「小兄弟,你醉了?」
  丁浩苦苦一笑,道:「是……有些醉意!」
  舌頭竟不聽使喚,吐語已經不靈,眼前人影成雙,但,心中仍保持清醒,尚未有絲毫邪念,當下咬牙拚命站起身來,卻是搖晃不止。
  許媚娘站起嬌軀道「我扶你去休息吧。」
  丁浩費力地說了一聲。不用!」
  雙腿一軟,又坐了回去,軟癱在椅背上,身形已無法坐正。
  許媚娘轉了過來,手搭在丁浩肩頭,柔媚地道:「小兄弟,你真的醉了,別逞強,姐姐扶你上床歇會兒。」
  「不……不……不用!」
  「哦!對了,有醒酒物,素雲……」
  婢女素雲,似乎候在門外,應聲而入。
  「弄碗醒酒湯來!」
  「是!」
  素雲面帶神秘笑意,轉身而去。
  許媚娘輕舒玉臂,把丁浩抱了起來,丁浩急煞,但欲掙無力,連發聲都覺得很困難紗衣薄透,與不穿無異,肌膚相接,香息微聞,那酥軟高挺的玉峰,擠壓在了浩寬闊的胸膛上,異樣的感覺,直透重衣。
  丁浩既羞且急,他已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她的用心,但他無力反抗。
  許媚娘把丁浩放落錦榻之上,先解了他的劍,然後取下那斜佩的錦袋,解衣,卸履,粉腮泛紅,嬌喘可聯。
  丁浩勉力迸出話聲道:「仙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許媚娘「格格!」一笑道:「難道你睡覺也要全身披掛不成,你的東西少不了,放心。」
  丁浩急得幾乎發狂,偏偏全身酸軟,除了聽任擺佈,別無他法,他並不擔心錦袋中的金珠,而是袋中那柄「雷公匕」,如被對方認出,可不得了,將來如何向芋山黑石谷那女子交待?
  還有那柄劍,是師勻的成名兵刃,袋中還有「黑儒」面具,與老哥哥「樹搖風」那份藏革囊的地圖,這些都是萬不能失落的。
  想到革囊,連帶想起了白衣少女「梅映雪」……
  婢女素雲捧進了一碗湯。
  許媚娘伸手接過,道:「給我,你出去!」
  丁浩直覺地感到這碗湯必非好湯,掙扎著道「我……不喝!」
  許媚娘「嘰咕!」一笑道:「傻子,這是解酒的,真是,醉成這個樣子。」
  說著,坐在床沿,扶起了丁浩的上半身,把頭搭在臂彎裡,然後把碗湊向了浩口邊,道:「喝下去!」
  不由分說,強灌了下去,然後又把丁浩平平放落。
  丁浩只覺那湯水十分甘涼,喝下去不久,精神便振作了起來,暈眩之感,漸漸消失,心想倒真的是「醒酒湯」。
  一股熱流,自「丹田」升起,流向全身,所過之處,舒泰熨貼無比。
  逐漸,那熱流越來越盛,全身灼熱起來,心下漸覺迷糊。
  他定力極強,在這緊要關頭,暗叫一聲:不妙!拚命正了正心神。
  許媚娘卻在此,脫了紗衣,晶瑩膩潤的胴體,露了出來,只剩下一個大紅兜肚與半截褻褲了。
  丁浩面熱心跳,心神又告迷失,一種異樣的感覺,如烈火般熊熊而起。
  他覺得口乾舌燥,身如火焚。
  一種原始的需要,淹沒了一絲絲殘存的理智,雙目發赤,口噴熱氣,血行加速,呼吸急促,猛可裡張臂抱住許媚娘,滾到床上。
  許媚娘嬌喘吁吁地道:「小心肝,別這麼猴急呀!」
  聲音有如夢囈,顫人心弦。
  丁浩有如一隻野獸,攫住了他的獵物,毫不放鬆。
  許媚娘蠕動著嬌軀,口裡發出了使人銷魂勾魄的哼唧聲,雙眸緊閉。
  丁浩一翻身,半坐而起,手按獵物,突地,壁架上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個玉雕的骷髏頭。
  他的目光滯住了,眼前幻出了無數的白骨骷髏,在跳躍,旋轉。
  由於他「慧根」深厚,業已被藥物與慾念湮沒的靈智,竟告復生,他想起了怪老人上官鶚,這女人數十年的鴛儔,竟被她一腳踢開。
  那玉骷髏,幻出了上官鶚的猙獰與怨毒,也提示了這女人的淫賤與無恥。
  這一念靈智的復生,有無比的力量,滿腔慾念,頓化作無邊的自疚。
  於是,他一骨碌下了床,著履,緊帶……
  許媚娘兀自閉著眼,口裡穢聲不絕。
  突地,她發覺情況不對,一睜眼,身邊不見了人影,撐起身來一看,丁浩兀立床前,背向錦榻,已回復如初。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但慾火難禁,她已無法自持,翻身坐起,顫抖著聲音道:「好人兒,你怎麼了?」
  丁浩慾火仍在焚身,只是超人的夙根、使他能勉強克制,那是相當痛苦的,換了別人,決辦不到。
  那碗所謂醒酒湯,其實是催春之藥,藥力當然一時不會消散。
  他凝望著玉骷髏,藉以增加抵拒的力量。
  許媚娘喘息著道:「好人兒,好弟弟,春宵一刻值千金,來呀!」
  那聲音充滿了誘欲,也泛散著欲焰。
  丁浩心神一沉,幾乎又不克自持,他不敢回頭,也不敢答腕,他在與情慾搏鬥。
  許媚娘下了床,身無寸縷,諸般妙相畢呈,如一隻餓狼,撲向丁浩,雙手環腰一抱,仰面說道:「好弟弟,我們來……魚水交歡……」
  丁浩復生的一絲靈智,幾乎又告消失,慾火又熾烈起來。
  突地,他想到幼年時在「望月堡」中,曾聽一些堡中武士,談到風月之事,在緊要關頭,只消……」
  心念之音,他把舌尖放在上下門齒之間,用力一咬,一陣劇痛,直攻心脾,他這無意的一著正解了那催春的藥性,登時靈台明淨,慾火頓消,舌破血流,他一口吞了下去,猛一擰身。
  許媚娘正在慾火燒身的迷糊狀態中,做夢也估不到丁浩會來這一著,手一鬆,直退到床沿,火紅的粉頰泛出了紫色。
  她怔住了,這太出乎意料之外,她一生閱人無數,從未遭遇到這種情況。
  丁浩冷峻地道:「仙子,在下不是狗輩之流!」
  許媚娘氣得渾身簌簌直抖,好半晌,才咬牙切齒地道:「酸秀才,你很倔強,有種……」
  丁浩咬緊牙悶不吭聲。
  許媚娘忽地長長吁了一口氣,上前抱起了浩,拋在床上,嬌軀壓了上去,面對面,雙手捧著丁浩的俊面,顫聲道:「好人,你答應了吧。管叫你銷魂蝕魄,享受無窮。」
  丁浩幾曾經過這種陣仗,面紅筋脹,身如火灼,但藥性一解,理性抬頭,已有足夠的力量抗拒這澎湃的春潮,橫了橫心,道:「我『酸秀才』頂天立地奇男子,豈作這卑賤之行。」
  許媚娘為之氣結,慾火變成了殺機,翻身下床,穿上衣裙,從妝架上取了一個小瓶,倒了幾粒藥丸在口中,登時紅暈消退,氣息平和,慾火竟被控制了。
  丁浩起身站在床前,一語不發,俊面鐵青,不時地瞄一眼那玉骷髏。
  許媚娘朝椅子上一坐,冷冷一笑,道:「酸秀才,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去消慾火的?」
  丁浩心想,決不能說實話,如她以強硬手法對待自己,恐怕便無法抗拒了,心念之中,冷冷地道:「心正便可避邪!」
  「好一個心正避邪,酸秀才,你以為可以活出此間麼?」
  「在下不在乎!」
  「哼,你會在乎的,你將後悔莫及。」
  丁浩內心有如油煎,但表面上仍冷漠、平靜,經過這一陣子折騰,酒意也消了,只是功力受制,什麼辦法也無從想起。
  許媚娘高呼了一聲,素雲掀簾而入。
  「仙子有何吩咐?」
  「這廝不識好歹,打入地牢!」
  「是!」
  婢女素雲不解地望了丁浩一眼,她想不透這俊書生怎會如此倔強,竟能克制得了催春藥力,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一般人見了主人的風流陣仇,不必使用什麼藥,便已神魂顛倒了。
  許媚娘又冷酷地道:「沒我命令,不許給飲食,我看他是銅製的還是鐵鑄的!」
  素雲又應了一聲:「是!」然後目注丁浩道「少俠,匆須小婢動手吧?」
  丁浩冷淒淒地道:「你帶路,無論上刀山下油鍋,在下決不皺眉。」
  素雲一哂道:「好漢子,可惜不是時候,來吧!」
  出了門,走向過道的另一端,素雲柔聲道:「少俠,現在還來得及,你如回心轉意,答應仙子成其好事,婢子可以代為說項,那地牢滋味不好受,莫說你沒功力,即使功力仍在,也難熬上三天……」
  丁浩斷然道:「辦不到!」
  「看你儀表非凡,怎地如此不解風情?」
  「我不是卑污苟賤之輩,不必說了!」
  「哼!有你瞧的,別到那時再求人。」
  「笑話!」
  說話之間,到了盡頭,素雲在壁間一按,「隆隆!」聲中,壁間露出了一個個洞穴,黯黑無光,一股霉濕的怪味,撲鼻而來,丁浩一顆心頓往下沉。
  素雲止步穴口,沉聲道:「最後問你一句,肯不肯接受那溫柔之福?」
  「說過辦不到!」
  「嘻嘻,你這種人天下少有,不作風流客,願為籠中囚,進去吧!」
  丁浩一咬牙,走了進去,穴口隨被封住,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站了一會,仍然什麼也看不到,試探著移動腳步,兩手前伸,以防碰壁,走了幾步,突地一腳踏空,骨碌碌直滾下去。
  敢情這是一列石級,一路滾到底,全身骨痛如折,軟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眼睛習於黑暗,已漸漸能視物,不過十分模糊,只能隱約看出是一個天生的石洞,大約三丈見方,地面陰濕,觸手冰涼。
  他慢慢坐起身來,竭力張望,暗影中似有些散亂的東西,濛濛泛白,伸手一摸,不由毛骨悚然,天呀,那竟是些不計其數白骨骷髏。
  這些白骨,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自己,不久之後,也是其中之一麼?
  尚未化盡的腐屍,發出惡臭,中人欲嘔。
  牢外的情形與牢中一比,真是天堂地獄之別,丁浩縱聲狂笑起來,他笑自己的命運,也笑江湖的鬼蜮。
  江湖,光明的一面是俠義豪雄,黑暗的一面是魑魑魍魍殺人、殺人、這便是整個江湖的寫照。
  身為武士,是幸,還是不幸。
  「小子,你笑個什麼勁,你哭都來不及,還笑。
  一個蒼勁的聲音,傳入耳鼓,而十分異樣,像是從地縫中迸出來的。
  丁浩駭然大驚,目光左右掃瞄,但什麼也看不到,奇怪,發覺的人在何處,聽聲音對方是個老人,難道是同難的人麼?
  心念之間,激奇地道:「是那位老前輩?」
  「什麼老前輩,一個老而不死的囚犯而已。」
  聲音再次傳來,但看不見人,也不知發自何處?
  這可就透著古怪了,石牢雖昏暗,但只三丈見方,一個大人,總不至看不見的,牢中又無遮掩之物,人在何處呢?
  「唉——」
  一聲長長的歎息,充滿了淒涼的味道。
  「老前輩到底在何處?」
  「你先說你叫什麼名字?」
  「晚輩叫丁浩,江湖中稱為「酸秀才』……」
  「不知道,不知道,說出你上一輩的名號?」
  丁浩可作了難,身世不能吐露,師門更不能公開。
  「小子,怎不說話了?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老前輩,晚輩……有難言之隱……」
  「什麼難言之隱,把你的秘密帶到陰曹地府去,你能活多久?」
  丁浩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心想,是呀!置身這等境地之中,生死莫卜,還顧忌些什麼,當下沉聲道:「先父人稱『都天劍客』丁兆祥!」
  「不知道沒聽說過,再數上一輩?」
  丁浩不由怔愕住了,這老人可怪,連父親的名號都不知道,還要再數上一輩.莫不成對方根本就沒行走過江湖?
  「晚輩所知僅止於此!」
  「什麼,你祖父呢?」
  「不知道。」
  「這可真妙,連自己的三代都報不出來……」
  「老前輩到底在何處?」
  「隔室!」
  丁浩困惑地朝四壁一掃,道:「晚輩什麼也看不到……」
  「當然看不到,隔了丈許厚的石壁。」
  「丈許後的石壁能傳聲?」
  「小子,你先說怎會到此的。」
  「遭人暗算,被擒來的!」
  「不是見色起意?」
  丁浩苦苦一笑,道:「如果晚輩是好色之徒,便不會進入這地牢了!」
  「嗯!這話可信,老夫聽見你與那賤人的對答發,是個正人!
  丁浩更是滿頭玄霧,這老人既是被囚地牢,怎會聽見自己與許媚娘的對答呢?莫非他已修煉到天觀地聽的境地了?
  心念之間,脫口道:「您老人家如何聽到的?」
  「你現在上前幾步,摸一摸你左手邊的石壁!」
  丁浩心想,出鬼了,對方還能看到自己麼?當下懷著好奇的心理,依言上前數步,用手去摸左邊的石壁,冷硬滑膩,任什麼也沒有。
  「老前輩,晚輩摸不到什麼……」
  「嗨!真笨,摸到隙縫沒有?」
  「哦!」
  丁浩恍然,在自己手摸之處的上方,果然有一道寸許的裂痕,剛才是沒有注意到,現在不必摸也看到了。
  原來話聲是透過這裂痕傳入的,那隙縫從頂上裂到距地八尺之處為止,差了兩尺夠不到,身無功力,不能貼壁上升,也找不到墊腳之物。
  「小子,你怎站著不動?」
  「晚輩喪失了功力!」
  「什麼,你被她廢了功力?」
  「不知是廢了還是被制,對方手法奇特,不類一般手法。」
  「唔!」
  「老前輩,這是什麼地方?」
  「石牢!」
  「不,晚輩是請問這座谷名?」
  「這裡叫『隔世谷』!」
  「哦!隔世之谷,那叫許媚娘的被稱作仙子,是什麼仙子?」
  「那賤人自封『素衣仙子』,鬼知道!」
  「老前輩名號可以見示麼?」
  「算了,老夫名號今生不擬重提了!」
  丁浩室了一窒,又道「老前輩又是如何進入這石牢的?」
  老人怒聲道:「別提這事!閉上嘴消磨你最後的時光吧!」
  此後,聲音寂然,丁浩頹然倚壁而坐,腦海裡盤旋著老人最後一句話:「……消磨你最後的時光吧!」
  最後的時光,活活餓死!
  暗無天日,時間似乎已停止在某一點上,沒有白天,沒有夜晚,有的是無盡的黑暗與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丁浩已感到飢餓難熬,想來已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了,他忍不住又開口叫喚那無名老人。
  因為這岑寂太可怕了,但老人沒有理睬,只好作罷。
  丁港想睡,想忘記一會可怕的事實,但辦不到,饑、渴、陰、寒,再加上刺鼻的屍臭,怎麼也閉不上眼。
  岑寂會使人發狂,何況在這絕境之中。
  於是,萬千心事,紛至沓來,他從自己母子寄食「望月堡」,歷經的苦難,得奇緣、闖江湖覓仇蹤,以迄於現在,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他真的要發狂了。
  這種死法,多麼齷齪,還不如一條狗。
  突地,「隆隆!」聲起:一蓬亮光,自石級頂的半壁間照入石牢,那石門開了,現出一條人影,正是那婢女素雲。
  藉著這微微的燈光,丁浩看清了牢中地上縱橫的白骨骷髏,竟不下數十具之多,其中果真有一具毛髮未淨,腐肉附骨,看來死的時間不會太久。
  素雲開了口:「酸秀才,這滋味如何?」
  丁浩目眥欲裂,但仍牢記乃師的訓誨,保持「黑儒」作風,冷聲應道:「還不錯!」
  「你倔強得連死都不怕?」
  「大丈夫生而何為死何地,有什麼可怕的!」
  「好哇!酸秀才,你身邊這些白骨骷髏,盡都是大丈夫呢?但現在他們只是一些朽骨,豪雄氣概,那裡去了?」
  「哼!花容月魄,到頭來還不是朽骨一堆!」
  「酸秀才,你只肯一點頭,便出地獄,上天堂,否則,世上便沒你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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