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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且說雲霄以一隻熟羊腿降住了四個黑漢子,店小二送上了酒菜,他試出了無毒之後,就一邊喝著酒,向那趴在桌邊的漢子問道:「我早看出來你是天蠍教的人,此處也必有你們的分壇。
  快說,在什麼地方,壇主是什麼人?」
  那人囁嚅著道:「分壇就在此鎮正西一個山谷內,地名叫七星谷,我家壇主人稱鐵扇金鉤文非,……」他話沒說完,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冷冷接口道:「不錯,但他今天改了稱呼,叫追魂奪命了……」話音未落,倏見一道寒光,穿房而入,那漢子駭然一聲慘叫……梅影一聲嬌叱,縱身穿窗而出,一式「喜鵲躍枝」,人就上了房。
  但見繁星在天,夜風習習,哪有個人影兒,正然驚怔,就聽雲霄在店堂中叫道:「梅姑娘!回來吧!狗賊早走了。」
  梅影應了一聲,一個「燕子穿簾」式,重又回到店堂。
  就見那黑衣漢子仰面倒在地上,張口突眼,喉間鮮血正然迸噴。
  雲霄仍然在狂飲吃著酒菜,就如個沒事人兒樣的。
  梅影不禁一皺眉,嬌嗔道:「我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就如是餓鬼投生似的!」
  雲霄笑道:「我師傅是出了名的饞饕,他的徒弟還能不是饞鬼。」
  梅影撇嘴笑了一笑,道:「那賊子身形好快呀!」
  雲霄道:「他跑不了的,咱們吃喝好了,這就找他去。」
  梅影道:「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嗎?」
  雲霄笑著一指地上的死屍,笑道:「你沒聽方纔他說嗎?鎮西七星谷。」
  天黑無月,星稀雲暗,山村人睡早,山鎮一片死寂,到處都靜悄悄的。
  驀然之間,從一處店房中,飛出來兩條矯捷的黑影,輕飄飄的,連半點聲息都沒有。
  好輕靈的身法!
  他們飛身上房,可並沒有耽擱,只是微一停頓,略辨了一下方向,前面的一人,早已像輕煙一縷,首先飛起,後面的一人,也跟蹤而起。
  一前一後兩條黑影快得幾乎一瞬即逝!
  看方向,他們是奔向了鎮西七星谷!
  七星谷確是個絕險,兩面崖壁陡立如斬,長滿著籐蔓古樹,中間是一條仄徑,淡紅砂地,寸草不生,最後一峰阻塞,上豐下銳,無法登越。
  尤其那些籐葛蔓,並不是普通籐蔓,乃為苗山特產的子母勾連籐。
  須知這子母勾連籐,乃是一種毒草,生相雖然有點像籐,但卻根株糾結,一母九子,到處蔓延,莖葉上長滿了茸毛細刺,不論人獸,如被刺上,馬上痛癢交加,皮肉起泡糜爛,雖然不致喪命,但這份罪也夠痛苦一常這谷中主人,早在數年前,費了不少心力,從苗疆移植而來,佈防四方,用作這七星谷的天然屏障。
  他們就因有這樣的仗恃,所以在七星谷外面,並沒有設下卡哨守望。
  那飛馳而來的兩條黑影,正是雲霄和梅影兩人。
  梅影貪功,又居心要在雲霄面前顯點能耐,一到谷口,她連打量了下地勢都沒有,一頓纖足,就朝谷中撲進。
  當她第一個起落,腳方著地,正打算再次縱身的瞬間,驀聽雲霄喊了一聲道:「梅姑娘小心怪籐纏人!」
  梅影聞聲方一驚,倏覺腳底一陣奇緊,雙足似被什麼東西纏祝幸而雲霄示警在先,小姑娘武功已至上乘,身靈心巧,一覺著雙足受縛,連忙穩住勢子站好。
  她初時疑必是被蛇蟲之類所纏,不禁心中大驚,也顧不得細看,手中劍已順腳而下。
  但聽「嚓嚓」兩聲,綁纏之物已告斷落。
  低頭一看,見是一大片似籐非籐、似索非索的東西,無枝無葉,都有拇指粗細,遍地都是。
  這一來,把個梅姑娘秀眉直豎,心中暗罵:「這些草木也會欺人!」
  此際雲霄已縱了過來,見狀笑道:「草木無知,你和它慪的什麼氣?」
  梅影仍然氣憤未消,嬌嗔著道:「你說它無知,怎麼會纏人?」
  雲霄笑道:「這種東西名字叫子母勾連籐,產在苗山,也有稱它為死亡毒籐的。」
  梅影笑道:「你知道的還不少呢!」
  雲霄道:「我曾跟著家師去過一趟,在苗山住了一年多哩。」
  梅影道:「如此害人的東西,不除去它,留著害人不成?」
  雲霄笑道:「要像你這樣的除法,滿山毒籐,少說也得一月之功,那麼一來。我們什麼都不要干了。」
  梅影聞言不禁失笑道:「依你怎麼辦呢?莫說我們就困在這荒山中嗎?再不就知難而退,回到小鎮上去。」
  雲霄道:「對付這種毒籐,只須用劍將母籐斬斷,子籐就消失了刺人的功效,我們不就可以進谷了麼?」
  於是,兩人就揮動手中劍,飛躍跳縱,一路上披棘斬籐,向谷中闖了進去。
  遠遠地已盾到了一所大宅院,繞莊人影幢幢,燈火照耀如同白晝。
  原來莊中早有了準備,加緊戒備起來。
  兩人鶴伏鷺行,慢慢地接近莊院石牆,耳聽牆內雜沓的腳步聲,已知巡邏的人不少。
  梅影悄聲道:「看樣子,他們早有了準備哩,我們只有硬闖了。」
  雲霄擺了擺手,笑道:「用不著,你看我的吧!」
  說著,探手入懷,拿出一個紙包來,托在手上。
  梅影看著奇怪,問道:「喂!你這是幹什麼呀?」
  雲霄笑道:「這是一包胡椒粉,讓我變一個把戲給你看,記著,可不准笑呀!」
  梅影笑著點了點頭,心說:「看你鬧什麼鬼!」
  就見雲霄話落,陡然伏倒牆上,面向牆裡,嘴上一用勁,對準那胡椒粉一吹,一層淡淡的薄霧,飛散向四五支外。
  那巡邏的賊徒們,一將胡椒粉吸入鼻內,只見鼻尖一酸,宛如是害了傷風樣的。
  「哈——啾!」一個個都打起噴嚏來。剎時間,哈啾連聲,一個跟著一個,全都鬧得涕淚交流。
  梅影見狀,幾乎忍不住失聲笑出來,倏聽雲霄彈指聲,跟著拔身一縱,兩人就越過第一進院子,闖入到第二進。
  這一進院子,卻顯得有些陰森,正對面一排五間的大廳,黑沉沉的,沒有一點燈火,令人有一種恐怖之感。
  院中方圓不足十丈,但卻滿植著花樹,假山魚池,十分幽靜。
  梅影悄聲問雲霄道:「前院是那樣地劍拔弩張,火把耀天,此處卻又這樣的陰沉沉……」雲霄道:「這種情形更是可怕,那一排排花樹中,如果沒有暗藏埋伏,就是別有所謀……」梅影道:「埋伏有什麼可怕的,我猜他們必是用的金蟬脫殼之計,前面虛張聲勢,其實主要的人,早就走了。」
  雲霄道:「不能那樣大意,我猜……」
  梅影哼了一聲,道:「你猜什麼?要是害怕,我替你開路好了。」
  她說著話,一順手中劍,大步向前走去。
  雲霄望著姑娘的背影,人卻也舉步,跟在她身後而行,但卻暗運功力戒備著。
  這出奇的沉寂,實在也真難使雲霄放心,雖然在走著,卻有一股緊張恐怖的情緒,暗襲著心頭。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他們方穿過三四排花樹,突聽身後五六尺外,傳過來一聲冷笑,道:「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闖來!」
  兩人大吃一驚,雲霄接口沉聲道:「哪一位朋友,請出來答話。」
  花樹後又傳出一聲冷笑道:「七星谷從來沒有放走過一個活人,也是你等亂闖得的,目前你們已陷身重圍,只怕是插翅難飛。」
  梅影冷哼了一聲,道:「我們既然敢闖七星谷,也就沒有把你們這點鬼蜮伎倆放在心上,就是天羅地網,豈能奈何得了我們。」
  花樹後面那人道:「七星谷雖沒有天羅地網可也稱得上銅牆鐵壁,只怕二位有進來之路,無出去之門吧?」
  梅影在說著話,早就留上了心,蓄勢待發,等到花樹後面那人話音一落,她已覷準了位,陡地嬌叱一聲,道:「你現身出來吧!」
  喝聲中,揚手一掌,劈了過去,掌風匝地疾捲,撞向那人隱身的一處花樹。
  勁風方起,陡地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哨聲,就見一條人影微晃,一閃而沒。
  就在這時,一排弩箭,已嘯風急射而來。
  雲霄迅疾拍出了一掌,強凌的掌風,迎著那一排弩箭,捲了過去,弩箭一遇上掌風,盡皆飛向一側。
  另一排花樹後面,響起了一聲冷笑,道:「好雄渾的掌力,也接我一記試試……」話聲甫落,一股勁風已激撞而起,直湧了過來。
  雲霄右手一揚,正待推出……梅影已早推出了一掌,口中嬌喝道:「待我試一試如何?」
  兩股掌風勁氣,相撞一起,立時激起一股強風,疾旋而起,升高約一丈餘,方始「轟」地發出來一聲大震。
  風勁分散,吹得周圍五尺之內,花枝搖頭,葉飛片片。
  這一招,雙方都是強打硬接,竟然是勢均力敵,未分強弱。
  雲霄心中不禁暗凜,心忖:「梅嶺綠萼莊的武功,是也不凡,一個小女孩兒家,竟有如此的內力造詣?……」就在他一念未已,剎時之間,箭風嘯空,又是一排弩箭疾射而來。
  雲霄雙掌平胸推出,勁風滾蕩中,又把那一排弩箭震開。
  可是,對方人手似乎不少,任是掌力如何的凌厲,無奈此落彼起,那弩箭宛如大河決堤一般,綿綿不絕,劃空而來,激風而嘯,聲音刺耳已極,雲霄陡地一聲長嘯,劍隨身走,縱身而起,一邊卻喊道:「梅姑娘!箭矢沒長眼睛,小心點喲!」
  梅影咯咯一聲嬌笑道:「它傷不了我,你放心吧!」
  話聲中,人也持劍騰身而起。
  就見兩人騰身半空,各舞起一柄長劍,宛如二龍搶珠一般,上下飛舞。
  勁風從兩柄劍上直蕩出來,那箭矢雖密,卻吃不住勁風一掃,頓時紛紛墜落地面。
  隱身在花樹中的弓箭手,俱都是這七星谷選出來的壯漢,少說也有百數十人,手中用的也均是百石硬弓,雙膀要是沒有個三五百斤蠻力,休打算拉得開它。
  由於這弓箭手都是好手,射出來的箭矢力量自是不凡,所以當被對方劍氣震飛時,餘力仍甚強厲奇疾。
  就見半空中好似天女散花一般,連綿不斷,嘯風之聲,也更是尖銳刺耳,蔚為奇觀。
  就在那些箭矢,簇簇連聲,四下亂飛的當兒,驀然響起數聲慘叫。
  原來那從半空震落下的箭矢,似如驟雨般,反射回來,弓箭手鬧了個手忙腳亂,孽由自作,立有好幾個人被箭射中,血光四濺,倒地不起了。
  也有幾個人見勢不好,丟下弓箭跑開了去,還有狂呼停止放箭,總之,鬧成了一團糟,箭勢已緩了下來。
  梅影身在空中,一眼看見那和自己對掌之人,仍在喝罵著弓箭手放箭,心中不禁有氣,一晃手中劍,俯衝而下。
  地面上那漢子眼角一掃,譏道:「俏丫頭,你竟找上大……」他那一個「爺」字還沒有喊出口來,哪知梅姑娘身形快如閃電,一劍已扎入了他的前胸,應手響起了一聲慘叫。
  雲霄笑了一聲,讚道:「好一手『問路斬樵』!」
  他一聲未了,立時有兩個大漢撲了上來,雙刀並舉,挾風砍到。
  雲霄長笑了一聲,虎軀疾轉,鐵掌輕揮,正打在當先奔來那大漢的右腕上。
  「鏘啷」一聲,那人手中一柄朴刀,脫手也去七八尺遠,正砍在那後撲上來的一人身上,響起了一聲慘叫,被生生斬斷了一條膀子。
  梅影此際也身形落地,見雲霄只一舉手,連傷了兩人,不禁也笑道:「雲霄!你這一手也不錯呀!」
  兩人全都會心地哈哈大笑起來,竟沒把眼前的危險,放在心上。
  笑聲未歇,又有十幾個大漢走了上來,分向雲霄兩人,掄刀便砍。
  雲霄又是一聲長笑,倏地一矮身,一個掃堂腿,踢倒了近身的四個漢子,跟著遙發一掌,又擊落了一人手中刀,人跟著也撲了上去。
  梅影一順手中劍,嬌叱道:「不怕死的,就一齊上來吧!」
  喝聲中,唰地一劍,橫掃向身後的一個大漢。
  那人揮刀一封,「鏘啷啷——」金鐵大震聲中,火星冒起老高,手中刀竟被震得脫手飛去。
  雲霄和梅影兩人,宛如似出押猛虎一般,劍削掌拍,倏然之間,擊倒了七八人。
  忽然斜刺裡,縱出來一人,是個中年文士,橫身截住了梅影,嘿嘿一聲冷笑道:「丫頭休要撒野!」
  話聲中,右手一展折扇,「唰——」斜裡劃出。
  海姑娘家傳絕藝,算得上見多識廣,一看此人出手,就知遇上了勁敵,再一細打量,覺著有些面熟,似在哪裡見過。
  這時對方已動上了手,她也無暇多想,玉腕一翻,長劍自底向上撩起,削向那人手腕。
  那中年文士身子一側,沉腕避過,左手是一支鐵鉤,迎胸扎到。
  兩人這一動上手,一劍一扇,劍灑寒光,扇掃勁風,招數變化,極盡巧妙。
  轉眼間,就拚鬥了二十多個回合,雙方打了個勝負不分。
  梅影在動著手,從對方扇招中已認出是誰來了,心中更是暗暗吃驚,忖道:「怎麼漣水四妖投了天蠍教?貪墨師爺文非既然已現身,另外三妖想必也在這裡了。」
  原來動手的這位中年文士,正是漣水四妖中的貪墨師爺文非。
  他自從在梅嶺被雲霄一劍削斷了左腕,就在那削斷之處,裝上了一支鋼鉤,如此一來,更使他手中多了一件兵刃,反而武藝增長了,和人動起手來,右肩左鉤,互相呼應,竟鬧出了個「鐵扇金鉤」之名。
  梅影既認出來對方是那貪墨師爺文非,就又聯想到雲霄在梅嶺一劍退四妖的事,心忖:「人家一劍趕走了四妖,我要是連一妖也鬥不過,未免不是意思……」心念動處,暗中一咬牙,手中長劍一緊,連攻三招。
  她這三招,乃是梅花劍法中的三絕招,可說是迅快辛辣,兼而有之。
  文非冷哼一聲,微微退了半步,跟著招式一變,鉤扇連環,立又把劣勢穩祝這時的雲霄,已然劍劈拳打,傷了有十幾個人。
  他眼見梅影被一個中年文士纏住,看樣子取勝之把握不大,就想衝過去一助梅姑娘。
  可是,那環攻圍撲的大漢,竟然是越來越多,一有傷亡,立時就有人補上空位,由不得怒火高燒。
  他本來是不願多殺戮,只是把那些人打傷而已,哪知對方竟用上了人海戰法,此僕彼繼,如疽附肉般,沒結沒完了。
  心中一有了氣,頓時眉沖雙煞,太阿劍起一道寒光芒閃動,「八方風雨」,「神龍舞空」、「追風趕空」,一支劍幻成了滿天劍影,剎時間慘叫連聲,迫得那圍攻之人,紛紛向後倒退。
  雲霄逼退了身前圍攻之人,縱身一躍,直飛過去,身形一落地,電光石火般倏地一探左手,迅快地向文非執扇右手腕穴上抓去。
  眼看著,他這一招用出,那貪墨師爺文非是非得撒手丟扇不可。
  就在這時,陡有一股勁風,從側邊襲來。
  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道:「我說什麼人有這樣的大膽,敢夜間七星谷,原來是雲大相公,梅嶺一別,我弟兄每日都在念中,尊駕可還記得我漣水四妖嗎?……」雲霄耳中聽著話,右手劍早反了出去,同時左手去勢不變,仍然抓向那文非的右腕脈穴。
  「鏘」地一聲響,兩劍接實,那人的一支劍,竟然被削成兩段,驚叫了一聲,向後倒縱出去。
  就這一瞬間,雲霄右劍拒敵,左手去勢,仍極迅快,手指一轉,已扣上了那文非的脈穴,暗中一加勁,喝道:「鬆手!」
  喝聲未了,突覺手背上一陣奇痛,五指力頓失,心頭駭然,由不得鬆開了手,倒躍而退。
  梅影吃了一驚,忙問道:「雲霄,你怎麼啦?!」
  話聲中,長劍一招「橫斷巫山」,迫退了文非,迅即飛身縱到雲霄身側,深情款款地看著他。
  雲霄抬起左手,借星光看去,只見手背上劃了一道傷口,還在浸著鮮血。
  貪墨師爺文非哈哈笑道:「姓雲的,當年你斷我左腕,今日我以牙還牙,也傷了你的左手,算扯了一個平,不過,我這左手鉤是喂有奇毒,子不見午,午不見子,除了我那獨門解藥,世間再也無人能夠解得了。」梅影聞言,這一驚可是不小,心忖:「這文妖講話,容或有誇張之處,但是雲霄的傷勢卻是不假……」心念轉處,柔聲道:「雲哥!咱們還是退出去吧!」
  雲霄乍聞梅姑娘這一聲親熱的稱呼,由不得一怔,心說:「糟了,師父的話要應驗……」在這時,院中橫七豎八已躺下有二三十個人,有一大半是胸破腦裂慘死了,還有十幾個人是受了傷,呼爹叫娘,哀叫之聲,此起彼落,靜夜間之,令人不寒而慄。
  貪墨師爺文非嘿嘿一陣冷笑,道:「姓雲的,聽到沒有,你殺我七星谷這麼多人,賞你個全屍,還不夠便宜的嗎?」
  雲霄探懷取出一個小瓶兒,倒向嘴中幾顆丹丸,應聲笑道:「姓文的,只怕你那毒藥,奈何不了雲霄……」貪墨師爺文非奸笑了一聲道:「我就不信你有毒不侵,接我一扇!」喝聲中「唰—噠—」一聲響,折扇乍張又合,疾如閃電般,點了過來。雲霄太阿劍平起拍下,正砸在那折扇上。
  文非卻打了個如意算盤,他要和雲霄一斗真力,雖然他明知對方內功造詣比自己高,但他要逼使對方毒氣攻心,到時還不是網中之魚。
  於是,扇劍甫一相觸,就暗運真力由扇上傳過去。
  雲霄微微一笑,也潛運真力,與之相抗。
  梅影卻有些不放心,悄聲問道:「雲哥哥!妄用不得真力的呀!」
  雲霄笑道:「四妖全得上當,你放心好了!」
  黑影中隱著無常西施勾紅,眼見雲霄神態自若,並不帶有一絲中毒現象,心中就感到奇怪。
  又一看貪墨師爺文非,頭上已見了汗,顯然有不支之態,立即縱了出來,一搶手中金鋼棒,「噹」地一聲,敲在雲霄劍上,道:「我也算上一份!」
  另一個沒現身的乾坤浪子藏能,看出了便宜,扭扭捏捏走了出來,笑道:「喲!雲相公一力降十會呀,我得要見識見識!」
  他說著,揚起手中粉紅絹帕,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香味,直掃向雲霄的鼻端。
  黑心書生胡滿喊了一聲:「還有我的一份。」
  喊聲中,一揚手中斷劍,也朝雲霄的劍上壓去。
  這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在這一個時間中,雲霄竟然要力敵橫行江湖多年的漣水四妖。
  須知四妖江湖上,並非等閒人物,以功力而論可以列人高手之林,雲霄竟然以一敵四,而且乾坤浪子藏能,又是從側旁襲至,勁勢凌厲在其次,他那粉紅絹帕上,卻是藏有歹毒的迷藥呢!
  雲霄一邊動力相抗,百忙中,左臂長處,就去抓那乾坤浪子藏能的絹帕。
  梅影見狀,驚叫了一聲,道:「雲哥哥,他那手帕抓不得,有迷藥奇毒呀!」雲霄笑道:「不妨事的,你忘了天山祛毒丹了嗎?」
  乾坤浪子藏能一見雲霄來奪他的絹帕,心中高興不已,心忖:「小子,你上一回當吧!」
  須知在他那粉紅絹帕中,藏有極為歹毒的藥粉,名叫「萬不復散」,不論敵方功力多高,只一被毒氣所侵,一個時辰之中,化為膿血而死。
  他沒想到雲霄竟然不懼,倏地又提到那「天山祛毒丹」幾個字,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急忙變招。
  雲霄可比他快得多,正當藏能手臂方一縮,他中指已勾住了那絹帕,猛喝一聲:「鬆手!」
  喝聲中雙臂全都用上了勁,先是乾坤浪子藏能慘叫了一聲,絹帕被雲霄真力震裂成片片,摔在了他的臉上,一張塗脂抹粉的瞼,成了一團血污,慘叫聲中,逃回到花陰深處。
  右臂太阿神劍震處,乘著三妖乍聞「天山祛毒丹」心驚微呆的瞬間,真力貫注,一陣「鏘啷啷」亂響,三般兵刃飛上了半天,三妖也被震得七八步遠。
  雲霄趁勢大展神威,太阿神劍招演「行雲布雨」,但見寒光吞吐,灑出萬點金星,分取三妖。
  眼看著三妖就要命喪劍下,驀地響起了個嬌脆的聲響,喝道:「住手!」
  聲出人現,就見白衣飄飄,飛縱而至,來了一位白衣女郎。
  梅影早已看出來人是誰,笑著招呼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薛玲!咱們又碰上了。」
  來人正是天蠍教中的貞女薛玲,也就是他們自封的「長春公主」。
  她乍聞對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些吃驚,呆了一呆,冷冷地道:「梅丫頭,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梅影咯咯笑道:「我當然知道啦!」
  薛玲斜膘了雲霄一眼,道:「是你告訴她的嗎?」
  雲霄就只淡淡一笑,也不置可否,卻轉變話題,問道:「請你告訴我,歐陽玉霞人在何處?」
  薛玲道:「我不是早說過了嗎,她現在青靈谷!」
  雲霄道:「有地方就行,梅姑娘,咱們走!」
  薛玲道:「青靈谷早備下歡迎的人群,準備迎接大駕!」
  雲霄豪情地一聲大笑道:「任那青靈谷是龍潭虎穴,雲某人卻沒放在心上。」
  薛玲冷冷地道:「你自認為很了不起,是嗎?」
  雲霄道:「我雲霄並不敢妄自尊大,但為武林前途,責無旁貸決不後人。」
  薛玲諷嘲著道:「好雄壯啊!只怕你一隻手挽不回怒潮狂瀾。」
  雲霄淡淡一笑道:「我為的是天下蒼生,武林劫運,須知雲門家風,向以扶正義除暴虐自居,只問所為對不對,不管所行成不成,盡力而為。」
  他這幾句豪語,真說得擲地有聲,梅影似被豪氣所激,秀目中神光閃閃,瞪眼直看著雲霄。
  薛玲無語一聲長歎,似乎她也為雲霄豪氣所動了。
  這只是一眨眼的事,薛玲迅又回復了她那冰冷的神態,冷冷地道:「但願你能盡展宏謀,不過你得記住,你又挑了本教一處分舵……」雲霄朗聲一笑道:「你們就給我記上帳吧,咱們總有結算之日。」
  他話音一落,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梅影卻笑嘻嘻地向薛玲道:「小妹子,我們可要告辭了,再見啦!」
  笑語聲中,人卻追上了雲霄,兩人並肩走在一起,梅姑娘且還探出玉臂勾住雲霄一隻臂膀。
  這份親熱勁,入在了薛玲眼中,真個的妒火中燒,冷冷地哼了一聲,暗罵道:「讓你這丫頭得意去,總有一天,要你識得我的厲害……」雲霄和梅影一口氣跑出了七星谷,才放緩了腳步。
  梅影幽幽瞟了他一眼:「你好像很掛念那歐陽姑娘的呢?
  雲霄淡淡一笑道:「救人如救火,一步走遲,就可能鑄成終生恨事!」
  梅影道:「咱們這就直去青靈谷了,可對?」
  雲霄道:「是的!須得跑到薛玲之前,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兩人一路說著,一邊施展快速身法趕路。
  伏牛山縱貫河南西部,綿亙數百里,其中深谷絕壑,不可勝數,究竟青靈谷在山之何處,他們兩人誰也沒有到過。
  山上山下,雖有不少伐木探藥的人,但他們問來問去,誰也不知青靈谷的所在。
  梅影氣得頓足罵道:「我猜咱們準是上了薛玲那丫頭的當了,再遇了她,看我不劍劈了她才怪。」
  雲霄笑道:「我看你們兩個武功差不了多少,只怕你不容易劈了她呢。」
  梅影聞言倏地秀目一瞪,嬌嗔道:「怎麼?你捨不得她是嗎?」
  雲霄見姑娘又使小性兒,只好淡淡地一笑,道:「誰說的,我恨不得你能殺了她。」
  梅影見雲霄順著了她,心中覺得十分高興,嫣然一笑道:「那還差不多!」
  兩人奔走在峰巒叢中,瞎摸了兩天,雖然不寂寞,卻心焦,走到最後,連路也沒有了,原來走進了一個死谷。
  雲霄氣得一頓足,剛罵了一聲:「真背時……」梅影已撲向面前的一座小峰,從一個仄徑中鑽了出去,不一會,又探出頭來,歡呼道:「雲哥哥!快來呀,我猜這裡一定就是青靈谷。」
  雲霄聞言,縱身也撲了過去,轉過小峰一看,入眼一片碧綠。
  原來這地方也是一道狹谷,兩邊崖壁上,全是籐蔓古樹,在陽光照射下,映的人衣持面目,都成了翠色。
  「啊!」雲霄慨歎般吐出了一口氣,道:「這裡可能是青靈谷了。」
  梅影像似發現了宇宙大秘密,歡愉道:「我猜一定是的。」
  他話沒說完,雲霄陡然又歎了一口氣道:「是也有用。」
  梅影吃驚地道:「那為什麼?」
  雲霄抬手往前一指,道:「看到沒有,前面是個無底深澗,兩邊峭壁如塹,再高的武功也飛越不過去。」
  梅影聞言看去,真個的,那斷澗少說也有七八丈寬,兩邊崖壁陡立,是無法飛越過去,不禁為之沮喪。
  正當她灰心的當兒,急見從洞下崖壁間,傳來吱吱叫聲,跟著就見縱躍上來有七八隻小猴兒,正追逐著飛奔。
  她心中一動,笑道:「有了,我有辦法能過得去。」
  雲霄笑道:「你有什麼辦法,可否說出來聽聽?」
  梅影道:「你看到那一群小猴兒雖然靈活,它可不會飛呀,上下崖壁,必然有攀附之物。可對?」
  雲霄聽了微微沉思了一下,笑道:「好妹妹,你真聰明,幸虧你想得出來,哈哈!哈哈!」
  他笑著,探臂就去抱人家姑娘,哪知一抱之下,卻撲了一個空,重心一失,人倒幾乎栽向地上,他不禁一怔。
  梅影一撇嘴笑道:「真是癲老頭的傳授,要發狂了是不是!」
  雲霄靦腆地一笑,道:「我是太高興了,妹妹莫生氣。」
  梅影道:「誰生氣了?」
  雲霄笑道:「不生氣就好,咱們過去看看吧!」
  於是,兩人就走向那斷崖邊沿,向下看去。
  就見懸崖下面又是個幽谷,足有五六十丈上下,由於崖腳凹陷,所以下邊顯得十分敞闊,兩壁間生滿了籐葛。
  以他兩人全有武功在身,既有攀附之物,上去即是費不了多大的勁,所以全不考慮,即便滑籐而下。
  數十丈高深,眨眼便到,等距地面約有兩支來高時,一齊縱身下躍。
  就在兩人腳方落地,倏地足下傳出一聲「咯勒——」這出奇的一聲,把兩人嚇了一跳,著足似是踏上了枯枝,作那聲音不會這麼大?……俯首細看,見腳下乃是綠茵細草,更沒有半枝枯柴,何以會發出響聲?
  兩個人也都年輕,年輕的人無不好奇心重。
  梅影翻手抽出長劍,就向草叢中跳去。
  「鏘啷啷」,一響金鐵交鳴之聲。
  梅影只覺手一震,迅疾抽劍出來看時,卻見劍尖被一宗物件,劃裂了寸來長的一道口子。
  這一來,她就更耐不住好奇心,但卻小心得多了,甩開了手中長劍,伸出兩隻纖纖玉掌,輕輕的,向草叢中扒去。
  「呀!」地一聲尖叫,她倏地一縱身,撲向雲霄懷中。
  雲霄只是在打量四下的形勢,還真沒防到這一著,一見梅姑娘驚悸地撲向自己懷中,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忙問道:「出了什麼事呀?」
  梅影幽幽地道:「你看嗎!」
  雲霄注目看去,見草叢中掩蓋著兩副骷髏,白慘慘的也真有點懾人。
  從形狀上看,枯骨糾結,似為兩人惡鬥而死,看來必是江湖中人。
  倏地眼前閃起一道毫光,掃目一瞥,看出在另一堆骷髏的腹部,插著一柄長劍。
  雲霄緩緩地道:「假如我沒有猜錯,這兩人必是武林中人物。」
  雲霄道:「兩人必是有仇,再不就是爭奪一件寶物,可能其中一人早已伺伏在這裡,等候多時,另一人從崖上滑下來之後,猝起發難,一人用劍扎死了另一人,看!那不是一柄劍,尚留在那裡嗎?」
  梅影道:「你猜得也還有理,只是另一人怎麼死的呢?他既然刺中了敵人,但那人屍旁又沒有兵刃呀!」
  雲霄沉思了一下,道:「大概他是先中了對方的掌力,或者是暗器,等他拚力刺死那人之後,臨近時,那人又重擊了他一掌,因而同歸於盡了……」梅影笑道:「也還勉強,但卻算不上合理!」
  雲霄笑道:「看那兩具骷髏,少說也是三五年前的事,更沒聽人說過,怎能猜得真實。」
  梅影道:「我猜兩人必是為爭一柄劍,所以鬧了個兩敗俱亡。」
  雲霄哈哈笑道:「你是說他們就爭的那柄劍?一塊廢鐵,有什麼可爭的。」
  梅影道:「廢鐵?只怕你們雲門世家,沒有幾柄這樣的廢鐵吧!」
  雲霄笑道:「你說那劍是宗寶物?」
  梅影道:「雖趕不上你那太阿劍,但也必是『湛廬』、『紫電』之類。」
  雲霄笑道:「就那黑黝黝的東西呀?怕都蝕透了呢!」
  梅影道:「你可敢打賭?」
  幾天來,雲霄和梅影在一起,早已領教了姑娘的刁蠻,就是明知自己准贏,他也不敢打賭,連忙搖手道:「我不上你的當,總之我不能相信那是件寶物。」
  梅影微微一笑,走了過去,抽出了那柄劍,輕輕的在蠻靴底下擦了幾下,登時間塵垢盡失,閃出來一道寒光,端的是件神物。
  雲霄由不得驚叫了一聲,道:「啊呀!真是件寶刃哪!」
  梅影冷冷地道:「什麼寶刀不寶刃,廢鐵面已。」
  說著轉身就走,理也不理雲霄,等她走出數丈,不見雲霄跟來,回頭看去,見雲霄在那裡撥草翻籐,似在找尋什麼東西。
  她輕吁了一聲,道:「你在找什麼?就這一塊廢鐵我已撿到了,難道還真的會有蓋世奇珍!」
  雲霄道:「不是,我在替你找找劍鞘呀!」
  梅影道:「找不到的啦,就是有也早朽爛了,找著又有什麼用。」
  雲霄一想也對,靦腆地一笑,才跟了上來,道:「影妹!我真佩服你,我竟沒看出來那是件神物。」
  梅影笑道:「哪裡是什麼神物,一塊廢鐵嗎。」
  雲霄笑道:「好啦,人有失足,馬有漏蹄。那叫漏眼……」他話音未了,突然一股勁風襲來,兩人全都迅疾閃身讓開,定神看去,卻見從草叢中,竄出來一隻花豹。
  須知山中猛獸,以豹子最是凶狠殘忍,行動較虎狼也更見矯捷,那虎狼雖說是嗜肉的猛獸,但在吃飽之後,甚少有傷人的。
  豹卻就不同了,縱然它吃得飽到不能再飽,也捺不下了它那殺傷外物的天性。
  幸而兩人見機得早,未被那豹子撲著,但卻吃了一驚。
  而那豹撲了空之後,立即伏地蓄勢,低吼了一聲,倏地躍了起來,撲向了梅影。
  梅影方得神劍,正然躍躍欲試寶刃的鋒利,見狀清嘯了一聲,先閃身讓開來勢,等那豹掠頂飛過的瞬間,一式「舉火燎天」,刺向那花豹腹部。
  在這同時,雲霄也不怠慢,翻手從背後抽出來太阿劍,一式「長虹貫日」,人隨劍走,也撲了上來。
  那花豹似通人性,和一般普通的豹子,不大一樣,揚爪縱身,似乎極有分寸,在兩位武林高手,和兩柄神物利刃攻擊下,竟然閃挪得法,避了開去。
  它也似乎看出來兩人不好惹,長嘯一聲,竟然倉惶逃走,翻身向一片大樹林中,直奔而去。
  梅影不禁驚噫了一聲,道:「咦,畜生還會點把式呢……」她一聲未了,遙遙聽到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道:「花兒!你也真太膽大了,莫說人家是兩個人,就單那小姑娘你也鬥不了人家呀!」
  兩人聞言不由大驚,暗忖:「聽口氣似乎對花豹而言,在這窮谷之中,竟有人以豹為子的,豈非怪事?」
  一念未已,那老婦的聲音,又遙遙傳來道:「二位遠路到此,想必也飢渴了,何不來寒舍喝杯山茶。」
  兩人互視了一眼,梅影接口道:「謝謝你老人家的盛意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那老婦人笑道:「我老婆子在這谷中住了數十年,從未見到外人到此,已不知人間何世,難道二位就不願讓我一睹衣冠嗎?」
  雲霄應聲笑道:「我們素不相識,怎好隨便打擾。」
  老婦人道:「萍水相逢俱是有緣,何況又駕臨青靈谷,哪有過門不入之理,知道的說二位客氣,不知的豈不認為我老婆子小氣了。」
  「青靈谷?」兩人聞言,不禁心頭一震。
  梅影悄聲道:「雲哥哥!咱們誤打誤真的摸到青靈谷來了。」
  雲霄道:「我看此非善地,咱們可得小心著點。」。ˍ梅影把嘴一噘,道:「我不怕,多驚險也嚇不倒我。」
  說著話,縱身就翻上了一棵大樹,向前看去,黑壓壓一大片,哪看到個人影。此際,雲霄也縱了上來,看了眼前的情形,也是一怔,悄聲道:「看那豹子翻身入林不久,就聽到那老婦人之聲,可能就在左邊,不過……」「不過什麼?」梅影瞪了他一眼。
  雲霄道:「我擔心深入更是危險。」
  梅影道:「那你就不來好啦!」
  雲霄道:「我哪有不去之理,只是那歐陽玉霞乃是我雲霄末婚之妻,讓姑娘為我冒險犯難,實在過意不去。」
  梅影道:「這是我願意的,關你什麼事?梅嶺家風是見義勇為,也不比你們雲家差多少。」
  她話音方落,又傳來那老婦人的聲音,道:「對呀,江湖上誰不知武林三大家,雲門、梅嶺、大巴山。二位即是兩家傳人,更須要到寒舍坐坐了。」
  雲霄接口道:「你是什麼人?」
  老婦應道:「見面自知。」梅影由兩人互相問答了一句話中,已聽出對方話音發自西邊一叢參天古木中,立即雙足一點,循聲撲去。
  雲霄也只好隨後跟了去,但他心中卻疑慮不已,暗忖:「住這等險惡之處,又是和猛獸為伍的人,必不是什麼好道。」
  兩人就在那些大樹枝梢之間,兔起鵑落,飛縱跳躍,不到一盞茶的光景,已出去了二三十丈,停身在一棵大樹枝丫之間。
  放眼朝前打量,見身前不遠另一棵大樹枝丫上,架蓋著一幢木屋。
  那木屋並不大,但卻可看出來那架屋之人的匠心獨具,因為住這種地方,只有樹上較為安全。
  遠遠從那屋門看去,隱約間瞧到了一條豹子尾巴,門前搭著一塊四五尺寬的木板,其他地方,因被大樹枝所遮,看不十分清楚。
  就在兩人方自打量這樹上怪屋,倏見門口處,現身出來一位白髮披肩的老婦,望著二人立處,哈哈笑道:「深山窮谷天降嘉賓,且又是雲、梅二家傳人,我老婆子還走了這一步老運,幸何如之,哈哈,哈哈!請屋中坐吧!」
  雙方這一照了面,雲霄也看不出對方有何異狀,心中方自猶豫,梅影先已縱了過去,他無法也只有過去了。
  正當梅影身形下落,腳方一著那木板的瞬間,陡覺足下一輕,一聲哎呀沒有喊出口來,人卻向下墜去。
  雲霄起步得慢了一些,同時暗中也在提防著,一發現梅姑娘中伏,身形向下墜的瞬間,他不敢下落,探足斜著一踩樹枝,身形立朝樹梢上縱去。
  身方上升不到一丈,倏覺頭頂一緊,觸著了一宗物件,乃是一層細網。
  暗中叫道一聲:「不好!」
  迅疾矮身蜷腿,猛地又是一蹬,「海燕掠波」斜著縱出去七八丈遠,仍又落在方才停身的樹枝上。
  那老婦人哈哈笑道:「好一個滑溜的娃兒,你跑得倒是快呀!」
  雲霄氣得雙眼都冒了火,但他知道生氣管不了用,只有按下心中怒氣,冷冷地道:「你是什麼人,我們和你無怨無仇,為何設下詭計陷人?」
  老婦人笑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
  雲霄詫異地道:「你認得我,我和你有什麼仇恨!」
  老婦人冷冷地道:「我早知你是天山老不死的徒弟,你不是叫雲霄嗎?老身雖和你無仇,卻和這女娃兒有仇。」
  梅影一墜下那翻板去,本打算頓足上縱,哪知駐足處軟用不得勁,心中一急,探目看去,見自己落在一個網中,竟然被吊在了半懸空。
  小姑娘心高氣做,哪吃這個虧,暗罵了一聲:「老鬼婆子,就這一道絲網能困得住姑娘?」
  心念動處,雙手張開,提了一口真氣,打算以真力把網震斷。
  哪知,乍看去那絲網細如發線,不但堅韌異常,且還鬆軟得特殊,真力竟然無法加諸其上。
  心中正自懊喪,忽聽老婦人說和自己有恨,忙接口道:「我梅影初次出道江湖,自信沒和人結過仇,幾時和你老人家有了樑子呢?」
  老婦人笑道:「你要問這個嗎?等那徐綠華來時,自會告訴你!」
  梅影驚異地道:「怎麼?你說我的阿婆要來?……」老婦人道:「她自然不會自己來,但如果知你被我擒住,她就得來不行!」
  梅影道:「那她怎會知道我在這裡呢?」
  老婦人道:「姓雲的小子,自會送信去!」
  雲霄接口道:「我可沒有那麼多空閒,我看,你還是放了人家吧!」
  老婦人哈哈笑道:「好小子,你說得倒輕鬆,放了她……哼哼!我因在這窮谷中五十年,這罪可不是好受的呀!」
  雲霄道:「你困在這裡,和人家又有什麼相干……」老婦人道:「不相干?……當年徐綠華梅花針射瞎了我雙目,搶走了我心愛的人,棄我在這窮谷之中,以為我必死無疑,哈哈!哪知我吳巧命卻長得很呢!」
  「吳巧!」梅影心中驚叫了一聲,忙道:「哎呀!你就是吳姥姥呀!快放了我吧!」吳姥姥冷哼了一聲道:「小丫頭,你別做夢,徐綠華不來,休想我放了你!」
  梅影把臉一哭喪,道:「從這裡到梅嶺,往返最少得一個月的時間。」
  吳姥姥道:「那你就等上一個月吧!」
  梅影道:「假如我阿婆一年都不來呢?」
  吳姥姥道:「那你就在這裡陪我一年……」雲霄驀地朗聲大笑起來道:「你這老婆子也太不講理了,哪有逼著讓人家陪你的,你為什麼不也生些兒女,叫他們陪著你呢?」
  吳姥姥厲喝一聲,道:「小子,你敢對我無禮!」
  雲霄道:「誰對你無禮了,是你不講理啊!」
  吳姥姥道:「我怎樣不講理了?」
  雲霄道:「你和梅阿婆有仇,就該到梅嶺找她去,自己又不敢去,卻拿著人家女孩兒出氣,是不是不講理,如果你有兒女,被人家這樣折磨,你該怎樣?」
  吳姥姥聞言,沉默了一陣,長歎了一口氣道:「我是有兒子的,也有個小孫女,可是他們現在都到哪裡去了?」
  她喃喃地默念著,似有其不勝舐犢之思……雲霄笑道:「老前輩,你是否願意說出來你兒孫的姓名,我也許可以替你去找一下子。」
  吳姥姥聞言,抬起頭來,對著雲霄,從那已失明的雙目中,似乎淌下了幾滴淚珠兒,緩緩地道:「我兒名叫桑銳……」「桑銳!」雲霄驚叫了一聲,「可是人稱玉面封狼的那個桑銳嗎?」
  吳姥姥一聽,神情立即顯得激動起來,忙問道:「好小子,你認得他嗎?他在什麼地方,快說!」雲霄聞言,不由為對方的神態所感動,心中暗歎一聲忖道:「人誰無父母,誰無子女,一到了老年,由不得就會想起自己的子孫來。」
  他立時又聯想到自己的二弟雲漢,雖然他這樣的倒行逆施,父母何嘗又不是在深愛著他……」沉思中,他忘了大敵當前,就鬆弛了戒備,驀聽梅影高喊了一聲道:「雲哥哥!小協…」一聲喊聲未了,倏覺肩上一緊,忙不迭掃目看去,就見那吳姥姥人已到了跟前,雙掌已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心中一驚,方待掙扎,又覺腳上一輕,竟被人提下樹來,甫一落地,立又被按倒在地上。
  吳姥姥沉聲道:「小子,你說話吧!若有半字虛言,哼!哼……」雲霄被對方制住了脈穴,渾身勁力全消。
  他這時喘迫著,連急帶氣,臉色慘白,雙眼卻紅如火球,額頭上,冷汗顆顆滾下,憤怒地望著對方,心忖:「我只要能脫出掌握,下用劍扎你幾個透明窟窿才怪!」
  他思之未竟,吳姥姥卻喝道:「怎麼,你說話呀?」
  雲霄冷冷地道:「有什麼事,你就快問吧!」
  吳姥姥道:「你在什麼地方見過我那兒子桑銳!」
  雲霄道:「他早就死了。」
  吳姥姥聞言,呼吸似有喘促,臉色變成了鐵青,身軀也有點顫抖,大聲喝道:「放屁,我那兒子的武功可不含糊,他會死,我不信!」
  雲霄道:「你不信算啦,去找他回來呀?」
  吳姥姥道:「我是得找他回來,你得答應陪我去找!」
  雲霄道:「我陪你去找?,沒有用,除非請閻王陪你去差不多!」
  吳姥姥冷哼了一聲,道:「你不答應陪我!哼,可由不得你!」
  雲霄道:「你要把雲大爺怎麼樣?」
  吳姥姥陡地露出一副獰猙的面目,嘿嘿冷笑道:「小子,你聽著,我要點散你一身功力,讓你能吃能喝,能行能睡,就是不能運氣,也不能和人動手,腿動廢腿,手動廢手,罵人點啞穴,瞪眼就挖掉你的眼,跟著我走!」
  雲霄道:「你那寶貝兒子,都死了多年啦!要我陪你去哪裡找去?」
  吳姥姥道:「他真的死了麼?」
  雲霄道:「我騙你幹什麼?他就被埋在阿房宮的遺址上。」
  吳姥姥道:「可是你動手殺他的嗎?」
  雲霄笑道:「那時我還是小娃兒呢!怎能會殺了他呢?」
  吳姥姥手上陡地一用勁,厲聲道:「快說!是誰?是什麼人殺了我的兒子?」
  雲霄心中一動,暗忖:「好吧,我讓你們鬧個自相殘殺再說!」
  念頭轉處,朗然道:「兇手就是那天蠍教主……」吳姥姥道:「什麼,是天蠍教主?」
  她問出一聲之後,接著就是一陣狂笑,道:「好小子,你敢騙我!」
  話聲甫出,就見她那兩隻紫黑的長爪,由肩部移到了領上,而且手上加了勁,嘴中喃喃地道:「好小子,敢在我面前要花槍,告訴你,那前後兩位天蠍教主,都是我的師妹,她們會害死我的兒子?!」
  雲霄聞言,暗吃一驚,他這才想起五十年前稱雄江湖的花氏三狐,這吳姥姥乃是當年三狐之一的通天狐吳巧,依次是玄天狐仇妙,翻天狐花媚。
  玄天狐仇妙後改名仇貞,隱居北天山,竟然又以花仙的姿態出現江湖,替那翻天狐花媚接掌了天蠍教。
  雲霄雖然想起了這些故事,但他這時被那通天狐吳巧雙手叉得窒息了,全身都軟綿綿的,呼吸立即感到困難。
  他已知道危機臨頭了,身子受制,汗出如漿,不禁暗自叫道:「天哪!我雲霄就這樣死去麼?」
  喉頭的壓力,越來越緊,就覺得天旋地轉,雙目金花亂閃,胸中一陣陣逆血翻騰。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了一聲豹的慘嗥,恍如狂飆刮林而過,枯枝敗葉均被震落的樣子,淒厲已極。
  這一聲的傳來,使得雲霄心中倏地一震,暗道:「不好,大約梅影妹妹已被豹子吃去半個了吧?」
  他一念未了,就覺得眼晴一黑,宛如墜入陰黑的萬丈深潭,飄飄然有若夢遊大虛,人就昏厥過去。
  原來梅影被困在網中,眼看著雲霄被制,芳心大急,無奈這張絲網太奇特了,竟然無法用得上真力,急得她手足失措。
  忽然纖手觸著一物,驀地想起自己新得來的寶劍,神志倏地一清,暗道:「我真是急糊塗了,手中現有神物利刃,怎麼都忘了,不妨試試能否斬斷這條網,如果能斬得斷,不但自己可以脫困,也可以救得了雲哥哥啦!」
  心念一起,就慢慢抽出神劍來,插進網孔中,暗運腕力,猛的向上一挑,唰地一聲,已被她削開了一尺多長的口子。
  這一來,禁不住芳心大喜,立即用劍左右橫豎劃了幾個口子,就仗劍從那孔中,溜了出來。
  哪知,在那網旁正伏伺著那只花豹,一見梅姑娘脫困而出,低吼了一聲,就撲了上來。
  梅影不防,倒被它嚇了一跳,迅疾伏身,一式「仰觀北斗」,劍從肘下掃出,正掠向那豹的頂皮,連皮帶肉,被削下巴掌大一塊,立即滲出縷縷血絲,發出了一聲慘叫。
  通天狐吳巧乍聞花豹慘叫之聲,心頭一震,由不得就鬆了手,雲霄頹倒地下,她卻將身形,斜斜地向後一仰,腰上一用勁,宛如脫弦之箭,射了過去。
  須知通天狐吳巧對於那花豹無異母子,她從乳豹開始,就一直哺育它長成,巨還傳授調教它練功夫,相依為命十數年,她當然是十分關心。
  所以一聽到那豹呼救之聲,就立即放下了雲霄,飛縱過去。
  但等她一到那木房下面,聽覺上似乎感出人豹已沒有了爭鬥。
  須知這通天狐吳巧的雙目,已被徐綠華的梅花針打瞎,只能靠著敏銳的聽覺去辨別,側耳聽之下,並沒有發覺個動靜,還以為是花豹受了重傷。
  於是咧唇吹出了一聲哨音,召喚那花豹子。
  那豹子被她調教得倒是十分通靈,聞聲就撲了過去,依偎在她身邊,嗚嗚的低叫著,宛如小狗偎依著老母狗的樣子,十分的親切。
  通天狐吳巧在這谷中五十年,因為雙目失明,就鍛煉她那聽覺,卻收到奇效,平常可以聽出百十丈遠,無論人畜,都能分辨出來。
  她這時側耳一聽,微聞有腳步起落之聲,就知敵人沒有遠去,立即拍花豹頭頂,喝道:「花兒!快追上去,把她吃下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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