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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怎堪聚散匆匆


  邵雲馨突然被劫,林劍然和周桐均是大驚失色。二人定了定心神,才看清用劍抵在邵雲馨脖子上的是一個面色陰騭的瘦長漢子,容貌卻並不認得。只見那漢子獰笑道:「林劍然、周桐,你二人識相的趕快自刎,否則看我先殺了這多嘴丫頭,落得耳根清淨。」
  「快放了我師妹!」林劍然和周桐大喝一聲,雙劍並舉,直向那人刺去。哪知人影一閃,神山上人和玄冥子已然擋在了他二人的身前。林、週二人不由分說,舉劍便刺,一僧一道慌忙揮劍招架,四人四劍,打成了兩對。
  那漢子見二人如此,頗有些不解,忙拉著邵雲馨退道屋角的一根柱子旁邊,大聲道:「林劍然、周桐,你們好狠心,就不怕我一劍殺了你們的小師妹麼?」邵雲馨昂然笑道:「我告訴你,你打錯算盤了。從三天前我們知道你們要上山時,便沒打算今天能活著。你有種便一劍殺了我,我死了,桐哥自然會來陪我的。」
  那漢子一聽,陰森森地笑道:「好,小姑娘,看不出模樣你嬌怯怯的,竟然如此硬氣……既然你不怕死,他們也都不怕你死,我便先劃花了你的臉。看你生得這麼俊俏,你的臉要是花了,你那『桐哥』定會心疼得不得了的。」說著又是一陣獰笑,將劍鋒抵在了邵雲馨的臉上。
  周桐原早抱了與邵雲馨同死之心,因此那漢子那邵雲馨的性命相要,心下倒無甚牽掛,只凝神與眼前的玄冥子過招。可聽說那人要劃花邵雲馨的臉,心下倒有些著急,招數便有些散亂。玄冥子見狀大喜,左手揮劍,右手忽掌忽指,陰毒招數頻出,周桐頓時落了下風。
  邵雲馨開始聽說那人要劃花她的臉,也是一陣害怕。但眼見周桐落了下風,知他為自己擔心,不由心頭一熱,高聲叫道:「桐哥,你不必為我掛心,我的容貌昨天你已經仔仔細細地看過,也深深印在心裡了,現在給這討厭鬼劃花了也好,免得被這裡這許多雙賊眼看污了我的容貌。」
  那人沒想到邵雲馨會如此硬氣,一氣之下,叫了一聲:「小丫頭,看我先殺了你……」這一句話沒說完,一柄長劍已然從他脊背刺入,貫胸而出。那漢子慘叫一聲,仆地倒下,四肢躊躇,傷口中鮮血直噴,眼見是不活了。
  只聽柱上一個女子的聲音冷冷地道:「冷一梟,你平日殺人如麻,今天正是你的報應!」林劍然和周桐均聽過這冷一梟的名頭,知他是關西著名的響馬,武功甚高,平日只已殺人為樂,不由心中暗道:「原來他便是冷一梟,卻不知殺他的那位姑娘是誰?」神山上人和玄冥子聽聞冷一梟被殺,手下一慢,林劍然和周桐趁勢還擊,登時轉了敗勢,又成了平手。
  邵雲馨這才看清出劍的原是個紅衣蒙面的女子,正以倒掛金鉤之勢,雙腳掛在柱上,忙道:「這位姊姊,謝謝你救我一命。」那女子飄然而落,向邵雲馨道:「你便是華山派的小師妹?果然是既漂亮又有骨氣,難怪他會誇你。我也很佩服你呢。」
  「他是誰?」邵雲馨剛開口一問,斜刺裡卻冷不丁刺來一柄彎劍。紅衣女郎手疾眼快,長劍指處,「噹」的一聲,已然將彎劍盪開。「活見鬼,今天我便讓你見鬼去!」紅衣女郎罵了一句,手中長劍直點來人的咽喉。
  「姊姊,我來助你!」邵雲馨看清來人是個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猛地想起方臘所說,知道他便是「活見鬼」忽爾莫徹,生怕紅衣女郎不是他的對手,當下發一聲喊,長劍一挺,也向忽爾莫徹攻去。
  眾人打做一團,一旁萬俟元忠卻手搖折扇,旁若無事地觀看戰局的變化。忽然外面一陣大亂,原來華山派的眾多後輩弟子知道掌門有難,紛紛提劍湧到了門口。萬俟元忠雙眉一挑,淡淡地吩咐了一聲:「你們將這些人全殺了罷。」
  「謹尊少掌門號令。」眾人答應一聲,崔綠華、拓跋雄、賀風、孟無痕,以及同來的贊布喇嘛、蓬萊派高手魏保榮等幾人已然躍了出去。竇天、余英、孫繼遷等幾人心下不忍,略一遲疑,相顧搖了搖頭,也只得跟了出去。
  這些人皆是當世高手,華山派群弟子哪裡是他們的對手?林劍然等人在廳中聽到外面群弟子的哭嚎之聲,心中不由一陣酸楚。一分神間,林劍然肩頭已然中了神山上人一掌,周桐的左腿也被玄冥子的長劍劃了一道口子。
  「桐哥!」邵雲馨見周桐受傷,再顧不得那紅衣女郎,便捨了忽爾莫徹,挺劍直逼玄冥子。哪知黑影一閃,萬俟元忠卻已然攔在了她的身前,笑吟吟地道:「小妹妹,陪我玩兩招罷。」
  邵雲馨又急又怒,罵了聲:「無恥,接劍!」劍身一轉,一招「古柏森森」,向萬俟元忠腰上斬去。「來得好!」萬俟元忠低喝一聲,身形一轉,已如鬼魅般繞到了邵雲馨的背後,隨之折扇一合,疾點她背心靈台穴。邵雲馨一招走空,聽見腦後勁風響動,心下暗叫「不好!」總算她修習紫霞神功已然到了一定的地步,體內真氣流轉,自然而然地向前一個縱躍,避開了他這閃電般的一擊。但萬俟元忠出招既快且狠,片刻之間,邵雲馨已然左支右絀。
  此時那紅衣女郎少了邵雲馨相助,兼之忽爾莫徹彎劍的劍法實在古怪,那女郎劍法雖然玄妙,可惜臨敵經驗太淺,怎比得上眼前這個身經百戰的獨腳大盜?眼見忽爾莫徹怪招頻出,不免有些手忙腳亂。
  周桐與林劍然武功雖然不弱,但修為卻遠較那一僧一道為淺,時候一長,也漸漸支持不住。再加上記掛門外慘遭屠戮的眾弟子,心下分神,更是險象環生。四人無奈之下,只得邊戰邊退,不多時,已然被萬俟元忠等人逼出了廳外。
  此時,外面的華山派群弟子已然被崔綠華等人斬殺殆盡,眾人見林劍然等人被萬俟元忠等人逼了出來,登時忽地一聲圍了上來,將林劍然等四人圍在了中央。
  「停手!」萬俟元忠突然一聲斷喝,神霄派眾人當即不再發招向林劍然等人進攻。此時林劍然等四人也已然筋疲力竭,見此情狀,也顧不得群敵環伺,便紛紛坐在了雪地之上,運功調息,希望能恢復些體力,再與敵人拚命。
  萬俟元忠折扇一張,仍是笑吟吟地向林劍然道:「林先生,其實你那小師妹說得也沒錯,賀風現下已然是我神霄派弟子,卻要我神霄派替他先一派的師父師叔復仇,分明是無理取鬧,挑撥咱們兩派的關係。而且他張口雷電門,閉口雷電門,顯然是不把我這個神霄派少掌門放在眼裡,這種小人,的確該死……」
  「少掌門,這不都是你教……」賀風臉色慘白,一句話還沒說完,萬俟元忠臉色一沉,折扇一合,一枚鋼釘已然射中了他的咽喉。賀風雙目圓睜,滿面俱是疑惑不解之色,軟軟地倒在了地上。神霄派眾弟子愣了一愣,慌忙齊聲叫道:「少掌門明察秋毫,為本派清理門戶,英明果敢,實乃本派之福。」
  林劍然和周桐等人見萬俟元忠毫沒來由地便殺了賀風,也是有些不明就裡。卻見萬俟元忠回過頭來,臉上已然恢復了那種笑吟吟的神色,輕搖折扇,緩緩地道:「只是我派的數名弟子或死或傷,這卻怎麼說?即便我回去見了本派掌門,也是無法交代啊。」
  「萬俟少掌門,今日我華山派技不如人,栽在貴派手上,林某無話可說……」林劍然道。話還沒說完,萬俟元忠卻打斷了他的話頭,笑道:「林先生何必如此?其實本派掌門也一直仰慕華山林先生的威名,還有那位周桐周兄弟,年紀輕輕地便能兩招將莫春然這等好手置於死地,也是很了不起的。至於這兩位姑娘,更是英雄出少年,在下實在佩服得緊……」
  萬俟元忠頓了一頓,又道:「只要林先生能讓你華山派從此歸附於我神霄派旗下,聽從本派號令,那麼不單往事一筆勾銷,我還會在掌門面前為你們多說幾句好話,總之絕對虧待不了你們……竇天,你對林先生說說。」
  竇天呆了一呆,忙向萬俟元忠施禮道:「掌門、少掌門宅心仁厚,竇某和金頂門上下感恩不盡……」說著,走到林劍然身邊,低聲道:「林兄弟,好漢不吃眼前虧,你鬥不過他們『神霄派』,不如……不如學老哥哥我,走一步且算一步罷。」
  林劍然聽罷,仰天一陣大笑,笑罷,朗聲道:「竇老爺子,您的好意林某心領了。當今武林門派雖然紛繁,但每一派皆又自己的成名功夫……萬俟少掌門,林某行走江湖這許多年,也沒見過貴派這樣兼收並蓄的門派,何況我華山派自陳摶祖師創派以來,近百年的基業,又怎能在我的手上斷送了?林某還是那句話,咱們既然技不如人,但求萬俟少掌門給個痛快,只是這位紅衣姑娘不是本派中人,原與此事無涉,還請您高抬貴手,放她一條生路。」
  紅衣女郎道:「林先生,我與你華山派淵源頗深,此刻你們大難當頭,我既然來了,又怎會臨陣退縮……萬俟元忠,冷一梟那惡賊是我所殺,你要我的人頭,儘管來取,只是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話音剛落,她猛然將手一揚,頓時間,一陣五彩煙霧障住了眾人的眼睛。
  邵雲馨還不知怎麼回事,只覺左手被一隻滑膩的手掌牽了,耳畔聽見那紅衣女郎的聲音道:「快拉著我的手,跟我來。林先生,周大哥,快走!」便被那紅衣女郎拉了出去。林劍然和周桐依稀看見她二人的身影,不敢怠慢,便跟了上去。
  「百花迷瘴!」神霄派眾人之中忽有一個極其嘶啞難聽的聲音叫了一聲。萬俟元忠急道:「別理這障眼法,快追,別讓他們跑了!」但神霄派眾人方才站了一圈,現在四下裡皆是煙霧繚繞,又怎分得清東西南北,頓時亂做一團。慌亂之中,卻只有神山上人和拓跋雄二人搶了出來。
  那紅衣女郎見拓跋雄和神山上人追來,當下頭也不回的一甩手,只聽神山上人喊了一聲:「拓跋兄小心暗器!」緊接著便是拓跋雄的慘叫。紅衣女郎笑道:「活該!」「附骨針!你是……」神山上人一句話沒說完,紅衣女郎又從袖中射出一簇附骨針,神山手忙腳亂,忙不迭地左躲右閃。
  那拓跋雄卻十分勇悍,雖然中針之處劇痛無比,卻仍強忍著追了上來,直撲那紅衣女郎。紅衣女郎見他非但不停步反而越追越近,也嚇了一跳,袖中銀針連發,盡皆釘在了他的胸腹之上。可拓跋雄勢如瘋虎,竟似全然不覺,吼叫連聲,右手護手鉤直向紅衣女郎鉤來。
  這一鉤來勢兇猛,紅衣女郎聽見腦後風聲響動,慌忙向旁側一滾,閃開了這一招。她一回頭,看到拓跋雄肌肉扭曲的一張臉,不由嚇得尖叫了一聲。此時,神山上人也追了上來,林劍然、周桐和邵雲馨三人無奈,只得齊身縱上,與神山上人斗在一處。
  拓跋雄右鉤走空,左鉤忽地一聲,自上而下,鉤向紅衣女郎。紅衣女郎被他的猙獰樣子嚇得呆了,再想躲避,卻已是萬難。邵雲馨等人被神山絆住,眼見紅衣女郎遇險,卻是無能為力。
  正在這時,忽聽颼颼兩聲,拓跋雄太陽穴上插了一根蛇形銀梭,咽喉上中了一柄黃金小劍,慘叫一聲,登時仆地跌倒。但他手中的護手鉤卻餘勁未息,直直地向那紅衣女郎的頭頂鉤來。
  紅衣女郎嚇得呆了,眼見護手鉤鉤到,只是尖聲大叫。忽覺身後一股大力一扯,身子不自主地向後一旋,避開了護手鉤的鋒頭。但始終慢了些許,只聽「嗤」的一聲,面幕被鉤鋒帶了下來,現出了一張俏麗的臉龐。
  她定了定神,才明白過來,忙向方才扯她那人襝衽行禮。可她一抬頭,卻見眼前是一條身穿白袍的英武漢子,登時怔在那裡,脫口道:「方……方大哥,是你麼?」那大漢與她目光甫接,便失聲叫道:「百花妹子,我想得你好苦!」說著手臂一伸,已然將她溫軟的身子攬在了懷中。
  這大漢便是投身明教的華山派五弟子方臘,懷中那少女卻是數年前不辭而別,令他魂牽夢縈的百花兒。他萬沒有想到能在這種場合與她相遇,心頭又是歡喜,又是詫異,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百花兒見救她的正是方臘,不禁心神激盪,加之方才打鬥過力,只低低叫了一聲「方大哥」,便覺眼前一黑,軟倒在了方臘的臂彎裡。
  邵雲馨正與神山交手,不經意間一回頭,正看見方臘出手相救百花兒,不禁喜道:「五師哥,是你!」一分神間,神山上人已一劍向她小腹刺來。「馨妹小心。」周桐發一聲喊,與林劍然雙劍齊出,方化解了他這一招。
  神山上人一回身,正待發招,忽聽耳畔有一個聲音低低地道:「神山,通慧禪師所創的這五十一路伏魔劍法,原是為了護法除魔,懲奸祛惡,你卻也配用麼?」說話間,一柄黃澄澄的金色長劍猛然直刺他的胸口。
  神山大驚,慌忙揮劍一擋,才看清出劍的是一個明教服色,鬚髮斑白的矮胖老者,不禁脫口道:「金劍先生李助?想不到你也是明教中人!」李助笑道:「老和尚,我手中這柄金劍已有數月沒喂血了,今天偏勞你了!」說著金劍一抖,長嘯一聲,直刺神山的面門。神山上人舉劍擋格,二人斗在一處。
  林劍然等三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一驚,忽然眼前白影一晃,從樹上躍下一條長手長腳的白衣漢子,手提一條烏油油的鐵杖,向三人施禮道:「林先生,明教光明左使歐陽漠率座下弟子救援來遲,還望恕罪。」
  正在此刻,忽聽殺聲一片,從山下殺上來數十人。周桐一見,不由得大喜過望,忙向邵雲馨道:「馨妹,你看是誰來了?」邵雲馨抬眼一看,喜道:「是他們。」原來領頭衝上來的這三人,竟是張叔夜、江上風和崑崙派掌門司空文。
  邵雲馨正欲上前答話,昏倒在方臘懷中的百花兒卻幽幽地醒了過來,她定了定神,急道:「方大哥,你快去和林先生說,我的百花迷瘴頂不了太長時間,再不快走,神霄派那些人便要追上來了。」
  「哈哈哈哈……」只聽一陣大笑,身影連晃,卻是萬俟元忠帶領神霄派眾人追了過來。「糟了,這可怎麼辦?」百花兒急急地道。方臘撫了撫她的額頭,輕輕地笑道:「不妨事,好妹子,你別擔心。」
  說話之間,張叔夜等人也追了上來。人群之中閃出二人,躍到歐陽漠身前,抱腕當胸,朗聲道:「屬下淨氣長老呂師囊、明相長老裘日新參見歐陽左使,多虧張兄弟神機妙算,我們已然將山下埋伏的神霄派眾弟子掃清了。」
  林劍然拉了呂師囊的手道:「呂兄,多謝你了,咱們好久不見。」呂師囊笑道:「應該的……對了,江兄弟,你不是說有東西要送給故人麼?」
  「你不說我倒忘了。」江上風向周桐一笑道,「周兄,兄弟欠你一份人情,今天特地送你兩件禮物。」說著手一揚,撲地一聲,將兩顆人頭丟在了雪地之上。」
  「是赫連鐵樹和努兒海!」萬俟元忠不禁一驚。「正是這一對廢物!」張叔夜身後一個長身玉立的文秀少女笑道:「他二人帶著一干膿包弟子在山下埋伏,想要劫殺過往的華山派弟子,卻被我張大哥一眼看破了。」
  「是麼?」萬俟元忠微微一笑,手中折扇一合,一枚鋼釘嗖地射了出來,直奔那少女的前胸。「韓姑娘小心!」一旁江上風叫了一聲,連忙揮劍一格。只聽「噹」的一聲脆響,火花四迸,江上風倒退了兩步,只覺喉頭一熱,暗道:「這小子的內力好強。」
  「冰兒,偏你多嘴闖禍!」那少女身後一個青年人嗔了一句,又問江上風道:「江兄弟,你怎樣?」江上風微微苦笑道:「我還好,令妹沒事罷?」那少女伸伸舌頭,笑道:「江大哥,謝謝你。」那兄妹二人卻正是跟隨張叔夜而來的韓世忠和韓冰。
  神山上人和金劍先生李助正鬥得不相上下,見兩面正成對峙之勢,當下各自停手,回歸本隊。方臘向李助一抱拳,笑道:「多謝李法王救了我百花妹子一命。」李助笑道:「方長老客氣了。」
  萬俟元忠踏前一步,向歐陽漠一抱拳,臉上還是笑嘻嘻的道:「歐陽左使,我神霄派與你明教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苦相逼呢?」歐陽漠臉一沉,凜然道:「什麼井水不犯河水?除魔衛道,向來是本教之責,你們傷了華山派這許多門人,這筆帳又怎麼算?」
  萬俟元忠臉色一變,森然道:「歐陽左使,我勸你少淌渾水,不要多管閒事才好。我敬你是明教的光明左使,不想與你翻臉,你可不要逼人太甚!」
  「可惡,看我取你的狗命!」方臘虎吼一聲,躍出人群,單掌一立,向萬俟元忠頭頂擊來。萬俟元忠一閃身,問道:「你是何人?」方臘朗聲道:「明教妙明長老,華山派五弟子方臘,今天要替死難的華山派同門報仇!」說著大喝一聲,一掌拍向他的肩胛。
  「找死!」萬俟元忠避開了他這雷霆萬鈞的一掌,隨即折扇一合,疾點方臘臂彎大穴「清冷淵」。方臘身形連晃,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同時雙手連抓,萬俟元忠一個沒看清楚,手中的折扇已然被方臘劈手奪了去。
  「五師哥,真好功夫!」邵雲馨拍手笑道。「你……你使的是什麼功夫?」萬俟元忠問了一句。下面歐陽漠朗聲道:「本教的護教神功——乾坤大挪移!」
  「方大哥,你終於練成了!」百花兒喜道,只覺鼻子一酸,差點滾下淚來。「是啊!」歐陽漠笑道:「百花姑娘,方兄弟沒有辜負你的一片苦心,已然將乾坤大挪移練到了第二層了。倒是我資質駑鈍,到現在連第一層還沒練成呢!」
  「少掌門,貧道來助你!」玄冥子怪笑一聲,飄身而上。歐陽漠見狀,高聲道:「玄冥子,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好漢?我來會你!」說著蛇杖一揮,躍了出去,與玄冥子戰在一處。神山上人、忽爾莫徹和贊布喇嘛也欲上前幫手,卻被金劍先生李助、呂師囊和裘日新三人攔了下來。
  「還等什麼,一齊上!」芙蓉仙子崔綠華叫了一聲,搶先躍出,一串連珠飛刀,直奔崑崙掌門司空文射去。司空文飄身閃開,高聲叫道:「華山崑崙兩派弟子,結兩儀陣困敵!」
  「好!馨妹,咱們上!」周桐清嘯一聲,一招「飛劍斬黃龍」,手中的長劍破空有聲,直向崔綠華射來。崔綠華哪見過這等飛劍傷人的功夫,只得硬生生向旁邊一閃,究竟慢了些,劍鋒還是劃破了她的肩頭。她再一抬頭,卻見周桐和邵雲馨手中已然各多了一口鋼刀,司空文和江上風則各持長劍,四人分佔四角,隱然組成了一門陣法。
  「仙子小心,這是崑崙和華山的正反兩儀刀劍陣。」一旁青城派的孟無痕和蓬萊派的魏保榮雙雙飛身上前。忽聽一聲怪笑,又躍出了一個頭戴大斗笠,手持長刀,彎腰駝背的黑衣怪人。只聽那人啞著嗓子道:「四個打四個,公平合理。」舌根僵硬,竟似不是中原人氏。
  一旁百花兒心中一動,暗道:「聽那聲音,方才說破我『百花迷瘴』的便是此人了,但不知他是何方神聖?」再抬眼看時,八人卻已然打在了一處。百花兒看著那黑衣人的招數,心下更是疑惑,暗道:「這人的身形好熟!」
  「哥哥,你看那個黑衣駝子是不是扶桑人?」韓冰悄聲問道。韓世忠皺了皺眉,沉吟道:「師父對我們說過東瀛武功的大概,看樣子的確很像,只是這人功力雖然甚高,出手卻有些莫名其妙,著實古怪。」
  其實動手的這八人之中,論功力,是崔綠華等人稍強,但這兩儀陣法一經摧動,周桐等四人刀劍並舉,正兩儀劍法和反兩儀刀法絲絲入扣,每一招都補足了對方的缺陷,雖不是天衣無縫,卻也令崔綠華等人束手無策。加之四人腳下步法穿插,四人更是眼花繚亂。不一時間,除了那黑衣人之外,其餘三人均已然受了刀劍之傷。
  要知這路陣法是當年蒼松劍客林庸和兩儀劍章汝言兩位武學大家窮數年的心思方才創出的,內中蘊涵了兩儀四象的生剋之理,變化多端,極為玄妙,堪稱武林一絕。林庸和章汝言均在六十上下染病身故,便是因為創製這套陣法時用盡心思所致,否則二人內功深湛,一點風寒卻又怎能送了他們的性命?因此,崔綠華等人雖然武功稍勝,一交上手,仍不免落在了下風。
  眾人鬥得正酣,一旁林劍然卻突然喊了一聲:「五師弟小心!」百花兒一驚,忙向方臘那邊看去,卻見萬俟元忠的右掌已然和方臘的左掌抵在了一處,方臘的右掌卻擊在了萬俟元忠的胸口。
  原來方才萬俟元忠被方臘用乾坤大挪移的功夫奪了手中的折扇,當下惱羞成怒,手上陰狠招數頻出,忽掌忽拳,忽抓忽指,接連向方臘的要害攻去。方臘武功雖高,臨敵經驗卻著實不深,不由得有些手忙腳亂。眼見萬俟元忠一掌拍向他的軟肋,卻已然是避無可避,當下將心一橫,暗叫了一聲:「百花妹子,方大哥對不住你!」隨即雙掌運勁前拍,用左掌接住了萬俟元忠的右掌,同時自己的右掌卻已然印在了萬俟元忠的胸口之上。
  萬俟元忠沒想到方臘會使出這種玉石俱焚的招勢,只覺胸口氣息一窒。但他內功修為頗深,體內真氣滾轉,因此倒也傷得不重。他心下一怒,手上內勁一吐,向方臘直壓了過去。
  方臘見自己這一掌沒能打倒萬俟元忠,頓時萬念俱灰,右掌也不再運勁抵抗,只覺萬俟元忠的內力從手掌疾瀉而入,直逼心脈。他雙目一合,暗叫一聲:「完了!」與此同時,一旁的百花兒尖聲叫了一聲:「方大哥!」用手摀住了雙眼,不敢再看。
  只聽「硼」地一聲,一個人倒在了地上。百花兒透過指縫偷眼一看,不禁高聲喝彩——原來受傷倒地的竟然是萬俟元忠!方臘睜開眼睛,見萬俟元忠倒地,試著提了提氣,竟然毫無窒澀,分明是沒有受傷。他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呆呆地立在那裡,不知所措。
  原來這幾年來方臘一直潛心修煉乾坤大挪移心法,後來又得了鎖鼻飛精術的輔助,是以進步神速。旁人練七年也不一定練得成的第一層心法,他卻只花了一年多便練成了。於是汪孤塵便讓他接著修習第二層。
  這第二層可比第一層要艱深許多。方臘練了好長時間,心脈處的幾處大穴卻怎麼也衝不過,而且只要運力一衝,登時便會心痛如絞。方臘自己對此也深以為忤,自知是自己內力不夠充沛的緣故,但卻也是束手無策。
  可偏偏今日萬俟元忠這一掌將一股深厚的內力從方臘左臂的經脈灌入了他的心脈,而方臘那時萬念俱灰,可謂心無雜念。這幾處難關被萬俟元忠的渾厚內力一衝,竟然豁然而通,方臘的這第二層心法便算是練成了。
  方臘神功初成,自己尚不知曉,更不知如何運使內力。但他經脈一通,萬俟元忠灌入他體內的這股內力便自然而然的順著這條剛剛打通的脈絡,從方臘右手掌心吐了出來,著力之處卻正是萬俟元忠的胸口。萬俟元忠武功雖強,但又如何擋得了自己這開碑裂石的一掌,因此頓覺心脈劇震,眼前一花,一口血噴出來,便倒了下去。
  方臘臨敵經驗尚淺,這其中的諸多關竅,又豈是他一時間想得通的。就在他一呆之間,神霄派中的兩名高手已然將萬俟元忠搶了下去。
  一旁玄冥子和歐陽漠劇鬥正酣。其實玄冥子的武功修為原在歐陽漠之上,但一來玄冥子究竟年歲已老,氣血已逐漸衰敗,接連使動幻陰指和玄冥神掌這等極費內力的功夫,體力便有些不支,二來歐陽漠所使的西域白駝山的武功招數又太過奇幻,因此二人互有短長,竟打了個平手。
  玄冥子打著打著,猛然看見萬俟元忠倒地,心下不由一慌。他見歐陽漠一側身,想也沒想,便一招幻陰指向他左胸點去。歐陽漠將鐵杖當胸一架,玄冥子一定神,才看清他鐵杖的杖端雕著一個形象詭異,咧嘴而笑的人頭,上面蠕蠕而動,竟纏著兩條黑色怪蛇,心頭不禁一陣煩惡。恰在這時,卻聽「嘶」地一聲,其中一條怪蛇竟猛然暴起,狠狠地在他點出的左手食指上咬了一口。一旁方臘脫口讚道:「歐陽大哥,好一招『靈蛇出洞』!」
  玄冥子可不知這西域白駝山歐陽世家是東海蛇女秦如煙的後人,對養蛇一道極為精通,歐陽漠鐵杖杖端的兩條怪蛇便正是由數種毒蛇經幾代雜交而成的產物,非但劇毒無比,而且極為靈異。歐陽敬山所創的這一路靈蛇杖法之所以能縱橫江湖十餘載難逢對手,不單是因為其招勢靈動詭異,更是靠這兩條怪蛇——這靈蛇杖法的妙處便在於在打鬥中可用內力摧動怪蛇暴起傷人,而凡是中毒之人,若無他的獨門解藥,可說是必死無疑——歐陽漠方纔所用的便正是這一招。
  玄冥子只覺手指一麻,暗道:「不好,這蛇有毒!」慌忙虛晃一招,跳出圈外,丟下手中的長劍,連點了自己左臂的幾處大穴。歐陽漠知道這蛇毒的厲害,當下也不再出招,冷冷地向玄冥子道:「玄冥子,我這杖上毒蛇的毒性厲害得很,你速速砍斷自己的左臂,或者還能保住性命,否則……哼哼!」說至此,他冷笑兩聲,不再多言,雙目炯炯,直盯著玄冥子。
  玄冥子闖蕩江湖數十年,見多識廣,又怎不知歐陽漠此言非虛?他一面強行運功克制體內的蛇毒,一面伸出右手,顫抖著拾起了丟在地上的長劍,想要一劍砍斷自己的左臂,卻又始終猶豫不決,下不了手。
  這倒不是因為他膽小怕痛,而是因為這一手幻陰指和三十六路玄冥神掌是他生平的絕學。而他自從被大理保定帝段正明擊敗之後,右手上的這兩門功夫便從此廢了。他遁跡江湖這些年,終於在這兩路功夫之外,又另創了一路陰光劍法,重出江湖之後,一直是左掌右劍,相互配合。現在要他自斷左臂,便等於是費了他仰之成名的兩門絕技,這卻又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一旁方臘和百花兒見玄冥子如此,心下也不禁慘然。「方大哥,你看這玄冥子卻也挺可憐的。」百花兒道。方臘歎道:「的確,他一個年過七旬的老者,卻要受此煎熬,的確可憐……可他多行不義,慘死在他幻陰指和玄冥神掌下的武林同道數不勝數,他們的血帳又怎麼算……」
  剛說至此,卻聽咕咚咕咚數聲,交戰的雙方紛紛跌倒在地。方臘一驚,再看歐陽漠時,卻見他手中蛇杖落地,已然雙手倨地,軟軟地蹲了下去。緊接著,他自己也便覺得渾身酸軟,涕淚交流,脫口叫了一聲:「悲酥清風!」便軟軟的癱倒在地。一剎那間,這方纔還是金戈交錯的戰場,陡然間寂靜無聲。
  「不錯!」一個身材瘦小的老僧說著,緩緩站了起來,卻正是神山上人,「林劍然,歐陽漠,這悲酥清風的滋味可好受麼?」
  「暗中下毒,無恥!」邵雲馨身子雖然動彈不得,卻還是罵了一句。「無恥?」神山搖頭笑道:「你這小丫頭方纔還說過的,這叫兵不厭詐!」他緩緩抽出長劍,冷然道:「你這仇丫頭牙尖嘴利,看我先一劍殺了你!」
  神山剛欲舉劍斬殺邵雲馨,一旁玄冥子卻嘶聲叫道:「神山大師,快幫……幫我向歐陽漠要那蛇毒的解……解藥,我……我快挺不住了。」
  神山一聽,忙將劍鋒貼在邵雲馨面頰上,高聲道:「歐陽漠,蛇毒的解藥在哪裡,趕快給我交出來!否則,我便先割了這小丫頭的一隻耳朵!」「老禿驢!你不要臉,我真後悔當初沒用附骨針射死你!」百花兒罵了一句。神山卻恍如不聞,仍向歐陽漠道:「快說!」
  「別傷邵姑娘!我說……」歐陽漠有氣無力地道:「那解藥就在我懷裡,是個方形瓷瓶。你快給我解了毒,我好將解藥給你。」「給你解了毒?想得倒好!」神山冷笑道,「老衲自己來取!」。說著便走到歐陽漠的身邊,俯下身去,到歐陽漠的懷中掏摸解藥。
  他一觸歐陽漠的身體,頓時吃了一驚——原來凡中了悲酥清風者,俱是內力渙散,肌肉綿軟,可他身上卻是肌肉緊繃。神山心念電轉,暗道:「不對!他既已中毒,便應四肢無力癱倒,又怎能蹲在地上?……他既想讓我替他解毒,又為何要告訴我那解藥瓶子的形狀?」他一抬頭,卻見歐陽漠雙目如炬,正死死瞪著他的臉。
  「不好!」神山暗叫一聲,卻已然晚了,只聽歐陽漠喉中猛然「閣」地一聲大響,雙掌已然平平地印在了他的前胸。只聽「啪」地一聲大響,神山上人一個瘦小的身軀便直飛出去,跌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
  「蛤蟆功!」神山叫了一聲,登時昏了過去。總算他內功極深,剛才又多少有了些防備,因此還不致喪命,但卻也傷得不輕,斷了數根肋骨。
  這幾下兔起鶻落,奇變連生。一旁軟倒的眾人俱看得呆了,莫說是神霄、華山、崑崙幾派弟子,就連李助、呂師囊、裘日新以及方臘等明教中人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心下俱是疑惑不解——怎麼悲酥清風卻似對他全無功效?
  原來白駝山莊的創始之人東海蛇女秦如煙當初在靈蛇島時便終日與毒蟲蛇蠍為伍,出自她手的毒蟲,其毒性均是厲害得不得了。要知養蛇之人雖然精通飼蛇之道,卻終究是血肉之軀,也怕為其所嚙,故此弄蛇之人平素常飲雄黃酒以避毒蟲。
  秦如煙也均是如此,但她所養之物毒性太凶,區區一點雄黃酒是克制不住的,而是憑著她上代傳下的一顆喚作「通犀地龍丸」的寶珠。這通犀地龍丸采自異獸之體,配在身上,可以萬毒不侵,倒與段譽腹中的「莽牯朱蛤」有異曲同工之妙。
  後來秦如煙遠赴西域建了白駝山莊,這件寶物便一代代傳了下來,成了歷代莊主的隨身之寶。歐陽漠是白駝山的第四代傳人,這「通犀地龍丸」便佩在他的身上,是以悲酥清風雖然霸道,對他卻沒有絲毫效用。只是此事是白駝山的不傳之密,歐陽漠與明教眾人雖然親密,卻也從未與人提起過。
  歐陽漠用蛤蟆功震傷了神山上人,隨即一躍而起,抄起蛇杖,正欲將癱軟在地的一品堂眾人一一擊斃,卻只聽遠處一個蒼老的聲音冷冷地說了一句:「好一手蛤蟆功,不愧是歐陽敬山的後人!」「誰?」歐陽漠循聲望去,卻只看見白茫茫的一片雪。
  他正自納悶,忽然「轟轟」兩聲響,四下裡頓時煙霧繚繞。歐陽漠只覺一陣惡臭刺鼻,登時憶起這正是悲酥清風解藥的味道,正一愣之間,卻覺得似乎有個人影在他眼前一晃,忙伸手一抓,卻是空空如也。「莫非是我眼花了?」他正疑惑間,那煙霧卻已然散了。
  「我手腳能動了!」邵雲馨喜道。她站起身來,四下一望,奇道:「哎?神霄派那些人怎麼不見了?」此時眾人也紛紛爬起身來,見萬俟元忠等人果然蹤跡皆無,均是大惑不解。
  歐陽漠心念電轉,脫口道:「這又是東瀛忍術!」「又是忍術?」方臘奇道。「不錯。」歐陽漠道:「方兄弟,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在靈州之事?」
  方臘沉思片刻,點頭道:「不錯,當日崔綠華等人從親王府逃遁,以及小梁太后為一品堂眾高手解毒皆是用的這種手法,當時段夫人便說這是東瀛忍術……難道小梁太后中了任兄弟的凝血神抓,竟然尚在人間?」
  「難說。」歐陽漠搖搖頭,轉頭向林劍然道:「林先生,我等遲來一步,害得貴派許多弟子無端喪命,還望林先生恕罪。」
  林劍然歎道:「歐陽兄,其實若沒有貴教相助,我華山派恐怕早已覆滅,唉……生死皆是天數,原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他說著,想起遇害的眾弟子,心下不禁慘然。張叔夜輕聲道:「師兄,還是……還是盡早將遇害的同門入土為安罷。」林劍然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一役堪稱華山派自創派以來的第一大劫,門下弟子死傷過半。由於屍首太多,無法一一安葬,群豪只得將屍首盡數火化為灰,便在華山派的山門之外起了一座大墳。冷一梟和拓跋雄的屍體以及赫連鐵樹和努兒海的人頭也均被眾人草草掩埋了。
  群豪在華山派殉難弟子的墳前祭拜了好久,這才回到華山派大廳。邵雲馨拉著百花兒的手道:「百花姊姊,多謝你救我一命。」
  百花兒恨恨地道:「那冷一梟惡貫滿盈,死有餘辜,我早想殺他,卻始終打他不過。這一回偷襲得手,也算是為武林除了一害,也為我自己出了口氣。再說你是方大哥的小師妹,我自然是要救你的,何況我心裡也佩服你得緊呢!」
  邵雲馨扯了扯方臘的一袖,低聲問道:「五師哥,你跟百花姊姊早就認識,卻怎麼沒聽你提起過?」「這……」方臘一陣發窘,半晌才道:「其實……百花妹子是汪教主的乾女兒,也便是當日在青城山救了我和歐陽大哥的那個花無名……花兄弟。」百花兒低頭一笑,俏麗的臉頰上頓時飛起兩朵紅雲。
  「方大哥,百花姊姊,你們倆的臉怎麼都紅了?」韓冰笑道。「冰兒!又胡說!」韓世忠輕輕在她後腦上拍了一記,嗔道。韓冰向他做了個鬼臉,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林劍然見方臘和百花兒發窘,當下岔開話題,向眾人朗聲道:「諸位,今日我華山派蒙難,多虧大家及時趕來相助,只是……只是眾位怎麼會知道我華山有難,齊齊趕來相助呢?」
  張叔夜道:「此是說來蹊蹺。那日我正在蘭州小校場練兵,忽然有人給我送來一封書信,上面卻只有四個字:華山有難。我見信之後大急,雖然真偽莫辨,但卻不敢不信,便向知州告了假,帶了韓兄弟和冰兒趕了過來,緊趕慢趕,今天才剛剛趕道,在山下遇上了大哥和司空掌門兩路,便一同殺上來了。」
  「哦?這便奇了!」歐陽漠皺眉道。「歐陽兄,怎麼了?」司空文問道。歐陽漠道:「本教也得了一封同樣的信函,汪教主知道方兄弟是華山派弟子,怕華山派有什麼不測,這才讓我帶了神光法王金劍先生李助以及淨氣、妙明、明相三長老同來華山救援,卻也是今天才趕到的。」
  司空文沉吟道:「我本來與林先生約好是今天要到的,不想我和江師弟這一路極順,本來昨天便能上山,可夜間投宿之時,盤纏卻被人趁夜盜了去,我們無法付帳,便被困在店房之內整整一天,到了晚間,盤纏卻又莫名其妙地被送還了回來,故此才耽擱了一天……」
  眾人聽了,心下均是一驚——司空文和江上風乃是崑崙派數一數二的好手,那人竟然能在他倆眼皮底下施展妙手空空,偷物還物,二人竟然渾如不知,其武功之高,簡直不可名狀。
  「如此說來,這報訊之人應該便是戲耍司空掌門之人,他算準了大夥兒的行程,想讓咱們不早不晚,皆在今日趕到華山。可他為何要如此呢?」呂師囊沉吟道,「既然此人將咱們在今日約到華山,顯然是對神霄派今日血洗華山派之事瞭如指掌。那他為何不在信上註明時間,讓咱們能早些上山援手,卻要處心積慮地將咱們約到此地呢?……對了,百花姑娘,你卻又是怎麼知道華山派有難的?」
  「這……」百花兒沉吟良久方道:「是我師父告訴我的。」「你師父?」歐陽漠奇道,「你說是絕情谷谷主公孫無情?」
  百花兒搖了搖頭道:「不是,我自從在客棧中和方大哥分手之後,便沒再回過絕情谷。我原想偷偷的跟在你們後面,和你們一起去靈州,可偏偏身體太弱,走了沒幾天便又病倒了,而且比上一次還重。我只得在客棧裡住下,哪知這一住便是兩個多月……」
  此刻,方臘才靜下心來端詳百花兒的面容,才發現她俊俏的容顏雖然未改,眼角眉梢卻添了幾分風霜之色,也憔悴了許多。他自然知道百花兒得病的原因,心頭一熱,不由深深望了百花兒一眼,目光之中愛憐橫溢。
  卻聽百花兒續道:「我病好之後,也不知方大哥和爹爹他們去了哪裡,只得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四處流浪,哪知……哪知卻撞上冷一梟在關西一帶胡作非為,殘害百姓。我看不過眼,想要殺他為百姓除害,哪知我武功不濟,數招之間,便……便給他擒了去……」
  「那他有沒有欺負你?」方臘衝口問道,神情頗為急切。百花兒卻只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道:「他是想欺負我來著,可就在那時,卻忽然來了一位老婆婆,幾下便將冷一梟那狗賊打跑了。」
  方臘聽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暗道:「方臘啊方臘,百花妹子這幾年為你吃了多少苦?她倘若真出了什麼事,你便死上一千次,一萬次,也對不住她對你的這一片癡心。幸好上天保佑,她現在已然平安,等此間事情一了,我便帶她回總堂,請教主主持我倆的婚事……」
  百花兒續道:「那老婆婆看我可憐,便收我作了她的徒弟,將我帶到了她家裡,每日教我武功,後來還將她平生最為得意的一路『九天玄女劍法』傳給了我……」她沉了沉,又道:「師父平日待我向她親女兒似的,但她卻不常在家,每月總要出去十天半月,後來離家的時間竟越來越長。半年之前,她又出了遠門,竟再沒回來……」說至此,百花兒神色黯然,將頭垂了下去。
  好半天,她才抬起頭來,續道:「數天之前,我接到了師父的飛鴿傳書,信上告訴我臘月初六華山派將有大難,而且……而且到時方大哥……方大哥也會到華山來救急,」說著俏臉一紅,又道,「於是我便急急地趕往華山,終於在今天清晨趕到了。我在山門之外見沒什麼異狀,心下好奇,便趁亂溜了進來,藏身在大廳的房梁之上……後來的事情,你們大家便都知道了。」
  「百花姑娘,」裘日新聽百花兒說完,眉頭一皺,問道:「你當師父的那位婆婆究竟是何人?」百花兒搖了搖頭道:「我也問過她的名諱,她卻總不肯跟我說。我跟她學藝這麼長時間了,我卻只知道她是一個武功甚高的老婆婆,腦中對她的印象,至今竟和與她初遇時一般無二……怎麼,裘大哥,你是說將明教弟子和張大哥他們請來華山之人便是我師父麼?」
  「我也說不好,但看來很像,」裘日新搖頭道,「我就是猜不透這人耍了如此一個手段究竟是何用意?金劍先生,您說呢?」他回頭問李助道。
  這金劍先生李助是明教中的「神光法王」,位列四大護教法王之三,資歷甚老,武功又高,因此明教中人對他皆是頗為敬重,有什麼事情也總要向他請教。
  李助聽了裘日新的問話,手拈鬍鬚,緩緩地道:「這事情的確有些蹊蹺,老朽一時也參詳不透,但總之他既邀我們上華山助拳,應該是友非敵才對,一時間也不該再有什麼波折……我看不如待回總堂之後,再與教主他老人家從長計議罷。」
  「金劍先生這話不錯,」歐陽漠道,「教主見多識廣,或許能猜出這神秘人的用意……對了,百花姑娘,到時你也與我們一道回總堂吧。你走之後,教主他老人家一直很惦念你,要是他見了你,一定笑得合不攏嘴了。」
  「爹爹……他老人家還好麼?」百花兒問道。方臘歎道:「教主的身體倒是硬朗得很,只是自從靈州那次變故之後,西夏小梁太后中了任兄弟的凝血神抓。教主一直記掛著她的生死,加上老來寂寞,平日裡只已練武消磨時間,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百花兒奇道:「你們在靈州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那個『任兄弟』又是誰?爹爹好端端地,又怎麼會為西夏的皇太后擔心?方大哥,我怎麼都聽不明白?」方臘淡淡一笑道:「這事說來話長,我慢慢的再跟你說。」又轉頭向林劍然道:「師兄,今天咱們華山派雖然遭逢大難,但總算逢凶化吉,理應慶祝一下才是。」
  「不錯!」張叔夜點頭道:「大哥,二哥,咱們三兄弟今日重逢,不也是值得慶賀之事麼?」周桐笑道:「好,那咱們三兄弟今天便喝個不醉無歸!」
  林劍然朗聲向在座群豪道:「各位,今日本派得以保全,全靠眾位仗義相助。現下群俠齊集華山,也是十分難得之事。不如便由本派做東,大家暢飲一番,也去去這幾日的晦氣。」「太好了!」邵雲馨拍手笑道,「今天我和四師姊下廚,一定為大夥兒燒點好菜,一來給本派壓驚,二來給諸位英雄道謝,三來也為五師哥和七師哥接風洗塵……咦?三師哥,四師姊和威兒好像還在後山吧!」
  「哎喲,我倒忘了!」林劍然拍了拍額頭笑道,「虧你提醒,否則她母子二人還不知要在後山住到何時呢?」「我去接她們回來!」邵雲馨說了一聲,便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馨妹,你慢些走,山路滑得很!」周桐忙叮囑了一句。
  「二哥,你和小師妹……」張叔夜扯了扯周桐的衣角,笑道。周桐臉一紅,沒說話。張叔夜卻又向旁一指道:「二哥,你看大哥……」周桐回頭一看,見方臘正牽著百花兒的手,和她絮絮地說著話,不禁莞爾一笑道:「這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間,大哥也又了意中人了。」
  「你不也是一樣?」張叔夜笑道。周桐長長地吁了口氣,歎道:「其實說起來還真要謝謝卓不凡他們一干人,若不是他們這一鬧,我和馨妹也許還到不了一處呢?……對了,三弟,你怎麼樣?我看那個冰兒姑娘和你挺般配的呢。」
  張叔夜歎道:「冰兒的確是個好姑娘,機靈可愛,人也生得俊俏,只是……唉!」「怎麼,你有什麼心事麼?」周桐問道。
  張叔夜長歎一聲道:「二哥,你有所不知,去年監察御史侯蒙侯大人行至蘭州,看我練兵之後,稱讚我治軍有方,向朝廷表奏為我蘭州錄事參軍,前些天他又給我來信,說再過些時候,可能還要升任開封少尹。」
  「這是好事啊,你職位越高,便越能為國出力,這不正合了你的心願麼?再說,這同你和冰兒的婚事又有什麼關係呢?」周桐笑道。
  張叔夜苦笑道:「話雖如此,但官做得越大,肩上的擔子也就越重。二哥,你還記不記得我對你提過的李仁忠和任得敬二人?」周桐點頭道:「他二人不是幫西夏國王李干順剿滅叛黨的大功臣麼?」
  「沒錯,」張叔夜道,「現在仁忠親王已然做了西夏的國相,任兄弟也做了西夏的兵馬大元帥。這二人智計超群,才能卓越。現在的西夏國有了這樣的良將賢相,幾年之間,便已國富兵強。只要國王一聲號令,便可萬軍齊發,到時蘭州守不守得住,我卻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周桐聽了,心下也不禁一寒。他知道大宋開國以來,曾與西夏數度交鋒,均沒討得什麼便宜,心知現在中原政局昏暗,民不聊生,外防更是不力——畢竟像張叔夜這樣的良將還是少數——眼下西夏兵強馬壯,對宋室而言,無疑於雪上加霜。只得寬慰張叔夜道:「三弟,你說得雖然不錯,但好在他們皆是宅心仁厚之人,應該不會貿然進攻中原罷。」
  張叔夜道:「還有,二哥,你記不記得咱們三人去南京營救喬幫主之時曾遇到過的那群女真蠻人?」「就是那個完顏阿古打帶來的那群野人?」
  「沒錯,那完顏阿古打也不是個簡單人物,這幾年來,他所率領的生女真部落日益強盛,隱然與大遼有分庭抗禮之勢。這些女真人極其勇悍,遼人必然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他們日後,也必然是我大宋的心腹之患。」周桐心知他說得有理,只得長長地歎了口氣。
  張叔夜道:「我擔心的還不只於此,現今朝廷昏亂,奸臣當道,忠臣良將無不遭謗受害。」「怎麼,你也……」周桐忙問道。
  張叔夜微微苦笑,點了點頭道:「自從我率兵夜襲興中府之後,蘭州知州章楶冒了我的功勞,總怕我找他的麻煩,時不時地便想致我於死地。我被提升之後,他對我更是忌憚,曾數刺暗害於我,好在都被我躲了過去。現在我若升任開封少尹,在奸相章惇眼皮底下,還不知會出什麼事情呢?二哥你說,若是冰兒這樣的好姑娘跟了我,不是陪我在戰場上拚命,便是在官場受我連累,卻叫我於心何忍?」
  周桐歎道:「三弟,既然仕途如此艱險,依我看倒不如勁早全身而退——你向朝廷辭了官職,然後娶了冰兒,回華山隱居,終老一生,不好麼?」
  張叔夜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二哥,我也不是沒如此想過,可一想到這許多受苦的百姓,我便覺得如此實在太過自私——百姓尚未安居樂業,我又豈能遁跡深山,安享太平?」
  周桐歎道:「話雖如此,可這天下又豈是你一個人能救得了的?」張叔夜凜然道:「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方為英雄本色。倘若人人皆是明哲保身,這天下卻又交給誰來管?二哥,你也不用替我擔心,我早已下定決心:天下一日不太平,我張叔夜便一日不談個人的婚事……」
  「張大哥,你們聊什麼呢?」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問道。張叔夜一驚,回頭一看,見眼前的少女笑盈盈的,卻不是韓冰又是誰?他不由得一陣發窘,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忽聽腳步聲響,原來是邵雲馨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周桐見她雲鬢蓬鬆,星眸散亂,不禁一驚,正欲開口相訊,林劍然卻也看出她的神色不對,心下不禁一寒,忙問道:「小師妹,出了什麼事了?你四師姊和威兒呢?」
  「四師姊……威兒……四師姊和威兒呢……四師姊和威兒呢……四師姊和威兒呢?……」邵雲馨口中喃喃地說了幾遍,竟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她這一哭,大廳內群豪頓時寂靜無聲,誰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情。林劍然被她哭得心中發毛,忙搶上去問道:「小師妹,你先別哭,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邵雲馨不說話,仍是大哭不止,見林劍然走得近了,猛然伸手抽出掛在他腰間的長劍,直往頸上勒去。「小師妹!」周桐驚叫一聲,飛身上去搶下了她手中的長劍,急道:「你這是幹什麼?」
  邵雲馨一言不發,大哭著去搶周桐手中的長劍。周桐大急,左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右手一揮,左右開弓,劈啪兩聲,已然打了她兩記清脆的耳光。
  邵雲馨吃了這兩記打,倒頓時止住了哭聲,呆呆地立在那裡。周桐看著她粉嫩的兩頰一道道通紅的指痕高高隆起,心下愛憐之意大起,輕輕扶住了她顫抖的肩膀,柔聲道:「馨妹,我打痛你了……你快說,四師姊和威兒究竟怎麼了?」
  「我害了她們,是我害了她們……」邵雲馨一聽丁柔和林威的名字,頓時又哭了起來,將頭埋在周桐懷裡,邊哭邊道:「都是我不好……我若是早些想道她們還在後山,也許便沒事了……桐哥,你一掌打死我,三師哥,你快點殺了我……我對不住你,對不住四師姊和威兒……我害了他們……我……」她一口氣接不上來,昏倒在周桐的懷裡。
  「林兄,你幹什麼去……」呂師囊忽然叫了一聲。群雄忙抬頭看時,卻見林劍然已然發瘋般地衝了出去。「師兄,等等我們!」周桐叫了一聲,將邵雲馨放在地上,與方臘和張叔夜齊身縱出,跟在了林劍然的身後。
  在座的群豪面面相覷,均有些不知所措。歐陽漠朗聲道:「百花姑娘,韓兄弟,韓姑娘,你們三位留下照顧邵姑娘,其餘大夥兒隨我跟去看看。」他是明教中的光明左使,自然氣度不凡,此刻振臂一呼,群豪紛紛響應,都跟在他的身後,奔了出去。
  此刻的林劍然心急如焚,早已失卻了平常那種從容不迫的君子之風,足下生風,急急地向後山思過崖奔去。方臘等三人緊隨其後。不多時,四人登上思過崖頂,奔至丁柔和林威所居的石洞之外一望,頓時呆呆地愣在那裡。
  ——只見洞外的雪地上橫躺豎臥,卻是服侍丁柔和林威起居的四名弟子的屍身。四人心中一寒,顧不得多看,便急急地奔了進去。只見丁柔倚在洞壁,雙目圓睜,林劍然慌忙撲過去,卻見她渾身冰冷僵硬,已然死去多時了。
  「小柔!你醒醒!你睜眼看看我啊!」林劍然抱著丁柔的屍身,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張叔夜向旁邊一望,顫聲道:「師兄……你看……威,威兒……」
  「威兒,威兒,我的威兒!」林劍然陡然一驚,諒踉蹌蹌地奔了過來,卻見林威面朝下仆倒在地上。他慌忙彎下腰去,想將他的身體抱起來,可林威的臉面甫一離地,周桐和方臘卻不約而同地驚叫了一聲,彷彿見到了什麼極可怕的東西。
  林劍然一愣,將林威的身子翻轉過來,一看他的臉,不由得大叫一聲,一口鮮血直噴了出來,頓時昏倒在地——只見林威的臉上血肉模糊,竟被人活生生地將面皮剝了下去!
  此時,歐陽漠等武林群豪也已然趕了上來,聽見林劍然的叫聲,不知出了何事,也紛紛趕進洞來。眾人雖然皆是武林豪客,尤其像歐陽漠、李助、呂師囊、裘日新等明教中人,更是經歷過不少大陣仗,大場面。可看了洞內的慘狀,也均是觸目驚心。
  好半天,林劍然才醒了過來。他一抬眼,看到妻兒的屍體,猛然間長嘯一聲,躍出洞外,接連五掌,只聽「喀嚓喀嚓」數聲大響,五棵碗口粗細的松樹應聲折斷。樹幹上的積雪被他的掌風一震,飄飄地飛落下來,落了林劍然一身。他呆呆地立在那裡,一言不發,猛然間一張口,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師兄!」方臘等三人搶了出來,周桐慘然向林劍然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卻已然說不下去了。「林先生,可否聽老朽一言?」說話的卻正是明教的神光法王金劍先生李助。
  林劍然抬起頭來,深深地吸了口氣,強壓著心頭的悲憤,顫聲道:「前輩請講。」李助歎了口氣道:「林先生,尊夫人和令郎已然過世,你便再傷心也是於事無補。現下咱們要辦的,是要盡快找出殺害尊夫人和令郎的兇手,好替他們報仇雪恨。」
  「不錯!」林劍然恨恨地道:「林某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擒住兇手,在小柔和威兒的靈前將他碎屍萬段!」李助道:「老朽闖蕩江湖多年,對武林中幾門成名的功夫也略知一二。林先生如不嫌棄,老朽想查看一下尊夫人和令郎的傷處,看看究竟是誰下的毒手。」
  「多謝前輩!」林劍然含著淚向李助深深一躬道,「請隨我來。」說著便轉身進洞,李助也跟在了他的身後。歐陽漠等人聽說林劍然和李助要驗看丁柔和林威的屍首,便紛紛退出了洞外。
  等了半晌,林劍然和李助才走出洞來。「怎麼樣?」眾人紛紛圍攏過來。林劍然呆呆地含著淚一言不發,李助卻雙眉緊皺,低低自語道:「怎麼會是他們,怎麼會是他們?」
  「到底是誰幹的?」方臘搶上來拉了李助的手道,「金劍先生,你倒是快說啊!」李助皺眉道:「林夫人是被人一拳擊中後心靈台穴而死,林公子四肢綿軟,沒有什麼掙扎反抗的痕跡,顯然先是頭上中了一掌,昏倒之後又被人擰斷了手腳的骨頭,再活生生地撕去了面皮。」
  「兇手究竟用的是什麼武功?」張叔夜急問道。李助望了望林劍然,遲疑道:「林夫人中的那一拳好像是少林派的大韋陀杵,林公子頭上那一掌是少林派的般若掌,擰斷林公子手腳骨頭的是少林派的大慈大悲千葉手,撕下他面皮的那一招卻是……卻是少林派的因陀羅抓。」
  此言一出,群雄頓時鴉雀無聲——眾人怎麼也想不到這兇手傷人的手法竟是少林神功。半晌,司空文沉吟道:「韋陀杵、般若掌、千葉手、因陀羅抓,這四門俱是少林絕技,能使出這四門功夫的少林弟子,怕只有當今玄字輩的眾位老僧了。」
  「不會的,」歐陽漠搖頭道:「我怎麼也不信少林寺的高僧會作出如此慘絕人寰之事。再者,金劍先生,你見多識廣,可知道少林寺中有哪一位高僧是兼通這四門絕技的麼?」李助思索半晌,搖了搖頭。
  「歐陽兄,」江上風道,「你怎知這定是一人所為?」歐陽漠搖了搖頭道:「我說不好……但我怎麼也不相信此事會是少林高僧所為!」歐陽漠道,他先祖歐陽中惠曾是少林方丈,因此他一直對少林寺懷有一種暗暗的好感,怎麼也想不通少林寺的得道高僧會做出這種事來。群豪均將少林看作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紛紛贊同歐陽漠的說法。
  呂師囊忽然靈機一動,忙跑過去看死在洞外的四名華山弟子的屍首。他看了又看,忽然叫道:「林兄,方長老,你們快來看看,傷這四人的是不是你華山派本門的功夫?」
  林劍然一直坐在石上發呆,聽呂師囊這一叫,陡然間一凜,跌跌撞撞地奔了過來。方臘、周桐和張叔夜三人也搶了上來,將屍首看了又看。
  「沒錯,是本派的混元掌法!」林劍然道,猛然間,他眼睛一亮,咬牙切齒地道:「我知道了……既通曉少林絕技,又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慕容博,這天底下除了你這老賊之外,卻還有人能做得到麼?」
  「師兄,你說這是慕容博所為麼?」周桐問道。林劍然恨恨地道:「除了他,卻還能有誰?」周桐又望了望司空文和江上風,二人也點了點頭,司空文道:「周兄,看來此事定是慕容博所為了。」
  周桐奇道:「江湖上都說當日少室山頭一場大戰之後,慕容博便與蕭大俠的父親蕭遠山受那無名神僧點化,已然了卻塵緣,在少林出家為僧,難道……」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江上風道。「可即便如此,咱們華山派和他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他又為何要用如此殘忍的手段?」
  「先天遁劍法和兩儀刀劍陣!」林劍然忽然冷冷地道。周桐有些疑惑不解,忙問道:「師兄,難道慕容博便是為這兩樣功夫而來的麼?」
  「沒錯!」林劍然恨恨地道,「我曾聽爹爹說過,那慕容博曾不只一次上華山向他求借先天遁劍譜和正兩儀劍法、反兩儀刀法的劍經刀譜,卻均被他婉言相拒。今日他定是又偷偷地上山找尋這三本秘籍,卻撞見了小柔和威兒……他想讓威兒說出這三本秘籍的下落,可威兒卻不知道,他為了逼他說出來,這才……慕容博,若不殺你這老賊為我妻兒報仇,我林劍然誓不為人!」
  眾人從未見過林劍然如此失態,知他是傷心過度,當下只得紛紛勸慰。張叔夜聽了林劍然這一番話,只覺其中似有很大的疏漏,但此時他腦中一片混亂,一時也想不出究竟有何不妥,只得黯然向林劍然道:「師兄,報仇之事可以從長計議,咱們……咱們先讓四師姊和威兒入土為安罷。」林劍然怔怔的點了點頭。
  於是,華山經年常青的蒼松翠柏之間,便又多了一座新墳,墳前插著一塊松木,上面寫著「華山俠女賢妻林氏丁柔、愛子林威之墓,林劍然頓首泣立。」
  方臘、周桐和張叔夜三人想起四師姊生前對他們親姊姊般體貼入微的照顧,想起大家一起習武論劍,引酒行令的場面,不禁黯然神傷。
  方臘跪在墳前,顫聲道:「四師姊,多虧你贈我鎖鼻飛精術的口訣,我才能這麼快便練成乾坤大挪移……你知道麼?我已經練成第二層心法了,你倒是看看啊!」說著,已然泣不成聲。眾人在墳前憑弔了許久,眼見紅日西垂,這才回歸華山。
  林劍然和邵雲馨二人由於悲傷過度,牽動心神,加之白日裡拚鬥過力,又受了風寒,都發起了高燒,眾人忙前忙後,好容易才哄得他二人睡下了。
  不知不覺,這夜卻已然深了。方臘、周桐和張叔夜這三兄弟共處一室,望著窗外的滿天星斗,卻均是難以成眠。
  「大哥、三弟,你們說這件事到底是不是慕容博做的?」周桐忽然問了一句。方臘沉吟道:「我也不大相信,即便慕容博積惡未除,但以他堂堂一代大宗師的身份,也不應為了區區兩本武功秘籍便下如此的殺手,但看日間師兄的樣子,我卻也便不敢說什麼了。」
  張叔夜沉思良久,方才緩緩地道:「其實我早就覺得這事情之中蹊蹺頗多,當時我腦子有些亂,未曾想得明白,現在想來,的確古怪得緊——慕容博如果真像掌門師兄所說的來華山尋找這兩本秘籍,以他的聰明才智,就該去本派存放秘籍的希夷廳、白雲閣或是圖南洞,又怎會跑到本派弟子面壁思過的思過崖去?姑蘇慕容氏向來善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為何這門絕技卻只用在了那四名武功平平的弟子身上,而殺害四師姊和威兒時卻要用少林武功,而且連使四門,種種不同?最奇怪的便是他要逼威兒說出那兩本秘籍的下落,又為何會先在他頭頂擊上一掌?」
  「對呀!」方臘猛然拍了一下大腿,「威兒武功平平,定然受不住少林寺的般若掌力,一掌擊在頭頂之上,他即便不死,頭腦也必受劇震,哪還說得出秘籍的下落。慕容博不是傻子,又怎會出此下策?」
  「還不只如此,」張叔夜道,「即便慕容博一時怒極,先一掌拍在了威兒頭頂,見他說不出話來,一怒之下又打斷了他的四肢,撕下他的面皮。可此時威兒受了這一掌,又哪裡還又還手之力?他要打斷他的四肢也好,要撕他面皮也罷,皆是輕而易舉之事,又怎會故弄花巧,使出大慈大悲千葉手和因陀羅抓兩門少林絕技?如果他是想嫁禍給少林寺,在洞外殺那四名弟子之時,又怎麼會露出姑蘇慕容『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功夫?」
  「依你之見,是有人故意陷害慕容博了?」周桐問道。張叔夜蹙眉道:「我說不好,但絕對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可若是如此,這陷害慕容博之人又是誰呢?」
  周桐道:「無論此事是慕容博所為,還是又人故意陷害,總之此事必然與慕容博有莫大的關聯。看來咱們首先要去少林寺找慕容博問個清楚才是。」「好!明日一早咱們便和大伙商量商量,去少林寺將此事查個清楚。」張叔夜點頭道。
  方臘恨恨地道:「無論此人是誰,我若抓住了他,定要將他碎屍萬段,方解我心頭之恨!他害死了六師姊和威兒還不說,卻還要打斷威兒的四肢,更撕下他的面皮,這簡直不是常人能下得了手的……」他說道此處,卻突然住口不說,雙手抱頭,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什麼大事。
  「大哥,你怎麼了?」周桐見方臘如此,不知出了什麼事情,連忙問道。方臘卻不回答,只垂著頭,口中喃喃自語:「他為什麼要撕威兒的面皮?他為什麼非要撕了威兒的面皮?……」
  「莫非……」張叔夜聽方臘這一說,心中陡然一動。「是了!」方臘猛然眼睛一亮,抬起頭來。「難道威兒沒死?」三人不約而同的說了一句。
  「不錯!」張叔夜道,「那人將死屍的面皮揭去,就是為了讓我們以為死者便是威兒,之所以打斷他的手腳,是為了分散咱們的心智,讓咱們悲痛之間想不道他的伎倆,咱們險些著了他的道兒!……唉,只可惜屍體已然火化,不然讓掌門師兄好好驗看一下,興許能辨認得出來。」
  方臘沉吟道:「三弟,你說的雖然不錯,但這人為何要擄走威兒?若是向咱們要挾什麼,又何必花如此大的心思掩人耳目?」張叔夜沉思半晌,始終不得要領,只得搖了搖頭。
  周桐忽道:「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線希望,咱們便不能放棄。這事情因我而起,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找到威兒的下落,捉住兇手,替四師姊報仇!」「二哥,此事非你一人之事,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了。」張叔夜歎了口長氣,幽幽地道,「天色不早,明日還有許多事情,咱們快些休息罷。」
  三人將燈熄了,剛欲入睡,周桐卻突然說了一句:「大哥,三弟,倘若我有什麼不測,你們要替我好好照顧馨妹,替她找個好人家。」「二弟,好端端的你胡說些什麼?你又會有什麼不測?」方臘笑道,「好,我答應你了,趕快安心睡覺罷。」周桐幽幽地歎了一口長氣,沒再說話。不一會兒,呼吸漸漸粗重,已然入了夢鄉……
  天光漸亮,一聲雞啼,張叔夜先醒了過來。他向身邊一望,見周桐枕下壓著一張字條,拿起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慌忙叫道:「大哥,快醒醒,二哥……二哥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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