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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蒙在鼓里


  哈里。福特很喜歡槍油的味道。他曾從倫敦的詹姆士。珀迪父子商店買了几罐楊氏三O三防銹潤滑油帶到這里來。那家商店的獵槍是為每個顧客單獨定做的,每支价格在五万英鎊到五百万英鎊不等。哈里。福特買不起那樣昂貴的東西,只能從珀迪商店買一些槍支的零配件,那家木板鑲嵌的商店位于費爾住宅區的蒙特街和南奧德利街的拐角上。那里彬彬有禮的店員知道他是個有很教養的年輕人。每次他去光顧珀迪商店和城里的其他各种祖傳老店——如洛布制靴店,亨茨曼訂做裁縫店,以及庫納特飯店的酒吧和餐廳——的時候,總喜歡別人很有禮貌地說一聲:“早安,福特先生,很高興又見到你。”
  哈里是個优秀的軍人、卓越的指揮員。連貶低他的人都承認,這位前衛隊軍官有一种可以追溯到遙遠的過去的風度。他這時盤腿坐在他的帳篷里——或者“竹舍”里,特种航空隊是這樣稱呼他們的戰地臨時休息所的。帳篷豎立在一個很深的沙坑里,上面蓋著偽裝网。他的消音AKS步槍已被卸開,零件放在舖在地上的一塊干淨的防潮布上,每個零件都有槍油擦得睜亮。這位特种部隊的上尉擦拭著四個彈夾中的一個,心里對現在的生活感到十分滿足。他剛剛參加過一個簡報會議,會議上辯論并确定了“石榴行動”的下一階段任務——特种航空隊深入伊拉克領土活動的任務。哈里領導的几個小組又一次分配到了非常危險的戰斗任務。几個小時以后,他們就要登上“契努克(北美印第安人之一族)”直升机。那架直升机將越過伊拉克防線,在黑暗中從一万二千尺高空把他們投到只有六十秒鐘自由降落時間的位置,然后他們打開蓋形降落傘的活動翼,希望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悄然無聲地降落在离一個共和國衛隊的作戰指揮地下碉堡有二十分鐘路程的地方。那個地下碉堡,那天上午是被位于澳大利亞坎培拉附近的一個衛星監听站所發現的。
  特种航空隊的資深軍官德斯蒙。麥克斯威尼參加了簡報會。
  會后,他把哈里叫到一邊,對他說,由于他最近在敵后的几次行動,強尼。麥卡爾平提名他被授予十字軍功章,然而在倫敦的特种部隊主管部門覺得,雖然已經進行外交工作防止這場沖突的發生,但地面上的進攻依然隨時可能發生。因此,表彰和嘉獎有功人員應該延遲到入侵成功以及解放科威特,因為每個人机构里只有為數不多的人能獲得十字軍功章,能獲得优异服務勳章的人數就更少。授予女王勇攻獎章可能是個解決辦法。
  再一次通報表揚是沒有問題。不過,那個決定也沒有明确表示“不行”。
  哈里。福特已經在部隊待了將近七年,他已經習慣于這個系統那种沒有人情味,不關心他人的辦事方式。他也根本不清楚為什么要特別提名他來接受那個功章,所以他只是聳聳肩膀,對告訴他那個消息表示感謝。
  麥克斯威尼說,也并不都是坏消息。据說,要是他不喝酒的話,很有可能被任命為一個中隊的指揮官。
  因此,哈里。邁克爾。阿爾卡扎。福特有充分的理由對生活感到滿意。他對這樣連續作戰的危險感到擔心嗎?不,因為即使在和平時期,在團里的生活也危机四伏,很不保險。他曾在北愛爾蘭從事過秘密工作,還在阿富汗幫助回教徒游擊隊做過事。他還在別的地方參加過戰斗,至于在哪些地方,英國政府要他保持緘默。
  他對目前這場戰爭感到最滿意的地方,哈里。福特想,就因為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在這里,你無需像在北愛爾蘭的六個郡里的那樣神經高度緊張,可以跟敵人面對面地進行較量并不是因為,和報紙上的推測恰恰相反,這個團不允許采取違反民法的行動。對于這點,激進派的成員們的心里是很清楚的。
  由于為國家出作證的人只能存活几天,而不是几個星期,所以那些制造炸彈爆炸事件和別人的共和党員或保守党員,只有极少的人被以非法擁有武器的罪名關個几個月,僅此而已,除非他們運气不佳,在從事進攻活動的時候正好碰上英國部隊,或者遭到伏兵攻擊,在那种情況,那就是明槍實戰了,但這种好事并不多見。
  這些是掠過哈里。福特腦海的一些想法。這時,他中隊的參謀士官喬迫從竹舍的開口處探進腦袋。喬迪留著往下垂的小胡子,他參加了對塞康尼克斯B偵听站的襲擊。他是個個很高、瘦骨嶙峋的蘇格蘭人。當他咧嘴一笑的時候,他經常笑著,你可以看得見他兩個門牙之間的縫隙。
  “老天,有個操外國口音的滑稽老頭想要見你。那人的樣子有點古怪。有人記得他參加過‘浪花行動’。”
  “他有什么事?”
  “別問我,老兄。我只是在這里工作而已。他現在在樹獺那里,你是不是赶快過去,眼他說几句……”
  福特歎了口气,抬頭看了喬迪一眼。然后他重新裝好他的
  AKS步槍,熟練地套上滅音槍管。“該死的怪人,正合我的胃口。”
  然而,跟內閣秘書和其他人一樣,當那個秘密天地跟他打上交道時,他感到十分高興。
  “哈里,這位是外交和聯邦事務部來的弗雷德。埃斯特戈米。”德斯蒙。麥克斯威尼——全團上下都管他叫樹獺——指著龍尼。薩波多說道。龍尼在花花世界旅行的時候有几個化名,這次他使用的是弗雷德里克。埃斯特戈米。
  “很高興見到你。”哈里。福特打量著那個矮胖的、滿臉笑容的人。龍尼站在作戰室的地圖跟前,正把煙葉填進一個十分破舊的煙斗里。他只是腰部稍稍一動,身子往前一傾,微微鞠了一躬。他穿著一件顯得太大的沙漠夾克和偽裝褲子。腳邊放著一個裝著他那套核、生物、化學戰服裝和防毒面具的小皮。
  哈里首先注意到的是,這個人五十歲出頭。接著注意到他那用副煙漬斑斑、很不整齊的牙齒。接著,他發現埃斯特戈米的左前臂上有兩個小而圓的凹下去的傷疤。那是子彈打的傷口。
  “是在哪里被打傷的?”他看著那兩個傷疤問道。
  “在布達佩斯。一九五六。我知道該向你恭喜了。”
  “是嗎?”
  “十字勳章,好家伙。干得好。”
  哈里咧嘴一笑,一個典型赶不上時代的間諜。“你說得早了一點,他們已經改變主意了。”
  大家覺得有點尷尬,都不說話了。埃斯特戈米朝樹獺看一眼,樹獺舉步要走。
  “那么,好吧。我讓你們兩人單獨談談。我不想催你們。
  不過五點鐘將軍要來。哈里,弗雷德是奉特种部隊利雅得司令部之命,來向你解釋他們要你干什么的。“由于薩波多和福特都沒有答話,麥克斯威尼撿起了的防毒面具和核、生物、化學戰服裝,走了。他也許有點不大愿意讓他年輕的上尉跟那個頭發灰白的老間諜待在一起。
  那個匈牙利人把火停在煙斗上面,輕輕地吸到煙葉完全點著。他大口大口地把煙噴出來,弄得腦袋四周煙霧騰騰。哈里聞到了煙味,辨得出他抽的英國登喜標准混合型煙葉,那是一种比較獨特的煙葉,略帶香味。有時候是他自己買的。
  在接著的沉默中,哈里一言不發。他讓龍尼用目光像馴馬師觀察一匹馬那樣子上下打量著他。唉,這匹馬可是一匹該死的純种好馬呀,好朋友。哈里讓自己的思緒越過這靜悄悄的地下碉堡,客气地望著埃斯特戈米。他覺得十分輕松,充滿自信。
  最后,薩波多笑了一笑。“真對不起,你打仗很忙,我還來打扰你,上尉。我想你會不怎么喜歡這件事情,不過,我得到指揮中心的同意,把你借用二十四小時。”
  哈里听了那個消息沒有出聲。他的表情既無敵意也不友善。他只是抱著他的上司叫他來這個地下碉堡,他就來了態度。
  在那几分鐘里,薩波多卻消除了對哈里。福特的一些保留看法。龍尼。薩波多對人很有洞察力。他在這一方面的本事,很可能是無与倫比的。
  過去,有几次,他的一生就取決作出個正确決定,有時只有几秒鐘的時間。他看得出,福特是個喜歡孤獨的人,是個聰明能干、飽經戰斗、百煉成鋼的職業斗士。同時,他在社會里
  屬于一個特殊階層,天生自信,有點獨特的風格。薩波多從檔案中得知,福特是個經驗丰富的馬術師,不過在最初的几分鐘里,面對這位毫無疑心的人選,那個匈牙利人感到一絲樂觀。
  這個年輕人有一點非英國人的……銳气、闖勁。要是他能通過訓練、考驗等多道難關,以一個家庭背景非常良好的阿根廷人或秘書人的身份、滲透到波哥大或麥德林的特殊圈子,那很可能是個有利條件,那個集團組織也許會信以為真。
  薩波多大言不慚地對哈里說,他俘虜伊拉克少校莫達法。
  阿爾薩利姆的一仗打得很漂亮,通過對那倒媚鬼的審問,已經獲得了很有价值的情報。他說,他本人的上司已經從倫敦飛到這里,來親自處理這件事情的一個層面,特种部隊在利雅得的司令官,已經同意用直升飛机把哈里接回利雅得,讓他更詳細地接受有關那次任務的情況的詢問,以便使特种航空隊得到有關政治形勢的第一手情報。
  特种航空隊的當地指揮說過沒關系,薩波多接著說,要是哈里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完成任務回來的話。
  “我确實不大清楚我能幫什么忙,”哈里搔了搔肩膀說。
  “在接受飛行員完成任務的詢問時,我們自己的情報人員已經追根究底了。”
  薩波多說,他的來訪還有一個原因。上級要求他,他們在回到利雅得之前不要談論那件事情。他的話說得很客气,但又非常堅決。他們离開得越早,他說,哈里就回來得越快。
  哈里。福特已經養成特种航空隊那种令人生气的習慣,只問有關行動的原則指示。他解釋說,他夜間要空降到伊拉克去,大約要八天以后才能回來。他說,他目前的作戰任務表明,在他回來以前,他确實無法服從龍尼。薩波多的請求,雖然他不大愿意那樣做。
  薩波多笑了一笑。“你的作戰任務一直可以進行到巴格達投降。那很可能還要花几個星期。麥克斯威尼少校對我說,你的小組沒有你也能過好二十四個小時,坦率地說,上尉,我直接為內閣辦公室工作,你像戲里的主角登場那樣,并不完全全由你自己決定。”
  他從完全超然的角度注意到,在那樣的刺激面前,那個年輕軍官一點也沒有露出要發脾气的樣子。
  “必要的文件都已准備好,你們在利雅得的作戰軍官已經友好地命令你可以离開戰斗,直到星期二中午。我可以保證,我們無需花那么長的時間就可以回來。”他攤開雙手,表示知道哈里的挫敗感。“我們都在打同一場戰爭,福特上尉。”
  哈里點點頭,顯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他一直在期待這次任務,對“老子天下第一”的共和國衛隊傘兵師的師指揮部發動秘密攻擊。但是,他也知道,這次行動的第一階段一一一觀察位置,評估在那里打成功之仗的可能性——可能要貫穿這次使命的全部過程,因為他估計到這個指揮部特別難以滲透,而且有經驗丰富的部隊加以防守。因此在某种意義上,他不會錯過會特別影響他軍事生涯的任何机會。尤其是看來贏得軍功章并不在于戰功,而是在于運气和軍隊政治。哈里。福特也正是用這种態度來對待他的工作的。你只要好好地讀一下軍事史,就會發現許多成功的將軍也是采取這种態度的。
  “我要求麥克斯威尼少校作口頭認可。”
  “這當然。請在二十分鐘內作好出發准備。”那個矮胖的匈牙利人朝哈里笑笑,轉過身去看那張標有“秘密”字樣的作戰地圖。
  二十分鐘以后,哈里。福特已經帶著他的核、生物、化學戰服裝,刮胡用具和替換襯褲和襪子,上了一架天貓座式直升机。畢竟只要去二十四小時。
  在地上,德斯蒙。麥克斯威尼少校望著那架天貓座直升机消失在沙漠上空。夕陽使波浪形的沙地和沙丘呈現深淺不同的粉紅色和黃褐色。他心里知道,他再也見不到哈里。福特了。
  當直升机到達聯宮司令部降落坪的時候,利雅得正受到飛毛腿飛彈的攻擊,自戰爭爆發以來,哈里。福特還沒有到過利雅得,他從座艙罩益向外看去,只見三枚愛國者反飛彈直飛夜空時的火箭軌跡,剎時間消失在低處的云層里。接著,兩道巨大的橘紅色的閃光照亮了夜空。在激震波抵達之際,那架天貓座式直升机輕輕地震動了一下。
  哈里朝那個据說叫弗雷德。埃斯特戈米的人看了一眼。那人津津有味地觀看了全部過程,一點也看不出害怕的樣子。薩波多發現哈里在看著自己,就眨了眨眼睛,作了個“表示贊許”的手勢。
  轉動的葉片發出一陣鏗鏘聲,直升机在飛揚的塵土中著落。哈里打開机門,低著腦袋向前移動,雖然他知道那弧形的葉片高他很遠,根本碰不著他。薩波多緊隨其后。
  快速電梯從防核戰的地下室下降,哈里盡量不讓自己顯得過于惊奇,但是那個深度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好象是在地下一百尺的地方。最后,電梯停了。當他和薩波多走出電梯的時候,他對聯軍戰爭地下碉堡的高科技确實感欽佩。
  憲兵隊的兩名軍士和一名個子很高、皮膚黝黑的上校護送著他們。那位上校曾到降落坪去迎接他們,并把他們護送到司令部的防核戰地下碉堡。他好象是個性格開朗的專業軍官,領子上佩著總參謀部的領花。他對許多安全區域的路線了如指掌。龍尼。薩波多身上挂著一張帶有他照片的塑膠套通行證。
  那個自我介紹名叫查爾斯。馬隆的高個子上校拿出一張同樣的通告證給了哈里,塑膠套里面還整齊地封有哈里本人的照片、軍銜的名字,這使哈里感到十分意外。
  他們沿著一條橡膠地板和灰色牆壁和走廊走去,經過許多身穿美國、英國和沙特阿拉伯軍服的參謀軍官和各种官術的士兵,他們都忙忙碌碌的。走廊兩邊是一排排淺綠色的門,只有從印在上面的號碼才能分辨出來。到了一一六號房間,他們立刻停了腳步。龍尼和那位上校一直在隨意交談,關于戰爭啦,關于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某次晚會上的舞者啦。為了不引起沙特阿拉伯人的反感,那次晚會是秘密舉辦的。很明顯,那些舞者都相當出色。
  門邊有個帶密碼鎖的蜂嗚器。馬隆上校按了一序列的號碼,在加固的門里,一把電子鎖卡嗒一聲開了。馬隆打開門,領著哈里和薩波多走進去。那兩個擔任護衛的憲兵留在外面。
  里面是個阻隔室,這一行受到短暫的檢查以后,又一道門——里門開了。戴維。賈了就在里面。他穿著襯衣和那套淡黃褐色的威爾斯親王式格子衣服的褲子。
  “快進來,”賈丁說。“飛行還順利嗎?”
  “說到飛行,”那個凶牙利人回答說。“我們降落的時候正好碰上飛毛腿飛彈的攻擊。”
  “不會吧!真的嗎?”賈丁搖了搖頭,好象在說這個世界竟然會亂到這种地步。“問題是,這下面已經与世隔絕了。那個城市就是挨了核子武器,我們還不會知道哩!福特上尉,歡迎你。”他把他們帶到里面一個辦公室。那個辦公室里有兩張桌
  子,几部顏色不同的電話机,地板上舖著一些阿拉伯地毯。還有三張舒适的扶手椅和一張本地區的挂圖。
  該死的扶手椅。福特心里想。多么适用于那些高談闊論不必打仗的軍人。
  賈丁一屁股坐進一張扶手椅里,好象知道福特在想些什么。“坐吧。”他咧嘴一笑,指著一張椅子。
  哈里把他的核、生物、化學戰服裝放在地板上,坐下身來。薩波多打開一個牆式冷藏柜,拿出一個標著“外科手術用酒精”的瓶子,他朝哈里看了一眼,“喝點伏特加?”
  “不,謝謝。”
  查爾斯。馬隆守在門口。“如果各位要點什么……”
  賈丁舉起一只手。“謝謝,查爾斯。我很喜歡這里的設備。”
  馬隆聳了聳肩。“有點儿簡陋,你說呢?”接著,他走開了,關上了門。
  一張辦公桌上有一個鐘,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還有一個要上發條的老式鬧鐘,頂部飾有一個半球体。它使福特想起了湯姆和杰利漫畫中的情景。
  薩波多把兩份伏特加倒進廉价的陶瓷杯里,把一杯放在賈丁身邊的桌子上。
  “嗯,上尉,”賈了用流利的西班牙語說,“我听說你剛打了一場漂亮的胜仗。”
  哈里。福特凝視賈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這個人身上有种令人肅然起敬的地方。然而,他顯然又不像是一個軍人。
  還講西班牙語……?哈里曾經志愿想跟訓練小組去哥倫比亞。
  在波斯灣危机以前。那好象是對前途大有好處的一個舉動,但強尼。麥卡爾平阻止了他。他說,哈里的西班牙語太好了,將來也許需要他去完成某項特別的任務。那很可能是一种深謀遠慮的表現,可是這兩個古怪的人來干什么呢?哈里對強尼。麥卡爾平非常了解,知道他不會讓世紀大樓里的人把他的寶貝挖走。
  話又說回來,他在某個太空時代的地下碉堡里,在滑稽可笑的人面前扮演傻瓜蛋。倒不如表現出心甘情愿的樣子。
  “是的,先生。”他用了哥倫比亞的腔調,因為他并不那么愚蠢。看來他們并不像是要把他派到索爾海岸去。“我現在有一個可以發揮我最擅長做的工作的好机會。”
  那就是殺人,他諷刺地暗忖道。他馬上感覺到,賈丁已經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認為,你對自己是不大公正的,上尉。我已經仔細看了你的檔案資料,我們已經跟許多与你交往過的人談了話。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敵人。我的辦公室有相當廣博的研究能力。
  雖然無法与個人接触相比,不過我覺得我對你已經十分了解。
  我認為,你的潛力還沒有發揮出來。“這些話賈丁還是用西班牙語說的。
  “先生,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軍人。但我覺得,你把我千里迢迢地接利雅來,不僅僅是為了問我伊拉克防線后面的政治情況。你的皮膚一點也不黑,除非你真的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生活在地下室里,否則你就是從英格蘭來的。那個穿著上校衣服的人,也許是在扮演幽默家的角色,但他顯然极其精明,現在,你又跟我講我故鄉的語言。你講的,要是我可以那么說,有點像是西班牙維戈一帶的腔調。也許,可能,是厄瓜多爾,那里的許多移民是從西班牙北部去的。因此,有理由推測,你管的
  講那种語言的而不講阿拉伯語的地區。要是那樣的話,先生,請允許我直言,我們可以免去那些浪費時間的開場白。你干嘛不怕麻煩地把我接到這里來呢?“
  賈丁還是沒精打采地坐在椅子里。我快老了,他對自己說,長時間的飛行已經使他感到精疲力竭。但是贊美天國里的上帝。這個年輕人很可能就是他所需要的人。
  “龍尼,請你出去一會儿。”
  薩波多喝光剩下的伏特加,走開了,關上了門。鬧鐘發出安詳的響聲。哈里。福特怀疑這里是不是裝有隱藏的麥克風。
  那個在塑膠通行證上的名字是弗雷德里克。埃斯特戈米的人,被稱作是龍尼,福特對此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到了奉承奉承這位候選人的時候了,賈丁暗忖著。到了透露一點最高机密的時候了。最高机密誰都喜歡听。
  “在談正題之前,哈里,”——他又重新講英語——“你會有興趣知道,也只是在特种航空隊的范圍內說說,你几個晚上以前從地下碉堡里押送回來的那位情報少校莫達法。阿爾薩利姆,現在高興得像支金絲雀那樣在歌唱。他已經自愿要求被派回伊拉克去從事滲透工作,在复興社會党領導人當中建立一個异議份子的組織細胞。”他把頭湊過來。“我們仍在對他進行評估,但這個計划有可能取得成功。不管怎么說,我們十分感謝你。”這個消息是真的,沒有必要撒謊,那個家伙會覺察得出來。
  哈里發現他在看著自己。“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戴維。哈里,跟我談談你在北愛爾蘭的工作情況。”
  “這恐怕不行。”
  “我來找一种說法。我已經知道你干了兩年的秘密工作。
  你的化名是理查德。克拉克,你的掩護職業是普林西克重鞋厂的游行推鎖員。你們第二小組的負責人是比爾。富爾頓上尉,人的化名是比爾。麥凱。你的保安區聯絡官人是曼迪。賽明頓,你跟她有過一段恣情放縱的時間,直到她跟隸屬陸軍航空隊的一位年輕的輕騎兵軍官訂婚了。主要給你提供消息的人叫利亞姆。卡西迪。還要我說下去嗎?“
  賈丁的眼睛注意著福特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福特舉起兩雙手表示投降。兩個人都咧嘴笑了。
  “我本來的意思是,想問你當時的感覺怎么樣。你是不是很喜歡那种任務?靠著撒謊過活的滋味怎么樣?你有几次出了差錯?只是据你所知的次數。”
  “我是不是具備干那种事情的才能?你是不是想說這個?”
  “是想問。”
  “對,想問。你是不是想問這個?要是那樣,戴維,你干嘛要問?你干嘛不讓我去執行一項重要的軍事行動,而要把我帶到這里來講西班牙語,告訴我那些小秘密,問我是不是喜歡當個……當個小間諜?”他用敵視的目光盯著賈丁。該死的秘密情報局,他們以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那些自以為了不起的家伙。
  賈丁等了片刻。他的工作的美妙之處就在于,就像打獵一樣,有時候你得把握好時机。為了引誘哈里。福特,賈丁和薩波多曾經准備了錯綜复雜的花招,就像猜謎游戲那樣,但賈丁的本能在警告他說,那些已經毫無必要了。這的确就像引誘一樣,容易忽略獵物本身可能就是正希望得到那個同樣的東西。
  甚至到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有意識到。
  真是白費心机,賈丁暗忖道。“這些問題你問得完全對。
  我從倫敦飛到這里來,是因為你的司令官說什么也不肯把你借給我們。福特上尉,我的名字叫戴維。賈丁,我在外交部擁有領事的頭銜,在秘密情報局是個地區總監,如果對你來說有什么意義的話。我為首相和內閣辦公室負責在拉丁美洲禁區開展進攻性情報工作。我的同事和我認為,有三個人有希望可以滲透到該地區的古柯鹼集團組織的行動中充當先鋒,發揮——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關鍵作用,你就是其中之一。我是打破我們單位之間的常規,哈里,給你在秘密情報局提供一個職位。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干,那就意味著要辭去你的軍內職務,哎呀,沒有關系,我的上司會跟陸軍委員會交涉,順利辦好你离開部隊的手續,那樣到了合約期滿的時候,你還可以回到部隊去。不過,那樣的話,就意味著要至少兩年以后,你才能重新指揮你自己的特种航空中隊。作為回報,我能給你的只有連續不斷的危險、孤獨,以及沒有公開榮譽或獎勵的、秘密為國效勞的机會。“
  一片沉默。
  “這會是在哥倫比亞?”哈里問道。
  “在南美洲。”
  “我的妻子怎么辦?”
  “她可以允許知道你已經加入我們的辦公室,但當秘密情報人員的事情,她只能保守秘密。你們的人已經對伊麗莎白進行過安全審查,因此那不會發生什么問題。”
  哈里。福特沉思著。他看上去顯然不感興趣。我把事情搞垮了。賈丁心里在想。真該死。
  接著,福特抬起頭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多么怨恨樹獺麥克斯威尼。樹獺曾得意洋洋地對他說,他剛剛失去了因作戰勇敢而受勳的机會。而他确實是勇敢。實際上是非常勇敢。
  “跟我說說薪水和條件吧!”
  哎呀,天賜福佑。謝謝你,天國里的上帝。你真是樂于助人啊!
  賈丁精神為之一振,坐起身來。他拿起沒有喝過的伏特加,朝著那個年輕軍人舉過來。
  “你不會對此感到后悔的!”他撒謊說。
  倫敦市警察局里有一個部門,它的職責是反顛覆、反間諜,以及對付某些恐怖分子的活動。它的名字叫做特別分局。
  這個分局原先叫做特別愛爾蘭分局,是上個世紀末建立的,目的是要對付新芬党人和愛爾蘭共和軍在大不列顛島本土的暴力活動。為了贏得愛爾蘭獨立,那兩支力量開展了規模不大卻又非常致命的游擊戰。在一百多年時間里,這個分局擴大了業務范圍,增加了各种資源,但愛爾蘭問題仍是一個令人頭痛的主要問題。
  一九一九年,綠島上三十二個郡中的二十六個都贏得了獨立。但是,由于英國首相勞埃德。喬治和愛爾蘭叛軍的領導人埃蒙。德。瓦萊拉之間達成的協議,主要是蘇格蘭裔新教徒居住的北部六個郡沒有包括在獨立協定之中。愛爾蘭共和軍中的殘余分子發誓要把北部從英國的統治下解放出來。
  到了一九六O年代,他們偶爾接些炸爆活動,向邊境海關檢查站發動零星進攻。那些事件在北部被看作是無可奈何的事,而對那個共和國里年歲大一點的公民來說,則被看作是可愛又可气的事。
  天主教徒在那六個郡里處于少數。在一九六九年,其中激進的年輕人覺醒了,他們打破了這种現狀。他們團結一致,抗議執政政府在他們這個小小附屬國里的高壓政策。那里的居民被剝奪普選權,沒有平等的就業或住宅的机會,受到气勢洶洶的北愛爾蘭皇家警察和它的兼職志愿警察的嚴格管治。
  電視攝影記者前來報導他們聲勢不大的示威游行。兼職志愿警察開了過來,他們采用了暴力,用警棍砸他們的腦袋,對手拉著手、唱著歌的年輕人——其中有些是學生,有些是工人,還有許多失業工人——施放催淚瓦斯。居住在比較開化地區的那些輕松自在的觀眾看了那些場面以后,就變得不大輕松起來。
  這可是給那個拍手唱民謠的、自稱為愛爾蘭共和軍的黑手党送了一份厚禮呀。他們從泥炭里,或是他們所謂的草地里,挖出几支生了銹的李一埃菲爾德式點三0三口徑的步槍,從老奶奶的茅屋頂下拿出一些點四五口徑的韋伯利式左輪槍,把它們仔細擦拭上油。那些孩子們——人們是那樣親昵地稱呼他們的——放了几槍,跟裝備和訓練都比他們优良的兼職志愿警察和他們的非法民間對手,北愛爾蘭新教徒保衛協會、北愛爾蘭自由斗士以及北愛爾蘭志愿部隊進行較量。
  倫敦的議會派部隊到這個省,這些士兵們既不支持兼職志愿警察,也不支持新教徒的半軍隊性質的組織,他們的開始時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他們是來保衛受壓迫的少數派和恢复正常生活的。
  此時,出現了更加堅決的激進分子。他們鼓勵愛爾蘭共和軍加緊他們方興未艾的叛亂活動,使其如火如荼。接著,更激烈的槍戰發生了。他們學著這個業已崩潰的大英帝國其他地方所采用的恐怖戰術。在塞普路斯,出門逛街買東西的婦女不是被槍殺在她們的孩子面前嗎?在肯亞,毛毛党的成員不是曾經挖出英國小學生的腸子嗎?看看這么做的結果吧!他們都贏得了獨立。那些勇敢的自由斗士的領導人又怎么樣呢?天哪,他們坐了几年監牢以后,還不是被邀請組織政府嗎?
  但是,愛爾蘭共和軍的美夢很快就破滅了。當時的領導人都是一些原先抗英史上受過教育、造詣很深的人。他們覺得,周期性地搞些炸彈爆炸和謀殺不見得對愛爾蘭的前途有什么好處。英國人通過秘密談判暗示了一种解決辦法,那就是剝奪新教徒多數派統治的恃強凌弱的權力。
  對少數政治极端分子來說,那是一個危險的時候。他們是靠瘋狂的炸彈爆炸、槍油、秘密合約、蓋伐拉(一九二八—一九六七,阿根廷出生之古巴共党首領)、馬勒斯坦解放組織和《城市游擊戰小手冊》過日子的。要是他們的運動受到削弱,選擇理智和談判的途徑,他們剛剛跟西德赤軍連的前身左翼激進集團、西班牙的巴斯克祖國自由組織(以巴斯克地方獨立為目的,專門對西班牙政府進行恐怖暴力活動的激進派民族主義團体),和蘇聯通訊社建立的關系就會化為烏有。
  經過一些激烈的內部爭執以后,年輕的激進分子從老的愛爾蘭共和軍分立出來,自稱為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原先的運動稱自己為愛爾蘭共和軍正統派。在分裂的過程中,激進派取走了一些紙板做的領章,但忘了拿走用來別領章的別針,所以他們在使用這些偷來的領章時只能用口香糖粘上去。至今,愛爾蘭人都把激進派叫“粘貼的人”。
  特別分局在倫敦希思羅机場一號候机處的那個值班警官,一面望著從都柏林航班上來的旅客涌進到大廳里,一面在腦子里漫無邊際地想著那些事情。時間是上午八點二十三分。他認出了新芬党貝爾法斯特分部三名年輕的政治活躍分子。就朝他的兩名探員點了點頭,讓他們跟在后面,并安排盯梢。這件事給他無聊的工作增加了一點生气,因此心里覺得很高興,沒有對那個從他身邊走過的中年人多加注意。那個人穿著一件裁剪得很好的藍色大衣,拿著一件手提包和一個公事皮包,臉上挂著一點就像旅官常有的那种煩惱的神色。即使他認出了皮爾遜法官先生,也只會點點頭,表示他贊許這位“引渡罪犯的法官”——《每日電訊》是那樣稱這位有可能成為愛爾蘭國會的未來首席檢察官的。
  皮爾遜使用自己的名字從都柏林飛抵這里。要是使用假身份的話,万一碰上一位熟人或新聞記者,那就會非常尷尬,雖然他有好的理由在旅途中使用化名。那就是,由于他在引渡方面所采取的政策。激進派已經威脅要殺死他。就在那個星期,愛爾蘭衛兵隊的一名中尉真的來拜訪過他,討論他的人身安全事宜,并建議他不管怎么樣只要可行的話就使用化名。皮爾遜當時說,他會牢記在心的。
  他乘地下鐵來到維多利亞車站,這有二十五分鐘的路程。
  然后他走到白金漢宮高高的圍牆外面的格羅夫納廣場。他在那里叫了一輛計程車,九點四十二分的時候在國王交叉路口車站附近的賈德街下了車。他穿過尤斯頓路,走進了那個熱鬧的大火車站。在這里,他碰巧看到兩名積极活動單位的成員,不由大吃一惊。積极活動單位指的是那個組織派到英國來活動的特工人員,分為兩個小組。他希望他們沒有放置炸彈,要是引起混亂,就會延誤甚至取消他去愛丁堡的火車。那樣的話,可就要搞亂他相當緊湊的行程。
  那兩名恐怖分子分別叫做杰勒德。普賴斯和羅辛。麥克沃伊,他們并不知道皮爾遜跟這個運動的關系。普賴斯三十四歲,羅辛是個黑發美女,她二十六歲。普賴斯身穿一套整齊的深灰色西裝,系著朴素的領帶,手里拿著一個昂貴的公事皮包;羅辛穿著褐色的裙子,深藍色的夾克和淡黃色朴素寬松的短衫。他們看上去跟任何一對出門辦事的白領工人毫無區別。
  跟他們單位其他的三個人在一起,他們已經聲名赫赫地制造過四次槍擊事件;兩次汽車炸彈爆炸事件,一位政治家和一位將軍的妻子在爆炸中死于非命;四次火車站炸彈爆炸事件,六名群眾,包括一名十二歲的女學生和一名實習牧師被炸死;還向唐宁街發射過一枚迫擊炮,差一點把首相和他的戰時內閣消滅干淨。
  皮爾遜避開他們的視線,走到售票室,買了一張到愛丁堡的頭等車票,現在离開車還有三十四分鐘。准确地在十點十二分整,那法官在蘇格蘭愛丁堡韋弗利街的公用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他的談話持續了七秒鐘。然后當普賴斯和羅辛踱步走出車站的時候,那個愛爾蘭法官朝著月台走去,几乎像是正在等著四、五磅重的塞姆特克斯炸藥爆炸時單調猛烈的沖擊。
  他找到了一個空無一人的頭等房間,把旅途的第一部分時間用來閱讀馬里奧。瓦加斯。勞薩的《世界末日之戰》。那是一部有關南美洲的史詩般的小說,生動地描寫了那塊次大陸的引人入胜的异國風情,由海倫。萊恩從西班牙語翻譯過來。接著,
  他吃了中餐,不是在臥車里吃的,而是獨自一人在自己房間里吃的。他吃了梅萊特在前一天晚上為他准備的三明治,還吃了一個苹果。他對她說,這几次外出旅行是為了跟一家設在美國的跨國公司進行秘密磋商,那家公司想在歐洲尋找大規模投資的領域。他對梅萊特說,他們提出讓他擔任高級律師,薪水是現在的四倍,還要在董事會里給他一個席位。如果帕德里克提名他當首席檢察官,他將達到他職業的合适頂點,但在那個更高的政治職位穩穩到手以前,他將繼續跟美國人進行談判。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你會接受那個職位的,尤金,對嗎?”
  尤金。皮爾遜說是的,他很可能會接受那個職位的。与此同時,有關他出國旅行一事,梅萊特仍要守口如瓶,只能說他到英格蘭跟朋友釣魚去了。
  事實上,那個法官根本沒有把握會不會接受那個職位。在法律界當個資深人物,始終為那個運動工作,這是一回事。首席檢察官可是一個令人更加矚目的職位,他不得不問問自己一個問題,究竟哪一种選擇對愛爾蘭更有好處?因為他的确認為,對激進派軍事委員會秘密地施加影響,是一個愛國者應盡責任。由于這項工作,有朝一日,到他离開這個世界以后,他的名字會跟共和國的其他偉大的英雄一起,出現在愛爾蘭的民間傳說和文學作品里。而且有多少位首席檢察官的名字是被寫進民謠歌頌的?
  那首歌頌尤金。皮爾遜的民謠……他暗地笑了起來,目光越過他那付半月形的眼鏡,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火車确實開得太快,司机好象發了瘋似的。到了拐彎地方,車廂斜离鐵軌;車輪發出急促而又有節奏的喀噠噠—喀噠,喀噠噠—喀噠噠,喀噠噠—喀噠的聲響。
  皮爾遜在愛丁堡的韋弗利車站下了火車,朝著外面的計程車行列走去。他立定了腳步,朝四下看了一眼。果然,有一輛藍色的積架轎車在街對面。一個樣子可怕的玩具貓用爪子粘在車窗上。這种貓是模仿報紙上刊載連環畫版哩,一個名叫菲貓的角色制作的,而對那個法官來說,它的意思是,由于迎合低級趣味的黃色報刊的泛濫,英國已經變成今天那种思想与風趣庸俗的國家。這位引渡罪犯的法官可是沒有那么多的幽默感。
  他走到車子跟前,爬進了后座,司机是組織里的人,他不知道皮爾遜的身份,皮爾遜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那是皮爾遜跟馬丁。麥吉尼斯和羅里。奧布雷迪為了重建激進,改善安全條件而一起制定的一項制度。
  司机大約三十歲。他頭發梳理整齊,有點發胖。他戴著一個粗大的金戒指,身上穿著多納戈爾粗呢運動上衣。他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從鏡子里看著皮爾遜。
  “我不是。我去蓋爾語文學社。”
  那個司机點點頭。确定身份的口令以后,車子開動了,加入了下午的車流。
  在開往机場花了三十一分鐘的路上,司机打開他汽車儀表板旁邊的貯物箱,往后遞給皮爾遜一個很大的馬尼拉紙信封。
  信封里裝著一本英國護照,上面有皮爾遜的照片,化名為凱文。愛德華。佩特森,一九四六年出生于格拉斯哥。還有一些別的文件,包括帶有同樣名字的駕駛執照和信用卡。地址是倫敦斯特雷翰。皮爾遜已經把自己的證件放進一個扁平的皮夾子,塞
  進了他刮臉用品袋底部的帶拉鏈的夾層里,那份假護照里的照片上,戴著一副淺色玳瑁框的眼鏡,皮爾遜在信封里找到了一副完全一樣的眼鏡,鏡片是用普通玻璃做的,只是帶有看書用的橢圓形遠近兩用鏡片。這些都是根据他自己的指定准備的。
  他戴上眼鏡,眨眨眼睛,從各种角度朝周圍看一下,以便适應過來。
  他搭乘包机去了化薩。那架飛机是送旅客去那個城市看足球賽的,這是歐洲杯賽的一部分。球隊是愛丁堡一方的希伯明隊。他的身份是進口代理凱文。佩特森,是希伯明隊后援會的一名成員。
  晚上七點鐘,飛机在雷雨中降落在比薩机場。尤金。皮爾遜由于只帶著手提包,很快通過海關和移民檢查口。他走到机場停車場,找到那輛深藍色的BMW325型車。這輛車是上個星期在羅馬用現金買的,根据事先安排先為他停放在那里,他的鑰匙圈上有那輛BMW車子的鑰匙,那是上星期六早晨打高爾夫球時有人塞給他的。
  皮爾遜法官受過反監視和逃避監視的訓練。他故意繞過停車場,免得給人一种他在閒蕩的感覺。他站在入口處旁邊,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同時不斷注意著停車場和周圍行人的情況。
  最后,他覺得相當滿意,就爬進汽車,發動引擎,開車走了。
  他在路上停留了片刻,尋找按照計划要走的那條高速公路,然后就直奔佛羅倫斯。到了那里以后,他再次交換假身份證件,使用另一套護照和信用卡。這次,他的身份是紐約一家古書交易店的買主,名字叫詹姆。漢隆。紐約真的有那么一個人。他是個第三代的愛爾蘭裔美國人;七年前,他在“諾雷德”同濟會的一次宴會上主動提出要為這個“理想目標”出一把力。七個星期之后,組織在調查合格后,答复他要他和“諾雷德”保
  持距离,調查工作是在一個同情者的幫助之下進行的,那個同情者有机會接触到特別調查局里的紐約警察局電腦資料,特別調查局是當時紐約相當于特別分局那樣的一個机构。
  從那時起,組織就可以使用漢隆的身份來開展活動了。只要打個電話,在有人冒充他身份的期間,那個正直的詹姆姆。
  漢隆就躲到康涅狄州一個偏僻的小木屋里去。
  九點十五分,那輛BMW轎車正在蜿蜒地爬上從佛羅倫斯通往費索爾的那個陡峭的山坡。費索爾是個小村子,俯瞰那個美麗的中世紀城市。到了半山腰,皮爾遜拐過彎去,來到有米開朗基羅的雕刻的橫飾帶的那座古修道院門口。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這里曾是德國占領軍凱塞林(Kesselring)陸軍元帥的指揮部。它現在是一家建筑雅致、限制嚴格、价格昂貴的豪華飯店,擁有自己的陽台花園,站在這個有回廊的陽台餐廳上可以欣賞到下面山谷里的那個古老城市佛羅倫斯的壯麗景色。
  飯店的接待人員庄重親切、八面玲瓏。他們當然知道漢隆先生要來。他跟著飯店的副理穿過一個古老、逐漸坍塌的院子,里面放著多种种在赤陶花盆里的盆景,小燕子在屋檐下飛來扑去,他上了一個石梯,然后沿著一條石板地面的走廊走去。每隔一段相等的距离,就有一扇黑色的橡木門,用來阻隔聲音。最后,他被帶進他的房間。他想起第一天進圣多米尼克供膳宿的學校時的情景。那所學校在西米思郡,他在那里跟他的哥哥湯姆一起念書,接受耶穌會的教育。湯姆如今在英格蘭的安普爾福思學校當合監,他是愛爾蘭共和軍及其所有主張的
  勢不兩立的敵人。尤金經常為組織失去那么一個聰明的人才而感到惋惜。他從不敢向湯姆暗示過他的秘密生活。他是個富有同情心而又脾气很坏的人。
  飯店的副理執行皮爾遜進了房間。除了浴室以外,房間里都是木頭地板的,舖著土耳其地毯,有一張有四根帷柱的床,以及可以俯瞰山坡的百葉窗。它像是個修道士住的小屋子,只是按照《流行》雜志重新加以整修。
  尤金。皮爾遜淋了浴,沖走了漫長的一天的疲勞。錯綜复雜的情感正折磨著他。當首席檢察官的企盼快要成為現實。愛爾蘭共和党很有可能在愛爾蘭國會里獲得大多數席位。而他卻發現自己在為領導和控制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疲于奔命,這可能會毀了他的一生。當然還可能會毀了他目前的地位,但他努力告誡自己不要去考慮那种可能性。可是,在他落入別人無情地設下的圈套之前是可以那樣,如今別人拿著那個“威尼斯妓女”被人謀殺死在他腳邊的照片當證据,有可能會對他進行敲詐。
  秘密的巴黎之行以及跟雷斯特雷波的見面,都是布倫丹。
  凱西為了那個特殊的目的而精心策划的,他對此深信不疑。如今,他不僅失去了在軍事委員會里的發言權——他在那里可是一個主要的异議者啊——還被那個玩世不恭的,甚至是虐待狂似的凱西強迫去跟哥倫比亞毒品集團組織談判,并負責在歐洲、英國和他所愛的愛爾蘭建立一個古柯鹼銷售网。凱西還明确指示他要跟運動保持距离,一旦被人發現的話。真是他媽的左右為難呀!
  他也害怕就要跟雷斯特雷波見面。畢竟,上次見面是相當令人不快的。武裝爭斗就意味著殺人和失去親人,然而規划和管理武裝斗爭,跟讓一個喜歡男扮女裝的中年同性戀的腦漿,濺在你最好的西裝上是截然不同的。這次見面會出什么事呢?
  又會發生什么新的恐怖行為呢?說來也怪,巴黎橋上的殺人事件,還是這位好法官第一次見到殺人哩!
  跟雷斯特雷波見面以后,他還有另外一個想法,如果不再發生流血事件的話,他要不顧他秘密生活的有關規定,去羅馬看望在藝術學校學習音樂的西奧班。他對那個孩子怀有強烈的感情,一想到她連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了。梅萊特說,不要去打扰那個女孩,她需要有自己的天地;你當學生的時候,給家里寫過几次電話,可是那個不大會說英語,他要她轉告西奧班快給家里打電話,但是并不知道她听懂他的話了沒有。
  但他怎么向她解釋他到羅馬來了呢?也許梅萊特說得對。
  讓那個女孩有自己的天地,不要去逼她。天啊!當父親還真還不容易哩。他決定先睡覺,等到第二天再作決定。但是,晚上跟那個哥倫比亞的坏蛋律師雷斯特雷波在一起,還能睡著覺嗎?
  皮爾遜關掉淋浴器,踩到用佛羅倫斯大理石舖的地板上。
  那种石頭的質地差不多像乳酪一樣,踩在上面又軟又舒服。他擦干淨身子,里上一塊松軟的大毛巾,感到精疲力竭,十分孤單。跟雷斯特雷波的見面沒有明确的安排,不過這家飯店是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而且看來范圍也不大,因此兩個人一定會在無意中碰上的。他意識到自己的那個玩意儿在漸漸勃起來,德。貝爾杰拉克(CyranodeBergerac)說過什么來著?要是一万個人列隊通過巴黎街頭,手里揮舞著死亡的工具,他們會受到
  歡呼,身上撒滿玫瑰花。但是,要是一万個人列隊通過巴黎街頭,舞動著生命的工具,他們就會被逮捕,關到巴士底監獄里面。
  皮爾遜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勇敢地走出浴室,他的生命工具在前面領路,回到那個非常雅致的臥室。突然之間,他看到雷斯特雷波以及一個看起來像是墨西哥人的胖子站在他的面前。那胖子穿著筆挺的法絨褲子,藍色的運動衫,胡子刮得非常干淨,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雷斯特雷波站在門邊,另外那個人坐在那張深色的紅水皮面椅子里。
  皮爾遜法官非常尷尬,慌張地遮住自己的身体;那兩個人交換一下感到有趣的眼色。皮爾遜覺得自己一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那樣脆弱過。除了在那座橋上,當時那個“威尼斯妓女”
  死在他的腳下,耳朵里灌滿了烏茲沖鋒橋的響聲。
  “喂,伙計。”雷斯特雷波笑了一下。“要不要按鈴叫房間服務?”
  “什么?不,不。我,嗯,我剛才在淋浴。”他那玩意儿軟了下去。他的心都快要蹦出來。他像剛跑完一百碼比賽似的,腎上腺素使他拼命地喘气。他知道,他現在屈著膝,弓著肩膀,兩只手在發抖,顯出一劇痛苦焦慮的守勢。他的目光從雷斯特波迅速地移到那個坐著的人身上。他從骨子里知道——事實上,他還感到一股寒气,起了雞皮疙瘩——他不是別人,就是麥德林集團組織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首領帕布羅。恩維加多本人。而根据那個秘密的報導說,他在警察和毒品管制局的追捕和騷扰之下,已經被困在哥倫比亞那個遙遠的內地省份——安蒂奧基亞省的他的家里。
  “我們不請而人,請你原諒,漢隆先生。”——恩維加多的說話聲音很柔和,帶著那种西班牙語的美國人的口音,皮爾遜以前只是在老的、通常是查理士。布朗遜(charlesBronson)
  主演的西部電影里听到過——“不過這個房間是干淨的,我的人已經將它打掃過。”皮爾遜知道他是在說房間里沒有電子竊听裝置。“我不會占你很長的時間。”皮爾遜心里想,這個畜牲,他連衣服都不讓我穿上。他知道,那個穿運動衫的人,還有那個穿駝絨上衣的人,都會在外面的走廊里。他不想知道那個騎摩托車的年輕人在哪里。
  恩維加多繼續說道:“我對你們的組織怀有深深的敵意。
  我祝福你在你們的斗爭中平安無事。英國人生活在一個超現實的世界里,他們夢想把我們都變成他們的殖民地,從都柏林到波哥大……“
  皮爾遜想,他對國際政治的看法也太過份簡化了一點,但他現在不便跟他爭論這個問題。
  接著,這個惊慌失措的中年人恢复了他個性的另一面,變成了那個目光銳利、毫無懼色、說話刻薄的尤金。皮爾遜法官,法院里的資深的一份子,在那個同樣殺人不眨眼的、同樣冷酷無情的、同樣膽大包天的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軍事委員會里,名義上跟布倫丹。凱西和馬丁。墨菲地位平等的委員。愛爾蘭未來的首席檢察官。在基里和基爾代爾的學校和酒吧里,有朝一日都要為之歌唱的那個人。
  “滾出我房間去,”他听到自己在說。他的塞爾特人的脾气已經壓倒了求生的本能。“十五分鐘以后,我們在酒吧見面。”
  他仍然喘不過气來,但這次可是帶著滿腔的怒气。“要是你們
  想跟我做成任何形式的交易,就要始終記在心頭,兩位先生,我是受一個組織保護的,這個組織可以使你們那又細又瘦,那殺人不眨眼的混蛋幫派,看起來就像是摩門教教堂里的唱詩班他現在已經站得筆直,毛巾纏在身上,就像古羅馬元老院議員的寬外袍那樣,目光嚴厲,咄咄逼人,就跟在法庭上完全一樣。
  那個叫雷斯特雷波的人從門邊走到房間這頭,猝不及防地狠狠打了皮爾遜一記耳光,拉掉了他身上的毛巾;他用的力气那么大,使那個法官轉了一圈。雷斯特雷波特接著提起那只穿著皮鞋的右腳橫掃過去,那人又瘦又細的屁股趴地坐到地板上。
  “十五分鐘,漢隆先生。”
  他從皮爾遜的身上跨過去,朝著打開的門走去。恩維加多已經出去了。
  尤金。皮爾遜收攏兩個膝蓋,坐起身來。他伸手去拿毛巾,蓋住肩膀,混身不由自主地抖個不停。他又是气憤,又是羞愧,擤著鼻子,眼淚都快要掉出來。凱西那個王八蛋要對這件事情負責。以上帝的名義,他要付出代价的……
  英國軍隊是一支指揮极有效率的部隊。六、七十年代一度紀律松弛,過了那段時期以后,它變成了一支精悍的、久經戰斗鍛煉的部隊,其間在福克蘭群島打了胜仗,現在正在支援美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在沙特阿拉伯、伊拉克和科威特的行動。
  在北愛爾蘭二十年的游擊戰已經把它的步兵和情報兵种磨煉成了一支世界上經驗最丰富的反恐怖份子的力量。它的一些部隊几乎每年都要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參加戰斗。
  通過在貝爾法斯特的巷戰,對付北愛蘭城市游擊隊的秘密行動,在婆羅州對付印度尼西亞的叢林戰,在塞普路斯、亞丁、葉門和阿曼的反恐怖份子行動,以及為奪回福克蘭群島而在南大西洋的激烈而又殘酷的地面戰,一批指揮軍官已經成熟起來。他們中間有很大比例是大學生畢業生。有些軍官被鼓勵离開部隊几年,体驗外面的生活,然后帶著新穎的觀念和辦事方法再回到部隊來。
  現在,紀律松弛的將看不見了。羅伯特。沃爾夫。安德森就是這新一代軍官中最好的榜樣,他是一名少將,优异服務勳章和十字軍功章的獲得者。沃爾夫。安德森參加過上面提到的戰役中大部分行動。一方面,他是一名裝甲師的軍官,有著成功的普通軍事生涯;另一方面,他在特种部隊里步步高升,先是指揮特种航空兵第二十二團,接著指揮特种部隊大隊,如今在沙漠風暴行動中,他在派往波斯灣的英國部隊中領導作戰和情報部隊,直接受英軍司令的指揮。很少有人像他那樣能把兩者結合得如此出色。
  安德森有特點,其中之一是辦起事來開門見山,講究實際;在前几年,他曾多次跟戴維。賈了聯合行動。現在,當更丁坦率而又簡要地描述一下為什么要讓哈里。福特上尉离開現在重要的戰斗崗位的時候,他仔細地听著。要說服陸軍部答應福特辭去正規軍里的職務,并且同意把大門暢開三年,以便在跟秘密情報局的合約期滿以后,那個年輕軍官還有選擇權可以回到部隊里,安德森的影響是必不可少的。
  賈丁把大多數的情形開誠布公地說出來了。他對安德森說,秘密情報局需要哈里參加一個秘密滲透行動。目標是帕布羅。思維加多,首相直接參与了這件事情。他沒有提到另外還有兩名候選人,也沒有說哈里。福特也許不是最后的選擇。
  談話是在利雅得郊外進行的。他們一邊沿著黑漆漆的、兩旁都是棕桐樹的街道漫步,一邊交談著。賈了知道,這時間是安德森從每十二小時當中僅有的四個小時時間中抽出來的,這點時間他必須用來睡覺。盡管如此,那位軍人還是客气地,像往常一樣耐心地給了他所要求的十分鐘。他沒有問任何不必要的問題。世紀大樓的地區總監親自飛到這里來,說明了那件事情的重要性,這點他是很清楚的。尤其是這里正在打仗。
  “你什么時間需要他?”安德森問道。
  “我希望他能在兩個星期以內回到大英帝國。”
  他們繼續往前走。頭頂,兩架旋風戰斗轟炸机飛進夜空,后面跟著兩架,接著又是兩架。
  “這個嘛,哈里沒有必要回去參加戰斗了。你們兩個人已經費了那么大的力气,要是他錯過机會,那就有點可惜了。我知道,你已經去見過強尼,他把你轟出來了?”
  “是的。恐怕是的。”而我并不怪他,賈丁暗忖道。
  又有兩架飛机隆隆地從這個城市上空飛過,這次离得更近一些。是兩架F—111隱形轟炸机。只有你是個聾子,它們才“隱形”哩。
  “嗯,那個團的團長是一個自有主張的人。要是你,要是我們越級辦件這件事,他會非常不高興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羅伯特。”
  “我可不知道,他為什么要离開部隊呢?你要知道,哈里。
  福特具備當將軍的一切條件。“
  “不過,他仍有可能……?”
  安德森沉默片刻。他站在街的拐角處,對那個問題認真地思索。兩輛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救護車閃著燈光,響著警報器,疾駛而過。噪音消失了。從一棟豪華的別墅那里,傳來多爾斯合唱團的歌聲。吉姆。莫里森(JimMorrison)在唱“快,親愛的,點燃我的熱情”。那是另一場戰爭留下的一個時代錯誤。
  賈丁希望這場戰爭會有個比較滿意的結果。
  最后,那個身材高大的少將,朝賈丁瞥了一眼。“當然。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要是他真的回到部隊。“他好象感到有某种預感。或者,可能是晚上寒冷的空气,所以他在發抖。”你們這些人……“
  我們這些人什么?賈丁心里很想知道。我們這些人會不放他走?還是我們這些人會失去他,讓帕布羅和他的好朋友們綁住他的睾丸吊死他?他沒有做聲。只有隱隱約約傳來吉姆,莫里森的歌聲,几乎听不清楚。快,親愛的,點燃我的熱情……
  “我讓他在下個星期天以前到達倫敦。其他的事嘛,具体的事嘛,就要看你的了。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覺,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感謝上帝,非常感謝。上帝啊,你的确是個好朋友。
  “謝謝,羅伯特。万分感謝。”
  “那么,現在,我要去睡一會儿覺,你可以走了。”
  戴維。賈丁笑了一笑。他伸出了手。安德林握住那只手,握得很緊,可是,哎呀,就那么一會儿,好象他本能地感覺
  到,他不想跟那只手打交道。
  矮子帕特里斯被關在貝爾維醫院八樓的拘留室里,受到警察的保護。他的身邊,至少有三名來自第十四分局的身穿制服的警察,以防他的兩個嗜血成性的、販賣毒品的兄弟把他營救出去。這是一件具有諷刺意義的事情。就在那家醫院的太平間里,仍然冷藏著姓名不詳者的尸体。
  艾迪。盧科警官朝坐在門外的几名警察點了點頭。當盧科走出電梯的時候,一個早該下班的警察很快走了;另一個警察把一杯咖啡放到樹膠地磚的地板上。
  “情況怎么樣?”盧科說。他沒有等他們回答,就開了門,進厂屋子。另一名穿便衣的警察坐在里面的角落里吃午餐。他吃的是牛肉三明治。一位漂亮的黑人護士正在寫矮子的治療記錄。
  矮子傷得比盧科起先想象的還要嚴重。子彈打碎了他右上臂的骨頭,他流了許多血,差一點死掉。真是太糟糕了。假如那個小伙子來得及拔出他的迷你烏茲沖鋒槍,那么艾迪。盧科和瓦戈斯探員這時就要下面的太平間里,跟姓名不詳者和剛被矮子殺害的緝毒組的員班杰明。奧特加一起分享那些冰塊。
  矮子看上去确實年紀不大。他躺在醫院的那張病床上,手臂上了石膏,固定在一個滑輪上。當那魁梧的警察從牆邊拉過一張灰色的鋼管塑膠面椅子,在床邊坐下身來的時候,他那懶洋洋的黑眼圈謹慎地看著盧科。護士認識盧科,靦腆地笑了一笑。
  “你好,貝妮絲,過得怎么樣?”兩年以前,貝妮絲和她的妹妹在皇后區和南曼哈頓區的地下鐵火車上被一群叫做“紅色造反者”的英雄們強奸過。她妹妹用向她攻擊者其中一個人的刀子捅死了那個人。那個星期正好盧科值夜班;負責那起事故的上級巡邏警把殺人案交給了凶殺組。艾迪認為那個女孩子已經吃夠了苦頭。他跟地方檢察院面對面堂堂正正地吵了一架以后,她沒有被判過失殺人,讓她繼續過日子去了。她過得不錯,很勇敢,甚至還提供了不利于那些幸存者的犯罪證据。
  “我很好。你在凶殺組的日子過得怎么樣?”
  “嗯,我倒不太需要注意日子是怎么過的。”
  她咧嘴笑了一下。“這句話有點儿矛盾,是嗎?”
  “你說得對。”
  他朝矮子看了一眼。貝妮絲已經知道他的意思。
  “我等一下再來吧!”她說,把治療記錄夾子放回到床腳跟前。“病人會好起來的。”
  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些笑容。“是的,我們等著瞧吧。”
  笑容消失了。不過,當她好象沒有听到他的話,若無其事地走出病房的時候,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好吧,史蒂夫,你到走廊里去吃你的午餐。”
  “遵命,長官。”
  那個便衣警察輕捷地站起身來,抓起剩下的半個牛肉三明治,大步走了出去。
  房間里突然變得靜悄悄的。矮子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他閉上眼睛,假裝養神。盧科看得出來,那小伙子的胸口在不安地怦怦跳動。
  “殺死警察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矮子。”
  一片沉默。
  “你至少十四年以內不能出獄,回到街上逍遙自在。那是個最少的數字。我們會讓你接受阿爾米達法官的審判;要是可能的話,他會把你變成一個值得舉杯慶祝的大名人。”
  矮子好象是在扮演他在電視里看到過的那個詹姆士。卡格尼(譯注:美國影星、舞蹈家,1899——1987,曾獲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等獎)的角色。他想呼吸得慢一點。可是他不停起伏的胸脯仍然露出了馬腳。
  “那么你是知道你的權利的。地方檢察官一直在跟你的律師談話。你要從這里搬到監獄醫院去。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有什么話對我說嗎?說了以后法官在考慮該怎么判決時,可能會對你有好處?“
  “你沒有權利在這里騷扰我,白人小伙子,我知道我的權利。”跟他那著名的又響又尖的聲音相比,矮子這番細聲細語的生气話真是相形見細。這個小伙子的确傷得還不輕,盧科暗忖。他不知道瓦戈斯是否也用那种違法的子彈。他們目前只需要透過某個想做好事的人去打听一下。
  “實際一點吧!矮子,我在城里抓住了那個古巴人羅伯托。
  那個人已經向我供出你和你的兄弟們最公正的卑鄙行為。“
  矮子笑了,這是出乎盧科意料的。這是一個沒有想到的反應。
  “我說了什么讓你感到好笑的話?”
  “你是說了,伙計。你說起話來像個黑人婦女的孩子。”他哈哈大笑,咳了一聲嗽,躺了回去。他精疲力竭,但是覺得很好笑。“你的話讓我發笑,這對我可是沒有好處的,老兄。開槍打死我吧,這只是例行公事,不過,慈悲一點吧。別再玩什么花招了吧,哼?”
  矮子好象真的覺得好笑。盧科覺得逮捕他的時候,不應當把他叫做廢物。沒有人是廢物。接著,他想起了班杰明。奧特加探員躺在那里,一半的面孔已經不見,都是為了逮捕毒品販子,但是出了差錯。有多少年輕人在這個二十歲的人手里毀了自己的一生?他自己是不吸毒的。他得保持敏銳的頭腦來推銷毒品。
  “不管怎么說,老兄,你應當知道那個正在發生的事情。”
  “什么事情,矮子?”
  “老兄,我累了,把護士叫進來。我真的覺得很不舒服,老兄。”
  “告訴我什么事情。”這句話說得很溫和,就像普通交談那樣。
  “跟穆羅尼。那個大個子愛爾蘭緝毒警察。”
  他已經有個協議。這個小畜生。
  “哎呀,原來是那個。”這叫做踩水,當你不知道該死的談話方向。
  “他能信任嗎?”那小伙子現在睜大著眼睛,露出很擔心的樣子。
  “有的時候你不得不信任……”那樣說對嗎?這是不是正确的回答?
  矮子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跟我說說這個證人保護計划哇!矮子還有那么多的老花樣?盧科盯著那個受了傷的凶
  手。据傳,他的哥哥辛巴。帕特里斯跟兩個名叫維勒斯和上多納的哥倫比亞人保持直接聯系。他們是那個集團組織在紐約市的主要銷售員。然而,盧科知道,麻醉品管制局一直在千方百計地竊听并跟蹤辛巴。雖然“利爪集團組織”的首領在販買大麻的同時,一直在他所有的地盤里販賣古柯鹼和海洛英,那個為期八個月的行動已經取消,原因之一是已經證明,關于辛巴跟主要目標——那兩個歌倫比亞人的直接聯系的傳聞,并不正确。
  而現在,豬玀穆羅尼正在跟這個曾經冷酷無情地槍殺他的一名密探的小伙子,達成一項重要的協議。毒品管制局是不是沒有對矮子進行監視使他動彈不得?要是沒有的話,也許是這個最小的弟弟在偷偷地保持那种聯系……天哪。
  那個年輕人跟他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睛像時間一樣老成。
  “矮子,你想活下去,對嗎?那么,你千万不要跟別人提起你剛才對我說的話。也不要跟你的律師提起這件事情,特別是不要對你的律師提起。也不對別的警察說。這是你和穆羅尼警官之間的事,好嗎?”
  矮子考慮了一下那個好的忠告。話他已經听明白。“你的意思是,你本來不知道……”
  “正是這樣。我會把听到話忘記的。下一次可能就不會那么走運了。”
  他立起身來。他現在明白了,為什么在第28街后門對面停著一輛霹靂小組使用的露營車。為什么那么粗壯的男護士,在擦外面走廊里那個已經擦得很干淨的地板。
  矮子看上去平靜多了。他仍然望著盧科。那個“利爪集團組織”的成員絕不會感謝一名警察的。
  盧科朝門口走去。他停了下來,好象想起一件什么小事情。他轉過身來,朝矮子俯過身去。“你選了僅有的一种辦法來逃避刑責,這是很聰明的。幫自己的忙是很聰明的,因為我們獨自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們還要獨自回去,對嗎?”
  矮子仔細打量著他。這個警察想干什么?
  艾迪。盧科聳了聳那個沒有受傷的肩膀,搖了搖頭。
  “跟我完全不相干,老兄。”
  “一、兩個星期以前,她服用過量的古柯鹼死在中央車站。
  五比五的,一比十二的。她是從誰手里弄到的古柯鹼?“
  “老兄,……你可以在車站、在附近的街上,從二十個,三十個醫生里弄到那种東西……”
  利爪集團組織的人把毒品販子稱作“醫生”。
  “不錯。”盧科把照片放回口袋里,轉身要走。
  “她身上有錢包嗎?”
  盧科立停了腳步,眼睛盯著門。脖子后面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沒有。”
  他沒有走動。
  “那一帶只有阿帕奇(印地安人之一族)割女人的錢包。
  他就通過那种辦法來弄錢買海洛英,老兄。他見到某個女孩子賺到了錢,就割呀,割呀,割斷就跑。最瘋狂的就是,錢包那些沒有用的東西他也不扔掉。他就住在人行道下面,里面堆滿了錢包和一些沒用的東西。他只拿現金,不拿信用卡,他不知道怎么使用信用卡。要是他發現有任何麻醉藥品、古柯鹼,那就自己服用。他把看上去值錢的東西全都賣掉。可以到那里去
  看看。要是那個服用過量毒品而死去的女孩子身上,沒有了錢包的話,老兄。“
  接著,矮子不說話了。“那個地方在哪里,矮子?”他問道,好象矮子回不回答他都不大在乎。
  圣米歇爾飯店帶有回廊的陽台餐廳,座落在一個陡坡上,從上面可以看到佛羅倫斯的美麗夜景。雞尾酒吧里傳出鋼琴聲,正演奏著韋伯的系列曲子。穿著白色上衣,系著領帶的侍者,安靜又有效率地為十來張桌子服務。那個穿著法蘭絨運動衫的人在陽台上的露天酒吧里喝著柳橙汁,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餐廳里發生的一切。他的同事換掉了巴黎之行時穿的藍色運動衫,穿著綠色的毛線上衣和深色的褲子。起先,尤金。皮爾遜差一點沒有注意到他,因為露天酒吧的那一頭坐著兩個三十五、六歲,皮膚晒成褐色的人。其中一個可能是歐洲人;另一個皮膚呈橄欖色,顴骨很高,留著南美人那种墨西哥革命家沙巴達所留的在嘴巴兩側陡然下垂的胡子。他們顯得漫不經心的樣子,監視著這一區域。桌上放著一瓶巴多伊特礦泉水。沒有酒。他們分別慢慢地在吃草澤雷勒酪沙拉和炒魚片。但他們兩人都帶著一個的方邊公事包,放在手很容易拿得到的地方。皮爾遜确信,里面放著無所不在的迷你烏茲沖鋒槍。
  那個愛爾蘭共和軍負責人停在酒吧間旁邊,裝作沒有看見那個身穿駝絨夾克的人。這時,他又發現一個不大引人注目的左右兩翼球員之一,在高陽台餐廳不遠的那個院子里謹慎而又秘密地來回走動。那人穿一件很長的棉布雨衣,右手插在口袋里,隨時准備使用隨身所帶的致命武器。接著,皮爾遜把目光落到雷特雷波和另外那個人身上。在离開都柏林以前,他曾堅持要求運動的情報主任,將有關那個集團組織的情況向他做一個完整的任務講解,特別是有關帕布羅。恩加多的情況。
  他還閱讀了紐約同情者們所提供的許多資料,包括紐約警察局的保密文件。他仔細研究過思維加多及其顧問們的照片和珍貴的錄影資料,其中有思維加多在他心愛的安蒂奧基亞省圣大菲市看足球賽,恩維加多在麥德林附近的斗牛場受到鼓掌。
  笑臉歡迎的場面。那是因為,要是他沒有為當地的窮人修建住房、醫院,以及那個斗牛場,他們怎么會把他當成當代的羅賓漢來崇拜呢?
  因此,尤金。皮爾遜對那個哥倫比亞古柯鹼教父的身材和長相,已經非常熟悉。當他朝餐桌走去的時候,他已經可以斷定,那個人的确就是帕布羅。恩維加多。或者說帕布羅幫主,就像他的助手親熱而又敬重地叫他的那樣。
  天哪,這要冒多大的風險啊!他在哥倫比亞可是個頭號通緝犯啊。就是為了逮捕或者殺死這個人,美國海關、麻醉品管制局和中情局已經損失了十一名优秀的特工人員。就是這個人,使哥倫比亞陷于永遠的困境之中。就是這個人,下令對前任總統埃米利奧。巴科“執行死刑”,因為他竟敢答應把受到販賣古柯鹼、從事陰謀活動、謀殺和勒索等排名指揮的這個集團組織的領導人引渡到美國。別的比較開明的集團組織首領,跟波哥大秘密警察暗通聲息,也是為了要逮捕和殺死這個人,以便恢复早先比較可以接受的那种局面。在那個時候,是不會批准殺害上尉官階以上的警察,或者初級巡回法院法官以上的官員的。
  在那個時候,要收買一個愛找麻煩的執法官員,通常是客气地提出兩种辦法,一是讓他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去領取一、兩百万美元;二是殺死他的一個心愛的后代,或是妻子,或者是他的兄弟。
  像帕布羅那樣總是喜歡任意重傷害或殺死對方,是沒有必要的,對哥倫比亞那個最有利可圖的工業——提煉和非法出口及銷售古柯鹼這個高尚生意的正當行為。
  皮爾遜已經擺脫了那次襲擊和羞辱所產生的影響。他已經感覺到,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就像在威克洛郡那個山坡上的時候那樣。當時,布倫丹。凱西命令——這是最合适的用詞——命令他去繼續努力促成組織和哥倫比亞人之間的交易,以便獲得那個集團組織在歐洲——包括在他所摯愛的愛爾蘭——的毒品銷售權。由于越來越多的人吸海洛英和大麻,愛爾蘭的兩個大城市都柏林和科克已經處于半癱瘓狀態。上帝知道,他已經看到吸毒帶來的后果,慢慢地在他的法院中顯示出來。因為吸毒的人要靠暴力犯罪來負擔那种習慣所需要的經費。
  那兩條路是,其一、甘心接受會徹底毀滅自己的職業生涯,連同梅萊特和他親愛的西奧班一起聲名掃地,否定他一生為這個“理想目標”所做的工作,最后很可能由于自己想向都柏林當局自首而被謀殺。其二、他接受那個指定的角色,繼續控制這個古柯鹼計划,最后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設法把它連同布倫丹。凱西一起摧毀。他對凱西已經恨之入骨。那個計划是凱西腦中所創造出來的杰作,當然還受到在武裝斗爭里所衍生出來捐獻大宗政治款項的大戶們的支持;他們透過洗錢、勒索。出版色情刊物,在貝爾法斯特的妓女院和德里的馬殺雞按摩院等手段發了橫財。
  皮爾遜走過去的時候,雷斯特雷波抬起了眼睛。那位法官一直用冷水浸濕的毛巾捂臉,因此雷斯特雷波打他耳光后留下的印子,現在差不多已經從他臉上和下巴上消失。他穿著一件從布鰓克斯兄弟商店里買的高級粗呢夾克,里面裝著紐約寄來的各种票根和證件,幫他保持古書交易詹姆斯。漢隆的掩護身份。
  皮爾遜被雷斯特雷波推倒在他优雅的房間地板上,至今身体還有點僵硬。但是,他為自己所發現的解決辦法感到欣慰,他決心深人再深人地投人這項危險的計划,直到他想出某种辦法——以上帝的名義,他會的——全面摧毀這項計划,而且做得干淨俐落,沒有人會指責他。有朝一日,在伊林煙霧彌漫的酒吧間里,人們會歌唱他這位愛國者的功績。
  雷斯特雷波站起身來,拉出一張椅子來讓皮爾遜坐下。他遇到了那位法官的目光,顯出几乎是一副同情的樣子。“請和我們坐在一起,漢隆先生。我誠懇的希望,我們早先的生意談判沒有給你帶來不愉快。”
  皮爾遜也盯著他看。他的目光好象在說,沒有關系,我是個心胸寬大的人。我們是在玩一場艱苦的游戲。這跟私人思怨毫無關系。
  “這不是私人恩怨的事情。”當皮爾遜坐下身來的時候,雷斯特雷波顯出很痛苦的樣子,低聲說。
  “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還是著眼未來吧!”他看著桌子對面另外那個人的那只眯著的眼睛。而在他的心里,他發誓要看著
  他進地獄。
  “我對路易斯很生气。”天哪,真的是恩維加多。瞧他那种從容自在,一副……權威的神气。就像馬上要當愛爾蘭總理的帕德里克那樣。“他的生活十分緊張,長途旅行又弄得他筋疲力竭。”
  “我明白。”我明白嗎?那個混蛋在房間里把愛爾蘭上訴法院的一名法官,并且還是一個愛國者,打得天族地轉,而我竟坐在這里說,我明白?圣母瑪麗亞,給我力量把這件事情堅持到底吧!那個混蛋,愿上帝原諒我。
  “跑易斯。快道歉。快。”
  雷斯特雷波朝皮爾遜轉過臉來。“我表示誠摯的歉意,先生。我表現得像個……”他看見侍者在給皮爾遜遞上過菜單,給他倒上一些夏敦埃白葡萄酒,就很有禮貌地沒有把話說下去,“……像頭野獸。”他說最后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還帶著一點悔意。
  “忘了吧。”皮爾遜朝他笑了笑。他一笑就覺得臉上很痛。
  “不過,等這件事辦成以后,要是我在哪條陰暗的小巷里碰上了你,我可要花錢找三個意大利人來割斷你那該死的喉嚨。”
  思維加多正吃著開胃的小菜。他感到非常好笑,嗆得喘不過气,笑得把嘴里食物都噴了出來。“你說話像個哥倫比亞人!”接著,他用西班牙語,悄悄地對雷斯特雷波說,“我很喜歡這個人……”
  皮爾遜心里想,這一招真管用。你死定了,雷斯特雷波,你得罪了激進派,就別想一走了之。他咧嘴一笑。
  “那么,跟我講講你們的想法吧!兩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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