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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當艾里希把那輛橘黃色小瑪格納L-2型車換成三擋,加油讓這輛老名牌車沖上巴塞爾出來朝南去的公路上的一道陡坡時,車發出了一种介乎呱呱聲和嘎嘎聲之間的打鼾似的噪音。
  現在比艾里希熟悉的早晨要早得多,剛剛九點。艾里希這么早起床,离家數英里,要歸功于他生活中的一位新女性。昨晚和米歇爾夫人在一起既激動,又誘人。她那輛長長的黑色林肯牌轎車在午夜鐘聲敲響的時候來接她,而且就像灰姑娘一樣,當艾里希在一家迪斯科舞廳的小雨篷下和她吻過晚安之后,她便從他的臂彎中消失了。
  他現在回想一下,他一切都做得很得体。晚餐是巴塞爾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晚餐,酒是事先精心挑選好的,以避免像平常一樣要和斟酒侍者商量,艾里希覺得這种場面太法國式了,俗不可耐。迪斯科舞廳不大,音樂聲大到剛好得對著同伴的耳朵說話才行,但又沒有大到引起生理上的痛苦。盡管如此,米歇爾夫人沒有把來接她的轎車打發走。她,确确實實地,接受了一個晚安之吻……然后消失了。
  艾里希淡淡地笑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前面的路,對專業賣弄風情的一种挖苦式的欣賞使他的笑容微微有點儿歪。
  米歇爾的一切都非常專業。她昨天晚上的打扮既含蓄而又外露,就像她的談話一樣,既親密而又置身事外。她非常擅長同時發出“靠近點儿”和“請你保持距离”的信號。
  而且,當然,他現在也提醒自己,她太有經驗了,他的任何一种更有經驗的方法,她都不會上當。知道了這一點,他就或多或少地恢复到自己的本色,不很正經。正經多用于他和馬吉特相處。他還沒有決定——但是這兩天就會決定——他用哪种方法把米歇爾弄到他二樓的床上。花功夫是值得的。
  她不像馬吉特那么瘦。馬吉特像衣裳架子似的。不過艾里希并不太在意体形。他或許不忌五湖四海,但他還是個瑞士人,還是喜歡更丰滿的女人。米歇爾更丰滿。她的腿几乎和馬吉特的一樣長,但是軀干要短,乳房飽滿,微微向后背隆起,以至于艾里希手痒得直想去摸摸。她的臉不丰滿但是寬,加上寬下巴和馬扎爾人式的顴骨,一种永遠不會老的臉。
  考慮到米歇爾的職業,還真幸虧如此。米歇爾夫人的職業就是年青。
  謠傳說她是醫生,有從維也納的一家教學醫院獲得的一個合法的醫學學位。据說她是匈牙利人,不,荷蘭人,不,意大利人。人們肯定她至少結過兩次婚,或者三次。她最后一個丈夫其實就是姓米歇爾。据說她已經四十多了,不,三十六,不,四十八。据艾里希所知,米歇爾夫人聘請了兩家极為昂貴的公共關系公司,一家在巴黎,一家在紐約,以确保她在公眾面前是個誘人的謎,就像昨晚她給艾里希留下的印象。
  但是她的溫泉療養院,她的診所和她的治療方法,則遠沒有這樣的神秘。實際上正相反,是舖天蓋地的宣傳。最初是通過婦女雜志滾滾而來,這類雜志除了在女朋友的閨房中之外,艾里希极少看。這些看了讓人喘不上气來的文章強調通過各种各樣的物理的、化學的、心理學的方法達到返老還童。
  但是后來她的消息也出現在其他媒体上:新聞雜志,為外行編寫的科學刊物,報紙,甚至電視紀錄片,她的宣傳人員所使用的杠杆就是爭論。
  不知什么緣故——艾里希不知道這些事情是怎么安排的——在倫敦電視上播放的一個傍晚電視采訪中,一位英國杰出的醫生和老年病專家被引誘攻擊米歇爾夫人的聲譽。電視采訪一播放,對米歇爾夫人的猛烈攻擊立刻招致她以前的几十位病人(或者是客戶?)以重磅炸彈、冷槍和毒气進行的超殺傷力的反擊,這些人不僅杰出,而且受人愛戴,有些人還有頭銜。
  國際級的電影明星為她唱贊歌。人們謹慎地提到像戴高樂、庇護十二世、畢加索以及其他永垂不朽的天才的名字,讓人們想到了遙遠璀璨的星河。
  遠處,在平掃過低丘的晨曦照射下,艾里希現在可以看見由大大小小的房子构成的米歇爾療養院建筑群。這是米歇爾夫人醫療网的重要療養診所。這里主要是用作絕密的研究工作,但是在這里一樣可以找到她的每一樣抗衰老療法的武器。
  艾里希不知道為什么米歇爾今早請他來看她。如果是想給他留下進一步的印象,大可不必如此。如果是想接著調情,診所在艾里希看來并不是個合适的地方。
  如果是別的什么事,他就一點儿也不知道了,還不如他對她的年齡猜得准。她可以露出、做出比他小的樣子,昨天晚上也偶爾這樣。她比他大似乎可以肯定,但是大多少他就說不出來了。五年?十年?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通過交談也知道得不多,只是證明了她的性經驗比他毫不遜色。但是經驗在几年內就可以填滿,所以這對他還是個謎,而她知道會如此。
  瑪格納打鼾似的沖上另一道坡。一堵由大小不一、顏色各异、經過裝飾的石頭砌成的高牆將米歇爾療養院圍了起來。這些石頭都被弄成正方形,彼此整齊地嵌合在一起,有一個高個子男人那么高。在牆頭上每隔一米栽著一根粗粗的熟鐵柱。
  鐵柱之間有焊成M形的細一些的熟鐵杆,有效地擋住了牆頭不讓人進來。當然,在這么遠的距离上看不見鐵杆的最上面一層仔細地纏有帶倒鉤的鐵絲,但是不速之客受了皮肉之苦以后就該知道它的存在了。
  當車在盤旋的路上一英里一英里地向大門駛去的時候,看著這孤零零的建筑群,艾里希的感覺好像是個打不破的空間。那堵牆很可怕,但不是一本正經。它是設計來御人于牆外的,而非阻止人從里向外逃跑。
  几棟建筑物的規模都差不多。兩棟中等大小的別墅。其他的都是一層的磚房,坐落在自己的一叢白樺、自楊和鐵杉林中。那感覺就是一個孤獨的小村,就像是瑪利安圖瓦內在凡爾賽的空地上建造的阿莫村,宜人、宁靜而豪華。
  一塊非常小的牌子上同樣的說明卻用了四种文字表達,告訴艾里希把車停在門房前几米處。他看到車的前輪碾過人行道上的某种机關盤。
  立刻,兩個小攝像机上的紅燈亮了。一台帶長鏡頭的攝像机似乎聚焦在瑪格納的牌照上,一台對准整輛車。一個穿著矢車菊藍制服的警衛踏出門房。這身制服很像表現普法戰爭的音樂喜劇中合唱班的男孩子穿的衣服。
  他站了一會儿,眼睛盯著艾里希,似乎是在等什么信號。信號終于來了。甚至隔著老遠艾里希都能听到尖尖的嘀、嘀、嘀三聲。警衛站向一邊,手華麗地一揮,好像是在舞動一條看不見的披肩,示意艾里希可以駛進溫泉療養院里面。
  那玩世不恭的微笑又在艾里希的臉上刻出了一道新的V形。他對具有高度技巧的演技的欣賞,超出了任何其他瑞士人所能允許的程度,甚至他自己所允許的程度。
  他把橘黃色的車開到支撐著一座大過車廳的兩根科林斯式柱子之間。當他關掉發動机,准備用老辦法下車——也就是一條腿跨出沒有打開的車門——的時候,另一個穿著音樂喜劇藍制服的警衛出現了。他碰了碰自己那頂法國圓頂帽的黑色皮帽檐,說道:“洛恩先生,請!”
  艾里希把瑪格納的鑰匙交給他,走上一道寬闊的石級。又一個穿著矢車菊藍制服的合唱班的男孩蕩開巨大的、嵌在拋光的黃銅框中的斜棱平板玻璃門。“歡迎光臨,洛恩先生。”
  艾里希停下來打量著這個地方,將眼睛從早晨的陽光調整到相當暗的巨大的門廳內。兩道弧線形樓梯通向二樓。從工藝上看,艾里希知道這是另一個世紀的東西,重新用米灰色油漆漆過,漆得很好,像這几堵牆一樣。這顏色似乎在傳達一种淡淡的羞愧。
  艾里希從來沒見過這种顏色。它白倒是夠白,适合溫泉診所,但卻是一种他從來沒見過的白。加進了一种淡淡的桃紅色調子,使得樓梯和牆看上去就像一位年輕的處女在听了一個僅只是稍微有點儿不合适的笑話以后的面頰。
  他掃視了一眼一長排的壁燈。每只壁燈上都裝有兩只低瓦數的火焰狀燈泡,有圓形的燈罩擋著。這些燈發出的光線也是暈白的。由于有几百只燈泡,其結果就是沒有影子,一切都沐浴在青春之中,甚至剛挖出來的木乃伊在這里也會顯得楚楚動人。
  淡黃色的地板是由大小不一的棟木板拼成的,由于涂著清漆,故而黃中帶點儿粉色。在寬闊的地板那頭,一張大而薄的玫瑰色大理石板似乎离開地板飄浮在半空中,有桌子那么高,當艾里希的眼睛熟悉了這無源無影的光線時,他看見了支撐著大理石板的璐塞特桌腿,和坐在這張顯然是接待台的后邊的那個漂亮姑娘的胳臂肘。他走了過去。
  “早上好,洛恩先生。”當他跨過离玫瑰大理石板約有兩米距离的一道看不見的界限時,她開口說道:“夫人正急切地盼望著你的光臨。”
  她站了起來。一個嬌小的姑娘,二十歲出頭,淺黑色短發,一張絕對洗淨了化妝品的臉。“不巧的是,”她接著說道(她在使用“不巧”這類概念時的聲調絲毫不透露出她對其問題內容的感情),“三號實驗室今早出了一個研究上的問題,需要夫人親自處理。她要晚來一會儿。在她抽出身之前,這不會太久的,她希望你會喜歡看看米歇爾巴德療養院的服務。如果你同意的話,洛恩先生,我們可以現在就走,我很樂意做你的導游。我叫亨里特。”她伸出她的娃娃手,艾里希接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以前遇到過這類姑娘,說話的語調可以和所說的內容毫無關系,她可以用敬煙時的那种精心修飾過的腔調冷冰冰地宣布一個修道院的修女被強奸致死的消息。
  “長不長?”他問道,手中還握著她的冷手。
  “你想多長就多長。”她回敬道,讓她握在他手中的手更死气沉沉。
  他放開她的手,看了一眼手表。九點半。如果參觀半個小時,再和米歇爾談(談什么?)一個小時,他能回到巴塞爾吃午飯嗎?他昨晚和未婚妻約好,中午十二點半准時在一家有名的旅館的餐廳里吃午飯,以公開顯示他們倆還在一起,重申他們不滅的深情。兩人一致認為此舉在政治上很有用,以防有更多關于馬吉特倫敦越軌之行的消息透露到商業——金融界。
  “我會非常喜歡這次參觀的,亨里特。”他說道,并用和她一樣的法國發音叫出她的名字,“帶路。”
  她轉身走向身后牆上的一扇門,并且打開。“請穿上這件衣服,洛恩先生。”她說著,遞給他一件實驗室白外套。
  他聳身套上外套,扣上布帶,覺得自己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藥劑師或者牙醫或者隨便別的什么人,傻乎乎的,“有這必要嗎?”
  亨里特梳得整整齊齊的短劉海下面的那雙眼睛微微瞪大了。然后說道:“這种參觀很少對外,從不對新聞界,來訪的科學家也很少有机會。我們將參觀病人(啊!艾里希想,不是顧客!)正在接受治療的地區。當然這是掩人耳目的,但是我們覺得如果你裝扮成一名工作人員,可以較少地惊扰她們的宁靜的心態。”
  艾里希發現他喜歡矮個姑娘用像“宁靜的心態”這樣的長字眼。如果不去管她那种机器娃娃似的聲音,就會發現她還是蠻潑辣的,一种無聊的潑辣。對自己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他稍微皺了皺眉,決定還是為亨里特的雇主保持純洁的心地。
  他意識到自己一直在不眨眼地盯著她看,現在他發現亨里特以眼還眼,不過目光中絕對沒有任何意味。“這邊請,洛恩先生。”
  他錯誤地估計了這趟參觀的長度。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后,他回到了主樓,對米歇爾夫人的印象更為深刻了。這個女人簡直是在這儿開金礦,要是她有哪個机會沒利用上那才是怪事。
  參觀是從一些較小的外圍建筑開始的,這其中多數是實驗室,里面有一排排的籠養豚鼠和白鼠,艾里希走過時它們在籠子里吱吱地叫著,用鼻子到處嗅著。從亨里特冷冰冰的語調和過于修飾的講解中,他很難肯定這些動物是否真的是給研究者作試驗用的。每次艾里希停下來看著蓄著胡子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盯著顯微鏡,搖著試管瓶,他就有一种強烈的感覺,好像是在看穿普法戰爭制服的那些人演的同一出音樂喜劇的另一場。
  艾里希的确沒有接受過任何的科學訓練——或者跟科學有關的任何其他种訓練,因為他曾經有意使自己因成績不及格而從歐洲一半的名牌大學退過學——但是他通過電影和雜志所熟悉的科學玩意儿,也就是那些用來殺死、解剖、分割、切片、冷凍等等虐殺嚙齒類動物的儀器,他在這里一樣也沒看見。
  也沒有用來培養細菌的平底玻璃皿。而且沒有一個籠子上有嚴格意義上的標簽。如果有誰想找某种老鼠,他得花上一天的時間,還得對老鼠的面相非常了解,才能找到他要找的那种嚙齒類動物。
  總之,這些籠子沒給他留下多少印象,而且,因為亨里特曾經警告過他不要和研究人員說話,所以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打消自己的疑慮,認為自己就是在逛一個老鼠園。
  維生素——礦物實驗室要好得多。在這里,很大的化學天平被封在防塵的玻璃柜中,穿著白大褂的姑娘們戴著長長的白手套操縱著天平。离心机旋轉時出奇地安靜,說明軸承相當昂貴。真空泵將密封管里的空气抽干,一束束灼熱的紅寶石激光穿過密封管,撞擊在目標上,將微小的樣品化成灰。
  然而第三個實驗室里的儀器可以說基本上是十九世紀的,有些東西讓人想起了早年拍攝的《弗蘭肯斯坦》,彎彎曲曲有几英里長的玻璃管子,特大的特斯拉線圈往外迸著紫色的火花,還有“鸚鵡螺號”上尼摩船長使用的那种巨大的銅半球。
  讓他們覺得有必要向艾里希展示卡洛夫1恐怖博物館,這使艾里希感到有點儿過意不去。這些古代儀器其實跟誰都不搭界,是不是?隱隱約約地,艾里希回憶起有些儀器他在初中的物理課上見過。但是在一座現代的實驗室中,它們有什么用嘛,除了嚇唬頭腦簡單的參觀者,那些非常“稀有”的來此參觀的人?
  
  1波里斯·卡洛夫,英國演員,以在美國電影中扮演恐怖角色聞名。三十年代他曾主演恐怖片《弗蘭肯斯坦》并大獲成功。

  而且,亨里特那冷冰冰的胡說八道最終也開始讓他煩了。他討厭被人當猴耍。
  “……解決衰老問題的獨特的綜合的自然方法,”這是她解說詞中關鍵的話之一,在參觀過程中重复了好几次。就艾里希所能理解的——在這個問題上他可以毫不謙虛地說他比大多數人懂得多得多——米歇爾這套方法不過是撿了所有科學界和迷信界都已熟知的謠言、鐵的事實和試驗理論的殘羹剩飯。
  所以,比方說在整套以真正的維生素補充和低脂肪肉食為特點的養生食譜中,有几片中世紀吃法的生肉,包括初生牛犢的胎盤,以及像蜂皇漿、牛馬的腺提取物、受精雞蛋和薔薇果中的神秘精華之類的早就過時了的東西。
  專門從自然資源中提取這類物質的那個實驗室產生出一种混合味儿,艾里希不得不加快腳步穿過它,匆匆忙忙地見識了一下苹果油、山毛櫸樹皮油、人參油、擦樹葉油、蛇根木油、春黃菊油和毛地黃油。
  終于,他明白了,這整個地方都是為身体极為健康的婦女准備的。她們可以被捶打并且餓出更完美的体形,維生素——礦物療法讓她們感覺更有活力,那些神秘的東西又讓她們精神煥發。而那些東西在艾里希看來不過是右旋苯异丙肢的衍生物或者是某种普魯卡因。這些婦女离開米歇爾療養院的時候看上去和感覺上都年輕了許多,只要她們保持低体重,繼續服用那些神奇的藥片。
  當一切又松弛下來的時候,這是肯定的,她們又得回到米歇爾療養院。亨里特自豪地解說道,有些人已經是第三次第四次來了。她還同樣自豪地數次強調外科手術在這里毫無用武之地。
  在亨里特領著艾里希沿著剃得非常整齊的灌木叢之間的路走回主樓時,艾里希沉思到,事實上,因為自然是米歇爾療養院的常駐女神,整容手術會糟蹋了其他的治療方法。自然太受尊重了——這表現在對“自然”的物質和方法的強調——以至于只要一動手術刀一切就都露餡了。
  但最終正是這一點讓他刻骨銘心。
  一個剛從米歇爾療養院出來的女人可能會無所顧忌地大談她的蛇根木色拉、毛山櫸巧克力和人參蛋奶酥大餐。因為沒人明确地告訴她其他神秘的成分是些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吃的是提神藥或者普魯卡因的衍生物,這些東西的效果都還未經證明,而且很大程度上還沒弄清楚。她所知道的就是她感覺好极了。她把這一切都歸功于自然……歸功于自然和米歇爾夫人。
  艾里希脫掉白大褂,當亨里特把它挂到玫瑰大理石接待台后面的壁櫥里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手表。十點半都過了。想到回巴塞爾要開很長時間的車,赴和馬吉特約好的午餐已經遲了。而且他還不知道米歇爾還有什么更神秘的東西招他來探討的。
  “上左手邊的樓梯,”這時亨里特說道,“上了樓再往左轉,走到底,那扇雙開門。”
  上了二樓,牆的那种羞色更深了一些,好像是在那個處女的耳邊說了一個更可惡的笑話。艾里希朝左轉。走廊盡頭的那扇雙開門非常大,從地板一直通到高出他大約四米的天花板,和弧形的天花板一起构成了一個巨大的拱門,足夠帶著奴隸和戰利品胜利歸來的羅馬軍團作凱旋門的了。
  艾里希對自己的念頭皺了一下眉。他走到雙扇門前,將它們朝里推開。
  那床甚至比門還寬,絕不是王室規模,而是帝國規模,是愷撒睡的床。她躺在几個散亂放著的小枕頭上,枕頭的顏色從淡粉紅到金黃色。
  她已經將淡紅色的頭發攏成法國侍女的式樣,用一根鮮紅色的發帶系住。這根發帶是她身上穿戴的唯一一樣東西。
  “把門關上鎖起來。”她輕柔地低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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