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比德
| 少爺,您的手套。(以手套給凡倫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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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這不是我的;我的手套戴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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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那有什么關系?再戴上一只也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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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且慢!讓我看。呃,把它給我,這是我的。天仙手上可愛的裝飾物!啊,西爾維婭!西爾維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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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叫喊)西爾維婭小姐!西爾維婭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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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怎么,這狗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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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她不在這里,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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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誰叫你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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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是您哪,少爺;難道我又弄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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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哼,你老是這么莽莽撞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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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可是上次您卻罵我太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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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好了好了,我問你,你認識西爾維婭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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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就是您愛著的那位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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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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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哦,我從各方面看了出來。第一,您學會了像普洛丟斯少爺一樣把手臂交叉在胸前,像一個滿腹牢騷的人那樣一副神气;嘴里喃喃不停地唱情歌,就像一頭知更雀似的;喜歡一個人獨自走路,好像一個害著瘟疫的人;老是唉聲歎气,好像一個忘記了字母的小學生;動不動流起眼淚來,好像一個死了媽媽的小姑娘;見了飯吃不下去,好像一個節食的人;夜里睡不著覺,好像擔心有什么強盜;說起話來帶著三分哭音,好像一個万圣節的叫化子2。從前您可不是這個樣子。您從前笑起來聲震四座,好像一只公雞報曉;走起路來挺胸凸肚,好像一頭獅子;只有在狼吞虎咽一頓之后才節食;只有在沒有錢用的時候才面帶愁容。現在您被情人迷住了,您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當我瞧著您的時候,我簡直不相信您是我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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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你能夠在我身上看出這一切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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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這一切在您身外就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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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身外?決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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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身外?不錯,是不大可能,因為除了您這樣老實、不知矯飾之外,別人誰也不會如此;那么就算您是在這种愚蠢之外,而這种愚蠢是在您身內吧;可是它還能透過万圣節(Hallawmas),十一月一日,為祭祀基督教諸圣徒的節日。乞丐于是日都以哀音高聲乞討。您身体,就像透過尿缸子看得見尿一樣,無論誰一眼見了您,都像一個醫生一樣診斷得出您的病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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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可是我問你,你認識西爾維婭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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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就是在吃晚飯的時候您一眼不霎地望著的那位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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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那也給你看見了嗎?我說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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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噢,少爺,我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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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你看見我望著她,怎么卻又說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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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她不是長得很難看的嗎,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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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她的面貌還不及心腸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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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少爺,那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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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你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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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她面貌并不美,可是您心腸美,所以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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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我是說她的美貌是無比的,可是她的好心腸更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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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那是因為一個靠打扮,另一個不希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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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怎么叫靠打扮?怎么叫不希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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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咳,少爺,她的美貌完全要靠打扮,因此也就沒有人希罕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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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那么我呢?我還是很希罕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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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可是她自從殘廢以后,您還沒有看見過她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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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她是什么時候殘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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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自從您愛上了她之后,她就殘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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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愛上了她,可是我始終看見她很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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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您要是愛她,您就看不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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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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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因為愛情是盲目的。唉!要是您有我的眼睛就好了!從前您看見普洛丟斯少爺忘記扣上襪帶而譏笑他的時候,您的眼睛也是明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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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要是我的眼睛明亮便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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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您就可以看見您自己的愚蠢和她的不堪領教的丑陋。普洛丟斯少爺因為戀愛的緣故,忘記扣上他的襪帶;您現在因為戀愛的緣故,連襪子也忘記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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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這樣說來,那么你也是在戀愛了;因為今天早上你忘記了擦我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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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不錯,少爺,我正在戀愛著我的眠床,幸虧您把我打醒了,所以我現在也敢大膽提醒提醒您不要太過于迷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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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總而言之,我的心已經定了,我非愛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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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我倒希望您的心是淨了,把她忘得干干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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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昨天晚上她請我代她寫一封信給她所愛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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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您寫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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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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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一定寫得很沒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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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不然,我是用盡心思把它寫好的。靜些,她來了。
|
| 西爾維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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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旁白)嘿,這出戲真好看!真是個頭等的木偶!這回該他唱几句詞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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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小姐,女主人,向您道一千次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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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旁白)道一次晚安就得了!干嗎用這么多客套?
|
西爾維婭
| 凡倫丁先生,我的仆人,我還你兩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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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旁白)該男的送禮,這回女的倒搶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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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您吩咐我寫一封信給您的一位秘密的無名的朋友,我已經照辦了。我很不愿意寫這封信,但是您的旨意是不可違背的。(以信給西爾維婭。)
|
西爾維婭
| 謝謝你,好仆人。你寫得很用心。
|
凡倫丁
| 相信我,小姐,它是很不容易寫的,因為我不知道受信的人究竟是誰,隨便寫去,不知道寫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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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維婭
| 也許你嫌這工作太煩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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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不,小姐,只要您用得著我,盡管吩咐我,就是一千封信我也愿意寫,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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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維婭
| 好一個可是!你的意思我猜得到。可是我不愿意說出名字來;可是即使說出來也沒有什么關系;可是把這信拿去吧;可是我謝謝你,以后從此不再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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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旁白)可是你還會找上門來的,這就又是一個“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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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這是什么意思?您不喜歡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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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維婭
| 不,不,信是寫得很巧妙,可是你既然寫的時候不大愿意,那么你就拿回去吧。嗯,你拿去吧。(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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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小姐,這信是給您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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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維婭
| 是的,那是我請你寫的,可是,我現在不要了,就給了你吧。我希望能寫得再動人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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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那么請您許我另寫一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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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維婭
| 好,你寫好以后,就代我把它讀一遍;要是你自己覺得滿意,那就罷了;要是你自己覺得不滿意,也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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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要是我自己覺得滿意,那便怎樣?
|
西爾維婭
| 要是你自己滿意,那么就把這信給你作為酬勞吧。再見,仆人。(下。)
|
史比德
| 人家說,一個人看不見自己的鼻子,教堂屋頂上的風信標變幻莫測,這一個玩笑也開得玄妙神奇!我主人向她求愛,她卻反過來求我的主人;正像當徒弟的反過來變成老師。真是絕好的計策!我主人代人寫信,結果卻寫給了自己,誰听到過比這更妙的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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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怎么?你在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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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沒說什么,只是唱几句順口溜。應該說話的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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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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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您應該作西爾維婭小姐的代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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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我代她向什么人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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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向您自己哪。她不是拐著彎向您求愛嗎?
|
凡倫丁
| 拐什么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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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我指的是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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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怎么,她又不曾寫信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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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她何必自己動筆呢?您不是替她代寫了嗎?咦,您還沒有懂得這個玩笑的用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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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我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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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我可也不懂,少爺。難道您還不知道她已經把愛情的憑證給了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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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除了責怪以外,她沒有給我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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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真是!她不是給您一封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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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那是我代她寫給她的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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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那封信現在已經送到了,還有什么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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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我希望你沒有猜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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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包在我身上,准沒有差錯。你寫信給她,她因為害羞提不起筆,或者因為沒有閒工夫,或者因為恐怕傳書的人窺見了她的心事,所以她才教她的愛人代她答复他自己。這一套我早在書上看見過了。喂,少爺,您在想些什么?好吃飯了。
|
凡倫丁
| 我已經吃過了。
|
史比德
| 哎呀,少爺,這個沒有常性的愛情雖然可以喝空气過活,我可是非吃飯吃肉不可。您可不要像您愛人那樣忍心,求您發發慈悲吧!(同下。)
|
西爾維婭
| 仆人!
|
凡倫丁
|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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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少爺,修里奧大爺在向您怒目而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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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嗯,那是為了愛情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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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他才不愛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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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那就是愛這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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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 我看您該好生揍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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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維婭
| 仆人,你心里不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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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是的,小姐,我好像不大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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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里奧
| 好像不大高興,其實還是很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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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也許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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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里奧
| 原來是裝腔作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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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你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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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里奧
| 我裝些什么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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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你瞧上去還像個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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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里奧
| 你憑什么證明我不是個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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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就憑你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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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里奧
| 何以見得我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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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從你這件外套就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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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里奧
| 我這件外套是好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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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好吧,那就算你是雙料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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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里奧
|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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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維婭
| 咦,生气了嗎,修里奧?瞧你臉色變成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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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讓他去,小姐,他是一只善變的蜥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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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里奧
| 這只蜥蜴可要喝你的血,它不愿意和你共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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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你說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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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里奧
| 現在我可不同你多講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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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我早就知道你總是未開場先結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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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維婭
| 二位,你們的唇槍舌劍倒是有來有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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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倫丁
| 不錯,小姐,這得感謝我們的供應人。
|
西爾維婭
| 供應人是誰呀,仆人?
|
凡倫丁
| 就是您自己,美麗的小姐;是您把火點著的。修里先生的詞令也全是從您臉上借來的,因此才當著您的面,慷他人之慨,一下全用光了。
|
修里奧
| 凡倫丁,你要是跟我斗嘴,我會說得你啞口無言的。
|
凡倫丁
| 那我倒完全相信;我知道尊駕有一個專門收藏言語的庫房,在你手下的人,都用空言代替工錢;從他們寒傖的裝束上,就可以看出他們是靠著你的空言過活的。
|
西爾維婭
| 兩位別說下去了,我的父親來啦。
|
| 公爵上。
|
公爵
| 西爾維婭,你給他們兩位包圍起來了嗎?凡倫丁,你的父親身体很好;你家里有信來,帶來了許多好消息,你要不要我告訴你?
|
凡倫丁
| 殿下,我愿意洗耳恭听。
|
公爵
| 你認識你的同鄉中有一位安東尼奧嗎?
|
凡倫丁
| 是,殿下,我知道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士紳,享有良好的聲譽是完全無愧的。
|
公爵
| 他不是有一個儿子嗎?
|
凡倫丁
| 是,殿下,他有一個克紹箕裘的賢嗣。
|
公爵
| 你和他很熟悉嗎?
|
凡倫丁
| 我知道他就像知道我自己一樣,因為我們從小就在一起同游同學的。我雖然因為習于游惰,不肯用心上進,可是普洛丟斯——那是他的名字——卻不曾把他的青春蹉跎過去。他少年老成,雖然涉世未深,識見卻超人一等;他的种种好處,我一時也稱贊不盡。總而言之,他的品貌才學,都是盡善盡美,凡是上流人所應有的美德,他身上無不具備。
|
公爵
| 真的嗎?要是他真是這樣好法,那么他是值得一個王后的眷愛,适宜于充任一個帝王的輔弼的。現在他已經到我們這儿來了,許多大人物都有信來給他吹噓。他預備在這儿耽擱一些時候,我想你一定很高興听見這消息吧。
|
凡倫丁
| 那真是我求之不得的。
|
公爵
| 那么就准備著歡迎他吧。我這話是對你說的,西爾維婭,也是對你說的,修里奧,因為凡倫丁是用不著我慫恿的;我就去叫你的朋友來和你相見。(下。)
|
凡倫丁
| 這就是我對您說起過的那個朋友;他本來是要跟我一起來的,可是他的眼睛給他情人的晶瑩的盼睞攝住了,所以不能脫身。
|
西爾維婭
| 大概現在她已經釋放了他,另外有人向她奉獻他的忠誠了。
|
凡倫丁
| 不,我相信他仍舊是她的俘虜。
|
西爾維婭
| 他既然還在戀愛,那么他就應該是盲目的;他既然盲目,怎么能夠迢迢而來,找到了你的所在呢?
|
凡倫丁
| 小姐,愛情是有二十對眼睛的。
|
修里奧
| 他們說愛情不生眼睛。
|
凡倫丁
| 愛情沒有眼睛來看見像你這樣的情人;對于丑陋的事物,它是會閉目不視的。
|
西爾維婭
| 算了,算了。客人來了。
|
| 普洛丟斯上。
|
凡倫丁
| 歡迎,親愛的普洛丟斯!小姐,請您用特殊的禮遇歡迎他吧。
|
西爾維婭
| 要是這位就是你時常念念不忘的好朋友,那么憑著他的才德,一定會得到竭誠的歡迎。
|
凡倫丁
| 這就是他。小姐,請您接納了他,讓他同我一樣做您的仆人。
|
西爾維婭
| 這樣高貴的仆人,侍候這樣卑微的女主人,未免太屈尊了。
|
普洛丟斯
| 哪里的話,好小姐,草野賤士,能夠在這樣一位卓越的貴人之前親聆謦咳,實在是三生有幸。
|
凡倫丁
| 大家不用謙虛了。好小姐,請您收容他做您的仆人吧。
|
普洛丟斯
| 我將以能夠奉侍左右,勉效奔走之勞,作為我最大的光榮。
|
西爾維婭
| 盡職的人必能得到酬報。仆人,一個庸愚的女主人歡迎著你。
|
普洛丟斯
| 這話若出自別人口里,我一定要他的命。
|
西爾維婭
| 什么話,歡迎你嗎?
|
普洛丟斯
| 不,給您加上庸愚兩字。
|
| 一仆人上。
|
仆人
| 小姐,老爺叫您去說話。
|
西爾維婭
| 我就來。(仆人下)來,修里奧,咱們一塊儿去。新來的仆人,我再向你說一聲歡迎。現在我讓你們兩人暢敘家常,等會儿我們再談吧。
|
普洛丟斯
| 我們兩人都隨時等候著您的使喚。(西爾維婭、修里奧、史比德同下。)
|
凡倫丁
| 現在告訴我,家鄉的一切情形怎樣?
|
普洛丟斯
| 你的親友們都很安好,他們都叫我問候你。
|
凡倫丁
| 你的親友們呢?
|
普洛丟斯
| 我离開他們的時候,他們也都很康健。
|
凡倫丁
| 你的愛人怎樣?你們的戀愛進行得怎么樣了?
|
普洛丟斯
| 我的戀愛故事是向來使你討厭的,我知道你不愛听這种儿女私情。
|
凡倫丁
| 可是現在我的生活已經改變過來了;我正在忏悔我自己從前對于愛情的輕視,它的至高無上的威權,正在用痛苦的絕食、悔罪的呻吟、夜晚的哭泣和白晝的歎息懲罰著我。為了報复我從前對它的侮蔑,愛情已經從我被蠱惑的眼睛中驅走了睡眠,使它們永遠注視著我自己心底的憂傷。啊,普洛丟斯!愛情是一個有絕大威權的君王,我已經在他面前甘心臣服,他的懲罰使我甘之如飴,為他服役是世間最大的快樂。現在我除了關于戀愛方面的談話以外,什么都不要听;單單提起愛情的名字,便可以代替了我的三餐一宿。
|
普洛丟斯
| 夠了,我在你的眼睛里可以讀出你的命運來。你所膜拜的偶像就是她嗎?
|
凡倫丁
| 就是她。她不是一個天上的神仙嗎?
|
普洛丟斯
| 不,她是一個地上的美人。
|
凡倫丁
| 她是神圣的。
|
普洛丟斯
| 我不愿諂媚她。
|
凡倫丁
| 為了我的緣故諂媚她吧,因為愛情是喜歡听人家恭維的。
|
普洛丟斯
| 當我有病的時候,你給我苦味的丸藥,現在我也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凡倫丁
| 那么就說老實話吧,她即使不是神圣,也是并世無雙的魁首,她是世間一切有生之倫的女皇。
|
普洛丟斯
| 除了我的愛人以外。
|
凡倫丁
| 不,沒有例外,除非你有意誹謗我的愛人。
|
普洛丟斯
| 我沒有理由喜愛我自己的愛人嗎?
|
凡倫丁
| 我也愿意幫助你抬高她的身分:她可以得到這樣隆重的光榮,為我的愛人捧持衣裾,免得卑賤的泥土偷吻她的裙角;它在得到這樣意外的幸運之余,會變得驕傲起來,不肯再去滋養盛夏的花卉,使苛酷的寒冬永駐人間。
|
普洛丟斯
| 噯呀,凡倫丁,你簡直在信口亂吹。
|
凡倫丁
| 原諒我,普洛丟斯,我的一切贊美之詞,對她都毫無用處;她的本身的美點,就可以使其他一切美人黯然失色。她是獨一無二的。
|
普洛丟斯
| 那么你不要作非分之想吧。
|
凡倫丁
| 什么也不能阻止我去愛她。告訴你吧,老兄,她是屬于我的;我有了這樣一宗珍寶,就像是二十個大海的主人,它的每一粒泥沙都是珠玉,每一滴海水都是天上的瓊漿,每一塊石子都是純粹的黃金。不要因為我從來不曾夢到過你而見怪,因為你已經看見我是怎樣傾心于我的戀人。我那愚□的情敵——她的父親因為他雄于資財而看中了他——剛才和她一同去了,我現在必須追上他們,因為你知道愛情是充滿著嫉妒的。
|
普洛丟斯
| 可是她也愛你嗎?
|
凡倫丁
| 是的,我們已經互許終身了;而且我們已經約好設計私奔,結婚的時間也已定當。我先用繩梯爬上她的窗口,把她接了出來,各种手續程序都已完全安排好了。好普洛丟斯,跟我到我的寓所去,我還要請你在這种事情上多多指教呢。
|
普洛丟斯
| 你先去吧,你的寓所我會打听得到的。我還要到碼頭上去,拿一點必需的用品,然后我就來看你。
|
凡倫丁
| 那么你赶快一點吧。
|
普洛丟斯
| 好的。(凡倫丁下)正像一陣更大的熱焰壓蓋住原來的熱焰,一枚大釘敲落了小釘,我的舊日的戀情,也因為有了一個新的對象而完全冷淡了。是我的眼睛在作祟嗎?還是因為凡倫丁把她說得天花亂墜?還是她的真正的完美使我心醉?或者是我的見异思遷的罪惡,使我全然失去了理智?她是美麗的,我所愛的朱利婭也是美麗的;可是我對于朱利婭的愛已經成為過去了,那一段戀情,就像投入火中的蜡像,已經全然溶解,不留一點原來的痕跡。好像我對于凡倫丁的友誼已經突然冷淡,我不再像從前那樣喜愛他了;啊,這是因為我太過于愛他的愛人了,所以我才對他毫無好感。我這樣不加思索地愛上了她,如果跟她相知漸深之后,更將怎樣為她傾倒?我現在看見的只是她的外表,可是那已經使我的理智的靈光暈眩不定,那么當我看到她內心的美好時,我一定要變成盲目的了。我要盡力克制我的罪惡的戀情;否則就得設計贏得她的芳心。(下。)
|
朱利婭
| 給我出個主意吧,露西塔好姑娘,你得幫幫我忙。你就像是一塊石板一樣,我的心事都清清楚楚地刻在上面;現在我用愛情的名義,請求你指教我,告訴我有什么好法子讓我到我那親愛的普洛丟斯那里去,而不致出乖露丑。
|
露西塔
| 唉!這條路是悠長而累人的。
|
朱利婭
| 一個虔誠的巡禮者用他的軟弱的腳步跋涉過万水千山,是不會覺得疲乏的;一個借著愛神之翼的女人,當她飛向像普洛丟斯那樣親愛、那樣美好的愛人怀中去的時候,尤其不會覺得路途的艱遠。
|
露西塔
| 還是不必多此一舉,等候著普洛丟斯回來吧。
|
朱利婭
| 啊,你不知道他的目光是我靈魂的滋養嗎?我在饑荒中因渴慕而憔悴,已經好久了。你要是知道一個人在戀愛中的內心的感覺,你就會明白用空言來壓遏愛情的火焰,正像雪中取火一般無益。
|
露西塔
| 我并不是要壓住您的愛情的烈焰,可是這把火不能夠讓它燃燒得過于熾盛,那是會把理智的藩篱完全燒去的。
|
朱利婭
| 你越把它遏制,它越燃燒得厲害。你知道汩汩的輕流如果遭遇障礙就會激成怒湍;可是它的路程倘使順流無阻,它就會在光潤的石子上彈奏柔和的音樂,輕輕地吻著每一根在它巡禮途中的蘆葦,以這种游戲的心情經過許多曲折的路程,最后到達遼闊的海洋。所以讓我去,不要阻止我吧;我會像一道耐心的輕流一樣,忘怀長途跋涉的辛苦,一步步挨到愛人的門前,然后我就可以得到休息。就像一個有福的靈魂,在經歷無數的磨折以后,永息在幸福的天國里一樣。露西塔 可是您在路上應該怎樣打扮呢?
|
朱利婭
| 為了避免輕狂男子的調戲,我要扮成男裝。好露西塔,給我找一套合身的衣服來,使我穿扮起來就像個良家少年一樣。
|
露西塔
| 那么,小姐,您的頭發不是要剪短了嗎?
|
朱利婭
| 不,我要用絲線把它扎起來,扎成各种花樣的同心結。裝束得炫奇一點,扮成男子后也許更像年齡比我大一些的小伙子。
|
露西塔
| 小姐,您的褲子要裁成什么式樣的?
|
朱利婭
| 你這樣問我,就像人家問,“老爺,您的裙子腰圍要多么大”一樣。露西塔,你看怎樣好就怎樣做就是了。
|
露西塔
| 可是,小姐,你褲襠前頭也得有個兜儿才成。
|
朱利婭
| 呸,呸,露西塔,那像個什么樣子!
|
露西塔
| 小姐,當前流行的緊身褲子,前頭要沒有那個兜儿,可就太不像話了。
|
朱利婭
| 如果你愛我的話,露西塔,就照你認為合适時興的樣子隨便給我找一身吧。可是告訴我,我這樣冒險遠行,世人將要怎樣批評我?我怕他們都要說我的坏話呢。
|
露西塔
| 既然如此,那么住在家里不要去吧。
|
朱利婭
| 不,那我可不愿。
|
露西塔
| 那么不要管人家說坏話,要去就去吧。要是普洛丟斯看見您來了很喜歡,那么別人贊成不贊成您去又有什么關系?可是我怕他不見得會怎樣高興吧。
|
朱利婭
| 那我可一點不擔心;一千遍的盟誓、海洋一樣的眼淚以及愛情無限的證据,都向我保證我的普洛丟斯一定會歡迎我。
|
露西塔
| 什么盟誓眼淚,都不過是假心的男子們的工具。
|
朱利婭
| 卑賤的男人才會把它們用來騙人;可是普洛丟斯有一顆生就的忠心,他說的話永無變更,他的盟誓等于天誥,他的愛情是真誠的,他的思想是純洁的,他的眼淚出自衷心,詐欺沾不進他的心腸,就像霄壤一樣不能相合。
|
露西塔
| 但愿您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像您所說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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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婭
| 你要是愛我的話,請你不要怀疑他的忠心;你也應當像我一樣愛他,我才喜歡你。現在你快跟我進房去,把我在旅途中所需要的物件檢點一下。我所有的東西,我的土地財產,我的名譽,一切都歸你支配;我只要你赶快幫我收拾動身。來,別多說話了,赶快!我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