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亨利王、親王、約翰·蘭開斯特、華特·勃倫特及約翰·福斯塔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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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太陽開始從那邊樹木蓊郁的山上升起,露出多么血紅的臉色!白晝因為他的憤怒而嚇得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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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南風做了宣告他的意志的號角,他在樹葉間吹起了空洞的嘯聲,預報著暴風雨的降臨和嚴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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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那么讓它向失敗者表示同情吧,因為在胜利者的眼中,一切都是可喜的。(喇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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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斯特及凡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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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啊,華斯特伯爵!你我今天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相遇,真是一件不幸的事。你已經辜負了我的信任,使我脫下了太平時候的輕衫緩帶,在我這衰老的筋骨之上披起了笨重的鐵甲。這真是不大好,伯爵;這真是不大好。你怎么說?你愿意重新解開這可憎的戰禍的紐結,歸返臣子的正道,做一顆拱衛主曜的列宿,射放你溫和而自然的光輝,不再做一顆出了軌道的流星,使世人見了你惴惴不安,憂懼著臨頭的大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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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斯特
| 陛下請听我說。以我自己而論,我是很愿意讓我的生命的余年在安靜的光陰中間消度過去的;我聲明這一次發生這种雙方交惡的現象,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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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不是你的本意!那么它怎么會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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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叛亂躺在他的路上,給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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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別說話,烏鴉,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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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斯特
| 陛下不愿意用眷寵的眼光看顧我和我們一家的人,這是陛下自己的事;可是我必須提醒陛下,我們是您最初的最親密的朋友。在理查的時候,我為了您的緣故,折棄我的官杖,晝夜兼程地前去迎接您,向您吻手致敬,那時我的地位和勢力還比您強得多哩。是我自己、我的兄弟和他的儿子三人擁護您回國,大膽地不顧當時的危險。您向我們發誓,在唐開斯特您作了那一個誓言,說是您沒有危害邦國的圖謀,您所要求的只是您的新享的權利,剛特所遺下的蘭開斯特公爵的爵位和采地。對于您這一個目的,我們是宣誓盡力給您援助的。可是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幸運像陣雨一般降臨在您的頭上,無限的尊榮集于您的一身,一方面靠著我們的助力,一方面趁著國王不在的机會,另一方面為了一個荒淫的時代所留下的瘡痍,您自己所遭受的那些表面上的屈辱,以及那一陣把國王久羈在他的不幸的愛爾蘭戰爭中的逆風,使全英國的人民傳說他已經死去。您利用這許多大好的机會,把大權一手抓住,忘記您在唐開斯特向我們所發的誓;受了我們的培植,您卻像那凶惡的杜鵑的雛鳥對待撫養它的麻雀一般對待我們。您霸占了我們的窠,您的身体被我們哺養得這樣大,我們雖然怀著一片愛心,也不敢走近您的面前,因為深恐被您一口吞噬;為了自身的安全,我們只好被迫駕起我們敏捷的翅膀高飛遠遁,興起這一支自衛的軍隊。是您自己的冷酷寡恩,陰險刻毒,不顧信義地毀棄一切當初您向我們所發的誓言,激起了我們迫不得已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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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你們曾經在市集上,在教堂里,振振有詞地用這一類的話煽動群眾,假借一些美妙的色彩涂染叛逆的外衣,取悅那些心性無常的輕薄小儿和不滿現狀的失意分子,他們一听見發生了騷亂的變動,就會瞪眼結舌,擦肘相視。叛亂總不會缺少這一類渲染它的宗旨的水彩顏料,也總不會缺少惟恐天下不亂的無賴賤民為它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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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在我們雙方的軍隊里,有不少人將要在這次交戰之中付下重大的代价,要是他們一度參加了這場比賽。請您轉告令侄,威爾士親王欽佩亨利·潘西,正像所有的世人一樣;憑著我的希望起誓,如果這一場叛亂不算在他頭上,我想在這世上再沒有一個比他更勇敢、更矯健、更大膽而豪放的少年壯士,用高貴的行為裝點這衰微的末世。講到我自己,我必須慚愧地承認,我在騎士之中曾經是一個不長進的敗類;我听說他也認為就是這樣一個人,可是當著我的父王陛下的面前,我要這樣告訴他:為了他的偉大的聲名,我甘愿自居下風,和他舉行一次單獨的決戰,一試我們的命運,同時也替彼此雙方保全一些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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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威爾士親王,雖然种种重大的顧慮反對你的冒險,可是我敢讓你作這一次嘗試。不,善良的華斯特,不,我是深愛我的人民的;即使那些誤入歧途,幫同你的侄儿作亂的人們,我也同樣愛著他們;只要他們愿意接受我的寬大的條件,他、他們、你以及每一個人,都可以重新成為我的朋友,同樣我也將要成為他的朋友。這樣回去告訴你的侄儿,他決定了行止以后,再給我一個回音;可是假如他不肯投降的話,譴責和可怕的懲罰將要為我履行它們的任務。好,去吧;現在我不要再听什么答复,我對你們已經仁至義盡,不要再執迷不悟吧。(華斯特、凡農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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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憑著我的生命發誓,他們一定不會接受我們的條件。道格拉斯和霍茨波兩人在一起,是會深信全世界沒有人可以和他們為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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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所以每一個將領快去把他的隊伍部署起來吧;我們一得到他們的答复,就立刻向他們進攻;上帝衛護我們,因為我們是為正義而戰!(亨利王、勃倫特及約翰·蘭開斯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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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哈爾,要是你看見我在戰場上負傷倒地,為了保護我,跨在我身上,苦戰不舍,那就沒得說的了,論朋友交情本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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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只有腳跨海港的大石像才能對你盡那么一份交情。念你的禱告去,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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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我希望現在是上床睡覺的時間,哈爾,一切平安無事,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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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哎,只有一死你才好向上帝還賬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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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這筆賬現在還沒有到期;我可不愿意在期限未滿以前還給他。他既然沒有叫到我,我何必那么著急?好,那沒有關系,是榮譽鼓勵著我上前的。嗯,可是假如當我上前的時候,榮譽把我報銷了呢?那便怎么樣?榮譽能夠替我重裝一條腿嗎?不。重裝一條手臂嗎?不。解除一個傷口的痛楚嗎?不。那么榮譽一點不懂得外科的醫術嗎?不懂。什么是榮譽?兩個字。那兩個字榮譽又是什么?一陣空气。好聰明的算計!誰得到榮譽?星期三死去的人。他感覺到榮譽沒有?不。他听見榮譽沒有?不。那么榮譽是不能感覺的嗎?嗯,對于死人是不能感覺的。可是它不會和活著的人生存在一起嗎?不。為什么?譏笑和毀謗不會容許它的存在。這樣說來,我不要什么榮譽;榮譽不過是一塊銘旌;我的自問自答,也就這樣結束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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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斯特及凡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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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斯特
| 啊,不!理查爵士,我們不能讓我的侄儿知道國王這一种寬大溫和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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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農
| 最好還是讓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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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斯特
| 那么我們都要一起完了。國王不會守他的約善待我們,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要永遠怀疑我們,找到了机會,就會借別的過失來懲罰我們這一次的罪咎。我們將要終身被怀疑的眼光所耽耽注視;因為對于叛逆的人,人家是像對待狐狸一般不能加以信任的,無論它怎樣馴良,怎樣習于豢養,怎樣關鎖在籠子里,總不免存留著几分祖傳的野性。我們臉上無論流露著悲哀的或是快樂的神情,都會被人家所曲解;我們將要像豢養在棚里的牛一樣,越是喂得肥胖,越是接近死亡。我的侄儿的過失也許可以被人忘記,因為人家會原諒他的年輕气盛;而且他素來是出名鹵莽的霍茨波,一切都是任性而行,憑著這一种特權,人家也不會和他過分計較。他的一切過失都要歸在我的頭上和他父親的頭上,因為他的行動是受了我們的教唆;他既然是被我們誘導坏了的,所以我們是罪魁禍首,應該負一切的責任。所以,賢侄,無論如何不要讓哈利知道國王的條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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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農
| 隨您怎樣說,我都照您的話說就是了。您的侄儿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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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茨波及道格拉斯上;軍官兵士等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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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我的叔父回來了;把威斯摩蘭伯爵放了。叔父,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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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斯特
| 國王要和你立刻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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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
| 叫威斯摩蘭伯爵回去替我們下戰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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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道格拉斯將軍,就請您去這樣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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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
| 很好,我就去對他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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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斯特
| 國王簡直連一點表面上的慈悲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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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您向他要求慈悲嗎?上帝不容許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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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斯特
| 我溫和地告訴他我們的怨憤不平和他的毀誓背信,他卻一味狡賴;他罵我們叛徒奸賊,說是要用盛大的武力痛懲我們這一個可恨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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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格拉斯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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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
| 拿起武器來,朋友們!拿起武器來!因為我已經向亨利王作了一次大膽的挑戰,抵押在我們這儿的威斯摩蘭已經把它帶去了;他接到我們的挑戰,一定很快就會來向我們進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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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斯特
| 侄儿,那威爾士親王曾經站在國王的面前,要求和你舉行一次單獨的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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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啊!但愿這一場爭執是我們兩人的事,今天除了我跟哈利·蒙穆斯以外,誰都是壁上旁觀的人。告訴我,告訴我,他挑戰時候的態度怎樣?是不是帶著輕蔑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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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農
| 不,憑著我的靈魂起誓;像這樣謙恭的挑戰,我生平還是第一次听見,除非那是一個弟弟要求他的哥哥舉行一次觀摩的比武。他像一個堂堂男子似的向您表示竭誠的敬佩,用他尊貴的舌頭把您揄揚備至,反复稱道您的過人的才藝,說是任何的贊美都不能充分表現您的价值;尤其難得的,他含著羞愧自認他的缺點,那樣坦白而真率地咎責他自己的少年放蕩,好像他的一身中具備著雙重的精神,一方面是一個疾惡如仇的嚴師,一方面是一個從善如流的學生。此外他沒有再說什么話。可是讓我告訴世人,要是他能夠在這次戰爭中安然無恙,他就是英國歷代以來一個最美妙的希望,同時也是因為他的放浪而受到世人最大的誤解的一位少年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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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老兄,我想你是對他的荒唐著了迷啦;我從來沒有听見過哪一個王子像他這樣放蕩胡鬧。可是不管他是怎樣一個人,在日暮之前,我要用一個軍人的手臂擁抱他,讓他在我的禮貌之下消縮枯萎。舉起武器來,舉起武器來,赶快!同胞們,兵士們,朋友們,我是個沒有口才的人,不能用動人的言語鼓起你們的熱血,你們還是自己考慮一下你們所應該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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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使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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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
| 將軍,這封信是給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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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我現在沒有工夫讀它們。啊,朋友們!生命的時間是短促的;但是即使生命隨著時鐘的指針飛馳,到了一小時就要宣告結束,要卑賤地消磨這段短時間卻也嫌太長。要是我們活著,我們就該活著把世上的君王們放在我們足下踐踏;要是死了,也要讓王子們陪著我們一起死去,那才是勇敢的死!我們舉著我們的武器,自問良心,只要我們的目的是正當的,不怕我們的武器不犀利。另一使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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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
| 將軍,預備起來;國王的軍隊馬上就要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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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我謝謝他打斷了我的話頭,因為我聲明過我不會說話。只有這一句話:大家各自盡力。這儿我拔出這一柄劍,准備讓它染上今天這一場惡戰里我所能遇到的最高貴的血液。好,潘西!前進吧。把所有的軍樂大聲吹奏起來,在樂聲之中,讓我們大家擁抱,因為上天下地,我們中間有些人將要永遠不再有第二次表示這樣親熱的机會了。(喇叭齊鳴;眾人擁抱,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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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沖突接戰;吹戰斗信號;道格拉斯及華特·勃倫特上,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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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倫特
| 你叫什么名字,膽敢在戰場上這樣攔住我的去路?你想要在我的頭上追尋一些什么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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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
| 告訴你吧,我就叫道格拉斯;我這樣在戰場上把你追隨不舍,因為有人對我說你是一個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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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倫特
| 他們對你說得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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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
| 史泰福勳爵因為模樣和你仿佛,今天已經付了重大的代价;因為,哈利王,這一柄劍沒有殺死你,卻已經把他結果了。你也難免死在我的劍下,除非你束手投降,做我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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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倫特
| 我不是一個天生下來向人屈服的人,你這驕傲的蘇格蘭人,你瞧著吧,一個國王將要為史泰福勳爵的死复仇。(二人交戰,勃倫特中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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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茨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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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啊,道格拉斯!要是你在霍美敦也打得這般凶狠,我再也不會戰胜一個蘇格蘭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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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
| 什么事都沒有了,我們已經大獲全胜;國王就在這儿毫無气息地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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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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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
| 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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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這一個,道格拉斯!不;我很熟悉這一張臉;他是一個勇敢的騎士,他的名字是勃倫特,外貌上裝扮得像國王本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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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
| 讓愚蠢到處追隨著你的靈魂!你已經用太大的代价買到了一個借來的名號;為什么你要對我說你是一個國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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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國王手下有許多人都穿著他的衣服臨陣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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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
| 憑著我的寶劍發誓,我要殺盡他的衣服,殺得他的御衣櫥里一件不留,直到我遇見那個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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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起來,去吧!我們的兵士今天打仗非常出力。(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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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號角聲。福斯塔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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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雖然我在倫敦喝酒從來不付賬,這儿打起仗來可和付賬不一樣,每一筆都是往你的腦袋上記。且慢!你是誰?華特·勃倫特爵士!您有了榮譽啦!這可不是虛榮!我熱得像在爐里熔化的鉛塊一般,我的身体也像鉛塊一般重;求上帝不要讓鉛塊打進我的胸膛里!我自己的肚子已經夠重了。我帶著我這一群叫化兵上陣,一個個都給槍彈打了下來;一百五十個人中間,留著活命的不滿三個,他們這一輩子是要在街頭乞食過活的了。可是誰來啦?
|
| 親王上。
|
親王
| 什么!你在這儿待著嗎?把你的劍借我。多少貴人在驕敵的鐵蹄之下捐軀,還沒有人為他們复仇。請把你的劍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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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啊,哈爾!我求求你,讓我喘一口气吧。誰也沒有立過像我今天這樣的赫赫戰功。我已經教訓過潘西,送他歸了天啦。
|
親王
| 果真;他沒有殺你,還不想就死呢。請把你的劍借我吧。
|
福斯塔夫
| 不,上帝在上,哈爾,要是潘西還沒有死,你就不能拿我的劍去;要是你愿意的話,把我的手槍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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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把它給我。嘿!它是在盒子里嗎?
|
福斯塔夫
| 嗯,哈爾;熱得很,熱得很;它可以掃蕩一座城市哩。(親王取出一個酒瓶。)
|
親王
| 嘿!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擲酒瓶于福斯塔夫前,下。)
|
福斯塔夫
| 好,要是潘西還沒有死,我要一劍刺中他的心窩。要是他碰到了我,很好;要是他碰不到我,可是我偏偏自己送上門去,就讓他把我剁成一堆肉醬吧。我不喜歡華特爵士這一种咧著嘴的榮譽。給我生命吧。要是我能夠保全生命,很好;要不然的話,榮譽不期而至,那也就算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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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號角聲;兩軍沖突。亨利王、親王、約翰·蘭開斯特及威斯摩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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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哈利,你退下去吧;你流血太多了。約翰·蘭開斯特,你陪著他去吧。
|
蘭開斯特
| 我不去,陛下,除非我也流著同樣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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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請陛下快上前線去,不要讓您的朋友們看見您的退卻而惊惶。
|
亨利王
| 我這就去。威斯摩蘭伯爵,你帶他回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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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摩蘭
| 來,殿下,讓我帶著您回到您的營帳里去。
|
親王
| 帶我回去,伯爵?我用不著您的幫助;血污的貴人躺在地上受人踐踏,叛徒的武器正在肆行屠殺,上帝不容許因為一點小小的擦傷就把威爾士親王逐出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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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開斯特
| 我們休息得太長久了。來,威斯摩蘭賢卿,這儿是我們應該走的路;為了上帝的緣故,來吧。(約翰·蘭開斯特及威斯摩蘭下。)
|
親王
| 上帝在上,蘭開斯特,我一向錯看了你了;想不到你竟有這樣的肝膽。以前我因為你是我的兄弟而愛你,約翰,現在我卻把你當作我的靈魂一般敬重你了。
|
亨利王
| 雖然他只是一個羽毛未丰的戰士,可是我看見他和潘西將軍奮勇相持,那种堅強的毅力遠超過我的預料。
|
親王
| 啊!這孩子增添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勇气。(下。)
|
| 號角聲;道格拉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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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
| 又是一個國王!他們就像千首蛇的頭一般生生不絕。我就是道格拉斯,穿著你身上這一种裝束的人,誰都要死在我的手里。你是什么人,假扮著國王的樣子?
|
亨利王
| 我就是國王本人;我從心底抱歉,道格拉斯,你遇見了這許多國王的影子,卻還沒有和真正的國王會過一面。我有兩個孩子,正在戰場上到處尋訪潘西和你的蹤跡;可是你既然湊巧遇到了我,我就和你交手一番吧,你可得好好防衛你自己。
|
道格拉斯
| 我怕你又是一個冒牌的;可是說老實話,你的神气倒像是一個國王;不管你是誰,你總是我手里的人,瞧我怎樣戰胜你吧。(二人交戰;亨利王陷于險境,親王重上。)
|
親王
| 抬起你的頭來,万惡的蘇格蘭人,否則你要從此抬不起頭了!勇敢的薩立、史泰福和勃倫特的英靈都依附在我的兩臂之上;在你面前的是威爾士親王,他對人答應了的事總是要做到了才算的。(二人交戰;道格拉斯逃走)鼓起勇气來,陛下;您安好嗎?尼古拉斯·高綏爵士已經派人來求援了,克里福頓也派了人來求援。我馬上援助克里福頓去。
|
亨利王
| 且慢,休息一會儿。你已經贖回了你失去的名譽,這次你救我脫險,足見你對我的生命還是有几分關切的。
|
親王
| 上帝啊!那些說我盼望您死的人們真是太欺人啦。要是果然有這樣的事,我就該听任道格拉斯的毒手把您傷害,他會很快結果您的生命,就像世上所有的毒藥一樣,也可以免得您的儿子親自干那种叛逆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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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快到克里福頓那儿去;我就去和尼古拉斯·高綏爵士相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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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茨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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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要是我沒有認錯的話,你就是哈利·蒙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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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你說得仿佛我會否認自己的名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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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我的名字是哈利·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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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啊,那么我看見一個名叫哈利·潘西的非常英勇的叛徒了。我是威爾士親王;潘西,你不要再想平分我的光榮了吧:一個軌道上不能有兩顆星球同時行動;一個英格蘭也不能容納哈利·潘西和威爾士親王并峙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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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不會有這樣的事,哈利;因為我們兩人中間有一個人的末日已經到了;但愿你現在也有像我這樣偉大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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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在我离開你以前,我要使我的威名比你更大;我要從你的頭頂上剪下榮譽的花葩,替我自己編一個胜利的榮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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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我再也忍受不住你的狂妄的夸口了。(二人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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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斯塔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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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說得好,哈爾!出力,哈爾!哎,這儿可沒有儿戲的事情哪,我可以告訴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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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格拉斯重上,与福斯塔夫交戰,福斯塔夫倒地佯死,道格拉斯下。霍茨波受傷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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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茨波
| 啊,哈利!你已經奪去我的青春了。我宁愿失去這脆弱易碎的生命,卻不能容忍你從我手里贏得了不可一世的聲名;它傷害我的思想,甚于你的劍傷害我的肉体。可是思想是生命的奴隸,生命是時間的弄人;俯瞰全世界的時間,總會有它的停頓。啊!倘不是死亡的陰寒的手已經壓住我的舌頭,我可以預言——不,潘西,你現在是泥土了,你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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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蛆虫的食糧,勇敢的潘西。再會吧,偉大的心靈!謬誤的野心,你現在顯得多么渺小!當這個軀体包藏著一顆靈魂的時候,一個王國對于它還是太小的領域;可是現在几尺污穢的泥土就足夠做它的容身之地。在這載著你的尸体的大地之上,再也找不到一個比你更剛強的壯士。要是你還能感覺到別人對你所施的敬禮,我一定不會這樣熱烈地吐露我的情怀;可是讓我用一點紀念品遮住你的血污的雙頰吧,同時我也代表你感謝我自己,能夠向你表示這樣溫情的敬意。再會,帶著你的美譽到天上去吧!你的恥辱陪著你長眠在墳墓里,卻不會銘刻在你的墓碑之上!(見福斯塔夫臥于地上)呀!老朋友!在這一大堆肉体之中,卻不能保留一絲小小的生命嗎?可怜的杰克,再會吧!死了一個比你更好的人,也不會像死了你一樣使我老大不忍。啊!假如我真是那么一個耽于游樂的浪子,你的死對于我將是怎樣重大的損失!死神在今天的血戰中,雖然殺死了許多优秀的戰士,卻不曾射中一頭比你更肥胖的牡鹿。你的髒腑不久將要被鳥獸掏空;現在你且陪著高貴的潘西躺在血泊里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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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起立)掏空我的髒腑!要是你今天掏空我的髒腑,明天我還要讓你把我腌起來吃下去哩。他媽的!幸虧我假扮得好,不然那殺气騰騰的蘇格蘭惡漢早就把我的生命一筆勾銷啦。假扮嗎?我說謊,我沒有假扮;死了才是假扮,因為他雖然樣子像個人,卻沒有人的生命;活人扮死人卻不算是假扮,因為他的的确确是生命的真實而完全的形体。智慮是勇敢的最大要素,憑著它我才保全了我的生命。他媽的!這火藥般的潘西雖然死了,我見了他還是有些害怕;万一他也是詐死,突然立起身來呢?憑良心說,我怕在我們這兩個裝死的人中間,他要比我強得多呢。所以我還是再戳他一劍,免生意外;對了,我要發誓說他是被我殺死的。為什么他不會像我一般站起來呢?只有親眼瞧見的人,才可以駁斥我的虛偽,好在這儿一個人也沒有;所以,小子,(刺霍茨波)讓我在你的大腿上添加一個新的傷口,跟著我來吧。(負霍茨波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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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王及約翰·蘭開斯特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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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來,約翰老弟;你初次出戰,已經充分表現了你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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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開斯特
| 可是且慢!這是什么人?您不是告訴我這胖子已經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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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是的,我看見他死了,气息全無,流著血躺在地上。你是活人嗎?還是跟我們的眼睛作怪的一個幻象?請你說句話;我們必須听見你的聲音,才可以相信我們的眼睛。你不是我們所看見的那樣一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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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那還用說嗎?我不是一個兩頭四臂的人哩;可是我倘然不是杰克·福斯塔夫,我就是一個混小子。潘西就在這儿;(將尸体擲下)要是你的父親愿意給我一些什么封賞,很好;不然的話,請他以后碰到第二個潘西的時候,自己去把他殺死吧。老實告訴你們,我希望我這一回不是晉封伯爵,就是晉封公爵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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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怎么,潘西是我自己殺死的,我也親眼看見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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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真的嗎?主啊,主啊!世人都是怎樣善于說謊!我承認我倒在地上喘不過气來,他也是一樣;可是后來我們兩人同時立起,惡戰了足足一個鐘頭。要是你們相信我的話,很好;不然的話,讓那些論功行賞的人們擔負他們自己的罪惡吧。我到死都要說,他這大腿上的傷口是我給他的;要是他活了過來否認這一句話,他媽的!我一定要叫他把我的劍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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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開斯特
| 這是我所听到過的最奇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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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這是一個最奇怪的家伙,約翰兄弟。來,把你那件東西勇敢地負在你的背上吧;拿我自己來說,要是一句謊話可以使你得到榮譽,我是很愿意用最巧妙的字句替你裝點門面的。(吹歸營號)喇叭在吹歸營號;胜利已經屬于我們。來,兄弟,讓我們到戰場上最高的地方去,看看我們的朋友哪几個還活著,哪几個已經死了。(親王及約翰·蘭開斯特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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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塔夫
| 我也要跟上去,正像人家說的,為的是要討一些封賞。給我重賞的人,愿上帝也重賞他!要是我做起大人物來,我一定要把身体長得瘦一點儿;因為我要痛改前非,不再喝酒,像一個貴人一般過著清清白白的生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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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喇叭齊鳴。亨利王、親王、約翰·蘭開斯特、威斯摩蘭及余人等上;華斯特及凡農被俘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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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叛逆總是這樣受到它的懲罰。居心不良的華斯特!我不是向你們全体提出仁慈的條件,很慷慨地允許赦免你們的過失嗎?你怎么敢偽傳我的旨意,虛詞謊報,辜負你侄儿對你的信任?我們這方面今天陣亡了三個騎士、一位尊貴的伯爵,還有許多衛國的健儿;要是你像一個基督徒似的早早溝通了我們雙方的真意,他們現在還會好好地活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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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斯特
| 我所干的事,都是為我自己的安全打算;我安然忍受這一种命運,因為它已無可避免地臨到我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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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把華斯特和凡農兩人帶出去殺了;其余的罪犯待我斟酌定罪。(衛士押華斯特、凡農下)戰場上情形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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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那高貴的蘇格蘭人道格拉斯因為看見戰局不利,英勇的潘西已經殞命,他手下的兵士一個個無心戀戰,只好跟著其余的人一起逃走;誰料一個失足,從一座山頂上跌了下來,身受重傷,被追兵擒住了。道格拉斯現在就在我的帳內,請陛下准許我把他隨意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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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可以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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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
| 那么,約翰·蘭開斯特兄弟,你去執行這一個光榮的慷慨的使命吧。去把道格拉斯釋放了,不要什么贖金;他今天對我們所表現的勇气,已經教訓我們即使從我們的敵人那里,像這樣英武的精神也是值得我們欽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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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開斯特
| 感謝殿下給我這一個榮幸,我就去執行您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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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那么我們剩下來的工作,就是要分開我們的軍隊。你,約翰我儿,跟威斯摩蘭賢卿火速到約克去,討伐諾森伯蘭和那主教斯克魯普,照我們所听到的消息,他們正在那儿積极備戰。我自己和你,哈利我儿,就到威爾士去,向葛蘭道厄和馬契伯爵作戰。叛逆只要再遇到像今天這樣一次重大的打擊,就會在這國土上失掉它的聲勢;讓我們乘著戰胜的威風,一鼓作气,繼續取得我們全部的胜利。(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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