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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日子開始同樣的模式。薇妮每天陪著母親,照顧她的起居。自從麥斯叫她离開他的房間之后,她就离得遠遠的。麥斯的母親仍然漠視她的地位,三餐都送到芙蘭房里來。至今薇妮都還沒進過餐廳,安娜也沒來看過她們。
  溫家唯一可見的人是龍索。老爺爺對她很好,可是關于麥斯和安娜的態度,他卻只字不提。
  好像煩惱還不夠多似的,薇妮發現媽媽越來越消沉,連床都不想起來了。不管薇妮和莎梅如何勸她到花園去走一走,她一概拒絕。
  那一天云淡風輕,薇妮偷空在花園散步。她在一只鳥籠前面站住腳,望著籠里羽色斑斕的鸚鵡。“它會講話,你曉得嗎?”
  薇妮听到龍索的聲音,轉過頭去,對老人嫣然一笑;她很高興他能下床走動了。“它會說什么?”她笑問。
  龍索拄著拐杖走到那只驕傲的小鳥面前。“我沒辦法讓它開口,”他說。“這個小家伙只肯跟莉雅說話。”
  薇妮已經好些天沒看見莉雅了,她想莉雅一定是在躲著她。“改天我一定要她教這個小東西跟我說話。”
  “你為什么不現在就去找她呢?”龍索端詳她的臉。“莉雅看見你一定很開心。”
  薇妮黯然笑了笑。“莉雅好像躲著我。”
  老人臉上的皺紋一下子都皺到一塊儿。“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莉雅一直在小教堂為你和麥斯祈禱,她是個很虔誠的女孩,她相信可以為你們祈禱到幸福快樂。”
  薇妮至此才恍然大悟。“小教堂在哪里?”
  老人朝挂滿葡萄藤蔓的小拱門點點頭。“從那條路走過去就可以看見了。”
  “謝謝你,爺爺。我現在就去找她。”
  “你好嗎,薇妮?”他突然問道。
  “我很好。”
  他目光炯炯地看住她。“真的嗎?”
  “當然。”
  他安靜地搖搖頭。“我要你知道,你和你媽媽在這里受到的無禮對待我不是不知道。”
  “我”
  “讓我說完。”他打斷她的話。“我雖然在病床上,對這個家的動靜仍然很清楚。”他的笑容真像麥斯。“我想說的是,你為這幢老屋帶來了春天的气息,你來了我很開心。”
  薇妮滿心感動。“謝謝你,爺爺。”她低語,踮起足尖吻了一下他的面頰。
  她轉身要走,龍索卻又攔住她。“我看你沒有再進麥斯的房間。你不是他的妻子嗎?”
  “我是,不過他似乎宁可忘記這回事,他比較喜歡他母親陪他。”
  龍索搖搖頭。“你錯了。他每天都只許他母親在他房里待一會儿,他自己整天躺在黑暗中,天曉得想些什么。安大夫三天前就告訴過麥斯,他一輩子都不能再走路了。”
  薇妮無法置信地搖著頭,淚水成串地滑下來。“不會的,不可能!”她茫然說道。
  “安大夫說他不能走,”老人繼續道。“我說是他不愿意嘗試。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他覺得自己殘廢了,別人怎么說都沒用。”他的眼里浮起了霧气。“我的孫子相信他不能走路了,所以他永遠不能再走路。”
  “我不信這一套,”薇妮堅決地說。“我要讓他下床走路!”
  老人眼里閃著希望的光芒。“薇妮,只有你能幫他站起來。”他停了一下,看著她。“……只要你有勇气嘗試。”
  她抹去淚水,昂起頭來。“如果勇气管用的話,他非站起來不可。現在我要去教堂,希望等我出來的時候,我會比較能夠面對麥斯。”
  “他會反抗你!”他警告。
  她拂開一絕金發,抬起下巴。“我從來就不是逃兵,我決定和你的孫子抗戰到底了。”
  “也許會留下傷痕。”
  “我不怕,我已經煩透了扮演受惊的小兔。我是麥斯的妻子,該好好扮演那個角色。”
  “勇气可嘉!”龍索擊杖贊賞。“我會全力支持你。”
  她的微笑里面有絲疑慮,仿佛她預見了一場必輸的戰役。“我現在去找莉雅,爺爺。我想我會非常需要你的支持。”
  老人看著薇妮消失在拱門之后,頭也不回地說:“你可以出來了,安娜,我看見你的影子了。”
  “她不能讓他走路。”麥斯的母親憎恨地說,從一根柱子后面轉出來。
  “也許是你想要你的儿子當一輩子的殘廢,這樣他就會永遠依賴你了。安娜,你難道不想找回過去的麥斯嗎?”
  “如果那個英國女人真能救回我的儿子,我就服了她。安娜輟泣道。“可是安大夫說麥斯的腳沒有用了。”
  “就算他真的不能再走路,他也沒有理由永遠活在黑暗之中。我相信他的妻子會帶給他光明。”
  夜闌人靜,薇妮站在陽台上,隔壁麥斯的房間限平常一樣,窗帘垂得緊緊的。她不曉得他睡著了還是醒著。他有沒有想過她?明天她要鼓起勇气走進他的房間。她曾經站在教堂中和他互訂終身,成了他的妻子,他不能不承認。
  莎梅也跟著走到陽台上,兩手撐在欄杆上,望進夜色里的花園。“這里的花園總讓我想起小時候宮里的庭園,味道很像。”
  “莎梅,你想不想家—一你自己的家?”
  “你的家就是我的家。”
  “可是你還有母親,你不想她嗎?”
  “我媽媽只愛蘇丹,沒有時間給我,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去,世了。”
  薇妮握住她的手。“我們對你太自私了嗎?我們給你的負擔會不會太重?”
  “這是忏悔之夜嗎?”她笑道。“我喜歡我所在的地方,你和你媽媽是我唯一關心的人。”
  薇妮歎了口气。“我有一項任務,可是我又不太想去做。”
  “請我猜一猜……你又要進獅籠了?”
  “對,麥斯越來越消沉,我不能不管。他的傷是我的錯,我必須負責。”
  “你打算勇往直前嗎?你受得了他再叫你滾出他房間?”
  “……應該可以。”她慢慢答道,沒有白天那么樂觀了。
  “我就等你這句話,”莎梅叫道。“你打算怎么幫你的丈夫站起來?”
  薇妮絞緊雙手。“只要可能的話。”
  “當然可能……但是你非有堅定的意志不可。你的背會痛,腿會酸,你還要能閉起耳朵不理麥斯的呻吟或謾罵。你可能會想放棄,可是一旦走下去了,就沒有回頭的路。”
  “你知道如何治療麥斯嗎?”薇妮滿怀希望地問道。莎梅有許多奇妙的能力,可是連醫生都放棄的病症她也有辦法嗎?”
  “很難說,不過我的确知道一個可以幫他的法子,很辛苦的法子。”
  “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明天一早”
  薇妮點點頭。“我會盡力而為。只要麥斯有一點點复原的希望,我決不放棄。”
  那一夜薇妮睡得深而沉,做的夢伽。甜了一點,至少她又一個目標了。
  麥斯怒視那些不等他召喚就進來的仆人,不知他們從奉了誰的命令,進來干什么的。他們知道他們決沒有那么大的膽子,敢自己闖進他房里。
  兩個仆人端來一個大澡盆放在窗邊,几個女外開始注入熱水。麥斯疑心大起,吼問道:“你們到底在這里搞什么鬼?”
  仆人都不理他,逕自做他們的工作。有些人在挪家具,有的移開盆邊的地毯。當薇妮穿著一件簡單的家居服,長發綰在頸后,姍姍而來時,麥斯的怒气已經達到沸點了。“早安,麥斯。天气很好,不是嗎?”她快活地跟他打招呼。
  他的眉毛挑得老高。“我早該想得到是你在搞鬼!”他指著澡盆。“你瘋了嗎?”
  “也許。你可能不會喜歡我們待會儿要做的事,可是我和莎梅決定讓你站起來。”
  如果麥斯站得起來,他第一件事就要把她丟出門外。“你給我滾出去!”他喝道。
  “等你有本事把我丟出去的時候,我自然就走了。”她絲毫不為所動
  他一拳狠狠捶在枕頭上。“他媽的!我有本事叫人把你丟出去。以前我就警告過你,別來惹我!”
  “你不能叫人把我丟出去,”她說,走到窗邊拉開窗帘。“你爺爺仍然是一家之主,他授權給我,我可以全權指揮仆人。所以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丟我出去。”
  “你打算干什么?”他戒備地問道。“你不能把我丟進那只澡盆。”
  薇妮開始卷袖子。“你猜對了,那只澡盆是給你用的。運气好的話,你很快就能站起來了。那個時候我會自己走,不勞你丟。”
  他的眼睛蓄滿風暴。“見鬼!你憑什么跑進來跟我指東說西的?沒有哪個女人敢命令我!”
  “你盡管叫,最好讓全;日金山的人都听得到。但是上帝為證,我要幫你重新站起來。”
  她走到床邊,拿起旁邊桌上的一把剪刀。“喬安,抓住他的腿,我要剪開繃帶。”
  仆人立刻服從她的命令。
  “你又不是醫生,薇妮。你在干什么?你真的瘋了嗎?”麥斯破口大罵。
  “也許。”薇妮答道,手下不停,把髒繃帶剪開,全丟在地上。她看看他的腿,傷疤仍然紅腫,大腿也腫得很厲害。她又想起來,這都是她的錯。
  她暗暗吸了口气,退開一步,指著澡盆。“喬安,你和卡羅把少爺抬到盆里去。小心點,別碰痛他的腿。”
  麥斯被抬起來時,气得大吼大叫。“薇妮,你馬上叫他們住手。你以為你在干什么?我又不是三歲孩子,他媽的,住手!”
  他被放進澡盆后,薇妮便跪在他旁邊。“你給我等著瞧!”他咬得牙齒格格作響。“我不會放過你!”
  直到這時,麥斯才看到莎梅也加入陣容。“溫少爺,請你稍安勿躁。就像薇妮說的,等你能把我們丟出去的時候,我們自然會走。”
  麥斯咬緊牙根,躺下去望著天花板。他決不讓這兩個可惡的女人得意下去,他不跟她們說話了。
  莎梅也跪在地上,輕輕抬起他的腳,開始按摩他的足踝。麥斯的腿沒有知覺,所以也感覺不到莎梅的按摩,不過他的身体仍然慢慢放松下來。莎梅的掌心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讓他全身變得很舒服。
  他閉上眼睛享受熱水的浸潤。這段時間內他的房間已經煥然一新,床移到窗邊,床單換過了,四周插滿鮮花。
  一雙溫柔的手在按摩他的頭皮。他張開眼睛,發現莎梅在按摩他的腳,薇妮則在替他洗頭。他仍然生气,不過到底气消了不少。
  “我還沒吃早餐。”他沒話找話說。
  薇妮在他耳邊開口。“再等一會儿就好了。”
  突然間,一絲刺痛滴溜溜地穿過他的傷腿,他及時抓緊盆沿,勉強咽下一聲呻吟。莎梅正在前后彎他的腿,把那絲刺痛擴大成一大片火燒似的疼痛,仿佛刀在那儿割他的肉。
  莎梅抬起頭來,看他疼得額頭的青筋都浮了出來,卻還是一聲不吭。“你真是倔得緊,”她說,繼續她的工作。“就算要了你的命你也不會叫我住手,是不是?

  他望進那雙好像會看透一切的眼睛。“你一定很喜歡折磨我。他喘著气說。
  薇妮抓著麥斯的肩,覺得他的痛楚就是她的痛楚。她真想把自己的气力給他,讓他經得起各种折磨。
  “你算哪門子妻子,居然眼睜睜看著我受折磨?”麥斯數落道。
  “告訴你的妻子,你哪里痛?”莎梅柔聲道。
  他的目光從薇妮移到莎梅身上。“你當然知道你開痛了我的……腿!”他滿臉惊詫。“我的腿!”
  “沒錯,那條原先沒有感覺的腿,”莎梅肯定地說。“如果你感覺到我在干什么,那就表示你的腿沒有報廢,它會复原。”
  麥斯好像完全不敢置信。“我覺得痛了!”他几乎是害怕地希望著。“我沒弄錯?那真的是痛?”
  為了證實麥斯的感覺,莎梅加重手勁,直到麥斯痛得臉上毫無血色為止。“的确是痛,溫少爺。”她笑道。
  薇妮只覺得狂喜莫名,麥斯會复原了。“今天就到此為止,”莎梅說著便站起來,“等你飽餐一頓之后,我們再來點新的。”
  薇妮站起來,吩咐站在門邊伺候的仆人。“把少爺抬到椅子上,給他換上干淨的褲子,然后叫人把早餐端上來。澡盆的水倒掉,盆子別拿開,我們每天都要做治療。”
  麥斯真恨薇妮這么大模大樣地主宰他的生活,可是他的腿的确隱隱作痛,說不定他真站得起來呢!他發現自己竟有點盼望下午的來臨了。
  莎梅和薇妮進房時,麥斯沒有睡著,只是在休息而已。他聞到薇妮身上一股特有的玫瑰清香,張開眼睛,正碰著那對銀藍色的眸子。
  在那一剎那,他忽然發現自己多么地對不起她。他娶了她,卻把她丟在自己家里不管。他可以想象她是怎么想他的,他們之間有太多的事沒有說出口,也許永遠不會說出來了。
  “下午的治療時間到了,”莎梅權威地開口。“這個恐怕比早上還累,”她警告道。“因為你的腿有知覺了,這次兩腿都得按摩。”
  麥斯擺明了任她折磨的態度。“我想無論怎樣我都甩不掉你們兩個了,不是嗎?”
  “除非你自己站起來走出去。”莎梅聳聳肩,一把掀開床單。“越早開始,越早結束。”她告訴他。
  接下來一個小時,麥斯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過的。莎梅揉得他一條腿好像硬生生要撕裂一般。當他覺得再也受不了時。她就換另一條腿。等到她終于宣布夠了時,他已經痛得快要麻木了。
  麥斯背靠在枕頭上,累得气喘吁吁。他覺得痛,可是痛的感覺很好,那表示他的腿沒有死透。
  薇妮幫他蓋好被子,澄澈的眼睛愛怜地看著他。“不要同情我。”他低低地說。
  “我何必同情你呢,麥斯?你就快要好了。”她告訴他,轉身离去。
  薇妮走出房間,眼淚于落了下來。她的确是同情他,他受了那么多苦,而此后多日,他每天都要吃一樣的苦,她怎能不心疼呢?
  一個星期下來,薇妮和莎梅每天早午兩次都來幫麥斯做治療。麥斯雖然口頭上不承認,私心里的确盼望那些辰光。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強壯,腿部的痛楚也越來越輕了。
  薇妮合上她為母親念的書,親她的面頰,然后站起身子,揉一揉疲倦的肌肉。莎梅坐在燭光旁,正在縫衣服,薇妮輕輕地告訴她:“我去睡了。”
  莎梅放下衣服,陪薇妮走到門口。“你還不能上床。你還得為麥斯做一件事,要确實照我的話做。”
  “可是我們今天的治療已經做過了呀!”薇妮困惑地說。
  “今晚要做新的治療。我沒告訴你嗎?”
  “沒有,你沒說今晚我們還要到麥斯房里去。”
  “不是我們,是你一個人去。”莎梅把一個小瓶子塞進她手里。“用這個擦在麥斯的腿上,小心不要涂到傷口。你必須輕輕地幫他按摩兩條腿,然后再按摩手臂、背部和小腹。動作輕一點,這樣做可以促進他的血液循環。”
  “可是——”
  “沒有可是。麥斯都受得了那么多苦了,你為什么不能做到這一步呢?”
  “我總得先換件衣服。”薇妮還是不明所以。“我穿著睡衣。”
  “別傻了。麥斯是你丈夫,就這樣去吧!”
  薇妮不情不愿地點點頭。“万一他睡了呢?”
  “那你就叫醒他。”
  “這里面是什么東西,莎梅?”薇妮問道,舉起手中的小瓶子聞了聞,有一股很甜的香味。
  “這是我自己調的冷霜,用得恰到好處的話,對麥斯很有用。別忘了,要把冷霜涂在他的皮膚上,要輕輕地抹勻。”
  看著薇妮硬著頭皮走遠,莎梅臉上漾開了一個自得其樂的笑容。“真的,莎梅”她對自己說,輕松地拍拍手。“你實是天才!如果薇妮照你的話做,對麥斯和她都有料想不到的好處。”
  薇妮發現麥斯房間的燭火已經熄了,只有一輪月光洒在陽台上。
  “麥斯,你睡了嗎?”她柔聲喚道。
  他已經睡著了,听到她的聲音才又醒過來。他正夢見抓妮,一下子不能确定自己是否還在做夢。
  “麥斯。”她又喚道,摸索著他的肩。
  “不要治療了,”他咕咬著。“讓我睡覺。”
  “這個不會痛,麥斯。我得幫你涂冷霜。我替你按摩的時候你可以閉著眼睛。”
  “反正你是不會走的了。”他懊惱地說。
  “莎梅說這個很要緊!”
  “好吧!”他歎口气。“你愛怎么做就怎么做。”
  薇妮沒有點燈,她宁可地黑暗中做這件工作。
  她拉開被單,開始把冷霜輕輕涂在一條腿上,慢慢地按摩著。
  “你有一雙魔術師的手。”他喃喃說道,逐漸完全清醒過來了。
  “你躺好,不要說話。”薇妮說,兩手在他腿背輕輕揉著。當她的手移到大腿內側時,麥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他的血液開始沸騰了,對她的手也越來越敏感。
  “翻過身子,麥斯。”薇妮說,幫他翻身過去。當她的手指滑過他硬挺的背部肌肉時,她有一种奇怪的生机盎然的感覺。她不曉得自己的手勢几近愛撫,也不曉得自己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一幕幕纏綿的回憶掠過心底,這分明是她記憶中的男体呀!
  她微微發著顫,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了。她在想著更衣室那一夜,那一夜也是這么黑。
  “你能轉過來嗎?”她的聲音几不可聞。
  麥斯重又翻過來,閉著眼睛,感覺蔽妮的手就在他胸前。她的手慢慢按摩到他的腹部,他的肌肉一條條繃得緊緊的。他要她——他必須現在就要她。為什么不可以呢?他是她的丈夫呀!
  當他強壯的臂膀圈住她時,該妮沒有推開。她順著他的壓力倒在床上,所有的言語都化作了一聲柔和的歎息。
  他瘋狂地搜尋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如風似雨地吻她。他的手忙著解開她的衣服,急切地需索她柔軟、嫩滑的肌膚。
  他的手在她身上來去摩掌,應允更美好的事即將來臨。當他暫時抽開手時,她呻吟著抗議,可是他只是輕笑一聲,把她帶到他上面。
  仿佛千万支燭光同時燃起,她就像浮游在燦亮亮的燈海之上,虛飄飄地不知要往上飛呢,還是往下沉。
  “你的腿,”她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我們不能牽動你的傷——”
  他把她的臉拉下來,熱气吹拂到她嘴上。“噓,”他輕聲道。“銀眼儿,你快要把我逼瘋了。今晚我一定要擁有你,全部的你。”
  “麥斯!”她輕聲喊道,感覺到兩人的身体合而為一。
  慢慢地,兩個人才從一片織錦中醒過來。麥斯捧起她的臉,拂開她的金發,找著兩片紅唇。
  “我決不讓其他男人碰你,”他強烈地說。“發誓你不會——”
  她對住他的唇,阻止了他下面的話。無數的輕吻細歎在兩人之間默默交流。“我弄痛你的腿了嗎?”她終于問道。
  他咯咯笑著。“現在才想到也太遲了。如果你的莎梅知道今晚的事,會說這是最好的治療。”
  薇妮嫣然微笑。“說不定這就是莎梅的計划呢!”
  “留下來陪我,”麥斯在她耳邊說。“你讓我重新活過來了,我需要你。”
  再沒有比這更教她高興的話了。“万一別人進來發現呢?”她問道。
  他大笑著擁緊她。“他們會以為我終于抗拒不了我的妻子的魅力,所以把她挾持上床了。更何況,誰敢不敲門就闖進這個房間呢?當然,你和莎梅例外。”
  “我太專橫了,是不是?”
  他笑著吻她。“你簡直像個強盜婆,我只能躺在這里任你擺布。”

  薇妮翻躺到他身邊,把頭靠在他肩上。麥斯也許愛伊蓓,她想道,可是伊蓓一定沒有過這种刻骨銘心的牽系。不用他告訴她,她也知道他們之間的事不同尋常。
  “你在想什么?”她突然問道。
  他的手橫過她的手臂。“我在想自從我遇見了一個頑固的銀眼小姑娘以后,生活的變化有多大。”
  “我給你惹了不少麻煩,是不是,麥斯?”他抬起一縷金發湊近嘴邊,那張俯看他的小臉上寫著疑問。“沒有人會相信你把我的生活搞成什么樣子,你一定是制造麻煩的天才。”
  “好像是如此,”薇妮誠心回答。“我老是在給你添麻煩,你一定很受不了。”
  他大笑擁緊他珍愛的負擔。“我真等不及看你會給我惹來什么新麻煩,還會有比上一次坍方更嚴重的嗎?”
  “別說我沒有警告你,麥斯。”她笑道。“我的麻煩不會斷的。”
  他的手不經意地落在她的腹部,陡地抽開了。她知道他想起胎儿了。他會不會為了她的孩子再度拒絕她?
  她緊張地等著他的反應。“我忘記孩子了,我有沒有傷到你?”
  “沒有。”
  他仍然抱著她,可是她感覺到他已經跟她隔了一道牆。她現在告訴他喬丹娜的事會怎么樣?她會完完全全失去他嗎?
  她鼓起全部的勇气,試著說:“麥斯,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不,今晚不要。讓我們假裝這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只有你和我。你的身体好像是配合我而生的,”他低語道。“你有沒有注意到?”
  嗅,是的,她注意到了。他的手又再一次施展魔力讓她無法拒絕,終于和他一起跌入那個專為他們兩人制造的狂歡深淵。
  薇妮在晨光中醒過來時,麥斯還沉睡未醒。她就在那儿靜靜地端詳他,那一刻的他是屬于她一個人的。他的右肩上有一塊心形的胎記,色澤殷紅。她輕輕地伸手撫摩它,然后沿著他臉上的輪廓—一畫過。當他捉住她的指頭咬在嘴里時,她微微嚇了一跳。等到看見他臉上的微笑,她只覺得滿心的愛溢了出來。
  她凝視他的眼睛,仿佛可以讀出他的思想。那對黑眸深處寫著的与其說是愛,毋宁說是占有。她是他的,就像戰利品一樣。
  “你有一個胎記。”她純粹是沒話找話說。
  他微笑了。“那是溫家的標記,不時會出現在某一個子孫身上。据說有這個胎記的人最有福气,以前我不相信……不過現在我信了。”
  她屏住呼吸。“你覺得自己有福气嗎,麥斯?你娶到了一個愛惹麻煩的妻子。”
  他的黑眸默默溜過那張巧奪天工的臉,輕輕把她額前一絕金發拂到腦后去。“經過昨夜之后,”他柔聲道,一只指頭拂過她的嘴唇。“我相信我是全世界最有福气的男人。”他捧住她柔嫩的臉頰。“你除了愛惹麻煩之外,碰巧也是最迷人的女人。你知道你有多美妙嗎,蔽妮?你令我心折。”
  薇妮的心像長了翅膀,想要飛出去。“我還以為昨夜是在做夢,”她有點羞澀地說。“早上醒過來看見你就睡在我旁邊,我甚至以為自己的夢還沒醒呢!我從沒做過這么逼真奇妙的夢。”
  “自從我遇見你,就像生活在夢里一樣,薇妮。如果這是一場夢,我宁可永遠不要醒過來。你愿意陪我一直夢下去嗎?”
  她調皮地眨眨眼。“我不能再睡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笑著摟住她。“我不是說現在,雖然這個主意實在很不坏。我們可以把門關起來,不許任何人進來。昨晚是我們真正的洞房之夜,現在我是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奴隸了,小銀眼儿。”
  兩朵紅云悄悄染紅了該妮的雙頰,她嬌羞地低下眼睛,兩排長睫毛依依地垂在頰上。她喜歡他叫她銀眼儿的樣子,好像他真的喜歡她。也許不久之后,她可以讓他忘了伊蓓。
  她离開他身邊,靠過去檢視他的腿傷。“你今天覺得痛嗎?”她擔心地問道。
  “過來這儿,銀眼儿。”他笑道。“現在我不想跟你說話。”
  她的微笑就像透窗而來的陽光,明亮而炫人。麥斯伸長了手,她便把手交給他,溫馴地回到他怀里。隨著他的呼吸起伏,他的肌膚便刷過她的酥胸。他的腿抵得她那么緊,讓她几乎喘不過气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悸動,他的目光織成了一片网,罩住了她的視界。他的聲音像遠處的風,微微吹過她心上。
  四目交視,時間便失去了意義。金鳳玉露一相逢,他們便合而為一,沒有了彼此。薇妮覺得心上流過兩行情淚。為了此時此地,此身相依的兩人。除了這個在她体內的男人之外,她再不需要別的意義。
  薇妮就像在夢里活了一個星期。每天她在莎梅的指導下,幫助麥斯做复健工作。夜里她躺在他怀里,輪到他在她身上創造奇跡。她相信沒有人的愛比得上她對麥斯的感情,希望有一天她的愛能夠得到全部的回報。她領略了他的身体的喜悅,也許有一天他也會敞開他的心靈,把他自己交給她的深深情意。
  莎梅看著這一對金童玉女的濃情蜜意,也是滿心的歡喜。她注意到薇妮和麥斯在以為沒人注意時,總是眉目傳情,分明是新婚夫妻的情意。薇妮現在是個容光煥發的新娘,莎梅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只除了一點。莎梅每天都提醒蔽妮要盡快把喬丹娜的事告訴麥斯。她向薇妮保證,他們的愛已經夠穩固了,即使麥斯發現他被愚弄的真相后會震怒,也不可能導致太嚴重的結果。等他知道該妮怀的孩子是他的,反而會大喜過望。
  可是薇妮有她的顧慮。現在這一份幸福得來不易,她舍不得放手一搏。如果麥斯不肯原諒她,她真怕自己會活不下去了。雖然她明知莎梅說得對,這件事拖下去對她不會有好處,可是她始終沒有勇气向麥斯和盤托出事情的真相。
  麥斯的情況則越來越進步。他還沒踏出第一步,不過莎梅很有信心,她說不用再過多久,他就可以像常人一樣走動了。
  那天薇妮為她母親念完書,照例去看看麥斯,想問他要不要到花園去坐一坐。她打開門,卻怔在房門口。房間的正中央站了一個人,麥斯。
  “你能走路了!”她大叫,走上前一步。“我的天,麥斯,你能走路了!”
  他小心向她走出一步,笑得像個向母親表功的小男孩。“我練習了好几天。本來我是想等走得穩了再告訴你,給你一個惊喜。”
  “噢,麥斯,你做到了!”她抱住他。“我就知道你做得到,麥斯。我真以你為傲!”
  她看著他又踩出一步,然后停下來喘口气。“都是你和莎梅的功勞,薇妮。沒有你們兩人在后面赶鴨子上架似的逼我,我永遠也站不起來。”
  他把她推開,又走了几步。薇妮含著淚水扶住他,把他扶回床上。他練習得有些累了。
  他躺回床上,笑容仍然挂在臉上。“你和莎梅幫我證明醫生是錯的。我不知道你們用了什么魔術,不過的确很管用。”
  薇妮把枕頭墊高,回他一個微笑。“我不懂魔術,不過莎梅我就不敢說了。她有很多惊人的能力。”
  “哪一方面?”
  “她曾經預言我們會到加利福尼亞來,結果第二天我就收到我媽媽要我來的信了。”薇妮說道。
  “她還預言什么呢?”他好奇地問道。
  “她說我會生個女儿,”薇妮脫口而出,等她看見麥斯的臉色,后悔已經來不及了。“你想不想喝點飲料?”她很快換了話題。
  麥斯的好心情已經消失無蹤,他別過臉去,眼中光采盡失。“不要,我想休息一下。”
  薇妮不再多說,安安靜靜地退了出去。她把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可以感覺到她的孩子輕微的蠕動。不久之后,大家都會知道孩子的事了。她不知道麥斯要如何去應付別人的恭喜,也許她應該听莎梅的話,盡快把真相告訴麥斯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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