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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峽谷客棧位于西港郊外,大型吧台如以往的周五夜晚般人潮擁擠。柯凱蒂偷偷看一下手表,然后望向正在喝酒喧嘩的客人,搜尋一張特殊的臉孔。但枝葉茂盛的盆栽及自彩繪屋頂懸挂下來的燈擋住了她的視線,使她看不清楚大門入口處。
  臉上笑容依舊,她把注意力轉回周遭的人。“所以我告訴他別再打電話來。”魏嘉玲對他們說道。
  一個男人要擠到吧台去拿酒時踩到凱蒂的腳,伸手掏錢時手肘又撞到她,卻沒有道歉,凱蒂也不敢奢望。這里的每一個男人及女人都是來尋求解放的,男女平等,誰也無需理會誰。
  端起酒离開吧台時,他注意到凱蒂。“你好。”他說道,停下來對她裹在藍色緊身洋裝下玲瓏有致的身材投以感興趣的眼光,從披肩的閃亮紅發、新月般的秀眉到長而卷的睫毛下瞪著他看的藍寶石般的眼睛,然后大聲地下結論:“很好。”她的面頰線條优雅,鼻子小巧玲瓏,看到他不停地打量她,凝脂般的肌膚泛起一片紅暈。“太好了。”他補充道,沒看出凱蒂臉上的紅暈是生气而非高興。
  雖然凱蒂痛恨他這么看她,也無權責備他,畢竟是她自己要來這种地方的。這地方壓根儿便是個單身酒吧,只在旁邊裝飾著一個小用餐區,增加一點尊嚴。
  “你的酒呢?”他問道,懶洋洋地審視她美麗的臉龐。
  “我沒有酒。”
  “為什么?”
  “我已經喝過兩杯了。”
  “呃,要不要在點一杯,跟我坐到那個角落去?我們可以認識認識。我是個律師。”他補上一句,好像透露出他的職業,她就會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杯酒,跟著他屁股后面走。
  凱蒂咬住嘴唇,故意露出一臉失望狀。“哦。”
  “怎么了?”
  “我不喜歡律師。”她拉長臉說。
  他沒有生气而是惊訝地說:“真可惜。”而后聳聳肩,擠回人群。凱蒂瞧見他在兩名妙齡女郎旁邊駐足,其中一位回以深感興趣的眼神。她心中涌起一股嫌惡,嫌惡這里所有的人,尤其是她自己。私底下又有點為自己的粗魯感到不安,可是這樣的地方使她不得不保護自己,她一跨進門口,熱情的天性便自動收斂了不少。
  拿名律師想必馬上便忘了凱蒂的存在。他干嗎要花上兩塊錢幫她買杯酒,然后費勁地引誘她?何必如此費事呢?如果凱蒂或屋里任何一個女人想要認識他,他會很樂意順水推舟。而且如果她夠誘人,他甚至可能邀她到他的住處——當然是開她自己的車——以便她盡情享受在即將到來的性愛中,她也是主動之一方的感覺。之后,如果他還沒有精疲力竭,會請她喝一杯酒,然后送她到門口,讓她自己開車回家,誰管她住的多遠?
  如此簡單,如此直接。沒有牽絆,沒有承諾。今天的女人當然也有拒絕的權利,她可以不跟他上床,不用擔心她的拒絕會傷到他的心,因為他對她并沒有任何感情。他可能會有一點生气,因為自己浪費了一、兩個小時,但隨即便會轉向其他樂于配合的女人。
  凱蒂抬眼再次搜尋若柏,內心后悔沒選其他地方碰面。店內音樂開得太大聲,加上此起彼落的笑鬧及喧嘩聲,顯得更加嘈雜。她看看四周圍的人,面孔各异,卻同樣的不安、無聊、渴望。他們都在尋找什么,卻一直沒找到。
  “你是凱蒂吧?”一個不熟悉的男性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凱蒂嚇了一跳,轉身看到一張帶著自負笑容的臉。“兩個星期前我在超級市場遇到你和嘉玲。”
  凱蒂倦极了,笑容不复平日燦爛。“你好,肯恩,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我說,凱蒂。”他說話的神情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好點子。“我們何不离開這里去安靜一點的地方?”
  他家或她家,看哪里近。凱蒂清楚這种公式,覺得惡心透了。“你想做什么?”
  他沒有回答,也無需回答,反而問她:“你住哪里?”
  “离這里几條街的綠村公寓。”
  “有室友嗎?”
  “兩個女同性戀者。”她一本正經地撒謊道。
  他相信了,而且沒被嚇到。“真的?你不覺的不便嗎?”
  凱蒂張大眼睛故作天真狀。“我愛死她們了。”他馬上一臉厭惡的模樣,凱蒂更加開心。
  他几乎立刻恢复正常,聳聳肩道:“太可惜了,待會儿見。”
  凱蒂見他掃視全場,找到下一個目標,然后擠過人群走過去。她受夠了,拉拉嘉玲的手,打斷她和兩名英俊男士談論在科羅拉多滑雪的事。“嘉玲,我要去一下洗手間,然后就走。”
  “若柏沒來?”嘉玲心不在焉地說道。“四處看看吧,還有很多人和他一樣出色,你可以隨意挑。”
  “我要走了。”凱蒂堅持道。嘉玲聳聳肩繼續聊天。
  洗手間要從吧台后方的走廊出去。凱蒂擠過人群,踏入相對顯得安靜的走廊時,送了一口气。若柏沒來她不知使該覺得輕松還是失望。八個月前她瘋狂地迷上他,迷上他的机智与溫柔。他擁有一切——金發、俊俏的外表及自信、魅力和可靠的未來——因為他是圣路易最大的證券經紀商的繼承人。但是他已婚。
  想到最后一次見若柏的情景,她就難過。享受完美妙的晚餐且跳了一場舞之后,他們回到公寓喝了一點酒。整晚她一直在想若柏擁她入怀后會發生什么事,這次她將不會阻止他和她做愛。這几個月來他不下百次地告訴她他愛她,也表現給她看,她已無需再矜持。事實上,她正想采取主動時,若柏頭靠到后面沙發上歎气道:“凱蒂,明天報紙的社交版會有我的報導,不只我,還有我的太太和儿子。我已經結過婚了。”
  凱蒂心碎地叫他滾蛋永遠別來找她,也別打電話。但他還是打了。在公司凱蒂拒絕接他的電話,回到家也是一听到他的聲音便挂斷電話。
  而那是五個月前的事了,之后凱蒂很少讓自己回想他倆在一起的時光。直到三天前她接到若柏的電話,他的聲音依然令她全身顫抖。“凱蒂,別挂電話,情況改觀了,我得見你和你談談。”
  凱蒂選這個地方見面時,他曾強烈抗議,但她態度堅決。這地方是公共場所,又夠吵,他便不能用柔情攻勢,而且嘉玲每個星期五都會來,必要時可以當她的精神支柱。
  洗手間得排隊等候,几分鐘后凱蒂出來,心不在焉地在肩帶式皮包中掏車鑰匙。一群人擋住進吧台的路。這時旁邊的公共電話,有一個男人以略帶西班牙腔調開口說:“對不起,麻煩告訴我這里的地址好嗎?”
  凱蒂正想往前擠,听到這話轉身看到一個高大男人正不耐煩地抓著電話。“你再跟我說話嗎?”凱蒂問道。他膚色黝黑,濃密的頭發和瑪瑙般的眼珠一般黑。這里的男人總是令她聯想到IBM的業務人員。但這個男人穿的是褪色的李維牛仔褲,白色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臂上,顯然和他們并非同類。他太……粗獷。
  “我是問你,”他重复道。“能不能告訴我這里的地址。我的車子除了問題,要叫人來拖吊。”
  凱蒂報上街名,回避他高傲的臉上那眯起的黑眼。高大黝黑、全身散發男性魅力的异國男人也許會吸引某些女孩,但吸引不了她。
  “謝謝你。”他回道,手移開話筒,向對方重复剛剛听到的地址。
  凱蒂轉身准備离去,迎面卻對上一堵身著深綠色毛衣的寬闊胸膛擋著她的路,凱蒂的眼睛直瞪毛衣上的鱷魚標志說:“對不起,借過一下好嗎?”毛衣听話地移開。
  “你要去哪儿?”毛衣的主人客气的問道。“時候還早嘛!”
  凱蒂抬起深藍色的大眼睛望著他,看到他的臉上堆滿贊美的笑容。“我知道,但我得走了,不然午夜一到我就會變回南瓜。”
  “是你的馬車變成南瓜,”他笑著糾正,“而你的禮服變成破衣。”
  “這件衣服手工這么差,連在灰姑娘時代都算過時。”
  “聰明的女孩,”他鼓掌。“射手座的?”
  “不對。”凱地說完從皮包底層拿出車鑰匙。
  “那你是什么座?”
  “小心慢行。你呢?”她回擊。
  他想了一會儿答道:“綜合的。”他的眼睛意味深長地滑下她玲瓏的曲線,指關節輕触凱蒂洋裝的絲織衣袖。“我碰巧喜歡聰明的女人,而且不會覺得倍受威脅。”
  凱蒂忍住建議他去向貝喬斯醫生調情的沖動,禮貌地說道:“我真的得走了,有人在等我。”
  “幸運的家伙。”他說。
  凱蒂走出外面,悶熱的下也令人覺得失落和沮喪。她走到入口的遮棚下停住,一顆心突然怦怦跳了起來,一輛熟悉的白色轎車正闖過街角的紅燈開進停車場,在她旁邊煞住。“抱歉我來晚了。上車吧,我們到別的地方談。”
  凱蒂由敞開的車窗端詳若柏,洶涌的渴望令她心痛。他依然風度翩翩,但原本自信的笑容現在已被不安所取代,令她芳心大亂,決定動搖。“時間太晚了,而且如果你太太還在,我們就沒什么好談的。”
  “凱蒂,我們不能這樣在這里談。不要以世間晚刁難我,我的飛机誤點了。請你當個乖女孩吧!我沒時間和你爭吵。”
  “為什么沒時間?”凱蒂追問,“老婆在等你?”
  若柏低聲咒罵,然后突然加速,把車子開進大樓旁陰暗的停車處。他下車倚在門邊,等凱蒂過去找他。凱蒂心不甘輕不愿地走向前。
  “已經好久沒見面了,凱蒂,”他等到她走到他面前時說道。“你不親我一下嗎?”
  “你還是已婚嗎?”
  他的回答是急切地將她擁入怀中,饑渴地吻她。然而他很清楚她只是被動地接受他的吻,他回避問題等于告訴她他仍是已婚。“別這樣,”他在她耳邊大聲喘气。“几個月來我心里想的只有你,我們离開這里到你家好嗎?”
  凱蒂呼吸不穩地答道:“不行!”
  “凱蒂,我愛你,而且為你瘋狂,別這樣疏遠我。”
  她頭一次注意到他的呼吸中帶有酒味,他見她前居然得喝酒壯膽令她不覺一陣心痛,但她努力保持平穩的語气。“我不要和已婚男人發展不清不白的關系。”
  “在知道我已婚之前,你并不覺得和我在一起有什么見不得人。”
  現在他開始用甜言蜜語的攻勢了,凱蒂無法忍受。“拜托,若柏,別這樣,我不能原諒自己破坏另一個女人的婚姻。”
  “這個婚姻早在我遇見你前就已經完了,甜心,我告訴過你的。”
  “那就离婚。”凱蒂絕望地說道。
  即使在黑暗中,他臉上的苦笑依然清晰可見。“施家人是不离婚的,我們學會各自過生活,不信你可以去問我父親和祖父。”他痛苦地說道。盡管餐廳的門開開關關,人們來來去去,他的聲音卻一直很高亢,兩手滑下她的背扣住她的臀,壓向他堅挺的胯間。“凱蒂,只有你能讓我如此興奮。你沒有破坏我的婚姻,它早就毀了。”
  凱蒂忍無可忍,這令她覺得污穢、肮髒,試著掙開。“放開我,”她嘶聲道。“你不是騙子就是懦夫,或許兩者都是,而且——”
  若柏兩手圈得更緊,她不停地掙扎。“我討厭你這個樣子!”凱蒂喘不過起來。“放開我!”
  “放開她。”暗處一個略帶腔調的聲音說道。
  若柏抬起頭。“你算老几?”他怒气沖沖地質問從旁邊冒出來的這個家伙,一手仍抓著凱蒂的手臂。“你認識他嗎?”
  凱蒂的聲音滿是屈辱与怒意。“不認識,但請你放開我,我要走了。”
  “你要留下。”若柏咬牙道,然后轉頭對另一個男子說:“你走,或者要我幫你上路?”
  那男人的聲音變得极度有禮,几乎令人害怕。“你可以試試看,但是先放開她。”
  凱蒂的執拗再加上這個出乎意料的阻撓使若柏忍無可忍,他把所有的怒气都發在這個陌生人身上。他放開凱蒂的手便一拳揮向對方的下巴,砰的一聲后是一片沉默,凱蒂張開淚光盈盈的眼睛,發現若柏已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打開車門。”陌生人堅定的聲音不容爭辯。
  凱蒂听話照辦,若白被塞進駕駛座,頭垂在方向盤上,好像喝醉酒睡著似的。“你的車呢?”
  凱蒂直瞪著他,“我們不能丟下他不管,他也需要看醫生。”
  “你的車呢?”他不耐煩地重复。“我可不想待在這里,万一有人看到而且打電話報警怎么辦?”
  “噢,但是——”凱蒂一邊朝她的車子匆匆走去一邊抗議,最后固執地停在駕駛座門邊。“你走吧,我不能走。”
  “我沒有打死他,他是被嚇昏了,几分鐘后就會醒過來,頂多掉几顆牙齒,臉上腫起來而已。我來開車。”他半強迫地推著凱蒂繞過車頭坐到駕駛座旁的乘客座上。“現在你不适合開車。”
  他坐進車子時,膝蓋撞到方向盤,嘴里冒出一串西班牙文的詛咒。“鑰匙給我。”說完,他把座位往后移到盡頭以容納他超長的雙腿。凱蒂把鑰匙遞給他。剛好有几部車子在進進出出,他們等了好几分鐘才倒車出去,疾馳過一排車子,經過一輛停在餐廳后面爆胎的老舊卡車。
  “那是你的嗎?”凱蒂不自在的問道,自覺需要說說話。
  他瞧一眼那輛破車。“你怎么猜到的?”
  凱蒂后悔失言,臉頰緋紅。她知道——他也知道——是他的西班牙腔讓她假定他是開那种卡車的,但為了替他保留自尊,她說道:“你打電話時提到要叫拖車,所以我猜那是你的。”
  他們開出停車場進入車陣中,凱蒂指出往她家的方向,那只有几條街遠。“我應該謝謝你,呃——”
  “瑞蒙。”他說出自己的名字。
  凱蒂緊張地在皮包中找錢包,但她住的實在太近了,在她抽出一張五元紙鈔出來時,他已把車子停到公寓的停車場里。“我就住在那里,右邊第一個門,煤气燈下的那個。”
  他把車子停到最靠近她家的位子,關掉引擎下車繞道她這邊。凱蒂連忙自己打開車門,笨拙地下車。她猶豫地仰望他黝黑、自負、謎樣的臉龐,猜測他約摸三十五歲,而且他臉上的某种特質令她不安。
  她伸手把五塊錢拿給他。“謝謝你,瑞蒙,請收下這個。”他看一下錢,又看看她的臉。“請你收下,”她堅持道,把錢遞給他。“我相信你用得著。”
  “當然。”過了一會儿他冷冷地說道,把錢塞到牛仔褲后口袋。“我陪你走到門口。”
  凱蒂轉身走上台階,他的手過來扶她手肘時,她有點惊訝。這個殷勤的動作令她惊訝,尤其是她剛剛才傷了他的自尊。
  他幫她開門。凱蒂踏進門轉身向謝謝他時,他說:“我想跟你借個電話看看拖吊車有沒有來。”
  他冒著被捕的危險救她,凱蒂知道自己如果拒絕便太失禮了,只得掩飾心中的不悅退開一步讓他進來。“電話在那邊的茶几上。”
  “打完電話我打算留下來一會儿,以确定你的朋友——”他輕蔑地加重這兩個字。“醒來沒有上這儿來。到那時修車的人應該已經弄好我的車,否則我就走路回家,反正不很遠。”
  凱蒂沒想過若柏可能會來這里,脫鞋子的動作僵了一下。被她拒絕,又被瑞蒙揍了一拳之后,他應該不可能再來了。“我相信他不會來的。”她很确定,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我——想煮點咖啡,”說這便往廚房走去,順便禮貌地問一句:“你要不要來一點?”
  瑞蒙遲疑了一下才接受,凱蒂對他的戒心這才松了一點。從他們見面以來,他還未有過任何僭越的舉動或言語。
  到了廚房她才發現咖啡沒有了。因為急于見若柏,她忘了去買新的。也好,她突然想喝點強烈的東西。她打開冰箱上的柜子,拿出若柏的白蘭地。“恐怕我只能請你喝白蘭地或白開水了,”她對瑞蒙叫著。“可樂也沒有了。”
  “白蘭地很好。”他回道。
  凱蒂倒了兩杯白蘭地回到客廳,瑞蒙剛好挂掉電話。“修理的人到了嗎?”
  “到了,他們會先簡單地修一下,好讓我可以開走。”瑞蒙從她手上拿走酒杯,狐疑地環視四處。“你朋友呢?”他問道。
  “什么朋友?”凱蒂在一張漂亮的椅子坐下。
  “女同性戀者。”
  凱蒂忍住笑意。“你站的那么近,我的話你都听到了?”
  瑞蒙俯視她點點頭,嘴角沒有一絲愉快的笑容。“我剛好在你后面跟酒保換零錢打電話。”
  “噢,”今晚的可怕遭遇令她几乎要崩潰,但凱蒂強打起精神。明天,等她頭腦比較清楚時,再來想這些吧。她輕輕聳聳肩。“那是我編出來的,因為沒心情——”
  “你為什么不喜歡律師?”他打斷她。
  凱蒂壓下另一陣笑意。“說來話長,我不想再提了。但我想我那么說是因為覺得他自報職業太虛榮,對我并沒有吸引力。”
  “你不虛榮也不想高攀?”
  凱蒂惊訝地看他。她光腳蜷縮在椅子上的模樣有些孩子气的毫不設防,分明的五官及澄澈的藍眸中又絲純真的荏弱。“我——我不知道。”
  “如果我在那里走近你,告訴你我開農貨卡車,你會不會對我粗聲粗气?”
  凱蒂露出當晚首度真心的笑容,兩眼閃著幽默的光芒。“我可能會惊訝的說不出話來,因為沒有人會開卡車到那里去,就算有也不會承認。”
  “為什么?這沒什么好羞恥的。”
  “是沒錯。但他們會自稱從事運輸業或貨運業等等,听起來好像是開鐵路公司或是擁有一隊卡車似的。”
  瑞蒙茫然地瞪著她,仿佛她的話反而使他沒辦法了解她。他看著她披肩的金紅發,突然轉開臉,舉杯一口气喝掉半杯。
  “白蘭地是用來品嘗的。”凱蒂說完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在批評而非建議。“我的意思是,”她笨拙地修正。“你可以用灌的,但一般喝白蘭地的人都是慢慢喝的。”
  瑞蒙放下杯子莫測高深地看看她。“謝謝你。”他禮貌地回答。“如果有興再喝,我會記住你的話。”
  凱蒂坐立不安,知道自己惹惱了他。他走到窗邊拉開窗帘。
  從她的窗外可以看到停車場以及川流不息的街道。他斜靠在窗框上,看著停車場慢慢啜飲手中的白蘭地,顯然已經接受她的勸告。
  凱蒂不經意地注意到他一抬手臂,繃緊的白襯衫顯現出寬闊結實的肩背,然后她移開視線。她本是出于善意的話,听來卻像充滿优越感。真希望他赶快走。她身心俱疲,若柏今晚也不會來了,他實在沒有理由留下來保護她。
  “你几歲了?”他突然問。
  凱蒂瞅他一眼,“二十三。”
  “以你的年紀應該知道事情的輕重了。”
  凱蒂沒有生气,只是困惑。“什么意思?”
  “我是說你覺得白蘭地要用适當的方法品嘗,但似乎并不擔心邀任何男人進屋子里是否适當,你的名聲可能受損,而——”
  “邀請任何男人!”凱蒂憤憤不平地复述,不再顧慮禮節。“首先,我邀請你進來是因為你要借電話,而我覺得你幫了我的忙,不應該失禮。第二,我不知道你們墨西哥或是其他國家怎樣,但是——”
  “我是在波多黎各出生的。”他說道。
  凱蒂沒有理睬他。“我們美國人不再對女人的名聲抱有以前那种古老荒謬的想法,男人從不擔心他們的名聲,我們女人也不再擔心,我們可以隨心所欲!”
  凱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正想盡辦法要羞辱他,他卻一副想大笑的樣子!
  他的黑眼睛溫暖而幽默,嘴角充滿笑意。“隨心所欲?”
  “當然!”
  “那你都做些什么?”
  “抱歉?”
  “你隨心所欲地做些什么呢?”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你現在……想做什么呢?”
  他暗示性的語調令凱蒂突然注意到他魁梧的身軀散發的男性魅力。他的眼睛掠過她的臉龐,徘徊在柔軟丰滿的雙唇上,然后悠閒地研究她佯裝下高聳的胸線。她不禁顫抖起來,真想尖叫、大笑或大哭。今晚發生了這么多事之后,她居然把自己推給這個自以為可以解決她所有的性需要的波多黎各情圣!
  凱蒂強迫自己輕快地回答這個問題。“現在我想做什么?我想快樂地自己生活,想要——想要自由。”她不自然地說完,他深邃、性感的目光令她分心。
  “自什么得到自由?”
  凱蒂突然站起來說:“男人!”
  瑞蒙慢慢走近她。“我看你是想遠离這种自由的日子,不是要遠离男人。”
  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她請他進來真是瘋了,現在他正為他自己的目的而曲解她的話。她的背壓到門板上時,她不禁惊喘一下。
  瑞蒙在离她六寸遠處停住。“如果你想遠离男人,今晚就不會去那种地方,不會在停車場与那個男人見面,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需要。”
  “我知道現在很晚了,”凱蒂顫聲說。“而且知道我要你現在离開。”
  他眯起眼睛看著他,開口溫柔地說道:“你怕我嗎?”
  “不是。”凱蒂撒謊道。
  他滿意的點點頭。“很好。那你不會反對明天跟我一起去動物園了?”
  凱蒂看得出來他知道她极度不安,而且也不想和他去任何地方。她想推說明天另有約會,但他一定會要她定個合适的時間,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是很固執的,不如先答應他,到時再避不見面,這樣他就會知難而退。“好吧,什么時候?”
  “我早上十點來接你。”
  他离開后,凱蒂覺得自己像一根被某個愛惡作劇的人拉得愈來愈緊,想看看她斷掉前能扭曲到什么程度的彈簧。她上床瞪著天花板,想著自己就算不用應付這個邀她到動物園的拉丁情人,問題也夠多了!
  翻身趴在床上,凱蒂想到今晚若柏卑鄙的行為,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試圖把它拋到腦后。明天她要整天待在她爸媽家,事實上,這個周末她都得待在那里。反正他們總是抱怨不常看到她,這回可以看個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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