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21


  在十二月第二周的周末,華盛頓給人一种太平盛世的假象。對財政危机的預期,對作奸犯科的指控,本來是陷入僵局的國會每日鼓噪的主要話題,現在隨著議員紛紛返家也暫時偃旗息鼓了。經濟衰退沒有絲毫減緩的跡象,坏消息還是源源不斷,但這并不是什么新鮮事儿。對總統的攻擊也是如此。謝爾曼已開始了新一輪攻勢,批評白宮對恐怖主義國家姑息遷就,把鈔票全投進了中央政府這個藏污納垢的地方。白宮官員則破例沒像往常一樣為自己辯解,而是用一种老練的自信對謝爾曼的攻擊予以回避。這足以證明,局勢已糟糕到了什么地步,以至于總統的人也不再有和敵人拼個你死我活的傾向了。華盛頓的平靜不僅因為國會議員返回家鄉,不再到處扔炸彈了,還因為各行政部門的官員暫停了互相拆台的活動。
  星期四下午瑟斯頓打電話給扎克,說他得到了管理“陳氏集團”的唐納德·陳的更完整的資料,他們應該碰個頭。
  “今晚去听爵士樂怎么樣,劉易斯?”
  “爵士樂?”劉易斯說話時用足了气,好像他在發一個外語單詞的音。
  六小時過后,劉易斯和扎克已在城東北的一家小俱樂部里听著絲啦絲啦的四重奏。到華盛頓的第一個月他總是暈頭轉向,有一次誤打誤撞找到了這地方,后來便多次在晚上來這儿,通常是獨自一人。爵士樂里有些很本源的東西。即興發揮就体現了一种人所必需的真誠;它是一种純粹的靈歌,受著本能和愉悅的引導。對于扎克,爵士樂是世界上最不矯揉造作的表達形式之一。
  扎克很高興看到劉易斯漸漸陶醉在音樂中,并用手在桌上打著拍子。不能僅僅因為一個人穿著黃色V形領毛衣和一條高爾夫球褲到爵士俱樂部來,就說他不懂得欣賞這個地方。
  “他是個大玩家,非常有錢,”當他們在幕間休息談話時劉易斯這么評价陳,“這老頭子雖不算億万富翁,但也差不多了。”
  “他是怎么賺錢的?”
  “近年來主要搞進出口,航運,航空公司。我們的陳先生像是有根金手指。”
  “有沒有什么非法買賣?”
  “沒有,至少在過去的約二十年中沒有。”
  “什么意思?”
  “噢,一九七四年三月,唐納德·陳由于和一個海洛因走私集團有牽連而和其他十二個人一道被起訴。”
  扎克一時說不出話來。“后來呢?”他終于咕噥道。
  “后來起訴被駁回。根据一份案情簡介,陳的律師成功地聲明,在陳的一座倉庫被走私集團使用時,陳一直蒙在鼓里。”
  從俱樂部回到家后,扎克在陰暗的客廳里坐了很長時問。第二天早晨和福斯滕一起開參謀會議時,他發現自己怀著异樣的眼光看著將軍,心中充滿了疑惑。
  星期六上午十點鐘時,扎克來到查德威克的聯邦文件庫的大廳。在和瑟斯頓談過陳的事的第二天,他就打電話到那儿訂了預約。去文件庫他得換乘兩种公共汽車,繞行一個半小時,而若是自己從水晶城駕車只要四十五分鐘。在第二輛公共汽車上,他朝窗外望著經過的條狀公路分隔帶和加油站,一邊想自己正在干什么。駁斥對他上司的造謠中傷,他告訴自己。證明那是造謠,這樣就可以把自從和卡斯托里上一次交談后進入他的腦子里的怪念頭沖走。他將收集證据,然后在和這個記者下一次會晤時揭穿他的謊言。卡斯托里不是想要消息嗎,他會得到的——一條最終將使他的妄想之船沉沒的消息。
  負責國防檔案的管理員仔細看了看扎克的身份證,然后讓他填了几張表。接著扎克被領著穿過几道上了鎖的門,之后管理員叫他在寫字台邊坐下。他朝四周張望,注意到了頭頂上低低的天花板和密布的自動滅火器。給屋子照明的是布滿灰塵的熒光燈。五分鐘后,檔案管理員推了一輛小車回來,上面載著五只盒子。
  “這些是關于細瑟的全部文件。”她說,一邊把車停在桌邊。
  扎克看了看盒子上的標簽。他取出標有“圖片證据”的盒子放在桌上。看來從這儿開始比較好。
  他打開盒子,抽出几本文件夾。其內容看了令人作嘔。照片展示了村庄各個地方的累累尸骨。其余照片拍的是屋里的尸体,相机閃光燈使那場面帶上一層令人毛骨悚然的光。
  扎克把照片放在一邊,用接下去的几個小時瀏覽了大量的文宇檔案。對這一事件的調查很全面。有對福斯滕及其手下的長篇采訪錄音記錄。有已經發黃了的來自陸軍、海軍、國情局和中情局的調查官員的報告。扎克首先瀏覽了一些錄音記錄,從福斯滕的開始。
  据福斯滕的講述,他的三條巡邏艇沿特里放河的支流執行一次為期兩天的巡邏。根据情報,沿特里放河的一些村庄周圍有越共活動。那地區樹木稠密,位置偏遠,地面巡邏隊無路可去,甚至直升机到那儿也很困難。福斯滕部隊的任務是發現并摧毀任何敵軍和他們的藏身之地。
  他說他和他的巡邏艇在此之前的几個月去過細瑟。他們發現那里的。既友好,也很合作。他聲稱在巡邏的第二天,當船接近細瑟時,他們立刻就注意到了一种死寂的气氛。水面上沒有通常的活動。岸上沒有女人在洗衣服,也沒有漁夫在卸下捕獲的魚。“我們馬上明白出事了。”福斯滕當時說。然后他繼續描述了發現被屠殺的村民的經過。“那地方簡直成了屠宰場。他們連嬰儿也沒放過。”
  照福斯滕的講法,是越共血洗了村子,因為人們知道這個村子同情美國部隊。他還指出以前已有過類似的案子。“如果他們能在過春節時把順化1一半的人殺死,那為什么不端掉像細瑟這么屁大的地方呢?”
  
  1 順化:越南中部港市。

  在交談中,當面對這樣的事實,即村子里到處有美制M-16沖鋒槍子彈的彈殼時,福斯滕則嗤之以鼻。“哼,假如我是一支越共部隊的司令,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讓現場看起來是美國人干的。再說,媽的,我不用提醒你越南兵偷了多少M-16。几千支。甚至上万支。”福斯滕部隊的其他人講的也都一樣。
  陸軍和海軍的法醫組的報告沒有下什么結論。當小組到達那個偏遠的村子時,尸体已開始腐爛,而在此期間大雨沖刷了該地區。在這些文件中,扎克唯一能找到的對“河鼠部隊”的說法提出質疑的證据是一份中情局對細瑟事件寫的報告。報告闡明,自六十年代初,人們就知道細瑟是同情越共的。
  扎克瀏覽了几份由不同的調查官員寫的最后報告。它們都引證了“河鼠部隊”的說法中种种自相矛盾之處,但都下結論認為沒有證据來确認這一怀疑,即屠殺是福斯滕的人干的。陸軍的最后報告是一個名叫凱文·埃廷格的中尉寫的,表示了最強烈的怀疑。它把注意的焦點集中在M-16的彈殼上,指出雖然有很多M-16在越南下落不明,但人們知道越共士兵在作戰時很少持有這种武器,因為這槍的不可靠已經是臭名昭著的了。但報告也承認存在著這种可能,即用這些槍支來栽贓美國部隊。最后,埃廷格下結論道,指控“河鼠部隊”的證据沒有說服力。
  下午兩點扎克离開檔案文件庫,精疲力竭,但也如釋重負。沒有證据說明福斯滕是戰爭罪人。他想到陳時又有些不安。但當他靠在公共汽車的椅背上閉目養神時,他從腦子里赶走了這個念頭,而只想著下午和晚上即將到來的同賈絲汀的約會。
  當總統的直升机“海軍陸戰隊一號”的螺旋槳開始旋轉時,聯邦調查局局長霍爾斯頓環視了一下机艙。白色皮制的座位裝飾著藍色的總統印章。長毛絨棕色地毯舖在腳下,甚至還有一個小酒吧。真不賴,霍爾斯頓想。他的地位正在步步高升。不一會儿,直升机升到空中,出了華盛頓,徑直飛往馬里蘭州的坎諾克廷山脈和戴維營1
  
  1 戴維營:美國總統的休養別墅。

  霍爾斯頓纏了白宮有兩星期,要求見總統一面,而唯一可以見縫插針的又是星期六下午。這次是在戴維營,總統最常度周末的地方。喬·里佐蒂用他慣常的油腔滑調為會晤的時間和地點向他道歉。他說希望乘坐“海軍陸戰隊一號”能減少霍爾斯頓的不便。
  倒不是因為要犧牲周末而使霍爾斯頓惱怒——一年中任何一個星期六讓他和總統在戴維營會晤他都可以忍受。使他不高興的根本原因在于為了特津的事情而与總統的面談竟一拖再拖。的确,霍爾斯頓最近見過總統不少次。他們曾面談過薩克拉門托行動,當紐沃斯將軍在佐治亞身亡后,霍爾斯頓還參加過在白宮舉行的緊急會議,他報告說沒有陰謀殺害將軍的證据——至少沒找到強有力的證据。
  然而關于特津的會談卻一直擱下了,即使霍爾斯頓很早就為此做好了行動的准備。他的特工調查了特津的戰斗記錄,教育狀況和家庭背景。他們費盡心机搞來了特津進五角大樓時所受調查的資料,并做了仔細的研究。兩名特工跟蹤過他几次,了解了他的日常活動。他們還實地考察過他在水晶城的住所,想打開門鎖那是不在話下的。最后,霍爾斯頓為謹慎起見,假設了卡麥爾法官對行動會做多大程度的批准。他推測會被准許在電話和房間里安裝竊听器。他把所有這些材料寫進了一份四頁的關于爭取特津的可能性的備忘錄里,這份備忘錄現就在公文包里,他老早就想把它當面呈送給總統了。
  可是雖然霍爾斯頓已准備就緒了,但總統還沒有。這次私下會晤遲遲未能舉行不是偶然的。總統跟往常一樣又在拖延,猶豫不決,怕這怕那,沒完沒了含糊其辭都是他的天性。如果他去接触一個能提供消息的人都這么苦不堪言,將來他會同意提出訴狀嗎?這個問題霍爾斯頓想都不去想。
  直升机在离一簇生銹的鐵皮小屋不遠處的起落點著陸了,那是在一座郁郁蔥蔥的山的頂峰。一名秘密特工陪霍爾斯頓上了一條修筑過的小徑,走進最大的一間屋子。里佐蒂破天荒地不見了蹤影。
  總統親切地和霍爾斯頓打了個招呼,他們在客廳壁爐前坐下。房間給人的感覺像座打獵小屋,房梁低垂,石砌壁爐倒很高大。這里有一种親切的气氛,一种白宮所沒有的人情味儿。兩人聊了一會儿這個療養胜地的歷史,然后才轉入正題。
  “我要你繼續監視特津,并且盡快与他接触。”總統斬釘截鐵地說。
  “是,先生。”霍爾斯頓吃惊地答道。他根本用不著備忘錄了。
  “我們离大選越近,這件事就越要抓緊,約翰。”
  “是啊,總統先生。”
  “而如果我們要冒些風險的話,我想遲點冒這個風險還不如早冒。特津也許是我們能取得一些進展的最后机會了,我說得對不對?”
  “恐怕是的。現在其他什么也沒有打探出來,至少在沒有傳票的情況下是這樣。傳票將會改變一切,先生。”
  總統瞪著霍爾斯頓,就好像他建議把這次調查透露給新聞界似的。“要多久可以用電子監听?”他很干脆地問。
  “到星期一,最遲星期二。我已經布置好准備工作了。”
  “那我們什么時候和他接触?”
  “一旦我們掌握了更多的情報,一旦我們更全面地了解了他,并确認他還尚未轉向敵對方。大概要一兩個禮拜。”
  “我很滿意。不過約翰……”總統顯得焦急不安,欲言又止。
  “什么,總統先生?”
  “算了。只是別弄砸了。”

  ------------------
  小草掃校||中國讀書网獨家推出||http://gd.cnread.net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