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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的綠街并不像你從那名字所想像的-我只是想像也許你會那樣想像而已-那么律的街。首先那條街上連一棵樹都沒有長。也沒有草坪、沒有公園、沒有飲水處。那么為什么會取個所謂綠街“Green Street”這么不得了的名字呢,這只有神仙才知道了。或許連神仙都不知道吧。 我老實說,其實綠街在雪梨也是最蕭條的街。既狹窄、又擁擠、又肮髒、又窮酸、又惡臭、環境既惡劣又老舊,而且气候非常糟。夏天冷得要命,冬天熱得要命。 “夏天冷得要命,冬天熱得要命。”這种說法好像很奇怪吧。例如南半球和北半球就算是季節相反,但以現實問題來說,熱的是夏天,冷的是冬天哪。也就是說八月是冬天,二月是夏天。 澳洲人都是這樣想的。 但以我來說,事情卻不可能那么容易分清楚。因為里頭會夾進一個“所謂季節到底是什么?”的大問題。也就是說,到底是十二月到了所以是冬天,或者是因為變冷了所以是冬天呢?的問題。 “這很簡單哪,因為變冷了所以是冬天吧。”你或許會這么說。不過清等一下。如果因為變冷了所以是冬天,那么到底攝氏几度以下算冬天呢?如果大冬天里連續有几天天气變得非常溫暖的話,那是不是“因為天气變暖了所以是春天”呢? 你看,搞不清楚了吧? 我也搞不清楚。 不過我覺得“因為是冬天,所以不能不冷”的想法未免太過于片面了吧。為了打破周圍人們的固定觀念,我也要把從十二月到二月稱為冬天,六月到八月稱為夏天。所以冬天熱、夏天冷。 因此周圍的人們都認定我是個怪人。 不過,那都無所謂。還是來談談綠街的事吧。 雪梨的綠街,正如前面已經說過的那樣,在雪梨也算是最蕭條的街。說不定在整個南半球都是最蕭條的街也不一定。例如現在,十月的下午,我從大樓三樓辦公室的窗戶俯視綠街的正中央一帶。 看得見什么嗎? 看得見各种東西。晒得黑黑的酒精中毒的流浪漢,一腳端在臭水溝里正睡著午覺-或在舒展筋骨一下。 穿著華麗的小流氓把鏈條塞進西裝口袋,一面弄得喳啦喳啦響,一面在街上到處亂逛。 身上的毛已經脫落一半的病奄奄的貓在翻著垃圾箱。 七、八歲的小孩正在用錐子把一輛又一輛的車子輪胎戳破。 紅磚牆上綴著各色嘔吐物干掉的痕跡。 大部分商店都把鐵門放下來。大家對這條街都失去了熱情,紛紛把店收起來逃到別的地方去。現在還在開店營業的,只有當舖、酒舖和“巧莉”的比薩店。 穿著高跟鞋的年輕女孩子胸前抱著黑色漆皮皮包,一面發出喀吱喀吱尖銳的鞋跟聲一面全速跑過街去。好像有人在后面追她似的,但并沒有任何人在追她。 兩只野狗在馬路正中央擦身而過。一只由東向西走,另一只由西向東走。兩只都一面走一面看著地上,連擦身而過時也沒抬頭。 雪梨的綠街就是這樣一條街。我經常這樣想,如果地球上某個地方必須做一個超特大的屁眼的話,那除了這里之外沒有別的地方。換句話說就是雪梨的綠街。 我在雪梨的綠街設事務所,當然有我的理由。并不是因為貧窮的關系。雖然這里的租金确實非常低,但我并不缺錢。相反的我錢多得不得了。多得可以一口气買下十棟雪梨最熱鬧商店街的十六層大樓,也可以買下最新式航空母艦連帶五十架噴射戰斗机。總之我有的是多得看了都嫌煩的錢。因為我父親是淘金王,我父親留下全部財產給我,就獨自在兩年前死掉了。 那錢因為沒什么用途,所以只好全部放進銀行里,但這下子利息卻花不完了。所以那利息也放進銀行里,這樣一來利息又更增加了。光一想到這里,就真的好飯。 我會在雪梨的綠街設事務所,是因為只要在這里就不會有半個認識的人來。正經的人是絕對不會到雪梨的什么綠街的。因為大家都很怕這條街。所以喜歡囉囉嗦嗦東抱怨西叫苦的親戚不會來,愛多管閒事的朋友也不會來,想撈錢的女孩子不會來。法律顧問不會為財產營運而來,銀行經理不會為打招呼而來,勞斯萊斯汽車推銷員也不會抱著一堆說明書來敲門。 沒有電話。 信都撕了丟掉。 真清靜。 我在雪梨綠街開了一家私家偵探社。換句話說我是私家偵探。招牌上這樣寫著。 招牌用平假名寫當然有原因。因為雪梨的綠街沒有一個人看得懂漢字。 事務所是六疊榻榻米左右髒得可怕的房間。牆壁和天花板都帶有討人厭的黃色斑剝污點。門裝得不好,一打開就關不上,一關上又得費盡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打得開。玻璃門上寫著“私家偵探社”。門的把手上挂著“在”或“不在”表里兩面不同文字的牌子。“在”朝外時,我在事務所。 “不在”朝外時,就是我外出了。 不在事務所時的我,不是在隔壁房間睡午覺,就是在比薩店里一面喝啤酒一面和女服務生“巧莉”聊天,二者之一。“巧莉”是比我小几歲的可愛女孩子。混有一半中國人的血統。雖然如雪梨之大,但混有一半中國人血統的女孩子,卻除了“巧莉”就沒有別人了。 我非常喜歡“巧莉”。我想“巧莉”應該也喜歡我吧。不過确實怎么樣我并不清楚。別人在想什么我完全搞不懂。 “私家偵探這一行賺錢嗎?”“巧莉”問我。 “不賺錢哪。”我回答。“可是所謂賺錢,只不過是錢進來而已不是嗎?” “你真是個怪人。”“巧莉’脫。 “巧莉’講不知道我是個大富豪。 挂著“在”的牌子時,我大概都坐在事務所的塑膠沙發上,一面喝著啤酒一面听葛雷顧爾德的唱片。我最喜歡葛雷顧爾德的鋼琴。光是葛雷顧爾德的唱片我就有三十八張。 我早晨第一件事,先把六張唱片設定在自動換片的轉盤上,一直不停地听著葛雷顧爾德。然后喝啤酒。葛雷顧爾德听膩了之后,偶爾會放平克勞斯貝的“銀色圣誕”。 “巧莉”則喜歡“AC八℃”。 雖說是“私家偵探社”,但几乎沒有客人上門。雪梨綠街的居民從來沒有想過解決什么事情還要付錢這回事。而且他們該解決的問題實在太多了,与其——一解決,不如習慣于想辦法怎么跟問題妥協下去。不管怎么說雪梨綠街對私家偵探來說絕不是一個容易居住的地方。 非常稀有的情況,也有客人被“价格便宜”的字眼吸引而來,但那大部分-那當然是指對我來說而已-卻是非常無聊的案件。 例如“為什么我們家的雞會變成兩天才生一次蛋呢?’”或者“我們家的牛奶每天早晨都被偷走,請你把犯人抓起來教訓一頓。”或者“朋友借了錢不還,所以你可不可以假裝暗示他,要他還我。”之類的。 這些無聊的請托,我一概回絕。你說不是嗎?我可不是為了解決誰家的雞或牛奶或小器的借款才當私家偵探的。我所期望的是更戲劇化的案件。比方說身高兩公尺長,戴著藍色義眼的管家,坐著黑色豪華轎車來說“為了保護伯爵千金的紅寶石,可否請閣下助一臂之力。”之類的。那种案件。 不過澳洲并沒有什么伯爵千金。不用說伯爵,連個子爵、男爵都沒有。真傷腦筋。 因此我每天每天都非常鬧。我剪剪指甲、听听葛雷顧爾德的唱片、擦擦骨董自動手槍,或在比薩店和“巧莉”聊聊天,以打發時間。 “你也別再做什么私家偵探這种笨行業了,找個正經事,好好安定下來不好嗎?”“巧莉”這樣說。“做個印刷工人之類的工作嘛。” 印刷工人哪,我想。這也不坏。跟“巧莉”結婚,然后當個印刷工人,這樣也滿不錯的。 不過現在我還是個私家偵探。 那個穿著羊衣服的矮小男人從門口進來是星期五的下午。打扮成羊模樣的矮小男人快步走進房間之后,便探頭出去看有沒有人在后面跟蹤,确定沒人之后才把門關上。門怎么也關不上,我幫著他,兩個人總算把門關上。 “你好。”小男人說。 “你好。”我說“嗯” “請叫我羊男。”羊男說。 “幸會,羊男先生。”我說。 “幸會。”羊男說。“你就是私家偵探嗎?” “是的。我是私家偵探。”我說。然后我把唱机關掉,把葛雷顧爾德的“Invenim”收進唱片柜.把啤酒空罐子收拾好,指甲刀收過抽屜里,請羊男在椅子上坐下。 “我一直在找私家偵探。”羊男說。 “哦,原來如此。”我說。 “可是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嗯嗯。” “結果,我在街角那家比薩店談起來時,一個女人告訴我說可以到這里來。” 那是指“巧莉”。 “那么羊男先生。”我說。“請說說你有什么事吧。” 羊男穿著羊形的市縫衣服。雖說是布縫衣服并不是用便宜的布縫制的,而是用真正的羊的毛皮。連尾巴和角都附在上面。只有手腳和臉部是空的。眼睛帶著黑色眼罩。到底為什么這個男人必須這樣裝扮呢?我真不明白。現在已經相當深秋了,所以這樣裝扮相信會流很多汗吧。而且走在外面也可能會被小孩子嘲笑。真搞不清楚。 “如果熱的話。”我說。“請不用客气,嗯,可以把那外套脫下來。” “不不不,你不用擔心。”羊男說。“我已經很習慣這樣了。” “那么羊男先生。”我重复地說。“讓我听听你的事情吧。” “其實我是想請你幫我找回耳朵。”羊男說。 “耳朵月我說。 “也就是我衣服上的耳朵。你看,這里。”說著羊男用手指著頭的右上方。同時他的眼珠也一骨碌地轉向右上方。“這邊的耳朵被扯掉不見了吧。” 确實他的羊衣裳的右側耳朵-也就是從我的方向看來是左側-被扯掉不見了。在耳則好端端的附在上面。過去我從來沒想過羊的耳朵是什么樣子的。說起來羊的耳朵是扁扁平平往旁邊張開可以搖搖擺擺的。 “所以我想請你幫我找回耳朵。”羊男說。 我拿起桌上的便條紙和原子筆,用原子筆尖叩叩地敲著桌子。一 “請把詳細情形告訴我。”我說。“是什么時候被扯掉的?被誰扯掉?還有你到底是什么?” “是三天前被扯掉的。被羊博士扯掉。還有我是羊男。” “要命。”我說。 “對不起。”羊男說。 “可以請你說詳細一點嗎?”我說。“你說羊博士什么的,我一點都搞不懂。” “那么我就詳細說吧。”羊男說。 “我想你或許不知道,這世界上大約住著三千個羊男。”羊男說。 “我想你或許不知道,這世界上大約住著三千個羊男。”羊男說。 “在阿拉斯加、玻利維亞、坦桑尼亞和冰島,到處都有羊男。不過這并不是秘密結社、或革命組織、或宗教團体之類的組織。也沒有集會社團雜志。總之我們只是羊男而已,希望做個羊男,和平地生活而且。以身為羊男來思考事情、以身為羊男來飲食。以身為羊男來組成家庭。正因為這樣所以是羊男。你明白嗎?” 我雖然不太明白,但卻“嗯、嗯。”地回答。 “不過也有一些人想要擋我們的路。那代表人物就是羊博士。羊博士的本名、年齡和國籍都不清楚。也不清楚那是一個人呢,還是多數人。不過可以确定是年紀相當大的老人。而羊博士的生活意義便是扯下羊男的耳朵,加以收集。” “那又為什么呢?”我問。 “羊博士不喜歡羊男的生活方式。所以故意惹他們討厭,還把他們的耳朵扯掉。然后幸災樂禍。” “好像蠻粗暴亂來的人嘛。”我說。 “不過我覺得其實應該不是那么坏的人。也許遇到過什么不愉快的事,脾气才會變得那樣別扭。所以我只要能找回耳朵就好了。我并不恨羊博士。” “很好。羊男先生。”我說。“我去幫你把耳朵要回來。” “謝謝。”羊男說。 “費用一天一千元,耳朵要回來后五千元,現在請先預付三天份的費用。” “要先預付嗎?” “要先預付。”我說。 羊男從胸前口袋掏出一個大蛙嘴小錢包,抽出三張折得整整齊齊的千元鈔票,愁眉苦臉地把那放在桌上。 羊男回去后,我把千元鈔的皺紋撫平,放進自己的皮夾。千元鈔上沾滿了污斑和气味。然后我到比薩店去點了沙丁魚比薩和生啤酒。我一天吃三頓比薩餅。 “終于有委托案子進來了啊。”“巧莉”說。 “是啊,要開始忙了。”我一面吃比薩餅一面說。“我必須去找羊博士。” “如果是羊博士的話,倒不必找。應該就住在這附近。因為常常會來我店里吃比薩啊。”“巧莉”說。 “他住哪里呢?”我吃了一惊問道。 “這個我不知道,你不會自己查查看電話簿嗎?你不是偵探嗎?” 我想怎么可能,不過為了慎重起見,還是翻了電話簿頁試試看。羊博士的電話居然刊在上面。 羊男(無業)…弓63-98n 羊亭(酒店)……497-2001 羊博士(無業)……202-6374 我拿出手冊把羊博士的電話號碼和住址記下。然后喝了啤酒把剩下的比薩吃掉。事件好像可以很快解決的樣子。 羊博士家在綠街的西端。是一棟磚造的小房子,庭園里開著玫瑰花。在綠街來說難得有這么像樣的房子。當然也相當老舊破落了,不過至少還像個家。 我确認了一下藏在腋下的槍的重量,戴上太陽眼鏡,一面用口哨吹著“小丑(lP8gliacci)”的序曲,一面繞屋子四周走一圈看看。并沒有任何特別可疑的地方。屋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窗上挂著白色蕾絲窗帘。非常安靜而悄然,實在想不到會是扯掉羊男耳朵的人物住的地方。 我繞了玄關看看。名牌上寫著“羊博士”。沒錯。信箱里什么也沒有。卻貼著“謝絕報紙、牛奶”的紙頭。 探查過羊博士家之后,接下來該做什么才好呢?我也沒轍。因為實在太容易就找到他家了。本來應該經過各种曲折离奇的麻煩事之后,拼命推理才好不容易想到、找到房子,偏偏卻這么簡單就找到了,實在沒辦法好好整理出思路,這還真傷腦筋。我一面用口哨吹著巴哈的“以心、口、行為和生命(Herz Und MundUnd Ta Und Leben)”,一面試著思考到底該怎么辦才好。 最簡單的是按門鈴,羊博士出來的話就說“對不起,請把羊男的耳朵還給他。”實在很簡單。 決定就這么辦。 決定就這么辦。 我按了十二次門鈴。然后在門前等五分鐘。沒有反應。屋子里還是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麻雀在庭園的草坪上走來走去。 我正放棄了想回去時,門突然啪嗟地開了,一個大個子的老人猛不防探出頭來。感覺非常魯莽的老人。可能的話我真想就那樣逃回家去。但總不能那樣。 “喂,好吵啊。’老人大吼。“人家好不容易舒舒服服在睡午覺,你們這些家伙真是……” “您是學博士嗎?”我問。 “那邊不是貼著紙條嗎?你不會讀漢字嗎?听著,謝絕報紙、牛奶…·” “漢字我會念。我不是報紙或牛奶的推銷員,我是私家偵探。” “私家偵探?什么都一樣。我不需要這种東西。”羊博士這樣說完就想啪啪地關門了,但我赶快把腳伸出去夾在門縫間把門卡住。腳踝被門撞得好痛,但我面不改色地強忍了下來。 “您沒事,可是我有事。”我說。 “管你的。”說著羊博士用皮鞋尖端踢我的腳踝。痛得我以為骨頭都碎了,但連這也忍下來了。 “我們冷靜地談一談好嗎?”我冷靜地說。 “你滾蛋。”羊博士說完,就順手拿起手邊的花瓶往我頭上使勁敲下去。這下完蛋了。我昏迷過去。 我做了打井水的夢。我用吊桶汲起井水,把水倒入大水盒里。盆里的水快滿了以后,鱷魚就爬過來咕嘟咕嘟地一口气把那水喝光。水盆的水又快滿了時,另一只鱷魚又爬來咕嘟咕嘟地一口气把那水喝光。這樣反复不停。我數鱷魚一直數到十一只為止,然后我醒過來。 周遭黑漆漆的。天上星星已經出來了。雪梨的夜空非常美。我在羊博士家門口躺著。四周靜悄悄的。皮夾和手槍都确實還在。 我站起身來把沾在衣服上的髒東西啪踏啪踏地拍掉,把太陽眼鏡收進胸前的口袋。本來想再按一次門鈴看看的,但因為頭非常痛,因此決定今天暫時先回去。我已經做了一天份以上的工作了。听過委托人的話,拿過定金,查到犯人家,腳踝被踢了,頭也被打了。接下來的事情明天再做就行了。 我彎到被薩店去喝啤酒,讓“巧莉”幫我處理傷口。 “腫得好厲害喲。”“巧莉”一面用冰毛巾幫我擦額頭一面說“到底怎么了?” “被羊博士敲的。”我說。 “真的嗎?”“巧莉”說。 “真的啊。”我說“我按了門鈴自我介紹后,就被他用花瓶敲成這樣。” “巧莉”一個人沉思了一下。我在那之間一面揉著頭一面喝啤酒。 “你也一起來。”“巧莉”說。 “要去哪里?”我問。 “當然是羊博士家啊。”“巧莉”說。 “巧莉”一直按羊博士家的門鈴,按了二十六次。 “喂,吵死人了。”羊博士探頭出來。“謝絕報紙、牛奶和私家偵探…·” “什么吵死人,你這個大笨蛋。”“巧莉”大罵。 “哎呀,這不是‘巧莉’嗎?’洋博士說。 “听說你用花瓶敲這個人的頭?”“巧莉”指著我這邊說。 “嗯,是啊。那個,怎么說呢?’學博士說。 “你為什么這樣做呢,他是我的男朋友。” 羊博士滿臉傷腦筋的樣子抓了抓頭。“那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啊,哎,我要是知道的話就不會那樣做了。” 我也不知道。我居然是“巧莉”的男朋友。 “哎,總之進來吧。”說著羊博士把門大大地打開。我和“巧莉”一起過去。正要關門時腳踝又撞上了。真倒霉。 羊博士把我們引到客廳,還拿出葡萄汁來請我們。因為玻璃杯很髒我只喝了一半,“巧莉”不在乎地全部喝完。連冰塊都嚼掉。 “對了,該怎么向你道歉才好呢?”羊博士對我說。“頭還會痛吧?” 我默默點著頭。用花瓶使勁敲完人家的頭,還說什么“還會痛吧?”簡直廢話。 “你怎么會敲人家的頭嘛?真是的!”“巧莉”說。 “哎,我最近變得非常討厭人哪。”學博士說“而且送報紙和送牛奶的也很囉嗦,所以我看到不認識的人,就會忍不住動手打人。哎,真對不起。不過年輕人哪,我是不看報紙,也不喝牛奶的。” “我既不是送牛奶的,也不是送報紙的。我是私家偵探。”我說。 “對、對,你說是私家偵探啊,我忘了。’羊博士說。 “我是為了要回羊男的耳朵而來這里的。”我說。“博士三天前在超級市場的收銀机旁把羊男的耳朵扯掉了?” “是啊。”羊博士說。 “請把那個還給人家。”我說。 “不要。”羊博士說。 “耳朵是羊男的。”我說。 “現在是我的啊。”羊博士說。 “那就沒辦法了。”我從腋下拔出手槍來。我是非常沒耐性的。“那我就打死你,把耳朵拿回去。” “且慢、且慢。”“巧莉”插進來阻止。“你真是有欠考慮。”她對我說。 “一點也沒錯。’洋博士說。 我好火大,正准備要扣扳机開槍了。 “巧莉”連忙阻止。并使勁踢了一下我的腳踝,然后把我的手槍很快地搶過去。 “你也真是的。”“巧莉”轉向學博士說。“為什么不把羊男的耳朵還給人家呢?” “耳朵我絕對不還。羊男是我的敵人。下次見到他我還要把他的另一個耳朵也扯下來。”羊博士說。 “你為什么那么恨羊男呢?他人不是很好嗎?”我說。 “沒什么理由。只是覺得他們好可恨。我看到他們裝成那副可怜相還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就忍不住覺得好恨哪。” “這叫做愿望憎恨或反向作用。”“巧莉”說。 “嗯?”羊博士說。 “嗯?”我說。 “其實e己也想變成羊男嘛。但卻不想承認,所以反而變成恨羊男了。” “是嗎?”羊博士好象很佩服似地說。“我倒沒注意到。” “你怎么知道這种事呢?”我試著問“巧莉”。 “你們沒讀過佛格依德或客格嗎?” “沒有。”羊博士說。 “很遺憾。”我說。 “那么,我并沒有恨羊男步。”羊博士說。 “應該是這樣。”我說。 “那還用說嗎?”“巧莉”說。 “那么,我好像做了一件很對不起羊男的事羅。”羊博士說。 “好像是。”我說。 “當然哪。”“巧莉”說。 “那么,羊男的耳朵應該還給他。”羊博士說。 “嗯,應該是這樣。”我說。 “現在馬上還他吧。”“巧莉”說。 “可是已經不在這里了。”羊博士說“老實說我已經把那丟掉.了。” “丟掉了……丟在哪里?”我問。 “哎嗯…” “快說啊。”“巧莉”說。 “嗯,老實說我丟在‘巧莉’店里的冰箱里了。跟香腸混在一起。哎,其實我并沒有什么惡意的……” 沒等學博士把話說完,“巧莉”就一把抓起手邊的花瓶,朝羊博士頭頂使勁敲下去。我覺得痛快极了。 結果我和“巧莉”終于把羊男的耳朵找回來了。雖然拿回來時耳朵已經變成焦焦的茶色,沾上了Tahasco辣椒醬。有一位客人點了香腸被薩,他正要把那其中的一片送進嘴里的瞬間,我們把那搶救回來。真是千鈞一發正危險的時候。我把那洗干淨,把起司弄掉。但只有辣椒醬的污漬怎么也洗不掉。 羊男非常高興耳朵找回來了,不過看到焦成茶色又沾上辣椒醬時嘴巴雖然沒說-但似乎有點失望的樣子。因此我算他便宜兩千元。“巧莉”用針線幫他把耳朵縫在衣裳上。羊男站在鏡子前跳了兩、三下看看。耳朵上下搖晃著。他看來非常滿足的樣子。 順便補充說明一下,很恭喜羊博士也終于如愿以償地變成羊男了。他每天穿上羊男的衣裳到“巧莉”的店里來吃被薩。羊男/羊博士看來也非常幸福的樣子。這种事情也都托佛洛依德的福。 事件解決之后,我跟“巧莉”約會。我們吃過中國菜之后,到街上的電影院去看維斯康堤的(諸神的黃昏)。在黑暗中我正要吻她時,她用高跟鞋的跟使勁踢我的腳踝。痛死了,害我十分鐘都開不了口。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男朋友嗎?”十分鐘后我說。 “那時候是那時候。”“巧莉”說。 不過我想其實“巧莉”是喜歡我的。只是女孩子很多事情有時候都口是心非。我這樣覺得。 “對不起。’電影演完后我說。 “你還是別再做什么私家偵探了吧,找一個像樣的工作,存一點錢的話,或許我可以重新考慮喲。”“巧莉”說。 就像我在前面說過的那樣,我有的是多得不耐煩的存款。但“巧莉”并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訴她。 我非常喜歡“巧莉”。所以我想去當印刷工人也可以。 不過現在我還是個私家偵探,躺在雪梨綠街事務所的沙發上,听著布拉姆斯的“間奏曲(Intermezzo)”,這是我最喜歡的唱片。 如果你有任何問題的話,請趁我還沒去當印刷工人之前,來綠街敲我事務所的門。我會算你非常便宜。還給你打折优惠。不過一定要是有趣的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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