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枯山的夜似乎很漫長,硝煙散盡,一切回歸靜謐,只是無數細小輕柔的黑氣裊裊升起,如有靈智般在山體中穿梭蔓延,定睛一看,那竟是一種極為詭異的黑色須蔓,扎根在石壁間,逐漸將整座山峰包裹。
茫茫夜色中,扁平的瞳孔裡閃著血色的光,極為妖異。這些嗜血的羚羊早已厭倦了那些冰冷乏味的死肉,它們突然看到一個稚嫩的生命突兀地出現在眼前,那年輕健康的生命氣息,那鮮活跳動的強力脈搏,深深地刺激了味蕾。
「咩咩!」
所有斑白羚羊一哄而上,血口大張,露出血腥鋒利的尖牙,對著阿蠻狠狠啃下。
啪噶!
一聲斷裂的脆響,十幾顆牙齒被崩飛,羚羊們驚恐地不斷後退,蝌蚪形狀的羊眼直勾勾盯著面前那小小身體,只感覺一陣陣牙疼。
這孩子,怎麼那麼硬?!
阿蠻蜷縮起來,層層薄光在肌膚上流轉,宛如一件靈寶大放光輝,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風中閃動,秀氣直挺的鼻尖有一抹晶瑩,他好像是睡著了,胸膛此起彼伏,發出一陣陣鼾聲。
「呼,呼。」
這孩子還真是睡著了,前邊幾十隻嗜食人肉的羚羊虎視眈眈,他身上一絲不掛,白白的小屁股在夜風中輕顫,順手挽過一叢雜草取暖。突然他眉頭大皺,臉色怪異,抿著嘴巴不知在幹些什麼。
噗!噗!噗!
他竟然連放三個大屁,還是他獨有的屁狀靈氣,只見一連串赤紅靈氣直直射向蒼穹,宛如火山爆發,嚇得彎月都躲在一片烏雲後。
羚羊們傻了眼,這是啥孩子啊?真是太獨特了,連放屁都這樣獨特,怪哉怪哉,舉世罕見!
「嗯,舒服。」
阿蠻慵懶地伸了伸懶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一時間,兩道璀璨光華奪眶而出,照亮了眼前天地。
「好冷啊,我的衣服呢?」
他打了個冷戰,低頭一看,發現一根大象鼻子在兩腿之間乍現,頓時大窘,趕忙用雜草遮擋住。
「我這是在哪啊?不是在和那大傻個打架來嗎?」
他大眼睛嘀哩咕嚕直轉,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全身赤條條地出現在這裡,爺爺們去哪了?他們打贏了嗎?
「哎哎,我說綠弟,咱該醒醒啦,怎麼比我還能睡呢!」
阿蠻掏出綠枝,一頓狠掐,但綠枝毫無反應,怎麼叫也叫醒。
「這傢伙,又能吃又能睡又能吹牛皮,這還是靈寶嗎,分明就是大爺啊!」
咕咕,他的肚皮一陣響,顯然,阿蠻餓了。
阿蠻餓了,事兒就大了,他得吃飯,還得大吃特吃。
「哎,羚羊,真的是羚羊哎,這下有的吃了!」
他兩眼放光,興高采烈地向羚羊群跑去,突然腳下一滑,摔倒在一堆腥膩的東西中。
「哎呀,什麼鬼東西?好臭!」
他雙手一抓,似乎抓到了一串十分滑膩的東西,他拿近一看,哎呀一聲驚叫,往後直退。
那是一串青黑腸子,從一個靈者屍體肚腹中流出。
阿蠻舉目望去,一種巨大的驚愕與恐懼漫捲心頭,他呆呆愣在那裡,胃裡一陣翻湧,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他感覺自己好像到了地獄,無數具殘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堆臥著,他們的血已經流盡,匯成了一汪湖泊,數不盡的殘肢斷臂在血泊中上下起伏,帶著一堆堆泡沫。還有一個個慘白的人頭在屍堆中若隱若現,瞪大雙眼,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
阿蠻渾身顫抖,那些死屍好像在盯著自己。
淒冷的夜,乾涸的血,枯癟的頭顱,無力的死亡。
「這……這是怎麼啦?」
阿蠻瞬間感到全身的力氣如潮水湧退,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那些面孔,他很熟悉,都是四村前來應戰的靈者,如今他們都死了,屍體就這樣暴露在星空下。
難道,他們敗了,被蠻人全部絞殺?
「爺爺,爺爺們呢?」
他連滾帶爬地狂奔過去,什麼也顧不上了,在一堆屍體中苦苦尋找。
「不要死,不要死啊!」
他的聲音中帶著哭腔,顫抖著雙手,在那一大堆屍體中不斷尋覓,每翻過一具屍體,他都會顫顫巍巍地細看那屍體的容貌,發現並不是百花村的靈者後長呼一口氣,心中的希望一點一點增多起來。
直到他看到了一個頭顱。
那張面孔有些英俊,有些狂野,粗狂中帶著一絲絲細膩,肅穆中帶著一點點溫情,他好像是睡著了,眼睛緊閉,黝黑的皮膚上流淌過一滴血珠,劃過下頜,滴在了阿蠻手背上。
「猛叔叔!」
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吼響徹雲霄,阿蠻緊緊抱住大猛子的頭顱,早已痛哭流涕,泣不成聲。
「熊孩子,又來偷喝我的靈泉酒了,是不是屁股又癢了?」
「阿蠻,快快過來,我從老爺子那偷拿了幾枚靈丹,你趕緊煉化,莫要讓那老東西知道。」
「好孩子,進步神速啊,都晉入葉靈境第三重了,來來來,和你猛叔叔對上一拳,看看你的實力如何。」
那個人,拳頭很硬,肌肉很大,喜歡喝酒,喜歡打架,總從家中拿出珍貴的靈藥給自己洗經伐髓,每次自己將他辛苦釀造的靈泉酒偷喝大半,他總會揚起寬大的巴掌,呼呼生風,卻又只輕輕撫摸自己的頭髮,轉身又拿出一罈好酒,兩人對酒高歌,大口吃肉,大吹牛皮,好不快活。
可是,那個人死了,再也不會追著自己屁股打,再也聽不到他那爽朗的大笑,還有那燃燒著火焰的拳頭。
「是誰,是誰殺死了猛叔叔?!」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而親人,便是阿蠻的逆鱗。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他阿蠻,定要血洗蠻人部落,為猛叔叔報仇雪恨。
「是你們,啃咬了猛叔叔的身體吧!」
阿蠻轉過頭去,眸子裡閃著冷厲的鋒芒,他並未被怒火吞沒,而是出奇的冷靜,淡漠,一顆心沉浸在冰冷的湖水中,沒有仇恨,沒有感情,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殺!
噗嗤!噗嗤!噗嗤!
溫熱的羊血如泉湧,一顆顆羊頭飛上半空,阿蠻在一片血雨中沐浴狂奔,高舉雙拳,轟爆羚羊。他的眼睛冷漠無情,出手凌厲狠辣,全然不見一個十四歲孩子的稚嫩模樣。
是的,他瘋狂了,搖滾了,要將這百枯山攪個天翻地覆,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