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歡已經徹底不想說什麼了。
她感覺的不錯,長安縣主是個不好應對的人。
看似猖狂驕橫,然那些壞水兒都在這些話的底下。
「不知七皇弟何處?」韋歡提到七皇子,頓了頓,手下掩著的衣袖有些顫抖,這才繼續與薛皇后微笑說道,「這孩子兒臣離京之時還小,如今也不知是個什麼小模樣兒,可是,還胖麼?」
她含笑掩住了嘴唇笑了兩聲,見薛皇后彷彿帶著一絲沉默地看著自己,尖銳萬分,心中微微一驚,暗悔失言,這才溫聲道,「滿宮裡的皇子,只七皇弟叫兒臣這樣上心了。」
「小七,好得很。」薛皇后說到這兒,就見七皇子踢踢踏踏地進來,這才與韋歡說道,「就是皮的很。」
七皇子進門,韋歡險些沒有認出這個孩子來。
「這個是……七皇弟?」見七皇子竟皮膚都曬黑,連身子都彷彿健壯了許多,目光竟有些凝滯。
這,這和記憶中那個白嫩嫩的小皇子有些不同。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叫韋歡詫異了,此時見夷安正含笑看過來,韋歡心中一凜,這才露出了幾分心疼地說道,「七皇弟怎麼竟這樣……這得吃了什麼苦呢?」說完,便掩住了眼角,蓋住了目中的驚疑。
七皇子,怎麼也不一樣了?!
「他是正經的皇子,吃些苦頭也是該受的。」薛皇后俯身叫七皇子滾在自己的懷裡,見韋歡露出了疑惑,也不多說,又見這個小東西張著一雙疑惑的眼睛看著韋歡,帶著些陌生,顯然是小孩子不記人,這才與他溫聲道,「這是你四皇嫂。」
「皇嫂。」七皇子乖乖地應了一聲,見韋歡對自己溫和一笑,卻轉過了小腦袋來不理,縮在薛皇后的懷裡默默地扭衣角。
「這是吃了什麼委屈?」薛皇后見七皇子無精打采,這才摸著他的頭問道,「與母后說,是誰叫小七不歡喜了?」
她總是這樣偏心的。
韋歡帶著笑意,心中卻帶著幾分凜冽地想。
秦王四皇子也與這個孩子一樣養在她的膝下,可是最得到她真正疼愛的,卻只有一個懵懂的七皇子!
這位「母后」,彷彿將自己一生的母愛,都給了這個孩子。
很久很久之前,她就知道,她的這位母后,最喜歡的就是七皇子,甚至未來給他鋪好了路,還命秦王立在他的面前帶著他走。
若不是後來七皇子……
目光微黯,韋歡卻知道夷安是個精明的人,此時不動聲色,見七皇子趴在薛皇后耳邊小聲說些什麼,彷彿是在告狀,也不去多聽,只與坐在了自己身邊的夷安溫柔地說道,「聽說如今我家的阿素與縣主有些交好,日後若有什麼衝撞,還請縣主見諒。」她頓了頓,目光落在了七皇子的身上,這才低聲道,「我們之間,恐有些誤解,日後縣主就知道,對於母后與太子,我與殿下,並無忤逆之心。」
「我不過是個臣女,這話我竟不知該如何答覆了。」韋歡眉目美麗,聽說四皇子竟不曾有妾室,與她琴瑟和鳴,若不是覬覦帝位,夷安倒並不會不依不饒,只是此時叫韋歡的模樣,她的心中就也生出了幾分防備。
這樣「直言不諱」,看似磊落,可是卻也……
「竟如此?」薛皇后此時正與七皇子說話,不知為何竟笑了,見七皇子蔫頭耷腦,便摸了摸他的大腦門兒笑道,「日後,贏過他就是。」
「小七知道。」不過數日,七皇子彷彿長大了許多,奶聲奶氣都不見了,用力點頭。
「你這舅舅,比武輸了,竟懊惱成這樣。」薛皇后指著七皇子與夷安笑道。
「若輸給護衛,舅舅不會這樣沮喪,莫非是有與舅舅年紀相仿的子弟?」夷安便好奇地問道。
「彷彿是誰家的小子……」薛皇后見七皇子跟個小大人兒似的歎氣,便想了想,與夷安笑道,「彷彿是你長嫂家的小子,只是模糊些,我及不真切。」
薛皇后是想為七皇子鋪路的,如今正幫七皇子挑選在宮中的玩伴,擇勳貴與臣家中與七皇子年紀相仿的孩童入宮,日後一同長大,這情分就與旁人不同,其中就有夷安長嫂段氏家中的幼子,只是她到底不能確認,因此含糊了些。
夷安想到從前遠遠地見過嫂子那幼弟一回,不過六七歲,就跟鐵塔一樣,小身子有力強壯,再看看七皇子,不由咳了一聲。
這舅舅簡直是一推就倒的節奏。
「安姐兒笑舅舅呀。」七皇子小大人能裝多久呢?此時見夷安笑了,急忙衝過來扭著身子撒嬌。
韋歡微微瞇著眼睛看著七皇子在夷安的懷裡滾。
她聰慧,自然看得出薛皇后的心意,這是在給七皇子結交朝臣,又不犯忌諱,哪個皇子沒有一二伴讀呢?心中譏諷,知道這不過是在做無用功,然而對上了薛皇后的目光,她心中一緊,臉上就露出了一個平靜的笑容來。
皇后越疼愛七皇子越好,左右七皇子……
至於要不要提醒?
她憑什麼要給四皇子留下一個真正的對手呢?
「舅舅吃的壯壯的,日後許就能贏了。」夷安抱住七皇子,從桌上取了點心與他,見他歡歡喜喜地叼在嘴裡,只覺得心滿意足。
「七皇弟還是如此喜愛點心。」韋歡頓了頓,見七皇子吃得香甜,還拿小臉兒蹭夷安
的臉,彷彿十分親近,心中嗤笑一聲,這才用纖長的手指取了一塊玫瑰糕遞給正央求夷安再來一塊兒的七皇子的面前,溫聲道,「既然七皇弟喜歡,多吃些也就是了。」
她捏著點心,嘴上帶著幾分溫柔的笑意,然而目光中卻帶著幾分涼意,對上了七皇子的大眼睛時閃過一絲晦暗,叫七皇子微微一怔。
一時間彷彿停頓了時間般,七皇子看著面前的點心,抿了抿嘴角。
他不喜歡這個人,不願意吃她手裡的東西。
況他從小就知道,不是親近的人遞來的食物,是不能吃的。
不巧的很,在七皇子蕭煒的心中,這位早就忘記的四皇嫂真不是親近人。
「難道我的手上還有毒不成?」韋歡噗嗤一聲笑了。
「您說笑呢,只是舅舅素來不愛玫瑰,卻不好拂了您的好意。」夷安一笑,伸手接過了點心,在嘴邊咬下一角,回頭與韋歡慢慢地說道。
她嫣紅的嘴角抿起,一口一口慢慢地,盯著有些沉默的韋歡,將整個點心都吃下去,目中也帶著幾分晦暗,溫聲道,「毒不毒的,在姑祖母處,可不好說。」
「安姐兒……」七皇子還沒有反應過來,知道自己是在外人面前露怯,竟然看著夷安將點心吃了,急忙去摸夷安的臉,見她對自己微笑,還是一貫的溫柔,眼角就濕潤了起來,再次看向韋歡的目光,就帶了怨恨之色。
這是逼他露出膽小的模樣,傳出去叫人笑,還要說一句他心中多疑,不和睦兄嫂,簡直惡毒極了!
不是夷安圓場,哪怕他伸手接了點心,也是叫人說一句勉強而為罷了。
不要看他年紀小,可是這些時候的學習,叫他知道什麼人是對他心存惡意。
「安姐兒呀。」七皇子有些委屈,又有些怨恨,此時趴在夷安的懷裡,掩住了眼中的痛恨。
「我也不愛吃這個,平日裡這點心不過是在屋裡覺著味兒好些罷了,舅舅知道的很。」夷安拿帕子拭了拭了嘴角,扣著七皇子的小腦袋,見韋歡有些笑意地看著自己,這才微微頷首,挑眉說道,「您雖是嫂子,只是彷彿不大對七舅舅放在心上,竟不知此事,只是也難怪,叫我瞧著,只怕這除了四殿下,您心裡那都是些路人罷了,有什麼在意的呢?都能理解,您也別有愧疚。」
韋歡收住了臉上的笑容,沉默地看著十分溫柔的夷安。
這是倒打一耙,說自己連七皇子一個孩子都不能相容?
「行了。」薛皇后看了一場好戲,越發不耐,與韋歡說道,「小七如今挑食,你在這兒很久,自去就是。」
「如此,兒臣就告退了。」韋歡見七皇子拿屁股對著自己,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點了點頭,又對對自己冷嘲熱諷的夷安微微一笑,十分寬容大氣,這才退出了薛皇后的宮中。
「這位,比從前那幾個強多了。」夷安與薛皇后笑道,「至少沒有蠢在臉上。」
「壞人!」七皇子生氣地握著小拳頭叫道,「壞!」
「她很聰明,當年在閨中就是拔尖兒的人。」薛皇后沉默了一會兒,想到從前,這才搖頭說道,「很久之前,我很喜歡她。」
那時的韋歡清透可愛,是個極聰慧的小姑娘,韋妃又是個安靜的性子,因此薛皇后對韋家頗另眼相看,曾相中了韋歡,想叫她給自己做個兒媳婦兒。
「那時四皇子已賜婚,我捨不得她,因此想將她指給五皇子。」薛皇后想到當年,沉默了很久,在夷安詫異的目光裡冷淡地說道,「賜婚的旨意,我都擬好,就等著明發,那時還是五皇子親自入宮與我請求,想要娶她。」
「後來為何……」
「她初時也點了頭,只是後頭因傷寒大病一場,幾乎病死。不知為何,病好之後,還未痊癒就入宮與我央求,不想嫁給五皇子。」
想到當年單薄病弱,楚楚可憐的女孩兒伏在自己面前,只流著眼淚不想嫁給五皇子,薛皇后平靜地說道,「那時正巧五皇子的侍妾有孕,有了庶長子,我也不願意叫這樣的好孩子陷到五皇子的那府裡去,平白糟蹋了,就允了,想著與她另尋一樁姻緣。」
「若是如此,莫非四皇子從前賜婚的那位姑娘有什麼不測?」夷安急忙問道。
「也是個紅顏薄命的,」薛皇后搖頭說道,「那一年京中生了時疫,死了不少人,那家的姑娘一病沒了。小四守了三年的喪,轉頭進宮求我賜婚。」
她瞧著四皇子是個能為未出嫁的妻子守喪的人,也算有情有義,因此還格外另眼相看,允了這婚事,如今想來,竟覺得好笑。
究竟是有情有義,還是道貌岸然,饒是薛皇后,都已經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