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翎?」夷安覺得自己是眼花了,不然怎麼能看見幻覺,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紅牆之上,還是探出了一個腦袋。
這等世間罕見的美貌,不是她家的清河郡王又是誰呢?
夷柔倒吸了一口涼氣,在妹妹的身邊說不出話來。
難道這是最近皇家獨特的親近方式?
不走大門走外牆?
「你怎麼會在這兒?」夷安哭笑不得,又見這青年清冷的雙眼霧濛濛的,無端生出了別樣的水汽與氤氳,帶著叫人迷惑的媚意,不由被這風情怔了怔,還是走到牆下,仰頭問道,「為什麼不進府?」
她今天真好看,蕭翎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心上人,見她不過是將一頭烏黑的長髮懶懶地挽在肩上,上頭點綴著幾朵雪白的花朵,慵懶嫵媚,又帶了幾分獨特的純真,不由紅了臉,雙手在牆頭扒拉了一下,頓了頓腳,只聽到腳下傳來了一聲悶哼,沉默了一下,裝作聽不見,用力踮腳從牆頭往下看去,輕聲道,「你今天真好看。」
「進來?」蕭真都能跳牆呢,夷安覺得作為同宗,蕭翎該也不是問題。
這大抵就是天賦了。
「不了,我不過是想來見見你。」蕭翎眼睛一亮,然而突然想到了什麼,抿了抿嘴,搖頭說道。
他的兩條修長的手臂耷拉在牆頭,一顆頭擱在牆頭上,無端端地可憐。
「你今日怪怪的。」夷安聽見牆的那頭傳來了哀哀的哭聲,幽怨極了,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才與蕭翎溫聲道,「難道是有心事?」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頭唐天唐將軍為什麼哭得那樣淒慘淒涼呢?
如果她能聽見心聲,就知道此時苦逼地成了郡王殿下爬牆墊腳的唐將軍那苦悶憂傷的心情了。
熱鬧沒瞧上,竟自己悲劇了。
「沒有。」蕭翎歪了歪頭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含蓄地告狀一下,用力往牆頭爬了爬,這才有些委屈地說道,「前頭,大門關上,我叫不開門。」又覺得告狀不好,到底是自己岳父呢,他急忙繼續在夷安抽搐的嘴角里低聲說道,「你別多心,一定不是侯爺叫人關的。」
「這王爺,真是奇葩。」夷柔想想了一下大老爺被這樣告狀後的鐵青的臉,頓時愕然發現,原來這妹夫竟然是一朵兒裝模作樣的小白花!
大伯父看著不是小白花兒的對手呀。
夷安卻只是忍著笑,壞心眼兒點頭道,「原來是父親。」
「侯爺不是有心的,你別怪他。」蕭翎幽幽地說道,「不過是侯爺覺得我煩了,都是能理解的。你最懂我的心了,只要能與你在一處,其實就是做小貓小狗我也……」
「臭小子!」就在郡王含蓄表白自己心中只想與心上人在一處,什麼都不在乎的時候,遠處就傳來了一聲怒喝,妍麗的青年微微一怔霍然望去,就見大老遠的,身材健壯的大老爺已經提著棍子臉色鐵青地大步而來,顯然是聽到了方才自己被陷害,大老爺氣得渾身發抖,方纔的好心情全都沒有了,上前就要跳起給這告狀的狼崽子一棍子。
「還不快走?!」夷安忍笑高聲道。
蕭翎手中一甩,將今日從館子裡提來的點心丟進夷安的懷裡,縮著頭跳下牆一溜煙兒地跑了。
牆外兵荒馬亂,夷安就聽見外頭傳來身體摔在地上的悶哼聲,唐天哭著對這賊老天親切的問候聲,還有馬聲人聲,簡直叫人忍不住想笑,見大老爺提著棍子冷哼了一聲,這才含笑說道,「父親不要見阿翎老實,就與他這樣欺負。」
「為父……」
大老爺捂著心口板著臉看了閨女一眼,就見閨女不贊同地看著自己,頓覺得心口好疼,搖搖晃晃地走了。
「日後,就算出嫁,我也不會擔心自己不懂在夫家的生存之道了。」夷柔見大伯的背影帶著幾分蕭瑟,嘴角一抽,歎氣道。
能圍觀這樣級別的宅鬥,真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
三姑娘有種歷盡千帆的滄桑。
夷安只是笑著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懷中的點心包裡,小心地打開,就見是前幾日自己讚過的幾樣點心,眉目都軟和了,低聲道,「我這輩子的命,很好。」
這樣真心記得她的男子,她活了兩輩子,才遇到。
「咱們生來就都是要好命的。」夷柔見她臉色有些異樣,不知為何心裡卻覺得慌起來,急忙握了握她的手,這才低聲道,「若不好,就辜負了。」
辜負什麼,她沒有說,然而夷安卻明白。
兩個女孩兒對視笑了,正想著回屋說話,卻見丫頭來稟告,說是宋國公府四爺上門,夷安心中就生出了疑惑來。
薛義前陣子往馮氏的老家去尋人,一直都沒有什麼音訊,這回來了自然是不再叫人擔心,只是為什麼,卻往平陽侯府來呢?
「就是你四表哥?」夷柔並未見過薛義,好奇問道。
前些時候薛義的倒霉事跡,已經叫她知道,那時還在唏噓造化弄人,與馮氏的卑鄙無恥。
夷安微微皺眉,看著院子裡如今開得正盛的花朵兒,猶豫了片刻,這才與夷柔輕聲道,「我往前頭瞧瞧去,三姐姐……」
「我那屋裡還有許多的東西未收拾好,忙得很。」這是薛家的家事,夷柔是個明白人,自然不會上桿子攙和,此時忙笑著推了,領著丫頭往自己屋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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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安遠遠地看著姐姐走了,這才轉身往前頭走去,才走到上房門口,就聽見裡頭大太太惱怒的聲音。
「這是怎麼了?」夷安只聽見向來脾氣不錯的大太太彷彿在指責誰,心中一跳,急忙露出了一個笑容,笑著進去圓場,一進門,就見上房裡頭,一個青年滿臉疲憊地跪在氣得渾身發抖的大太太的面前,懷裡竟然還抱著一個,此時小心翼翼地扶著那個人,將那人放在懷裡,用力地給大太太磕了一個頭,帶著幾分絕望地說道,「姑母,我,我不能放了她!」
「你簡直是個混賬!」大太太氣得拿起手邊的茶碗摔在薛義的身上,見他還記得護住懷裡的人,不由臉上也露出了哀色道,「這,這是做了什麼孽呢?!」
怎麼就這麼叫人操心呢?
夷安見聲勢不同,急忙往薛義懷裡細看,看了一眼,竟就呆住了。
高大英武的青年的懷裡,死死地困著一個昏迷中的姑娘,夷安見那大姑娘面容不過是清秀,然而眉心卻帶著幾分與眾不同的溫柔與嫻靜,便在心中讚了一聲,只是又見到這姑娘的一雙手叫薛義死死地扣著,彷彿擔心她逃跑,又看她面上雖是昏迷卻帶著幾分疲憊,便微微皺眉,走到了求助地看著自己的薛義的身邊,俯身看了看這姑娘,與薛義輕聲問道,「就是她?」
這個,才該是那位救了薛義性命的女子了。
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笑容開朗的表哥眼裡滾出了眼淚來,這青年將自己的臉埋在這女子的脖頸間,哽咽地應了一聲。
「表哥先放開她。」夷安心中歎氣,也覺得這是作孽了,伸手要接了那女子出來。
然而薛義卻彷彿受驚了一般,飛快地將這女子往身後抱去,看著夷安搖頭,帶著幾分絕望地說道,「不能給你。」
「表哥!」
「鬆開她,她就會走了。」薛義滿臉都是眼淚與痛苦,抓著這女子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哽咽道,「她不理我,連話都不跟我說。她恨我。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我不能再錯過她了。」
那時他趕回舊地,見她沒有嫁人,卻開了一間醫館,不收銀子給那些貧苦的人看診,看著陽光下這張清秀溫柔的臉,看著她露出溫柔的笑容與那些渾身破爛的窮人清洗傷口,攤著手給那些孩子糖吃,他方才發現,原來他是真的錯了。
這樣的心與人,他錯過了。
她原來,從不曾改變,從來都是他心裡的模樣。
是他蒙了心瞎了眼,連她都認不出來。
「我什麼都不求,只是想留在她的身邊,哪怕只是給她出力氣,她都不肯應。」薛義有些痛苦地看著懷裡的女子,喃喃地說道,「如今多好,她多溫柔?為什麼一睜開眼睛,就對我露出那樣的表情呢?」
疲憊中帶著哀涼,那樣的眼神,他真的不想看了。
「表哥撒手。」夷安見薛義縮成了一團,不由惱了,上前就給了這表哥一腳。
大太太正在惱怒,見了這一腳也驚呆了,看著突然發作的閨女說不出話來。
「撒手!」
「表,表妹!」
「若真的喜歡,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就該用真心感化,而不是強迫!」夷安見薛義呆呆地喚了自己,不由冷哼了一聲,指了指這青年,就見一旁的女兵已經一擁而上,將薛義制住,這才親手將那女子從他的懷裡搶了出來,扶在一旁的椅子上,走到了薛義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了這青年一眼,再次用力踹出了一腳,揣得這青年悶哼一聲,已經一臉的詫異,這才冷笑道,「好了?」
薛義哪裡見過這樣凶神惡煞的妹妹,呆呆地點了點頭。
「強迫女子,這是不對的。」夷安抹著嘴角笑瞇瞇地笑了,踢了踢這個表哥,這才慢悠悠地說道,「難道當年,是這位姑娘辜負了你?」
好容易冒著不知什麼的威脅救了人一命,誰知道救了的竟然是這麼一個白眼狼,落在誰的身上不惱怒呢?覺得自己腳疼,長安縣主四處看了看,抽出了一旁丫頭落在屋裡的雞毛撣子來,緩緩地走到了薛義的面前,揚手,雞毛撣子就帶著尖銳的嘯聲抽在了這表哥的身上!
「這個,是作為表哥不顧別人意願,強擄女子的懲罰!」惡狠狠地說完,長安縣主的雞毛撣子再次落下,抽得薛義慘叫了一聲,這才狠狠地罵道,「她說要跟你回來了沒有?!王八羔子!真以為,自己是個萬人迷呢!」
「這樣的傢伙,本縣主見一個,抽一個!」
那女子從暈迷中醒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奢華華貴的正堂之上,一個姿容絕色的少女,一臉唾棄地將面前的青年,奮力抽成了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