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太子才是最有眼光的人。」夷安越發地笑了,恭維了太子一句。
如果可以,太子真不想要這句恭維,只是眼下,卻還是笑納了。
自從蕭翎與宋夷安當著他的面兒殺了薛珠兒,還把罪名安在他的頭上,太子的心裡就對這兩個生出了忌憚之心,有點兒怯。
薛珠兒剛死那半個月,太子夜不能寐,只覺得眼前全都是蕭翎的大刀片子。
「行了,該叫咱們樂呵的,咱們也樂呵了,您還有什麼有趣兒的,叫咱們開開眼沒有?」
四公主與羅婉不熟,可沒有夷安的顧忌,此時見羅芳已經搖搖欲墜,卻帶著求助與可憐地往低聲與蕭翎說話的薛平看去,只覺得惱怒的不行,抬頭與咬牙切齒的太子淡淡地說道,「有沒有規矩了?!是叫咱們開宴,還是在這兒看人晦氣?!」她指著羅芳臉色發沉地說道,「本宮面前,還少有人哭喪呢!」
夷安看著四公主的厲害,揉了揉眼角。
自從四公主大病一場,回頭這脾氣蹭蹭地就上來了。
太子也覺得有點兒晦氣,急忙命羅芳下去,這才與四公主笑道,「四皇妹不愛見她,叫她下去就是。」
四公主在宮中薛皇后面前很說得上話兒,太子覺得自己有理由忍了她!
羅芳見心上人半點兒都沒有憐香惜玉的心,連眼光都沒有看著自己,捂著臉下去了。
「好生無禮!」四公主跋扈起來,那真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此時看住了太子身邊花容失色的羅側妃,臉色不善地說道,「就這麼下去?有沒有把我們姐妹放在眼裡?這是仗著誰的勢?有太子給你撐腰,你好了不起麼?!」罵了羅側妃一通,見這女子面無人色,這才冷笑道,「收起你這張倒霉的臉!下次你妹妹再敢對本宮這樣無禮,別怪本宮扒了她這身兒狐狸皮!」
「行了,看在太子的面上。」夷安一笑,見太子強笑,這才笑問道,「也不知太子還有什麼有趣兒的,也不好叫咱麼虛度了這極好的日光。」
「再多的趣事,也叫孤沒有這個心了,」太子目光一閃,命流水一樣奉上的宮人退下,看著高大的桂樹,目光滄桑。
夷安心裡都要笑死了。
她就說沒事兒設什麼家宴,感情在這兒等著呢。
「我就說,沒事兒尋咱們做什麼。」四公主也冷笑了一聲。
「都是一家人,太子但說無妨。」夷安裝模作樣地笑道。
「安姐兒最善解人意了。」太子目光一轉,見夷安果然目中憂慮地看著自己,心中一暖。
這丫頭雖然跋扈,然而到底有點兒人情味兒。
太子想到這個,就有些後悔。
不是聽了薛珠兒的讒言,使他與這個外甥女兒交惡,或許,這丫頭也不會死咬著他不放了。
沒見如今沒了敗家的女人,這丫頭對自己也有些回轉之意了麼可見薛珠兒誤了他!
「還是老三了。」既然是一家人,太子也不裝模作樣了,此時長歎了一聲,面露憂慮,見三公主只知道與薛平眉目傳情,四公主揚頭看天,十分專心,不肯聽自己的心事,就對夷安歎氣道,「孤聽說,老三府上的一個庶妃,生了一個兒子。」
「項王府上子嗣不少,若都擔心起來,日子沒法兒過了。」夷安淡淡地說道。
「這個不同!」太子見太子妃低頭端詳酒杯,彷彿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心裡就生出了不滿來,覺得這是不在意自己,卻還是與夷安說道,「這個,據說是鳳凰命格!」見秀色絕美的少女彷彿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頓時有些得意,拍案道,「你沒有想到吧?!孤也沒有想到!老三竟然還有這樣的野心與膽子!」
他聽著這個消息都要氣死了,只覺得睡得都不香了。
這個鳳命的女人,他從前想著在宮裡宰了,給項王一個教訓的,誰知道還沒動手,就叫管妃忙不迭地賜給了項王做庶妃,叫他無從下手。
「如今可怎麼辦呢?」太子再歎。
四公主與夷安面面相覷,實在不能明白太子為什麼愁著這樣兒。
不就是個女人麼。
「您心裡不痛快?」四公主翻了個白眼兒,夷安就笑了笑,這才溫聲問道,「為什麼呢?」
夷安手段頗有些狠毒,太子本就是想要與她討個主意,此時見她有眼力見兒,目光一亮,看著她試探地說道,「留著她,我這心裡不安吶。老三,這不是在覬覦我的位置?」他這話,也是在試探夷安如今對自己的心意,想著瞧瞧她究竟會不會為自己著想。
「這話說的有趣。」夷安臉上就露出了一個微笑來,含笑道,「鳳凰命格……項王心比天高,這比您還焦急的,原該是陛下才是。」這不是在說項王迫不及待,想著做皇帝了麼?
說了這句,夷安就不再多說,低頭撿了果子吃。
她說的這一句,不過是一句笑言,可若是說多了,豈不是往裡頭搭上自己?
出首告發項王不軌這種得罪人的提議,還是叫太子自己想去吧。
太子愣愣地看著這個便宜外甥女兒,半天沒有回過味兒來。
「也不知是真是假呢。」四公主抿嘴笑了,彷彿真是個笑話兒一樣說道。
太子這剛明白夷安的話,頓時眼睛就亮了。
「父皇!」太子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往夷安處看去,就見她對自己歪歪頭,一臉的懵懂無辜,彷彿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心裡一寒,背後不知為何生出了一股子涼氣,卻還是忍住了,含笑說道,「等回去,孤叫老三吃不了兜著走!」見夷安笑了,回頭指著桌上的綠牡丹與身後的丫頭說了些什麼,那丫頭領命去了,這才溫聲道,「安姐兒若喜歡,孤的宮中還有,一同拿走。」
「如此,我就不客氣了。」這都是名種,說的俗氣點兒,值錢的很呢,夷安自然是獅子大開口,指著桂樹之下那幾百盆各色的菊花,笑呵呵地說道,「給我一半兒就行。」
三公主剛與駙馬收回了含情脈脈的目光,聽了這個,頓時咳了一聲。
這可不是什麼地裡的大白菜,都是稀罕的名種。
太子臉色發青,轉頭看了看自己心肝兒上的菊花兒,再看看外甥女兒笑盈盈的表情,許久之後,忍著肉疼說道,「給你!」
為了他的大事,女人菊花什麼的,算什麼呢?
太子妃見夷安對自己擠擠眼睛,不由笑了,溫聲道,「夷安喜歡這個,既如此,」她抬頭與太子笑道,「宮中送來了新打的首飾,正是重陽應景佩戴之物,又精緻又貴重,就也給公主們與夷安,也是殿下的一片心了。」
那些首飾是太子打給他兩個心肝兒的,太子妃自然不心疼。
太子妃都說出來了,不給豈不是得罪人?薛平身後連著宋國公府,陳朗在軍中也有自己的聲名,蕭翎不必說,才半年,新軍就只認他了,這都是要拉攏的。想到這裡,太子忍了忍,詛咒了一下佔便宜沒夠的宋夷安,這才慈愛笑道,「既如此,就一同帶走就是。」
「殿下……」羅側妃聽太子與自己的首飾沒了,便弱弱地喚了一聲。
「有人替太子心疼了。」夷安含笑道。
太子頓時覺得這個側妃拉了自己後腿,面上有些不快,卻還是忍住了,命人去取首飾。
今日跟著夷安的,正是青珂,此時帶著人抱著花與首飾浩浩蕩蕩地走了。
夷安笑了笑,這才與四公主對碰了一杯。
席上太子又隱隱試探,想將自己的心腹安插到蕭翎的軍中,這個蕭翎是斷然不肯的,竟不肯應,就叫太子有些不快。
「我聽說,管家在你的軍中也有一人?」太子語氣不善了起來,臉色有些扭曲地問道。
「回頭本王問問。」蕭翎擺明了敷衍,見太子有些不客氣的模樣,便淡淡地說道。
夷安斂目,就聽見四公主正在與自己念叨。
待聽說宮中那位宸婕妤哄了乾元帝提拔了剛剛入京的隴西總督做了戶部尚書,夷安目中就一閃。
「姑祖母若允了,自然是有她的丘壑,咱們不必擔心。」夷安見四公主憂心,知道她恐薛皇后與淑妃陰溝翻船,想了想,便低聲道,「隴西總督,我彷彿聽說過,在隴西數年,四皇子往隴西去前就已經是一方總督了?」
見四公主點頭,她這才慢慢地說道,「想來四皇子有法子,虎軀一震四方來投,拿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這位總督?」誰願意頭上壓下來個大爺呢?就算是在隴西得對四皇子弓著腰,回頭還不定怎麼掀桌子呢。
「你說的也有道理。」四公主與夷安咬耳朵,見她不以為意,便低聲道,「可若是投靠了四皇兄,又該怎麼辦呢?」
「一個臣,手無縛雞之力,真要緊的時候與咱們最對,一刀斬了就是。」夷安淡淡地說道。
千般計策,都比不上手上有刀,只要不是有大軍衝擊京都,這京裡京外都叫薛皇后把持,誰也生不出ど蛾子來。
當然,若真的想要上位,叫夷安說,太子與諸皇子蠅營狗苟都沒用。
最直接的辦法,就是釜底抽薪,一刀殺了薛皇后!
當然,薛皇后不白給,這群玩意兒也沒有這個膽子。
夷安伸手看著自己纖細白皙的手,笑了笑,見四公主用崇拜的眼光看著自己,呆了呆,覺得有點兒不妙,抖著身子往對面看去,就見對面,陳朗與蕭翎都瞇著眼睛看著自己,帶著幾分晦暗。
「我就知道,有你在,什麼都不是大事。」四公主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表哥心中翻天的醋意,一把摟住了一臉大難臨頭的長安縣主,與她親近地繼續咬耳朵。
「我覺得,有你在,這就是大事了。」夷安滄桑了一下,見蕭翎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自己,咳了一聲,冷酷地把小夥伴兒推遠了。
四公主急忙又撲了過來。
「不如,妾身給殿下歌舞一曲,叫殿下歡喜歡喜?」羅側妃看著笑成一團的四公主與長安縣主,突然在心裡生出了極大的不甘來。
就因為這兩個的幾句話,她妹妹的一番感情,就低賤如泥了。
「也好。」羅側妃身姿輕盈,十分美妙,太子最喜歡了,此時見她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自己,頓時一股柔情起來,微微頷首。
「這些,我不大喜歡。」薛平不大喜歡歌舞,見羅側妃起身下去收拾了,便皺眉,起身說道。
「我陪著你走走,散散酒。」陳朗也起身,見蕭翎已經叫人領著往園子裡走了,這才對臉色不大好看的太子說道,「酒也喝了,太子不累?」繞了一個大彎兒,就是為了叫大家同仇敵愾收拾項王,難道不能直接說?
「叫皇妹多留些時候,孤好不容易才能與
妹妹們說說話。」太子強笑道。
蕭翎目視夷安,見她對自己微微頷首,這才放心地帶著陳朗與薛平散酒去了。
不大一會兒,果然羅側妃上場,跳起了舞。
她的舞姿確實輕妙靈動,帶著幾分嫵媚之態,叫人看著心情不錯。夷安看了一會子,看了看天色,嘴角就勾起了一個笑容來。
此時的項王府上,項王看著一個有些陌生的中年,見這人面容平凡庸碌,不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這個人,他並未見過。
「你是……」
「小的是來給王爺報個信兒。」這中年也不說自己是誰家門下,只恭敬地說道,「小的機緣巧合,知道王爺大難臨頭,因此前來與王爺提個醒兒。」
「什麼?」喬瑩生了個兒子,這正是最叫項王得意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天授的帝王,才高興著呢,就聽到這個,不由疑惑道,「這話是何意?」
「宮中韋妃娘娘。」見項王目中一縮,這中年急忙說道,「實在吃不住白生塔的日子了,與皇后娘娘求情。」
「這個我知道。」佛塔不是人待的地方,更何況金尊玉貴的韋妃,前幾日韋妃跪在薛皇后的面前,哭成了淚人,也不禮佛了,直說要全心侍奉皇后娘娘。因看她誠心可憐,薛皇后已經允了,還叫太子納了韋家的女孩兒入東宮為側妃,顯然是與韋妃又好上了。
想到這個,項王就忍不住生出疑慮來。
韋妃對薛皇后低頭,四皇子,又會如何?
「韋妃與娘娘密告。」這中年一臉的擔憂,對臉色一變的項王急忙說道,「說王爺身邊,有一鳳命女子。」
項王的臉色變了。
喬瑩的秘密,連項王妃知道的都不是很深,況項王妃他不信會坑自己,也就是管妃大嘴巴管不住自己,曾與韋妃說過!
「然後呢?」他急忙問道。
「皇后告知太子了,太子要往陛下面前告您圖謀皇位!」這中年急切地說道,「王爺早做籌謀,否則明日早朝,太子若當庭發難,那王爺豈不是無從辯解?!」
他渾身都在顫抖,帶著十分的擔憂,勸道,「若是陛下惱怒,對王爺的恩寵不再,日後,如何還能與太子……」他說到這裡,已經淚流滿面道,「當年管妃娘娘對在下一家有恩,在下的兄長早年做了內監,如今在皇后娘娘宮中。知道了這個,急忙來給殿下送信!」
項王一震,看著這中年對自己的忠誠之言,越發感激。
況能知道這等機密,也不會是信口開河。
況此事探聽一二,總能知道真假,端看太子會不會告他就知道了。
這不管真假,他提前應對,也是好的。
「王爺,千萬不要叫小人中傷啊!」這中年再次拜下。
「多謝你。」聽到這中年的兄長在薛皇后宮中,項王心中另有計較,臉上生出了溫和來,親手扶住了他。
這中年面上露出了感動的表情。
「你的好處,我記下了。」項王又要賞這中年,卻叫他誠惶誠恐地婉拒,之後送他從側門溜走,看著他的背影,項王只命人跟著看他的底細,之後臉上一沉,露出了冰冷來。
若韋妃投誠,那數日之前,他那好四弟恭喜自己喜得貴子,勸自己請封喬瑩為側妃,莫非包藏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