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瞠目結舌,看著蕭翎說不出話來。
「朕只殺你,與旁人有什麼關係?!」
「陛下為何殺我?」蕭翎淡淡地反問道。
雖然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只是那是忠臣來著,清河郡王想著,前陣子皇帝陛下還怒斥他與自己的偏將唐天為奸臣來著。
這個……奸臣,一般都不肯稀里糊塗地死掉的。
「你抗旨,抗旨難道……」
「天底下,沒有逼人納妾的道理。」蕭翎臉色不變,慢慢地說道,「臣不願意納妾,自家府裡就不必陛下操心。這難道有問題?口諭?」他冷冷地說道,「口諭,又是什麼?」
見乾元帝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看著自己,清河郡王微微皺眉,再一次覺得這位陛下心理素質不行啊,這怎麼這樣易怒易驚恐呢?說好的帝王的不動聲色呢?心裡百轉千回,清冷的青年,這才漠然地說道,「陛下若真的賜婚,臣是無所謂的。」
「無所謂?」
乾元帝得意地看了青年身後的夷安一眼,嘴角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就算賜婚,這口諭臣也沒有聽到,」蕭翎見乾元帝得意起來,微微皺眉,決定把自己當成聾子,見乾元帝臉上笑容不見,呆呆地看著自己,這才繼續說道,「到時,那家中也別怨我,想留著閨女做老姑娘,就一直留著就是。」
賜婚可以,可是成婚,慢慢兒等著去吧!
這就是公然地悔婚了,況一旦如此,那賜婚的人家兒的小姐就是想嫁也嫁不出去,乾元帝身後的那個昭儀也呆住了,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狠毒的人。
自己不娶,還叫人嫁不出去,這不是逼死人麼?
「陛下,您還要殺我麼?」蕭翎突然問道。
眼看他的目光如同刀鋒一樣冰冷,乾元帝心中竟生出了幾分不安,彷彿自己再說下去,就要保不住性命,這種感覺叫人很不安,竟叫他忍住了,沒有做聲。
「如此,臣就安心了。」蕭翎這才坐回夷安的身邊,面色清冷地扣了扣一側的桌子,乾元帝就見那光滑的桌面上響了一聲,之後,半邊兒桌子碎了。
他心裡咯登一聲,只覺得那桌面兒就是自己的腦袋。
「陛下既然與清河王有了默契,本宮就不插手其中。」薛皇后越看蕭翎越滿意,此時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來,見乾元帝死死地看著自己,這才溫聲道,「陛下不來,本宮也要去尋陛下。」
「什麼?」乾元帝一怔,警惕地看了薛皇后一眼,下意識地護住了身後的美人。
薛皇后含笑看著那個美人,目光落在蕭翎的身上,就生出了淡淡的笑意。
蕭翎這般真正清冷高潔的美人面前,這美人兒也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是韋妃。」見乾元帝鬆了一口氣,不在意地點了點頭,顯然對年老珠黃的韋妃沒有什麼在意的,薛皇后這才笑道,「四皇子自請巡撫隴西,這是一心為了陛下的社稷,況本宮也聽人說起,四皇子在隴西做得極好,交口稱讚,都讚他有功。」見乾元帝滿意地點頭,薛皇后臉上閃過一絲冰冷,在那昭儀不敢置信的目光裡慢慢地說道,「本宮想著,明年陛下春秋,諸皇子進京,再給四皇子封王,豈不是喜上加喜?」
「這個不錯。」薛皇后難得大方,乾元帝便微微點頭。
「只是這之前,也不該叫四皇子寒心。」薛皇后這才說道,「既如此,不如恩賞韋妃。」她彷彿是在顧慮什麼,猶豫了片刻,這才繼續說道,「只是韋妃如今稱自己方外之人,提她的位份未免折辱了她。」
「韋妃禮佛虔誠,閉宮這麼多年,皇后考慮的是。」乾元帝想到當年韋妃與德妃一同閉宮,便問道,「秦王也有功勳,德妃如今如何?」
不是薛皇后提醒,他早就忘了這兩個年老色衰的妃子,如今一想到從前這兩個美貌的模樣,又想到大好的年華竟然去禮佛,顯然是不愛自己的恩寵的,就有些不快,覺得這是對自己敷衍,便微微皺眉道,「既然如此,就叫她們關著門禮佛去吧!」
「德妃出關,如今已經圓滿,只是韋妃還差些。」薛皇后歎了一聲,見乾元帝不以為然,便繼續說道,「臣妾看著也跟著不安,如今,不如賜韋妃靜元上師之名,迎她往宮中白生塔中修煉,如此遠隔紅塵之地,竟心中蘇暢,許一年半載,這就歷練出來,超凡脫俗,得償所願了。」
她的聲音之中帶著幾分看重,雖然叫乾元帝很不高興,然而想到四皇子確實該賞,猶豫了一下,便胡亂應道,「後宮隨你做主就是。」
「陛下!」那美人臉色一變,急忙喚了一聲。
「昭儀娘娘,這是要耽擱韋妃的修行麼?」薛皇后冷冷地說道。
「白生塔臣妾聽說過,最是偏僻淒涼,怎能叫韋妃娘娘往那裡去?」這美人拉著乾元帝的袖子懇求道,「這不是形同冷宮?」
「韋妃早許多年,就把自己的宮中變成冷宮了。」薛皇后見乾元帝臉色一冷,知道他不喜,便微微一笑,輕聲道,「古往今來,要成就佛願,就要有大毅力。不吃得苦中苦,如何成為人上人呢?」
她看都不看這美人,繼續說道,「韋妃不能圓滿,只怕就是因這些的緣故,日後本宮,還要命人圍住白生塔,不許你們這些紅塵客擾亂韋妃的修行之心!」她見這美人已經面露慘白,溫聲道,「至於韋妃從前宮中的宮人,到底是宮中妃嬪,還是留一個服侍上師吧。」
「
這些,皇后做主就好。」乾元帝懶得為一個失寵的妃子費神,雖然衣角叫美人兒拉著,心曠神怡,卻也有些不耐地說道,「她自己都喜歡修行,想必會感激皇后的!」
「本宮不過是關懷宮中姐妹罷了。」薛皇后見乾元帝點頭,一雙眼睛都放在了身邊美人兒的身上,彷彿是要情不自禁,嘴角泛起了淡淡的厭惡,卻還是關切道,「陛下身子不爽利,還是要歇歇,宮中美人多得是,何必急在一朝呢?」勸慰了一句,卻見乾元帝冷笑看了自己一眼,薛皇后便不肯再說,隨手寫了韋妃的旨意,叫乾元帝看過,這才蓋了鳳印,命人送到韋妃處去。
見薛皇后沒有苛待韋妃,乾元帝這才點頭,帶著渾身哆嗦的美人兒走了。
「靜元上師有福。」夷安笑了笑,見薛皇后頷首,頓了頓,這才低聲道,「莫非前頭宮裡之事,也有韋妃的手筆?」
「她的心大了,擱不下了,自然就要動動手。」薛皇后送了四皇子一份兒大禮,這才笑道,「也就是這麼回事兒,何必多說。不過,你今日很好。」她指了指側身而坐的蕭翎,見他有些疑惑,這才溫聲道,「只你待夷安的情意,就無人可及。」
「陛下若賞我金銀,我必然不會推辭。」蕭翎搖了搖頭,覺得自己並沒有做什麼,見夷安一雙眼睛落在自己的身上,還帶著一種叫自己心頭發熱的感覺,不由微微臉紅,搖了搖頭,想要去握夷安的手,卻不敢在薛皇后面前造次,此時忍住了,這才低聲將自己練兵之事與薛皇后說了,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因在京郊,因此此軍之中並無騎兵。」
騎兵長於衝鋒,在京郊用處不大,薛皇后微微點頭。
「另有三隊強攻手,手中所持皆為重弩,可速破城門。」蕭翎頓了頓,見薛皇后並無不可,這才繼續說道,「餘者半數為重甲,半數為輕甲,均為陌刀。」他斂目,低聲道,「若陡然生事,輕甲兵可速至,重甲殿後。」他叫夷安在一旁用亮晶晶,刮目相看的眼神看著,竟覺得說不出話來,又與薛皇后說了些應急之策,這才低聲道,「明年陛下春秋之前,必然妥當。」
誰知道哪個皇子一不做二不休,趁著春秋之□□個宮什麼呢?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薛皇后見夷安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一副失寵的哀怨,不由笑了,指了指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夷安,與蕭翎笑道,「若她與你胡鬧,便與我來說,我給你做主!」
「您究竟是誰的姑祖母呢?」夷安含淚問道。
「夷安從不胡鬧。」蕭翎卻認真地說道。
薛皇后一噎,心裡覺得沒有比夷安更愛鬧事兒的人了,此時細細地打量蕭翎,卻見他彷彿是真的這樣認為,頓時想要歎氣,擺了擺手笑道,「罷了,你們之間的官司理不清,不要來與我說。」
說完,又問了蕭翎王府如何,聽已經快要建好,這才滿意,命人從後頭搬出了一個不小的箱子來,與夷安招手道,「這是給你的壓箱底兒,拿回去做嫁妝去。」那宮人打開,夷安頓時叫珠光寶氣閃花了眼,眼前全是亮光。
「這些,我留著無用,都留給你。」薛皇后溫聲道。
夷安就見裡頭不知多少的貴重的首飾珠寶,動了動嘴角,抬頭去看薛皇后,就見她目光溫煦,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點了點頭。
「等你大婚,姑祖母還有好東西給你。」薛皇后看不得夷安流眼淚,說完了這個,就攆了她與蕭翎出宮。
蕭翎沉默地與夷安一同在車上,看著夷安眼眶紅了,竟覺得有些難受,又有說不出來的感覺,想了想,便輕聲道,「咱們以後,孝敬姑祖母。」
「你倒是親近。」夷安見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給自己擦眼睛,轉頭笑了一聲,伸手敷上了這隻手。
還在她臉上的這隻手陡然僵硬了。
「你說,不要賜婚的時候,我心裡很歡喜。」見眼前的青年彷彿手足無措地看著自己,夷安突然笑了,心中生出了圓滿來,這一刻,她方才覺得,自己是真的願意嫁給這個人的,她睜著一雙明媚的眼睛,輕聲道,「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都知道。咱們,」她認真地說道,「咱們之間,永遠都不要有不好,就這樣好好兒地過日子,好不好?」
她只覺得眼前這青年的氣息變得急促,眼前一暗,這青年的頭就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彷彿是帶著些哽咽地應了一聲。
夷安笑了,抱著這青年的大頭哼哼道,「以後,你在前頭扛著小妾,我在後頭……」
「給我生兒子,咱們一家過日子。」蕭翎今日特別歡喜,頓時就說出了埋藏在心底最淳樸的想法。
長安縣主驚呆了。
怎麼能與未出閣的大姑娘說生兒子呢?
這是登徒子呀!
叫純情的姑娘情何以堪!
一腳踢開這個呆呆的傢伙,長安縣主端坐一旁,做出了清高來。
蕭翎被心上人的目光所攝,知道自己暴露了,垂著頭爬到一旁,不敢說話了。
這兩個在車中做戲,不過短短的時候就回了平陽侯府,進了大門,就覺得今日府中極熱鬧,還帶著幾分喜氣,夷安心中微微一動,見大太太出來迎自己,急忙笑問道,「今日是什麼喜事兒不成?」
「敬王府允婚了,換了庚帖。」大太太喜氣洋洋地帶了夷安與蕭翎進屋,就見屋裡頭宋衍繃著臉端坐,一側的夷柔已經歡喜得說不出話來,便與夷安笑道,「這可是天降良緣,你該恭喜你三哥哥。」
說完,已經忙不迭地在一旁查看聘禮等等,一邊回頭與欲
言又止的宋衍笑道,「這些,是你兩個哥哥從金陵給你送來的聘禮,是你兄長的心意,況若是減薄,這叫人家王府的面子過不去。」
宋衍動了動嘴角,有些羞愧。
這些聘禮,都是大太太從府中出的,叫他不安極了。
「三哥哥一輩子就娶這麼一回媳婦兒,有什麼不安的呢?」夷安見宋衍無奈地看過來,這才笑瞇瞇地說道,「那位郡君,說過要揍三哥哥你麼?」
才說完,就叫宋衍一扇子敲在頭上,飛快地縮回了頭。
蕭翎已經一臉認真地去給夷安揉頭髮了。
「叫大伯娘事事為我操心,是我的不是。」宋衍低聲道。
「你從小兒在我的身板長大,大了,反倒生疏了。」大太太喜歡宋衍,況如今他要迎娶的是武夷郡君,攀上了皇親,這樣的好事兒自然是要做圓滿了,做好看了,才好與敬王府日後親近,也與平陽侯府的前程有利。
況這些東西,並未超出給前頭兩個兒子娶親的聘禮,因此她也並不在意,見宋衍微微搖頭,她便溫聲道,「只要衍哥兒今年下場,給伯娘掙個前程出來,伯娘就歡喜了。」頓了頓,又問宋衍功課如何,見他十分清晰,便放心了許多,催著他去讀書了。
「等衍哥兒的親事定了,就辦你們兩個的。」大太太對夷安夷柔笑道。
「什麼時候定?」問出這麼一句話的,自然不是羞澀的小姑娘夷安與夷柔。
大太太噎了一句,用看奇葩的目光看著蕭翎。
清河郡王用清冷的目光淡定地看著老岳母,一點兒都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
「這個……」大太太認真地想了想,這才說道,「衍哥兒總要秋闈後再娶親,兩個姐兒……」她含糊地說道,「明年吧。」
「先成家,再立業。」清冷的青年,轉頭與嘴角抽搐的宋家三爺真誠地勸道。
他覺得,兄長的親事,完全有必要再提前些。
想了想,清河郡王突然機智了起來,看著這滿屋子的聘禮紅彤彤的,如同火一樣,便在大太太震驚的目光裡真誠地說道,「武夷郡君,我知道她。」他偏頭用清冷的聲音說道,「堂妹之中,這是最好最叫人喜歡的一個,為恐夜長夢多,還是趕緊娶回來才好放心呢。」
「況,也得叫敬王府放心才好。」頓了頓,這清冷的青年犀利地指出了苦逼敬王府,也很擔心這婚事夜長夢多的焦急的心情。
大太太瞪著眼睛看著這個格外善良的青年,張了張嘴,目光落在捂著臉什麼都不看的閨女的臉上,竟覺得頭一次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