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之下,宋衍竟全無法抗的力氣。
清俊的少年抬頭就看到這個面若桃花的少女逼到自己眼前,掙扎了一下,竟然沒有半分鬆動,這少女身上彷彿還有一股子香氣往鼻子裡鑽,令人難耐的心跳與窒息之下,這一句話真是如同一盆冷水把他澆得透心涼!
嘴角劇烈地抽搐,他呆滯了許久之後,木然地說道,「不是!」
好奇葩!難道皇家,盛產這種品種?
蕭真看著維持不住肅容的宋衍,見他一雙清明的眼睛中只有自己的倒影,白皙的面上帶著紅潤叫人心裡癢癢,咳了一聲,含糊地說道,「隨口一問,是我的不是。」只是一雙手扣著宋衍的肩膀不動。
一溜兒的女兵賊頭賊腦堵在巷子口,掩護自家郡君調戲良家少年。
「郡君究竟想問什麼?」宋衍覺得武夷郡君該是個乾脆的人,然而今日卻彷彿有些優柔寡斷,覺得雙肩上的手熱得燙人,便正容說道,「若是有什麼疑難,只我能幫襯的,必然不會袖手。」
蕭真沉默了,艷麗的面容在陽光下變得微紅起來。
她的身後,女兵們彼此用眼神交流,都用一種十分好奇的眼神偷瞥這個還不如自己健壯的讀書少年。
一推就倒,真的好弱。
「你……」蕭真動了動手指,想到自家父王說過,看上了就得趕緊拿下,不然恐會被挖牆角,便再次湊近了宋衍的面前,臉色有些詭異。
「郡君?」鼻息糾纏,巷口昏暗,宋衍終於覺得這節奏不大對了,有一種良家少年被調戲的感覺,然而心中竟生不出惱怒來,一時間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桃花般艷麗的面孔,嘴上有些乾澀。
他讀書多年,一直不生男女之情,就算與妹妹親近,尋常也沒有如眼下這樣。蕭真竟是第一個與自己有這樣親近接觸的人。
「你有媳婦了麼?」蕭真突然瞇著眼睛問道。
宋衍怔了怔,沉默了。
「沒有。」片刻,少年誠實地說道。
「有心上人麼?」蕭真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繼續問道。
「沒有。」宋衍淡淡地說道。
「我中意你。」覺得自己沒挖別人牆角,武夷郡君這回才真的鬆了一口氣,立刻毫不猶豫地下手,見宋衍看著自己竟怔住了一樣,帶著幾分不可思議,她的臉上也有些發紅,低聲道,「要不,你給我做……我給你做媳婦?」
從前在軍中,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竟然會中意這樣弱不禁風的讀書人,然而,許是那一日那少年看著自己手上的傷痕的模樣太美好,叫她第一次竟將一個陌生人放在心上。
敬王妃說了平陽侯府的時候,雖不過是隨口,可是她心裡的聲音卻告訴她,若是這個人,那她是願意的。
不是從前那些漫不經心的定親,而是真的想要與這少年走下去。
「郡君真喜歡玩笑。」宋衍微微咳了一聲,神智從燥熱變得清明了起來,卻不知為何沒有將武夷郡君的手從肩頭拂下,心中卻生出了一絲動盪。
彷彿有什麼在心裡生出了小小的痕跡,叫人驚慌中帶著歡喜。
「為什麼?」
「我只是個白身。」宋衍斂目,低聲道,「何德何能,高攀郡君?」
「別與我說這個。」武夷郡君見宋衍抬眼看著自己,輕聲道,「我如何,你不知道?退了四次親,名聲壞透,滿京城都知道我了,這個,你在乎麼?」
「是那些人看不見你的好,與你何干?」宋衍不由自主地說道。
這是他的心裡話,自然張口就來。
「你喜歡我麼?」蕭真不愛跟人廢話,直截了當地問道。
喜歡了自然是好的。不喜歡……郡君也覺得,總有他喜歡的一天。
宋衍斂目不說話了。
他該拒絕的,可是想到了那一日那少女自酒樓之上騰空撲下的那道叫人無法忘懷的光影,英姿颯爽,有奪目的光輝,耀眼得叫人神魂動盪,他竟不能說出口。
他……是喜歡這樣的女子的。
「既然喜歡,做什麼婦人之態。」見宋衍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抓狂,武夷郡君只覺得看著這麼嚴肅的少年破功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兒,見宋衍沉默後微微點頭,她便低聲道,「我的名聲不好……」
「胡說!」宋家三爺拿出了呵斥妹妹的聲音劈口打斷。
「你真的不在乎?」武夷郡君平靜的臉上露出了笑紋,低聲道,「敬王府在軍中頗有名望,我又是這樣的名聲,尋常男子不敢做親,恐叫人說是攀附權貴。」
頓了頓,她一抬頭,卻見對面的那個人的眼睛裡生出了憐惜,那種目光竟是第一次見到,不知為何,竟不能心靜如水,也終於明白為何有親近的閨中好友說與自己說情不知從何起那樣的話,張了張嘴,這才繼續說道,「你若此時與我好,日後只怕要落得個攀附之名,也會有人說你為了前程名利,什麼都不顧了,叫人恥笑。」
「這些,你原該在說你中意我之前,先與我說的。」宋衍臉色平淡,輕聲道,「既然中意了我,說這些,沒有用。」
「你……」
「我中意的是你,要過日子的也是你,與旁人何干?」宋衍皺了皺眉,看著蕭真動容的臉,這才繼續說道,「只要
你不變,我就不變。」頓了頓,他只覺得這不過是第二次見,竟然會與一個少女論及終身,實在有些不規矩,臉又黑了,舉目四望,見巷子外大街上許多的人,咳了一聲,這才低聲說道,「待伯娘回府,我便去稟明伯娘,必不相負。」
他板著臉繼續說道,「該給你名分,我不會叫你失望。」
「名分。」蕭真心中生出了淡淡的喜意,之後有點兒嫌棄地看著對面這傢伙的小胳膊小腿兒,真是此處無聲勝有聲。
還名分。
不定誰給誰呢!
宋衍的臉又黑了,他覺得彷彿自己的日後,是個大悲劇。
一點兒都不覺得悲劇了未來夫君的蕭真,沉默了一下,目光漂移地在身後女兵嘻嘻哈哈恭喜的聲音中含蓄地問道,「平陽侯夫人,什麼時候回府?」
這個……不是她著急嫁人來著,實在是好容易抓住了一個願意接收的,怎麼著也不能給他反悔的機會來著。
「明天。」宋衍含糊地說了一句,見蕭真看著自己認真點頭,手中握著腰間的佩劍,確實好看的叫人移不開眼,心中生出了與從前不一樣的歡喜,卻只是哼了一聲,頓了頓,在蕭真明亮的目光裡輕聲道,「你想要什麼我都知道。」
見蕭真一怔,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慢慢地說道,「我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個女子,日後……」他輕聲道,「我不會辜負你。」他說這話兒,竟沒有發現一群女兵都怔怔地看著自己,只斂目繼續說道,「許我不如你,可是日後,我會給你我能給的一切。」
「竟真的會有這樣一心一意的人麼?」有一個年紀小些的女兵在蕭真的身後輕聲說道。
「我信你。」蕭真突然笑了,見宋衍看著自己,這才笑問,「咱們算不算私定終身?」
「閉嘴吧你!」宋衍與她說話,簡直心力交瘁,捂著臉說道,「你,你說是,那就是。」聲音悲涼,覺得自己好生悲劇,剛剛擺脫了兩個糟心的妹妹,卻又要有一個糟心的媳婦兒了。
妹妹可以塞給妹婿,媳婦兒怎麼辦?
他這樣說話,蕭真也不惱,轉頭看著宋衍微微側身,彷彿是護住自己,彷彿也知道這人是個嘴硬心軟的人,這才繼續說道,「你說這話,不怕我揍你麼?」
宋衍木然,一顆心滄桑的不行。
「還想往書齋去麼?」宋衍心裡苦,轉頭問這個明顯不愛看書的傢伙,果然見蕭真目光漂移了,心中一歎,看了看四周,溫聲道,「我送你回王府?」見蕭真遲疑了一下,卻搖頭,便問道,「你還想去哪裡?」
「我……想去見一見大姐。」蕭真斂目,見宋衍跟著自己,便低聲說道。
「我送你去。」宋衍飛快地說道。
「你認得路麼?」蕭真不由好奇地問道。
宋家三爺收住腳,目光渙散,只覺得比連讀七八天書還要疲累,轉身沉著臉對蕭真道,「還不帶路?!」
這少年一臉的悲劇,就叫女兵們都笑了,蕭真咳了一聲,也覺得自己嘴巴有些壞,不由伸出手抓住了宋衍的手輕聲道,「對不住,軍伍之中,習慣這樣說話了。你願意送我去,其實我很歡喜。」
她眼中的笑容與歡喜遮掩不住,再也不復從前的冷淡,一張桃花般明艷的臉更是嬌艷奪目,叫人心折。
宋衍卻只是感受著這女孩兒手上的硬繭,心裡有些心疼,不由自主地握緊,只斂目道,「這樣說話,也很好。」雖然叫他很生氣,可是感覺到這其中的親近,卻叫他心中更快活。
兩個人邊走邊說,不大一會兒,就到了一處極華麗的府邸,這府邸的門房大開,一個門子遠遠地見了蕭真的影子,臉上如同見了鬼,連滾帶爬地就竄進去了。
宋衍嘴角再次一抽,他想起來了,這恐怕就是上一次差點兒叫蕭真給剁了的那個倒霉姐夫的家了。
「我送你到這裡。」宋衍看著面前鋒芒畢露的蕭真,輕聲道,「不必擔心,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不必改變。」見蕭真突兀地轉過頭看著自己,竟飛快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宋衍就覺得今日彷彿說多了,君子都是不善言辭的人,頓了頓,這才望天說道,「你願意為誰出頭,隨意就是。我家在哪裡,你知道。想與你反悔也跑不了。」
說完了這話,也覺得竟然對一個只見了三面的女子喜歡起來有點兒羞恥,飛快地轉身就要走。
「這不是三哥哥麼?」正要走,卻見另一側,有一顆小小的頭顱探出來,宋衍詫異一看,見竟然是夷安。
此時這妹妹一臉八卦,兩隻眼睛能放光!
「我就說,三哥哥怎麼在這兒呢。」今日陪著三公主來看望手帕交的長安縣主,只等著三公主的奢華的宮車到了門口,自己飛快地就爬了下來,目光落在坦然看著自己的蕭真上一瞬,又看看雖然臉色發青,卻在蕭真身邊紋絲不動的兄長一眼,壞笑了一聲,叫三公主一巴掌抽在頭上,委屈地看了看自家嫂子,這才與蕭真賠罪道,「是我衝撞了,郡君別與我見怪。」
三公主頗覺滿意,摸了摸這表妹的頭,給她小心地整了整頭上的首飾,覺得這才是個淑女該有的模樣。
「哪裡,縣主也是關心則亂。」蕭真與三公主從前還不錯,見三公主的一雙眼睛落在了宋衍的身上,便大大方方地說道,「我心上人。」特別地坦白。
夷安的目光溜到了宋衍的身上,意味深長。
「伯娘回來我就說。」宋衍叫個姑娘搶在頭裡,也不惱,只與夷安
鎮定地說道。
夷安笑嘻嘻地點頭,宋衍眼皮額頭都在跳,穩住了心神,與含笑看來的蕭真微微頷首,這才指了指夷安,做出了一個「不許胡鬧!」的嚴肅表情,自己走了。
因與武夷郡君不熟,夷安也做不出自來熟的模樣,對蕭真笑了笑,這才走在一起,也不去問宋衍的尷尬,只問邊關的風光,就叫心中也很緊張的蕭真鬆了一口氣,越發覺得夷安可愛。
想著能與這樣的小姑子為伴,蕭真就生出了親近來。
「日後誰敢與你為難,報我的名字就是。」蕭真認真地說道。
「記得了。」夷安不發作的時候,是天底下最溫柔可愛的人,軟軟地應了,這才往府中去,然而到底疑惑,便與三公主問道,「為何今日表嫂要我來此呢?」
「你這個丫頭!」三公主溫和地點了點夷安的額頭,見她一雙眼睛清透懵懂,便溫聲道,「你入京許久,只在宮中與府中,旁者竟不大走動。我瞧著這京中的女孩兒,你也見得不多。」
見夷安乾笑了一聲,顯然想到自己向來與薛家姐妹掐得一地血,忙的要死,三公主便無奈極了,握住了夷安的手輕聲道,「還是姑母與我說的。你這樣不行。」見夷安頓了頓,嘴角挑起,便不由無奈道,「你什麼都明白,卻還……」
夷安自然是什麼都明白的。
她與這京中的小姐姑娘們不熟,就難以融入其中,日後在京中哪裡吃得開呢?
被排除在外,空有薛皇后的庇護,又有什麼用處呢?
「我都知道,只是忙的很,這次,勞煩表嫂了。」大太太請出三公主出面帶著夷安融入這些女孩兒,是最合適的。
四公主自己也不定性,不如三公主春風化雨,與誰都能說得上話。
「你說這個,真是見外。」三公主笑了,摸了摸夷安的秀致的小臉,這才輕聲道,「咱們是一家人,我總是要給你鋪好路。」頓了頓,她這才繼續說道,「雖要交好,然而你記得,你才是她們要巴結的那個,不必與旁人折腰妥協。至於旁的,尋常給些和氣,方才叫人又敬又畏。」
她彷彿是要把自己多年的經驗一股腦兒地塞進夷安的腦袋了,見她點頭,便安撫道,「別擔心,萬事,還有我。」
「表嫂在,我是不擔心的。」夷安甜言蜜語地說道。
「這話,可不敢在家裡說。」三公主想到自家駙馬那張悲傷的臉,擦了一把汗,這才輕笑道,「你這張嘴,也不知哄了多少人去。」
「表哥煩我了,我都知道。」夷安撇了撇嘴兒,賣力地說道,「表嫂可不能懼內呀。」
「你說什麼?」三公主遠遠地見衣香鬢影,又有裊裊的女孩兒們的說笑聲從前頭水閣中傳出來,正待叮囑夷安幾句,卻聽到了這個,不由駭笑道。
「行了,不與你胡鬧了。」見夷安賠笑,三公主噗嗤笑了一聲,決定把這句話回頭與駙馬說說,這才帶著夷安往那水閣去,就見滿屋子的年少女孩兒,都坐在各自的小案前,好奇地看著她身後那個打扮得素淡清媚的絕色女孩兒,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得意來,轉身接了夷安的手到了自己身前,這才與這些女孩兒含笑道,「這位,是本宮的表妹,長安縣主。」
蕭真抱劍在後,看著三公主牽著那個此時微微一笑,天光失色的少女,一臉的庇護,又想到這丫頭方才石破天驚,關於「懼內」這麼個彷彿不大對勁兒的話來,心裡生出了對宋衍的同情。
怨不得,她家心上人說起妹妹,總是一臉的悲劇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