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冰冷的金釵露出了鋒利的光芒。
美貌如花的少女,悠然地,帶著幾分輕鬆地掐著金釵指在了臉色發白的三皇子的脖子上,隨意地動了動,挑眉,淡淡地問道,「想死麼?」
「縣主!」三皇子臉色微微變了。
看著隨時有可能捅進脖子裡的金釵,他覺得腿有點兒軟。
他沒有想到看中的竟然是這麼一個危險的姑娘。
尋常少女,哪怕不喜歡自己的深情,可是也不該心腸這樣冷硬,至少心中也該有愧疚吧?
夷安眼中的漫不經心,彷彿並沒有要將捅死自己放在心上,三皇子就知道只怕這姑娘的心裡,宰了自己沒有什麼心理壓力,嘴角動了動,慢慢地向著後頭退去。
一側的女兵飛快地圍了過來,戒備地看著他。
「說的這麼多,煩死了。」見三皇子消停了,不跟自己玩兒什麼真愛了,夷安這才隨手將能捅死人的金釵插入了如雲的發間,見眼前的青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自己頭上去,嘴角就露出了淡淡的譏諷,挑眉說道,「殿下在想些什麼,我都知道。只是,」她嗤笑道,「別以為我是那種蠢貨!」她指了指正用驚慌的眼神看過來的喬瑩,慢悠悠地說道,「再來與我囉嗦,外頭,殿下就要不輕鬆了。」
她爹平陽侯若是知道敢有人這樣兒打她的主意,只怕就不是好解決的了。
沒準兒三皇子就要被與平陽侯交好的朝臣彈劾得去上吊。
「至於日後,」夷安不耐煩一件事兒說許多次,見三皇子明白過味兒來,此時臉色發白,便微笑道,「這宮中京中,再有我與殿下一個字兒出來,誰說的我都管不著,只好算在殿下的頭上,嗯?」她在三皇子臉色發白裡,溫和地說道,「想必,管妃娘娘在宮中的日子,也要不好過。」
三皇子對上了那雙冰冷得叫人骨頭髮涼的眼睛,一瞬間彷彿見到了第二個薛皇后,竟生不出勇氣來,明明這不過是一個侯府小姐,卻叫三皇子恐懼。
「我明白了。」三皇子臉色莫測,看向夷安的目光之中帶著幾分忌憚,再次後退了幾步。
「我若是你,就不那麼相信真情。」夷安見三皇子複雜地看了自己一眼,轉身就走,竟渾然將還跪在地上的喬瑩也忘了,突然生出了幾分趣味,很覺得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三皇子盤算自己,自然該投桃報李給他點兒好處,便走到喬瑩的面前,低頭看著這年少的女孩兒眼中露出了怨恨之色,溫聲道,「真的喜歡你,為什麼不給你個名分呢?」她幽幽地一歎,笑道,「無名無分,你算什麼呢?」
「你知道什麼?!」喬瑩雖有鳳命的預言,然而到底是外室女,從小兒就對這些就因為自己是嫡出而十分傲慢的貴女怨恨極了,眼下竟然見到三皇子對夷安這樣上心,卻被她棄之如敝屣,雖然與三皇子感情很好,卻從來都沒有見到他對自己這樣慇勤過,此時嫉妒得發狂,眼睛裡全是血絲,咬著牙說道,「我們之間,你知道什麼?!」
她雖然跪在地上,卻露出高高在上的眼神,傲然地說道,「你以為,殿下是真心喜歡你麼?!」
「自然不是。」夷安在喬瑩詫異的目光裡,與一旁的女兵一起笑起來,笑看這個有趣的傻姑娘,悠然地說道,「不過,他是真心喜歡我的身份,這,就夠了。對不對?」
「除了身份你還有什麼?!」喬瑩尖叫道。
若不是嫡母不許她記入嫡出的名下,她早就頂著管姓堂堂正正地嫁給三皇子做正室,又何必如如今這樣籌謀?!
「你連身份都沒有。」夷安見喬瑩的目中幾欲瘋狂,這才笑吟吟地說道,「能忍心叫你做個宮女,管妃娘娘與三皇子,對你也真是一片真心了。」
她帶著幾分惡意地俯身,輕聲說道,「本朝,可有做了宮女,服侍過旁人後,去給皇子做正室的先例?三皇子若真心想要娶你,不會叫你落到這個身份,不然日後,誰不要在背後說一聲,皇子妃娘娘,從前服侍過誰誰誰呢?」
喬瑩的心裡,在夷安溫和的目光裡,突然擰起來了一般。
「不可能!我是……」她正要說自己是鳳命,然而卻猛地想到面前夷安是薛皇后的本家,艱難地吞了這句話,只閉上嘴狠狠地看著這面容絕美得叫人很不能抓破她這張可惡的臉的少女。
「聽不聽的,本縣主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任何的懷疑,只在自己心裡慢慢兒地想才有趣呢,心裡給三皇子祝福了一下未來的好運氣,夷安便起身笑嘻嘻地走了。
欺負了一下從前敢陷害自己的姑娘,長安縣主的心情很不錯,此時帶著人到了薛皇后的宮中,就見裡頭大太太正坐在薛皇后的下首,面色有些煩惱的模樣。
「夷安過來。」見夷安面色紅潤,並沒有對賜婚有什麼不樂,大太太便鬆了一口氣,招手將笑嘻嘻的夷安招到面前。
夷安撲進了母親的懷裡,滿足地蹭了蹭,抱著大太太的腰不說話,臉上露出了幸福來。
「姑母瞧瞧,這丫頭就跟長不大似的。」大太太看似無奈,然而卻摸著閨女的發頂,滿眼的愛惜。
「見了你才是如此。前頭裡,是誰指著老三要往死裡捅呢?」
薛皇后見夷安發了壞,此時眼睛裡都在冒光,整個人精神抖擻的,不由笑了笑,與大太太說道,「這天底下素來如此,有了主心骨兒的人,竟就有了精氣神。」見大太太連連點頭,還有點兒得意,這才笑道,「你們母女分離這麼多年,這如今更好些,原也是你該補償夷安。」見夷安彎著眼睛笑了,她便繼續說道,「老三年紀不小了
,很不該再在宮中這樣走動,今日是個宮女,明日又是誰呢?罷了,日後,叫他少入宮就是。」
她撇清了夷安,只拿喬瑩說事兒,也算是遮掩了。
夷安自然知道方才三皇子之事瞞不住薛皇后,卻想不到她竟然這麼快就知道,聞言點頭,這才與大太太說道,「我說了,想叫自己過得快活點兒,就別找我的麻煩。」
「你說得對,再有一次,叫你父親砸了他家的大門!」大太太摟了摟這閨女,這才與薛皇后笑道,「她父親知道陛下賜婚的事兒,整個人都不好了,眼下竟在家中生悶氣。我是勸不住的,求姑母叫我帶了這丫頭回去,不然,我瞧著這吃不下睡不著,晚上看著月亮不說話的模樣,竟覺得怕的厲害。」
大老爺剛跟閨女感情好了,這就接著了賜婚的旨意,別說蕭翎是哪根蔥,他滿不滿意,就這種鬱悶,就不能細表了。
想娶他家閨女的,真是誰都叫大老爺討厭極了!
「既如此,你們就回去。」薛皇后想到端方冷肅的大老爺會露出抑鬱的臉,眼裡生出了笑意,微微點頭。
宮中若是她想的不錯,就要出些大事,她到底不願意叫夷安捲入其中。
「她的婚事,你不要擔心。」薛皇后溫聲道。
大太太卻並不是很擔心。
與外頭傳言中那個叫人畏懼的蕭翎不同,大太太是頗知道蕭翎對夷安有意的,從在山東就在背後幫襯,還趕著來拜見自己。雖然不喜蕭翎的庶子身份,也恐日後這人變心會叫夷安被傷害,然而到底不如旁人那樣擔憂。心中只惱恨乾元帝算計夷安的婚事,大太太見薛皇后真心掛懷,急忙笑道,「有姑母在,咱們愁些什麼呢?」
至於生事的薛家姐妹,她自然有辦法料理。
薛皇后聞言便微微點頭,命夷安出宮去。
這一回回宮很短就回了家,夷安回府後,卻見滿府裡空了大半,想到已經往金陵去的兄長與嫂子,心裡就生出了想念來。
不說這些日子宋方宋懷對自己事事上心,恨不能什麼都給自己,自己被辱,甚至比自己還要憤怒,就段氏與呂氏這兩位嫂子,也真心將她當做親妹妹看的,叫夷安竟開始貪戀這溫暖。
倚靠在大太太的肩膀上,夷安就見夷柔快步走到了花廳裡,就見這位姐姐穿著素淡的家常衣裳,面上卻帶著對自己的憂慮之色,臉上就露出了笑意。
「你沒事兒吧?」夷柔輕聲問道。
雖然妹妹日後大抵是個王妃,然而夷柔卻只想知道妹妹的心意。
做王妃固然是風光無限,然而若是叫夷安的心裡難受,她卻並不覺得這是好姻緣。
「那對兒姐妹想要噁心我,我就叫她們更噁心。」夷安笑了,見外頭大老爺大步進來,一張臉板的死死的,然而看著自己的目光卻很是捨不得的模樣,便笑起來,見大老爺坐在大太太的身邊後耷拉著臉不說話,便笑勸道,「父親這是再做什麼?您放心,這天底下,誰能叫我吃委屈呢?」
「你才多大!」大老爺沉著臉說道。
閨女,閨女不就應該在他們夫妻身邊兒多留幾年才好嫁人麼?!
大老爺又想到烈王府亂七八糟的,不由再次哼了一聲道,「咱們不必趟那樣兒的渾水!」
老母的,他想著給閨女尋個人口簡單的人家兒,住在侯府邊兒上,天天看著閨女,日後帶著軟乎乎的小外孫一起過快活熱鬧的日子,怎麼就叫人這麼給破壞了?!
「心累。」大老爺指了指烈王府的方向,與笑起來的閨女冷聲道,「那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很不喜歡。」
夷安不是個能吃虧的人,他自然是知道。可是憑什麼要叫閨女費盡心思地算計如何不吃虧呢?
「我與你父親,都是這個意思。」大太太溫和地與夷安說道,「咱們不求你大富大貴。」她頓了頓,輕聲道,「你父親與哥哥們支撐家門,就是叫你有省心的日子過。烈王府再好,你日後再是郡王妃,可是……」她苦笑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到底如何,且看以後就是。」夷安便急忙笑道。
「罷了,也只好如此了。」大太太又新城郡主膝下的羅瑾,搖了搖頭,到底沒有多說什麼。
她瞧著夷安對親事頗冷淡,彷彿心裡從未曾在意哪個少年,竟覺得心裡疼得厲害。
哪一個閨中少女,沒有一個在閨中時朦朧憧憬的人呢?夷安這樣冷清,就叫大太太自責極了。
若不是母女分隔兩地,這孩子在宋家吃了許多的苦,也該是個天真爛漫,什麼都不發愁的小姑娘。
宋家母女在一旁說話,大老爺正滿眼溫和地看著妻子閨女說話,就覺得滿心的憋屈都消散不見。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日,府中風平浪靜,只有一次岳西伯府送來的拜帖,卻叫大太太擱在一旁。
這一日日光強烈的正午,城門口,突然馬蹄聲大作,一隊氣息彪悍的精兵呼嘯著騎馬而入,踏過了街道向著平陽侯府的方向而去。
到了平陽侯府之外,這隊精兵卻在後牆猛地停住,當首的一人將頭上的盔甲卸下掛在手臂之上,竟露出了一張妍麗美貌的容顏,這青年由著座下的雪白戰馬不安地在原地小小地走動,卻並不往平陽侯府的前頭去,一雙清冷狹長的眼睛,默默地看向侯府的後牆。
「王爺?」後頭一名俊朗青年疑惑地抓了抓頭髮,
看了看這冷冰冰的一堵牆,嘴角一抽,往前頭的主子看去。
這,這一面牆,有什麼好看的?!
蕭翎充耳不聞,只默默地仰頭,看著後牆高高的牆頭,抿了抿嘴,不說話。
那青年再次努力地看了一下這牆,確信真的看不出美人兒財寶等等等,卻驚喜地看到了一隻小小的黑色的甲蟲爬過,細細的研究了一下這甲蟲,青年有點兒絕望了。
那什麼,一路上風餐露宿,日夜不休地趕路,跑死了兩匹戰馬這樣回京,就是為了看一面牆?!
正滿心地哀怨,覺得主子這是發病了的青年,卻在此時,聽見牆裡頭傳來了悠揚的琴聲,那琴聲裊裊,本是柔媚的琴音,卻不知為何叫他聽出了一股子叫人心中不安的冰寒之氣。
「這是……」
他正欲詢問,卻見自家素日裡清高淡漠的王爺,此時竟然湊近了這牆壁,慢慢地將臉貼在了牆上。
看著這種淡定熟練的趴牆的姿勢,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