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塘?」老太太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看著毫不動容就要要人命的孫子,只覺得渾身都冷得厲害。
二太太長大了嘴,左右四顧,見夷柔也是呆滯的模樣,竟不是該怎麼往下說了。
這劇本兒不對呀!
「你好狠的心吶!」二老爺都驚呆了,只是聽到心上人眼下竟害怕得哭了出來,轉頭見她縮著頭,弱不勝衣的模樣,雖覺得那張臉上的血叫人害怕,卻還是跳起來指著宋衍罵道,「你竟然還要殺人!」
見宋衍不動聲色地看過來,那雙眼睛黑沉得叫人恐懼,二老爺心裡突突直跳,卻只轉頭與老太太叫道,「母親難道看著她們殺害表妹?!」說完,轉身就與賈氏抱在了一起,同命鴛鴦一樣,尖叫道,「要死,便連我也一起殺了吧!」
宋衍的嘴角,飛快地勾起了一絲譏諷來。
若是可以,他真的想連著這父親一起沉了塘算了。
「衍哥兒……」老太太此時滿臉的淚水,只緩緩地走到宋衍的面前,握住他的手含淚道,「祖母年紀大了,怎麼能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姑母如今……你抬抬手,放你姑母一條生路吧。」說完,竟老淚縱橫,哭道,「真是冤孽呀!你姑母死了,我可怎麼活?!
她老態龍鍾的,實在是可憐極了。
宋衍卻並不動容。
老太太可憐,他母親妹妹,誰來可憐呢?
老太太哭了一場,卻連個動靜都沒有,咬了咬牙,含淚轉頭看著冷笑的二太太,低聲道,」好孩子,給你表姐一條活路吧?「
「老太太說該如何呢?」二太太恨不能叫賈氏死!只是卻也知道,什麼沉塘,那豈不是鬧得滿城風雨?她兩個閨女有個敗壞了的父親,怎麼嫁人?因此就坡下驢,緩緩地問道,「叫媳婦兒聽聽,您有什麼好主意呢?」
「為今之計,既然鬧開了,你是個賢良的人,給你表姐一個名分,別叫她叫外人笑話吧?」老太太試探地問道。
果然是這話,二太太閉了閉眼,轉頭,見二老爺狂喜,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卻又隱隱地有得意出來,想到日後賈氏落在自己手裡的下場,她早就不耐煩這個男人了,如今兒子都長成,並無懼怕,只矜持了片刻,便看著忐忑的老太太,臉色陰沉地說道,「老太太這樣說,我自然只能是應的,只是名分,是個什麼意思?」她忽然笑了一聲,在明明滅滅的火光裡,眼睛亮得出奇,輕聲道,「這二太太的名分,我讓給她?」
「你只把她當小貓小狗……」老太太歎道,「她哪裡敢與你爭正室的位置呢?」
從她出現,竟一直偏心賈氏,全然沒有把自己一家子放在眼裡,二太太心裡也恨上了她,卻只笑道,「如此,日後表姐,就是老爺的妾。」
「二房……」
「一個寡婦做二房,父親在外頭叫人笑話。」二房,那還是主子了,夷柔便忍不住開口說道。
「姑母到底是有身份的人,雖不能做二房,就闔府稱一聲大姨娘。」夷安笑瞇瞇地說道,「一個『大』字,就是姑母的身份了,只是……」她沉吟道,「日後該如何稱呼呢?若還叫姑母,叫外人聽見,這可不好。」
「既然做了妾,就是玩意兒,從前的自然盡數拋了。」二太太冷冷地看著有些疑慮的老太太,冷笑道,「我瞧著,大姨娘就很好,稱呼,只稱姨娘就是!難道一個妾,還想在府裡做主子,壓在我的頭上?!」若老太太真敢這麼幹,說不得她也不慢慢兒整治,只沉了這女人也就完了。
今日二太太算是吃了大虧,老太太也恐她狗急跳牆,因此猶豫了片刻,便微微點頭。
叫她看,兒子這麼喜歡外甥女兒,只差了個名分,旁的日後並不會吃虧。
「不……」說到現在,二老爺已經滿腔的柔情蜜意,恨不能與心上人長相廝守,想到日後就能與表妹雙宿雙飛,已經忍不住與賈氏抱在了一起,正在垂淚,卻聽見賈氏弱弱地叫道,「我不……」
她與二老爺曖昧,不過是為了噁心二太太,給自己閨女鋪路,可是若是嫁給二老爺,卻叫她心中不甘。
二老爺才是微末小官,哪裡叫她甘心呢?她大表哥如今名聲赫赫,位極人臣,做了大表哥的妾,才叫她終身有靠。
想到這裡,賈氏的心中就生出了不願來,只是抬頭去看大房那女人生的賤種,卻見夷安正笑瞇瞇地對她揮手,這樣美貌絕倫的少女,可是在火光之下,竟如同厲鬼一樣叫賈氏膽寒。
「沒有你說話的份兒!」二太太斷喝了一聲,命人就過去堵她的嘴。
一時間又是一場大鬧,老太太實在撐不住,也不肯轉圜,不聽賈氏的哭喊,一疊聲地命人帶著她下去治頭上的傷疤,又見兒子匆匆地跟著走了,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不敢面對面前的二太太,喊著頭疼叫人攙扶著去了。
二太太只面如表情地看著這群賤人走了,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來,與宋衍含淚道,「沒想到,老太太竟半分都不肯護著我!」
「日後,總會分家出去,到時候母親就有自己做主的時候。」宋衍就在二太太驚恐的目光裡沉聲道。
「分,分家?!」二太太再狠,也從沒想過分家,此時聽了宋衍的話,只覺得如同晴天霹靂,又不由自主地去看正給夷柔擦手的夷安,以為她說了什麼蠱惑了兒子,只呆呆地說道,「分什麼家,這家有什麼好分的?」
她心裡明鏡兒似的,這宋府裡頭,不是有大老爺在關外抄撿的東西與大太太的嫁妝,憑著二老爺那點子俸祿,哪裡
養得活這麼一大家子人?若是分家,二房三房都得去喝西北風!
想到這個,二太太就覺得有點兒貧血,今日刺激太大,恨不能暈過去算了。
「日後兒子,總會叫母親妹妹過上好日子,何必佔大伯父的便宜。」宋衍斂目說道。
二太太瞠目結舌,看著兒子說不出話來,然而隱隱地,她如今拿兒子當主心骨,竟不敢說反駁的話,只含糊了過去,來不及管夷安夷柔,飛快地走了,很怕再叫宋衍說一句「分家」的事兒來。
長輩們都走了,宋衍這才走到兩個低著頭不說話的女孩兒的面前,許久,歎了一聲。
「不是她噁心人,咱們也犯不著揍她!」夷安聽出了宋衍的妥協之意,頓時惡人先告狀地說道。
「我只恨不能打死她,叫她在我的面前輕狂!」夷柔今日把傷口打在了賈氏的臉上,又拖延了這麼久,本就不安好心,然而見了宋衍,心裡卻委屈了起來,眼圈紅了。
「做得好。」宋衍在妹妹們有些可憐的模樣裡,只伸出手摸了摸她們的頭。
夷安與夷柔本縮著頭等著挨訓,聽了這話,頓時驚訝地抬起頭,看著面容溫和了下來的宋衍,許久之後,手挽著手立在一起,對著宋衍笑起來。
兩個女孩兒的眼睛如同星辰一樣明亮,宋衍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輕微的笑意,卻飛快地消失,不說什麼,送了兩個妹妹各自回房,叮囑了丫頭緊鎖院門,這才攏了攏身上的衣裳走了。
夷安經了今夜的一事,才發現宋衍並不是想像中的古板,想到他平日裡送些書來,也有許多開闊眼界的遊歷,便對宋衍更親近了一份。
因算計了賈氏,今夜一夢格外地香甜,夷安睡了一早,就聽見外頭有丫頭的笑聲傳來,不大一會兒,就有紅袖凍得哆哆嗦嗦地進來,兩隻眼睛都在發亮,在熏爐暖透了身子,這才過來與夷安小聲笑道,「今兒一早,奴婢聽見了一個好大的消息。」見夷安做聆聽狀,她一邊服侍夷安起身,一邊飛快地說道,「昨兒大夫進來,瞧了姑……大姨娘一晚上,今兒那院兒裡透出來話兒,說大姨娘頭上的傷太深,是要留疤的。」
女子的容顏是最被看重的,想到從前賈氏在府裡裝模作樣,紅袖就覺得解氣。
夷安卻在心中感慨,她三姐姐的棍法可真算得上出神入化了。
日後想必三姐夫也有福。
心情不錯的夷安有點兒壞心地想著。
紅袖哪裡知道夷安這麼壞心呢?此時還在興致勃勃地說道,「還有,姑娘不知道,也不知道昨兒是怎麼打的,大姨娘回去就吐了一盆的血,如今竟說是傷了肺腑,恐日後也不大好呢。」
「既擔心是賊人,誰還和風細雨呢?」夷安歎氣道,「不知者不怪,不是大姨娘非要私相授受,也斷不會是眼下的局面了。」
「二太太慈悲,說等大姨娘身子好些,三日後,叫她磕頭奉茶,認了她呢。」紅袖見夷安不以為意,這才小聲說道,「姑娘,如今,奴婢心裡才痛快。」
正說著話兒,就見青珂也捧著一枝插在海棠纏枝梅瓶中開得正好的梅花兒,笑吟吟地進來,放在了夷安面前,這才說道,「巡撫府上來人了,說昨兒郡主喜歡姑娘的梅花圖,因此送了梅花兒給姑娘賞玩。」見夷安沉吟,便笑道,「沒想到郡主竟這樣和善,聽說羅家小姐整了昨兒的詩作成了本子,也送給姑娘賞鑒呢。」一邊說,一邊轉頭想著將貴人贈與的梅花兒擺在打眼兒的地方去。
「你可問了,是單給我的呢,還是去了的幾家小姐都有?」新城郡主這樣看重有些奇怪,夷安卻覺得古怪,便與青珂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