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婉與羅瑾聽了這個,都很不解。
新城郡主知道這兩個孩子這些年大多跟著他們夫妻在外地任職,於京中稀疏,心中暗暗歎氣,卻只含笑說道,「宋家沒有什麼根基,倒是他們家的大太太,如今在山海關外住著的,未出嫁前,與我在京中也有數面之緣,乃是宋國公家的嫡出小姐,最是個清貴的人,宋國公如今在軍中聲勢極旺,掌兵權,族中子弟遍佈朝堂,是一等一的勳貴大族,況」
這樣的身份,別說給一個三品武將做妻子,就是做王妃也足夠了,新城郡主出嫁得更早些,出嫁後便因些緣故遠離了京中,並不知為何這位竟捨了京中的勳貴俊傑,卻下嫁了這樣沒有根基的一個武將。
雖如此,聽說宋家那人如今在關外風生水起,軍功不小,可見宋夷安的這母親確實有目光獨到之處。
她曾傳信回娘家王府詢問過,說宋家老大的這軍功加起來,至少也是個一等子,若是宮中皇后能進言,封伯也未可知。
這樣人家出來的嫡女,做羅瑾的正室,足夠了。
新城郡主目光落在斯溫柔的兒子身上,心中到底歎息了一聲。
早前,她給兒子相中了娘家兄長同安王府世子的嫡女,想著侄女兒做兒媳,日後兒子的前程也能叫王府幫襯著,是個極好的主意,沒想到卻被自己的姐妹劫了胡,如今想起來還氣得牙根癢癢,本就在給兒子相看,然而在地方上的女孩兒她相不中,往京裡去卻鞭長莫及,如今見了宋家的小姑娘,她就覺得極合適,況又與宋國公府及皇后搭上了線,這就更叫新城郡主歡喜了
當今天子秉性柔弱,朝政全掌控在皇后的手中,況皇后所出的太子如今已入朝,宋國公府至少還有兩代的富貴。
見母親眼角眉梢都帶著盤算,羅瑾就覺得彷彿玷污了自己心裡的女孩兒,滿臉通紅地說道,「我喜歡她,不是因為這個。」
「我知道,只是我喜歡她,卻是因為這個。」天底下哪裡有白來的喜愛呢?新城郡主見兒子神色有些落寞,便安慰道,「只要你喜歡,日後與你的前程也好,我自然是喜歡她的。」
想到夷安精明,卻又知本分,新城郡主便很滿意,命羅瑾回屋去讀書,這才拉著笑吟吟地聽著的羅婉低聲說道,「你很少喜歡誰,連你都說她好,可見是個有手段的人,日後與她交往,不可敷衍。」
那樣精明的女孩兒,只一眼,恐怕就能看破虛情抑或是真心了。
「女兒也不是膈嗇的人,」羅婉便扶著母親往後頭去,口中安慰道,「宋家妹妹是個明白人,與她在一處極自在,女兒真的喜歡她。」
「這樣就好。」新城郡主便滿意地說道,「日後這孩子的爹娘回來,只怕會回去京城,到時候你與她一同都在京中,有眼下的情分,在京中就可共進退,與你也是一個伴兒。」
見羅婉斂目應了,她愛憐地看著與自己有八分彷彿的女兒,彷如看到了從前的自己,低聲說道,「日後母親也給你謀算,」頓了頓,她便不經意地問道,「你小時候與你表哥玩兒的好,日後回京,也別生分了。」
這說的就是世子的嫡子,她的侄兒了。
「母親不必只顧著表哥,」羅婉知道母親的心結,此時便低聲勸道,「便是旁人,又如何呢?表哥雖好,若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
「到時再看吧。」新城郡主不愛聽這個,到底與羅婉一同往後頭去了。
羅府上是有些震動,夷安處卻看著忍不住笑起來的夷柔,無奈極了。
「今兒極痛快,你瞧瞧她的那張臉。」夷柔回頭就到了夷安的房裡,與妹妹一併睡在床上,轉頭與她笑道,「我倒是要瞧瞧,她以後可還有臉出去。」
「巴巴兒地出去,不就是為了這個麼。」夷安早就想到賈玉丟臉,卻沒有想到新城郡主似乎很不待見她,此時伏在床上,目中閃過了一絲陰暗之色,轉臉卻笑起來,低聲說道,「如今,也不知在與誰哭訴。」
見夷柔的臉色不好看了,顯然是想到賈氏該是與二老爺處哭哭啼啼求做主,夷安便笑道,「既然知道,二嬸還等什麼呢?」見夷柔沉默地看著自己,夷安便淡淡地說道,「難道只叫她自在得意麼?」
「揭出來,不是叫她心願得償?」夷柔低聲說道。
她到底在乎府中的名聲,若是鬧出來,為了府中,老太太必然是要過明路的,到時候母親又該怎麼辦?
「就算如今,她也勾著二叔的魂。」夷安笑道,「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三姐姐只叫她從偷不著成了妾,這變化這樣大,想必該有大驚喜。」見夷柔不明白,她便溫聲道,「如今她是客,是主子,日後是奴才,是姨娘,隨二嬸兒如何就是了。」
賈氏最噁心的地方就在於,打著冰清玉潔的模樣,噁心事兒都干了,還叫正妻說不出心中的苦來,這回成全了她,也叫二太太出口氣就是。
至於成了妾以後……夷安慢慢地笑了。
「為了這麼一個人,母親不知多傷心,罷了。」夷柔想到賈氏柔弱的模樣,父親與母親的爭執,眼睛就有些酸澀,此時在夷安看過來的時候撐著身子笑了,眉目間帶著冷意,沉聲道,「母親也依稀說過,姨母勸她收了這賤人做妾,如此,我成全了她們就是。」說完,也顧不得夷安了,自己就下了床披了衣裳,回頭與夷安笑道,「多謝你,我先去了。」
夷安目送她走了,後頭青珂進來,只低聲問道,「姑娘做什麼成全了姑太太?」叫她說,就該叫賈氏失望才好呢。
「做了妾,死在這府裡
,就不算什麼了。」夷安淡淡地笑了,起身看著窗外的皚皚的白雪,低聲說道,「正經的良家死了,怎麼著都叫人說道,她做了妾,叫人詬病德行,惹人非議,這死了,才好下十八層地獄呢!」
至於她的好女兒賈玉,她自然送她與她團圓去,茫茫地府相見,不必感謝她拔刀相助,只謝當初,她二人殺了夷安的「恩德」也就是了。
今日叫賈玉沒臉,一點兒都不叫夷安痛快,這種恨意日日叫她折磨,只等著什麼時候她死了,才能消減。
青珂看著夷安有些冰冷陰厲的眼神,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然而到底主子立起來了,她又覺得歡喜,此時捧了一個匣子來與夷安說道,「今兒三爺往外頭去,正見著有新制的香料,知道姑娘喜香,特特兒地給姑娘買了些回來。」
見夷安的眉目化開,她心中微鬆,服侍她卸了頭上的釵環,換了寢衣,這才與夷安輕聲說道,「三爺說了,姑娘身子弱,老太太處不必請安太勤,只跟著三姑娘一同就可。」
「回頭你把庫裡的松香墨取了給三哥哥送去。」夷安見青珂欲言又止,只問道,「難道還有什麼不妥?」
「咱們這兒有幾個丫頭的年紀漸大了,三爺常往來,只怕……」
「你瞧出什麼了?」夷安便問道。
「有兩個不大安分,是從前老太太賞下來的人,我想叫她們出去,不然與爺們兒挨挨蹭蹭,傳出去不好聽。」青珂頓了頓方說道,「她們從前近身服侍過姑娘,我只恐姑娘身邊的閒話,叫她們亂傳出去。這幾個嘴皮子最是碎的,從前也說道過。」
從前說閒話不過是在府裡,若是放出去,青珂只當心夷安的閒話滿天飛了,日後怎麼做人呢?就算拿了她們,名聲壞了,也不值當。
「從前,傳過我的閒話?」夷安不動聲色地問道。
「仗著老太太身邊兒出來的,不拿姑娘當主子。又愛嚼舌根子,說過許多與姑娘清名有礙的流言,因此……」
「身契在咱們手裡頭沒有?」夷安問道。
「在的。」夷安的目光十分冷靜,卻叫青珂有骨子裡的寒意,急忙怯怯地說道。
「賣了吧。」夷安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上頭塗著鮮亮的水仙花兒汁子,漫不經心地說道,「背主的奴才,要了做什麼呢?不必趕著夜色發賣,白天,叫老太太的別的丫頭都看著。」
「賣,賣到哪裡去呢?」這樣一點兒磕絆不打,就叫青珂有些心驚肉跳地問道。
「賣到關外去,」夷安突然轉頭微笑,溫和無比,柔和地說道,「關外,誰知道我是誰呢?隨她們說去。」見青珂想到關外的苦寒艱難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目中露出了幾分恐懼,她便伸手摸了摸青珂的臉,見她雖然覺得自己心狠,然而滿眼的信任,也不避讓自己的手,就露出了些溫和來。
許久,她才低聲道,「你放心,我總不會辜負你。」說完,這才轉身笑道,「這兩個就當是典範,下一次再叫我知道誰透出什麼來,老太太處我是孝順的人,捨不得支吾,卻只好送她們往蠻夷人處好好兒過日子了。」
這才是最惡毒的,青珂卻依舊應了,正要說別的,就聽見外頭突然喧嘩四起,火光大亮,又有女子的尖叫聲,夷安正往外看,就見興沖沖的丫頭紅袖一臉喜色地進來,只與她笑道,「姑娘,二太太與二老爺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