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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5.第305章 即將打破的平靜 文 / 麼麼茶

    人生路上,幸福與坎坷總是並肩而行,前一秒或許還在笑,下一秒,卻有可能承受暴風驟雨的洗禮,即便你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當現實來臨,當它以最殘酷的面容呈現在你面前的時候,還是會讓你在心痛如絞中,選擇妥協。

    十二月二十日,離元旦之約,僅餘十一日,莫驕陽坐在辦公室裡正在聽謝朗匯報工作,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嗡嗡的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的名字是老爺子。

    莫驕陽有一瞬間的沉凝,抗拒、抵禦的情緒同時迸發,目光看著電話,深邃而幽寂。

    他一直垂著眼睛,敲擊著指尖,仿似還在認真聽著謝朗說話,其實大腦裡的思緒早就飄到了別的地方。

    「莫書記?」謝朗又說了一會兒,才感覺到了莫驕陽的心不在蔫,心下猜測著,是不是剛才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有莫書記不滿意的地方。

    眼看著又要到元旦了,因著前兩年帝豪大廈的意外起火的事兒,這兩年元旦,市委和市政府都會三令五申的對防火,防風預案提早起動,還有安全隱患排查,這些都是在進入十二月的時候,各個單位就已經協同進行了,剛剛他匯報的,就是這二十天的成果,依著報告來看,今年元旦應該又能安安穩穩的過了。

    只是謝朗想著,莫書記考慮的可能比他全面,或許是報告哪裡有了疏漏也未可知。

    莫驕陽一個恍神,感覺辦公室裡沒人說話了,才抬頭看了一眼謝朗,只是他一慣善於掩藏情緒,所以只這般偏頭一看,並未被謝朗看出任何端倪。

    謝朗等了一會兒,沒從莫書記的眼神裡看出什麼信息,想了想,把報告放到了莫書記的辦公桌上,請示道:「莫書記你看,這些都是各個單位的檢查成果,要是沒問題,我就給他們批示了?」

    莫驕陽目光淡睞,似有若無的瞟過那些a4紙上的正楷體,輕嗯了一聲,算是回復了謝朗的請示。

    「那,莫書記,我先出去了。」

    謝朗把桌上的文件重新拿了起來,心裡想著莫書記剛剛有個來電未接,可能是他在這兒不方便,與莫驕陽打了招呼,轉身出去的時候,還細心的把辦公室的門帶上。

    莫驕陽等到辦公室的門被關上時,才向後一靠,蹺起了二郎腿,任由腳尖毫無節奏的輕晃著。

    諱莫如深的目光緊緊的盯著辦公桌上的電話,不知道是在等待,還是在較力?

    這個時候,他已經忘了,剛才打電話過來的老人,是他的爺爺,人小到大最尊敬,最愛重的人。

    這個時候,他腦子裡繃起的那根弦,又重新加緊了發條,只要再多擰一扣,就可能讓這根弦繃裂。

    只是以他的性子,即便是力不敵,也會自損八百,殺敵一千,拚個置之死地而後生。

    眼潭幽深,裡面蘊藏著無數的暗湧與風暴,心裡默默的算計著,自從上次老爺子生病住院之後,他們有多長時間沒打過電話了?

    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沒給對方打過電話,即便他關心老爺子的身體,也只會打家裡的坐機,每次接起電話的,要麼是賈美雲,要麼就是無人接聽,等到賈美雲什麼時候回來,會重新打給他,是用坐機,而不是手機。

    三個月,這期間凌晨給老爺子寄了一份他結紮的病例,老爺子只給凌晨打過一個電話,卻沒有給他打一個電話責問。

    莫驕陽在等,其實他一直都在等,只不過心裡又隱隱有份期盼,期盼著時間能夠無限的拉長,期盼著老爺子能對杜若寬容一些,可是,終究也只是期盼。

    神思間忽然想到了那個自以為躲在暗地裡興風作浪的人,莫不是,又用了什麼卑劣的手段,逼的老爺子不再隱忍了?

    眸心一凝,空氣頓結,身體裡被圈困已久的戾氣正在咆哮而出,整間辦公室裡,似乎都漫延著血腥的味道。()

    二十分鐘之後,上午的十點十五分,電話再次嗡嗡的響了起來,傾身向前,卻發現來電顯示的名字,已經換成了凌晨。

    莫驕陽眉頭一蹙,似乎這個時候不應該把老爺子剛才的電話,和凌晨這通電話聯繫在一起,可是直覺,一種直覺,凌晨這通電話,必定與老爺子相關。

    等了五分鐘,在第一遍來電音樂響過之後,沒有急著接起,中間只停頓了兩秒,第二遍音樂就響了起來,莫驕陽在心裡倒數,五、四、三、二,掐著最後一聲震動,按下了接聽按鈕。

    「喂,驕陽,你還在開會嗎?」

    「嗯。」

    凌晨的先發制人,讓莫驕陽隱隱猜到了什麼,只是有些突然,神色一凜,那一聲輕嗯,有些敷衍的味道,仿似這邊正進入會議的高峰階段,接電話已經不合時宜,要是再講話,那就顯得太不尊重別人了。

    凌晨心下悄悄的呼了口氣,然後擰著臉看了一眼茶坐上,正在那兒閒適煮茶的老人,咧嘴一笑,指著電話說道:「莫爺爺,你看,我就說吧,這小子一準是開會,剛才啊,電話沒在身上,這是秘書剛剛送過來的。」

    莫偉天撩了一下眼皮,似笑非笑的睨了凌晨一眼,然後在凌晨還欲張口說什麼的時候,又重新垂下了眼皮,閉上眼睛沉醉在裊裊茶香中。

    凌晨咧開的嘴角一抽,他剛剛從老爺子的眼裡看出了什麼?

    那眼神,怕是在說,凌小子,就你這點心眼兒,都是爺爺早八百年玩剩下的。

    後悔如潮水般洶湧而至,他怎麼就一時犯懶,昨天沒帶人出差呢,就算沒帶人出差,也沒必要把工作做的這麼勤快,沒事兒跑出來視察業務幹什麼,瞧瞧,被老爺子堵了個正著,真他媽成了送到嘴邊的肉了。

    只是莫爺爺,你是親爺爺,你都這麼多歲數了,出個門就算不帶三、五個保鏢,可好歹有個跟班成嗎?

    就這麼來無影,去無蹤的出現在s市,也不怕回頭b市那邊找不著人,再雞飛狗跳的?

    電話也打了,該交待的也交待了,凌晨按了掛斷鍵,然後腆著臉湊到了老爺子跟前,臉皮厚的像之前沒被罵過一般,笑道:「今兒小子我有福了,能喝到莫爺爺親手煮的茶,回頭我可得拍張照留個念,等將來你老人家洪福齊天的時候,我也學著那些狐假虎威的富二代,把跟你老人家的合影照一裱,掛滿凌氏旗下的各個產業,到時候,就算你老人家不在s市住了,憑著這張照片,我也能在這s市一直橫著走下去。」

    莫偉天輕笑一聲,原本微胖的體型,現在到顯得有些瘦削了,臉上的褶子也比原來多了一些,尤其眼角和腮邊,一笑,都有溝壑了。

    只是他似乎對這些並不在意,在骨瓷茶杯裡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淺飲一口,比起吃喝,到像是更喜歡沖茶的過程和品茶的韻味。

    待茶香在口中回甘,那股味道漸漸散去之時,莫偉天才不緊不慢的開口,「你小子到是野心不小,早幾年,圍著我叫的比親爺爺還親,背地裡,我聽人家說,你們家那老頭子還吃過我的醋呢,可是現在一想,也不過是幾年間的事兒吧,你小子找到了更大、更硬的靠山,不再需要爺爺了,也對,爺爺也是老了,沒什麼用了,你小子就在爺爺面前學會了敷衍、搪塞、糊弄,估計等回頭我百年的時候,你小子為了應個景,不落人口實,送我一程,怕也是用報紙糊弄吧?」

    莫偉天這話,半真半假,臉上一直笑的慈藹和睦,就像是在跟親孫子開無傷大雅的玩笑一般,可是越往後聽,越會讓人心下發顫,發寒。

    凌晨瞳仁一縮,臉上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有些維持不下去了,可一向油嘴慣了,這會兒硬是能把這張笑臉撐住,扯著嗓子撒嬌道:「莫爺爺這話,是往凌小子的心口上扎刀子嗎?凌小子從小最佩服的就是莫爺爺,這麼些年,莫爺爺對凌小子也是當親孫子一樣的護著,要是沒有莫爺爺,凌家哪來這麼大的基業。

    凌小子自來就知道莫爺爺不喜歡聽那些阿諛奉承的話,什麼時候凌小子在莫爺爺面前,都是以一顆最真的心相對,無論心裡遇到了什麼難事兒,就算是跟家裡人不說,可也不會瞞著莫爺爺,凌小子對莫爺爺,可真是一片冰心在玉壺啊!」

    凌晨說的一副聲淚俱下的腔調,可臉上的表情還維持著剛才那副笑臉,只不過眼裡的光,很真摯,一副任爾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的樣子。

    只不過與面上不同的是,此時心下,翻江倒海,他差不多從記事兒起就在莫偉天跟前嬉笑著長大,光著屁股就被莫偉天抱過,他不能說有多瞭解這個老人,可絕對能區分出,這個老人嘴裡說出來的話,什麼是玩笑,什麼是警告。

    這會兒,莫偉天在警告他,那個所謂更硬的靠山,是莫驕陽,老爺子這是打算在杜若的事情上,讓他分清立場了。

    本來是人家內部的家務事兒,輪不到他一個姓凌的插手,可是因為這件事兒一開始就有了他的影子,所以老爺子這句警告,無疑是把之前一直壓在手裡沒攤出來的東西準備攤到桌面上來了。

    莫偉天淡睨著凌晨,似乎沒看出他心裡的翻江倒海,只把手裡的骨瓷茶杯遞了過去,示意他再為自己斟上,看著棕黃色的液體在茶杯裡輕漾,呵呵笑道:「好,莫爺爺就知道,這麼多年,沒白疼你。」

    呃——

    凌晨笑容一滯,一絲冷氣,由腳心躥升,身體裡的熱量太過薄弱,在強大的冰寒之氣面前,還沒來得及阻擋,就潰不成軍,週身的血管正在變冷、變僵、變硬,直抵心口的位置,很快就形成了一道冰柱,即便一個輕淺的呼吸,都感覺到那裡被寒氣包裹,如果再反抗,寒氣凝結,連呼吸都變成了奢望。

    壓抑,透不過呼吸的壓抑……

    掙扎,無力卻想翻天的掙扎……

    大腦被冰寒之氣凍的直打哆嗦,可是有些記憶,那些幼時不在意的話,卻像警鐘一般重新敲響。

    他聽到大院裡的一位老副官曾這樣形容過莫偉天,慈眉善目,溫親敦雅,那只是他樂於展在人前的模樣,可私下裡,一個能讓寂寂無名的莫家,在眾多功勳中崛起,屹立不倒,又豈是溫親敦雅就能夠做到的?

    一朝大廈起,一時大廈落,於這個老人而言,也不過是翻手覆手間罷了。

    「凌小子,我估算著,驕陽怕是也到了,你去電梯口去迎迎他吧,順便叫點茶點進來,飯就不吃了,人到了歲數,胃口不好,早上吃了,中午就不想吃了,等到晚上一塊吃,一天兩餐,足夠應付五臟廟嘍。」

    雲淡風輕的語氣,仿似剛才的步步緊逼,只是凌晨臆想出來的虛幻。

    只是凌晨心下清楚,還有後背那因為冷汗而層層倒豎的寒毛,都在提醒著他,這個老人,並不是放過他,而是先禮後兵。

    如果他真再一意孤行,那麼,想必,他不介意讓凌家這幢大廈,也嘗嘗傾覆的滋味。

    傾覆,這兩個字刺的凌晨心臟一縮,他曾經為以的資本,此刻在莫偉天眼裡,似乎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

    當他以為自己和莫家堅不可摧時,莫偉天重新給了他上一課,什麼叫可棄。

    呵呵——

    看來,他到底還是疏忽了,像莫偉天這樣運籌帷幄的長者,又豈會只擺了他這麼一步棋,想來,他是被放在明面上吸引別人注意的棋子,而真正的暗棋,才是莫家堅實的後盾吧?

    凌晨沒有再遲疑的呆在屋子裡,他需要新鮮的空氣,沒有壓抑,自由的呼吸,他怕自己再多呆一秒,就有可能因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被擊垮。

    此時的心境,是如此的複雜,卻又如此的清醒,有深刻的領悟,也有濃濃的歉疚,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曾經的自負,是那樣的可笑……

    摩根酒店,老爺子選在這兒並不奇怪,這裡的茶包古香古色的風韻一直讓老爺子讚賞有加。

    莫驕陽在酒店門前停好車,坐在主駕上並不急於下來,而是散落著目光,看著酒店門前,佔滿了三、四排停車位的車輛,目光偶爾停留在某款別緻些的車型上,慢慢的研磨。

    或黑,或紅,或白,或咖,各種顏色混雜其間,似乎,還是屬凌晨那輛,黃色的馬莎拉蒂更為顯眼。

    從儀表台上拿過一盒開封有半個月的煙,裡面還剩下不到十顆,隨意的抽出一根,順便從煙盒裡拿出那個還算喜歡的zippo鍍鉻火機,看著藍色火苗像妖姬起舞般引燃絲絲白煙,用力的裹吸一口,再把煙圈緩緩吐出,待香煙燃至過半時,莫驕陽打開了車門,隨手一彈,便隱沒在方磚之中。

    關門,下車,按中控,動作一氣呵氣。

    莫驕陽兩手抄在羊絨大衣的兜裡,腳上精緻的手工意大利高定皮鞋,被擦拭的光可鑒人,此刻,清晰的倒映著它的主人臉上堅硬剛硬的線條。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一個門裡,一個門外,莫驕陽與凌晨眼光交匯間,也只點了個頭,擦肩而過。

    凌晨兩手緊握成拳,咯吱咯吱的響聲在空曠的走廊裡響起,那樣的清晰,那樣的有力,卻又是那樣的虛無。

    樓上樓上,觥籌交錯,只有這一層,靜謐的只餘呼吸與那握拳的動作。

    莫驕陽腳下的步子,不急不緩的走著,與凌晨沒有任何的交流,可也在凌晨那樣的動作中,明瞭了什麼。

    四十分鐘的時間,足夠茶香在包房裡漫延,推門而入的時候,整間包房的空氣,都變成了茶香織結的網,比鮫紗的還要頑固,有無孔不入之勢,滲進皮膚,從裡到外,束縛著你。

    「來了,坐吧。」

    莫偉天正在重新清洗茶具,就像對待新的客人,剛剛泡過的茶,怎麼能請新的客人喝,太不懂禮貌了。

    似乎,這個時候,他也忘了,他們是爺孫。

    三個多月未見,未隔著電波說過一句話,此時此刻,那個聲音入耳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厚,儒雅,只是他目光所看到的老人,怎麼會蒼老如此之多?

    莫驕陽站立在門邊,不知道是被老人的樣子驚到了,還是因為心裡的徘徊而躑躅了腳步?

    莫偉天似乎感覺到了莫驕陽的打量,不在意的呵笑道:「是不是看爺爺老了,有些不敢相信了?」

    那是一種看破生死,平淡度日的豁達心態,仿似別人的悲喜已經對他構不成影響一般。

    「好了,坐下吧,咱們爺孫倆,有三個多月沒好好說話了吧,爺爺知道你忙,專程飛一趟過來,給你個驚喜,怎麼樣,有沒有被嚇到?」

    莫偉天洗茶杯的手停了下來,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莫驕陽,瞧著他眉目間的沉凝時,又是呵呵一笑,招著手道:「過來吧,爺爺眼睛花了,離這麼遠,看不清你的樣子了。」

    心,一酸,那個滿頭雪頭,體態瘦削的老人,招著手,叫他,爺爺眼睛花了,這一刻,莫驕陽覺得,有一種徒刑正在凌遲著他的心臟。

    「爺爺……」聲音出口,莫驕陽才發現,原來,酸的,何止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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