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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6.第196章 誰入了誰的局 文 / 麼麼茶

    下班之前,莫驕陽接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可當有些事兒超出了預期,這個電話的到來,又變成了情理之中。

    茶座靠窗的位子,男人修長的身軀被橙色的夕陽拉長,映照在牆面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夕陽無限好,只是盡黃昏。」緩步而來的馮有忠,聲音中夾裹著無盡的悵然,不知是慨歎這深秋的傍晚,因為夕陽的提早離去,而讓秋風的寒意浸濃,還是在慨歎人過中年,已近夕陽。

    莫驕陽把目光從氤氳的茶水中收回,起身的時候,背脊筆直挺立,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首長。」

    馮有忠溫潤的手掌像慈父般輕拍著莫驕陽的肩,帶著重逾千金的重量,壓著他又坐回了靠背椅上。

    再次輕挪腳步,在莫驕陽對面坐下的時候,馮有忠才不得不感歎,這個孩子,從十來歲初見,再到部隊歷練,一晃二十來年的時光,竟出落的越發從容不驚。

    腦子裡依稀恍過的影像,還是那些年在部隊的睿智謙遜,頑強堅定,這樣的男人,哪怕安置於擁擠的人群裡,依然會因為那一身別人無法比擬的強大氣場而鶴立雞群。

    就像是剛剛,他走上來的時候,莫驕陽明明坐在了最角落不易被發現的位子,可還是被他一眼捕捉到了。

    不為別的,只因為那一身不可忽略的氣場。

    「驕陽啊——」

    馮有忠長長的歎息,帶著訴不盡的惋惜,似乎,放任這樣一個人才離開部隊,實在是極大的損失。

    可是他再惜才,也到底不是人家的爸媽,而且,他也看的出來,莫家對這個孩子的培養,只怕不只於此。

    馮有忠在莫驕陽的生命裡,其實扮演著亦師亦父的角色,三十來年的生命裡,莫驕陽與莫首長打交道的時間,都沒有跟這位老首長打交道的時間多。

    正是因為瞭解,這一聲輕呼,哪怕只有三個字,只叫了他的名字,都不妨礙他去感受到那份不捨與無奈。

    嘴角輕抿,目光裡盛放著親人般的關懷,「老首長最近身體可好?」

    「呵呵——」馮有忠輕笑出聲,「你小子,這是巴望著我也早點退下來吧。」

    莫驕陽搖了搖頭,目光裡是毫不遮掩的誠意與擔憂,「阿姨又該擔心你的身體了,其實,以您現在的地位,完全可以調回b市榮養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馮有忠早年執行任務時受過傷的病痛總會時不時的纏繞著他,再加上他的心臟在前幾年的歷行檢查中也出過問題,所以,但凡跟他親近的人,都勸他回b市榮養。

    反正這些年功也沒少立,馮家的根基又在那兒擺著,到了b市,只要動動嘴皮子,下面辦事兒的人都能把鞋底踏破了,真沒必要還沖在第一線。

    相比於別人的擔心,馮有忠的表現卻是渾不在意,說到底,他身下沒個一兒半女,夫妻兩個這些年在部隊也習慣了,有的時候雖然嚴厲,可是部隊裡這些兵,他是拿來當自己的孩子待的。

    沒有哪個做父母的願意與孩子分開,馮有忠亦如是。

    擺了擺手,眸中的笑意也像是被夕陽的光,暈染開一般,「到底是娶了媳婦的人了,懂事了,還知道關心人了。」

    莫驕陽皺了下眉,這是什麼話,難不成以前他就不關心老首長了?

    馮有忠像是沒看到莫驕陽這點表情變化一般,接過莫驕陽遞上來的茶水,微呷了口,讓那股子茶香在嘴裡蔓延的同時,開了口,「我跟你阿姨,去過醫院了。」

    莫驕陽並不驚訝,雖然醫院那邊沒人給他打電話。

    馮有忠似乎也沒想過莫驕陽會有什麼驚訝的表情,實在是這小子從小到大這張臉上的表情本就少的可憐。

    當然,馮有忠要是看到莫驕陽在杜若面前的表現的話,一定會大跌眼鏡的。

    所以,這個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只因為你不是那個對的人罷了。

    「你媳婦,很好。」

    莫驕陽交疊著雙腿,把背部的重量全部依托在椅背上,單手輕撫著茶杯上的花紋,一邊靜靜的聽馮有忠說話。

    一般大領導在做報告的時候,都會把長篇大論精簡成幾個有力的文字,然後像傳達方針一般,把這幾個文字傳達下去,讓各級層的小領導去猜,去忖度,去拿捏。

    莫驕陽以前在部隊的時候,習慣了馮有忠這樣的說話方式,比如他為了執行某種任務,要通過一些不正常的手段,而這種手段又不能以光明正大的行式來展現,雖然他可以隱瞞,但是他因為需要某些作案工具,所以還要領導審批,這個時候,這種精簡文字的作用就發揮到了極限。

    那種似是而非的文字遊戲實在是玩了太多年,而且幾乎每一次都是無往不利,雖然這些無往不利都是建立在他最後達成的戰果輝煌傲人來堵平的。

    可是至少,這個過程是簡略的,不用走彎路。

    經歷了幾次哭笑不得以後,馮有忠已經能在每次他完成任務之後,淡定的拍著他的肩膀說上一句,驕陽,很好。

    話,極少,極短,卻又極深。

    就像現在,馮有忠哪怕只說了幾個字,卻已經完全準確的傳達了他的心意。

    那是認同,是接納,是祝福。

    莫驕陽從來不曾想過杜若會不好,因為他選的女人自然是最好的。

    其實男人跟女人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愛炫,女人或許會拿任何一件零星小件就去炫耀,比如說手機,比如說髮飾,比如說今天晚上做了一道新菜。

    男人也愛炫,只不過不會這般膚淺,男人要炫的東西,是那種想要珍藏在手心,哪怕被旁人看上一眼,輕觸一下,都不捨得的東西,莫驕陽這輩子最喜歡的兩件東西,一個是槍,用來保命的,一個是杜若,放在心尖寵的。

    所以作為亦師亦父的馮有忠能用這樣的態度認同他所喜歡,甚至是愛著的人,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唇角勾起的弧度是那種愉悅的可以飛揚起來的半彎,剛剛還裝模作樣的輕抿,一下子就被這個弧度衝散了。

    馮有忠忽然之間就笑了,在這張年輕的臉上,他似乎看到了當年自己情竇初開的模樣。

    「可別委屈了人家姑娘。」

    莫驕陽重重的點著頭,「等工作上的事兒穩定一些,我們就辦婚禮。」

    馮有忠點了點頭,身處政治漩渦的人,知道什麼叫做敏感,有的時候,不是你想高調,而是別人把高調送到了你的面前,讓你不得不高調。

    「那個消息,看到了。」

    莫驕陽的神色一肅,知道這是閒話說完了,開始說正事兒了。

    來之前的路上,他心裡已經猜測了一些,這會兒,不過是來接受答案罷了,只是——

    「是馮爺爺的意思?」

    馮有忠微溫的眉眼突然挑了起來,或許是因為莫驕陽這樣的稱呼吧。

    「雅倩的事兒,老爺子很抱歉。」

    莫驕陽還是蹙了下眉,似乎對這個名字的提及都帶了幾分排斥,「老首長,我——」

    馮有忠有些無奈,看著莫驕陽的眼眸同樣帶了幾分歉意,這種歉意,無關身份,只是因為自家的孩子闖了禍,留下了爛攤子,作為長輩,就算是心下再不滿意,可也不能推了。

    「驕陽啊,那孩子,哎——」

    馮有忠又長長的歎了口氣,下午的時候,他接到了家裡的電話,說是今天凌晨,馮雅倩從機場回b市的途中,意外碰到了黑幫火拚,b市這種地方幾乎比買彩票中五百萬的機率都小的事情,就這麼突然而至的發生了。

    聽說連b市軍區的人都驚動了,出動了兩卡車的特警,才把場面鎮壓下來,還好當時處於凌晨,本就在高速公路,車輛不算多,沒有傷及多少無辜,不過還是有兩名司機,碰巧被流彈所傷,而不巧的事兒,馮雅倩就坐在其中的一輛出租車裡,司機被傷的時候太過意外,以至於出租車撞到了前天出事故還沒來得及修理的護攔,這般重的撞擊,護攔不堪一擊,整個車子都栽了下去。

    高速公路本就是墊起的極高,這般栽下去,那一處是個斜坡,車子幾經翻滾,落到地面的時候,已經破敗不堪,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車子沒有漏油,不然,這後果——

    馮有忠並不想為馮雅倩訴什麼苦,有些意外,就是這樣,在你人力還沒來得及挽回的時候,就發生了。

    他甚至在想,馮雅倩這般,或許就是因為他殘害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因為理虧,因為心虛,所以才急急的趕回b市,而老爺子那邊一定是因為痛心,也沒派車去接這個孫女,所以,一切的事兒,就這樣突然而至了,他得到消息的時候,是馮雅倩經過搶救醒過來之後,老爺子給他打來的,值得慶幸的是,司機和她都留了條命在,不過兩條腿到現在還沒有知覺,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治好。

    馮有忠言簡意賅的把馮雅倩的意外提了一下,並沒有深聊,他就算是包庇自家人,可也不能抹滅你犯下的錯。

    尤其這會兒,馮有忠看著莫驕陽臉上沒有半分動容的表情,甚至剛剛還溫和的眉眼隱隱的壓下一股凌厲,心下清楚,若不是雅倩姓馮,莫驕陽又豈是這般好相與的。

    都說同人不同命,說起來,馮雅倩對莫驕陽這份心,也算是有些年頭了,這份堅持,連他看著都有點動容了,畢竟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知道,從小到大,難有三分鐘熱度,尤其家境條件再好,還是個女孩,幾乎是在手心裡捧大的,但凡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手的。

    所以,馮雅倩為了莫驕陽能放棄那麼許多優越的生活,是他沒能想到的,不過他是真的喜歡莫驕陽這孩子,如果能看到兩個孩子修成正果,他也是極樂意的,其實,馮家人的態度,大多與他是一樣的。

    或許真是年代不同了,若是在他們那個年代,要是哪個女孩能這麼努力的去追著一個男人的話,那個男人或許早就繃不住同意了,可是他看了這麼多年,就在剛剛,當他提到杜若的時候,突然發現,莫驕陽的兩隻眼睛瞬間變的珵亮,有一種狼性的光芒,隱隱帶著幾分驕傲與自豪,這是在過去那幾年裡,他從來沒在莫驕陽身上看到過的,無論是對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這樣的變化。

    馮有忠腦子裡回想的都是莫驕陽在面對馮雅倩時,要麼就是淡然無波,要麼就是波瀾不驚,如果一個女人在男人的心裡激不起一層漣漪,可想而知,男人跟女人之間又怎麼會有後續的發展。

    只是這個認知,無論是馮家,還是馮雅倩,都認識的太晚了,以至於當有些錯事兒發生了,才去追悔,實在是沒有意義。

    心念及此,馮有忠撇開馮雅倩,直接提及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兒,「b市那邊如果不出意外,會很快安排人手過來,老爺子盡力在周旋,不過這個人你可能要有點準備,不會是咱們這邊的人。」

    沒有哪個黨派會傻的讓你無端坐在勢力,也沒有哪個領導會讓原本互相監督的兩個人穿上一條褲子,到時候,只怕這s市就成了指手遮天的局面。

    所以趕走了一個馮向前,不意味著莫家的日子就一定會好過。

    莫驕陽垂眸斂首,感覺像是在思索,表情鄭重肅冷,待再抬頭時,桌上的茶水已經變的微溫,剛才還飄著的熱氣已然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失了溫度。

    「老首長,這些事兒,我有心裡準備,勞煩你給老爺子帶句話,這次的事兒,莫家謝謝了。」

    馮有忠的眉頭一凜,似乎對莫驕陽這個謝字很不滿意,之前還溫和的眸光也收了起來,帶了幾分凌厲的審視,「驕陽,你該明白的。」

    馮家做了這麼多,不是為了要句謝謝,這是馮家欠下的,是在償還。

    莫驕陽重重的呼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不知何時已經垂落的暮色,路燈取代了太陽的光芒,正在等待著月亮的出現,只是今天晚上似乎月亮學會了偷懶,不知藏到了哪片烏雲裡面。

    「老首長,我記得,在我穿上那身綠色的時候,你就對我說過一句話,當兵的人,首先要學會的是愛憎分明。」

    莫驕陽沒有道一句失了孩子的委屈,也沒有訴一句想要什麼樣的補償,他的態度,似乎更好的詮釋著莫家人對道義的以身做則。

    因為兩家的交情,在道義上,莫家吃了大虧,折了一個未來的繼承人,可是莫家還是沒折馮家的孩子,哪怕一個巴掌,一個手指都沒動一下,安安穩穩的把人放走了,甚至在人走了以後,莫偉天還給馮志存打了個電話,通知他,孩子坐了半夜的飛機回去,派個人去接,路上注意安全。

    莫家的道義,仁至意盡。

    所以,無論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兒,都是馮家人自己理虧,自己心虛,自己想要救贖,所以,你做的這些事兒,並不一定要被我買單。

    馮有忠能感覺到莫驕陽對這件事兒的排斥,偏偏他就能理解這種感情上的排斥,因為他也是失過孩子的人,雖然他也從始至終沒看到過那個孩子的長相,可是這麼多年,無數個午夜夢迴,他都夢到過那個孩子會在夢裡喊他一聲爸爸,然後軟軟懦懦的貼著他的胳膊,等著他抱,他會把那個孩子抱到陽光下,抱到部隊裡,當著那幫兵痞子,大笑著宣佈,這是他的孩子。

    可是他的孩子死了,沒了。

    那種期待落空的感覺,他是感同身受的。

    所以,他能理解莫驕陽。

    他也知道,就算是沒有馮家出手,莫驕陽既然想動馮向前,有莫偉天這樣的人坐鎮,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兒,馮家,不過是把這個時間提前了。

    只是莫驕陽一個愛憎分明,便把他下面的話堵的死死的,連著馮家從今天凌晨到現在,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沒的變有了意義。

    可是即便沒有意義,馮家該做的,還是會做到底。

    馮有忠看著茶壺裡顏色越來越濃郁的茶水,就像看進了莫驕陽的內心一般,他沒有忽略掉這個男人眼睛裡的紅血絲,幾乎遮住了眼底的清明。

    作為長者,馮有忠的語氣裡加了幾多語重心長的味道,「驕陽,你是男人,既然你能記得當年我教給你的愛憎分明,就該記得今天我告訴你的,男人該學會承擔,如果你連自己都拔不出來,又何以去安慰另一個受傷的人呢?」

    「老首長,我——」莫驕陽的目光帶著悔恨,痛苦,糾結,是切切實實,毫不掩飾的真情流露,因為對面坐著的人是可以依賴的,所以他像一個受了傷的晚輩一般,在長輩面前尋求著哪怕片刻的慰藉。

    這樣脆弱的莫驕陽,看的馮有忠心下一痛,還是緣於那份感同身受吧,有些記憶,明明是被掩埋的,可是因為另一個相同的情景被撞開,那些記憶的閘門一下子被開啟。

    馮有忠不知何時已經褲兜裡拿出一盒煙,桌上的茶水也被推開,青煙繚繞中,他的聲音帶著久遠的悼念,「驕陽,你顧阿姨年輕那會兒,也失過一個孩子,你不知道,女人在這種時候,脆弱的讓人無法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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