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和沈末的職業有關係,這間不大的廚房用起來相當順手,所有的用具都放在抬手就能拿到的位置。我在洗著手菜,感覺到手裡傳來真實的觸感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活了過來。
不足五平米的餐廳裡燈光柔和,元元和童童坐在我對面,自己拿著筷子認真吃飯。一切就像回到了從前,中間的所有事情就像做了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元元覺察到我在注視他,抬頭看我笑了笑,抬手幫我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我面前的裡說:「媽媽吃飯。」
我一怔神,忽然發現孩子在我不經意間已經長得這麼大了。我以為時光只是打了個盹兒,其實時光一直在往前走,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回頭。一種孤獨的絕望瀰漫上來,把我慢慢淹沒。
「媽媽。」元元叫了我一聲,我從恍神中恢復過來,這才發現自己舉著筷子手懸在半空中多久。
「沒事。」我低頭掩飾了一下眼裡的濕意,重新抬起頭時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元元和童童這段時間跟著我擔心吊膽,人整整瘦了一大圈兒。吃完飯我給兩個娃洗了澡以後,他們躺在在小床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屋子裡安靜一片,唯一的聲響就是桌子上的小鬧鐘在嘀嗒嘀嗒的響著。我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十點半。
我抬手關了房間的檯燈,轉身想到外面的臥室去,卻在燈光暗下去的時候,自己把自己淹沒到黑暗裡。
一種難言的無助水一樣漫上來,我再也止不住自己眼睛裡的酸澀,轉身出了房間。
在屋子裡,我覺得胸口裡藏著一隻獸,想要衝出來。我覺得四周的牆壁都在拚命往我身上擠壓,把肺裡最後一點氧氣拚命擠了出來。窒息感讓我無處可逃,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屋門,站在雜草叢生的院子裡大口喘氣。
初冬的空氣裡,有著冷冽的小刀子。這些小刀子一把一把飛進肺裡,把我整個人對穿,疼在這一刻真實的出現在我的身體上,我再也沒力氣站立,一點一點彎下腰,趴在地上大口喘氣。
何連成到底在哪兒?我不肯相信他真的死了,他不可能拋下才滿週歲的寬寬離開人世。
痛像一把利刃在胸口反覆**,我終於失力坐在地上,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去,所有的一切都遠去了,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胸口的疼,疼到撕心裂肺卻哭喊無門。
沉穩有節奏的拍門聲把我一點一點從自己痛到無法呼吸的黑暗裡扯了出來,我怔了一會兒意識到被拍響的是自己家的大門。
門外有人一邊拍一邊叫:「樂怡。」
我聽出了那是史蘭的聲音,擦乾淨臉上的淚我走過去,拉開門史蘭就著在門口,她的身邊還有沈末。
「今天寶寶身體不舒服,我在醫院呆了一天,晚過來。」她伸出手抱了我一下說,「還好沈末知道你住在哪兒,我不放心特意過來看看。」
沈末靠著他自己的白色馬六站著,在初冬稀冷的月光下影子薄得像紙一樣。他看到我微微一笑說:「還好,還以為能看到你躲在眾人背後痛苦流涕呢,沒想到你還挺不錯,只是眼睛紅了紅。想看你笑話不太容易。」
「沈末,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晚上陪著樂怡。」史蘭拚命向他使眼色,沈末卻還是把剛才那一番話說了出來。
「沒事,一次看不到,說不定兩三次就看到了,歡迎你經常來我這兒圍觀看笑話。」我微微笑著,嘴裡發苦,心裡發疼。
我知道史蘭的好心,卻不願意接受她來陪我。我想有個時間,能讓我單獨的真正的想一想何連成。
「我陪你住幾天。」史蘭說著推開了門。
「不了,我自己一點事兒都沒有,你家裡寶寶還不舒服,讓沈末送你回去吧。真不用把我當成病人或者有問題的人來看。我帶著兩個孩子,絕對不會有事。」我說得信誓旦旦,半句留下來的餘地都沒給史蘭。
沈末這時笑著說:「我猜對了吧,我們過來就是多此一舉,她不會為某個男人尋死覓活的。」
「沈末,你少說一句。」史蘭有點聽不下去了。
「我是這樣的人,不會為某個男人尋死覓活的,真的。」我說罷向史蘭笑了笑,搖著頭說,「你回去吧,我真的不用人陪。」
「那有事你給我打電話。」史蘭做了讓步。
史蘭轉身往台階下走的時候,沈末才離開車身,拉開車門從前面的座位上拿了一份資料幾步來到我面前,把那東西往我手裡一放說:「自己看看吧,何蕭都做過什麼我都調查清楚了,只是晚了幾天,要不然婚禮上也鬧不出那樣的事來。」
我接在手裡覺得沉甸甸的,看向沈末忽然不知說什麼好。
他與我非親非故,卻總在合適的機會出現,給我一些我想要又拿不到的東西。何蕭都做過什麼我很想知道,可是再在何連成已經不在了,我真不知道拿到這些資料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都是不足以立案的事,你看看心裡有個譜兒,等到找車禍與他有關的證據以後,才能真正把他做進去。你別想那麼多,何蕭倒台之前,我和你還是同盟。」沈末說完拉開車門上車,史蘭搖下窗子向我擺了擺手。
我看著白色的車子淹沒在夜幕裡,直到紅色的後尾燈看不到了,我才抱著那沉重的一疊資料回到院子裡。
在醫院住得久了就習慣了那種沉悶的氣氛,空氣裡永遠有著藥水的味道,走廊裡來來去去的腳步聲,床頭各種儀器的嘀噠聲。
而在這個帝都城最中心的地段的四合院裡,我就像被扔在荒原的人一樣,孤獨無邊。彷彿天地間,就只剩下我一個。
在客廳擰開落地檯燈,打開沈末給我的那些資料,我一點一點看下去。
裡面的文件是何蕭的成長經歷,幾歲出國都上過哪些學校,學過什麼專業,回國以後做過什麼事。
單看這裡面的資料,不管是誰都會認為何蕭是一個上進的聰明的,靠著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的一切的正面人物。
我從來沒想到過一個人的一生,可以用這種方式表達出來。何蕭活過的那些歲月,被壓縮在這幾張紙上。
看完以後天色將亮,一片迷濛當中我往後靠了靠身子,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被元元叫醒的時候,我看到了透過窗子照進來大片的金色陽光。
孩子還在,我還在,唯一不在的就是何連成。
直到現在我才真正冷靜下來,去認真的想婚禮當天發生的事,有太多值得懷疑的地方。我不想信這是一場自然的車禍,就是因為這場車禍自然到沒有任何破綻,我才覺得它不像是真的。
我需要把孩子們都安排好以後,回歸自己的生活,然後找出這一場看似沒有預謀的事故背後的真相。
楚毅再來次來接元元和童童的時候,我沒有執意阻攔,反而勸說兩個孩子跟著他走。楚毅很驚訝地看著我問:「你怎麼了?」
我抬頭看著他,回答的很平淡:「你是親生爸爸,總不至於苛待兩個孩子。我最近精神不好,狀態也不好,怕孩子跟著我受苦,去你那兒住幾天我最放心。這些是經常換洗的衣服,你都帶過去吧。」
楚毅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一個住,我也不放心。不如,你跟著我和孩子一起去住。反正不管怎麼說,咱們曾經是一家人不是,也沒什麼要緊的……」
「不用了,你把孩子帶好就行。」我輕輕搖頭,堅決拒絕。
寬寬跟著何則林,元元和童童跟著楚毅,他們都是會一心待孩子好的人,我放心。我只放心了才能去尋找那個遁去的一。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萬事萬物到了死地總還留有一線生機。這線生機就是遁去的一,我要把「它」找出來。
把孩子們安頓好,我洗澡換衣服化妝,然後打電話約了沈末。
他在那頭聽到我的聲音一怔問:「好了?」
「嗯,好了。想找你聊聊,時間方便不方便?」我問。
「等了你好幾天了,你終於好了。你過來找我?還是我去找你?」他在那頭問。
「我去找你,再不出門都要長毛了。」我說著。
「好,聽到你這樣我放心了。」沈末的語氣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我沒多想,反正他是不會騙我的人,只要我想問他又願意答,那我得到的就一定是實話。
初冬的小正午陽光明媚,帝都瓦藍的天像玉一樣乾淨,陽光就像閃在藍玉的金子,明媚得讓人覺得不敢直視。
我沿著灰磚小胡同一路走過去,午後的陽光照上身上有些暖意。
這是一段不長不短的路,差不多半個小時我就到了無名居,拍開門就被直接讓了進去,在那個小院裡看到沈末以後,我覺得恍若隔世。
一切似乎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人。
「坐吧。」沈末指了指椅子。
「我想知道你是誰,為什麼幫我?」我坐下,看著他輕輕的問出聲。
他抬眸一笑,眼睛就像一片春日的湖水,慢慢溢出些暖意,笑著說:「可以告訴你,不過和你想的不太一樣。我不是暗戀你的人,只是受人所托,才對你格外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