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臉……還好好地待在原位,這是我的臉。」虞子嬰將注意力拖離開他那一張跟她等同式的臉,迅速恢復了冷靜與沉著,聲音低而譏地清晰開口。
「是嗎?」聖主那一雙黑得過份眼睛依舊膠著在她的五官面目上,語氣透著些許神不在焉,細緻地雕刻著,模擬著,探索著,對比著,思索著……比起虞子嬰剛才有過一段時間的緩衝期,聖主是直接被視覺給沖撼了一下。
「你在看什麼?你又看出了什麼?」虞子嬰雙掌像螳螂的鉗子一樣牢牢鎖住他的手腕,居高臨下,如冰透澈的目光攫住他的,不允許他躲閃逃避:「你叫什麼?你……認得我嗎?」
想聖主自出生以來,這應該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與人靠得這麼近,也是第一次與人肌膚相親,她那跟他相近似的溫度令他辨不清楚彼此的區別,或許也是因為這樣的緣故,令他興不起對她牴觸的心理。
原本的冷凜殺意都不知不覺消彌得一乾二淨,化成一片茫然跟……心悸。
這也大概是他第一次被一個陌生的少女給挾持住,而且這個犯人還長著一張……跟他相似的面孔。
……她不斷反覆地問著同樣意思的話,像審訊一樣嚴肅,然而,聖主臉上竟沒有半絲不耐,也沒有被冒犯了的怒意,那雙黑眼睛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乖得不像話,完全不像是剛才那個高傲冷漠空洞的聖主。
「聖主——!」
九使雖然被**一力阻擋在外,但他們卻信任聖主的能力,便也不擔憂,然而卻不知發生了什麼意外,那道黑影將聖主撞倒進長鬚枯籐叢中後,他們卻久久得不到聖主的回應,於是他們也是急了。
「噯?怎麼弄得好像我才是壞人呢∼」**抬起一臂,衣似飛騰的火焰,嗚嗚舞動,妖嬈婀娜地擋在他們身前,笑意盈盈。
九使驀地緊張戒備地盯著**,用盡全部力量去抵禦從**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怖冷煞之氣,只覺面已冷,發成霜,天地之間充滿了寒戰的肅殺之意。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九使心驚肉跳。
而哈喀則喘著粗氣,狼狽地手腳並用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神驚懼地掃了一圈,便頭也不回地趁機跑了。
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分神去注意他這麼一個螻蟻般存在的人。
「你放開我。」聖主不適地動了動。
卻不想虞子嬰根本聽都沒聽他的,她壓低聲量,將臉湊近他的側頰,一隻手悄然鬆開了他,撫摸至他的心房,道:「你不好奇,我們為什麼長得如此相像嗎?你聽……你的心臟現在跳得很激烈,它因為血液的沸騰正在不停地收縮和舒張……你聽到了嗎?」
不僅是他的,她的其實亦一樣。
聖主錯愕地看著她,感到跳動的心臟處壓按的那一隻手,隨著他每一次跳動而起伏,還有她那張雪麗的容顏,臉上不禁一陣火辣辣地臊著。
但下一刻,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如同雷轟電掣一般,徹底呆住了。
一樣的臉,這種奇特的感應……他驀然激動地盯著她的臉,她的眼,她那似染了雪靈般空蕪飄渺的神色,整個人像是受了什麼重大打擊一樣,臉色又一點一點地褪盡了全部血色,變得蒼白而慌亂。
「你……你放開我!」他咬緊下頜,別彆扭扭地撇過臉,手和手指都奇怪地、不知不覺地抽動著,聲音小得跟蚊嗡似地,卻十分堅決沙啞,但堅決之中又帶著幾分猶豫、糾結。
聖主很想維持平日的面無表情,但這種時候,他真的沒法若無其事了,因為他的心已被某種強烈的感情充填著,衝擊著,他覺得自己若再不逃,就會徹底地壞掉了。
虞子嬰用一種極致冷靜的目光觀察著他,他的這種表情……這已經足夠他是認得她的,至少,他知道她是誰。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我們會長得如此相像。」虞子嬰語氣一如既往的強硬,不厭其煩。
「你……放開!」聖主轉過頭來,彷彿準備板著臉嚴肅地威攝她,然而當他一觸至她的面目時,呼吸一窒,很勉強,渾身緊繃似鐵,眼神也恍惚閃爍不定了,語氣也不禁虛弱了,連神色都不易察覺地染上幾分複雜之意。
他好像……很緊張。
虞子嬰就像一個耐心等待獵物跌入陷阱的獵人,再次問道:「這世上真的會有長得這麼像的兩個人嗎?你是誰?」
聖主知道根本自己說不服她,若是面對別人,他可以狡詐陰險百計橫出,但面對她時,他腦子已經壞掉了,亂成一團麻,他無地自容,他很慌,眼前的一切彷彿都開始扭曲變形了……
——走開!
——放開他!
不要……不要——求,求你了,千萬不要認出他!
面具!面具在哪裡?
聖主眼神極慌地四處尋找剛才跌落的面具,禁不住渾身顫抖,心像被老虎鉗子鉗住在紋擰,他一咬牙,伸出一隻手朝空氣之中一彈指。
只見原本那些圍繞著他們靜靜飛舞的的螢火蟲卻突然自燃了一樣,「呼!」地一下從光點變成了一簇巴掌大小的幽藍色火焰,如同幽墳內鬼怪操縱的狐火一樣詭異,它們一簇一簇「轟轟」地朝著虞子嬰背脊方向疾速衝來。
然而,虞子嬰只盯著聖主,就像打定了主意,就算被燒死亦堅決不肯移開,而聖主看狐火亦逼不走虞子嬰,似乎是被惹急了,便大聲道:「聖柒!」
聖柒,亦就是那個侍養著一條青冬蟒當寵物的高大聖使一滴溜神,像被聖主這異常淒厲的喊聲驚得渾身哆嗦了一下,連忙打了一個長哨,急忙忙地讓自家乖寵青冬蟒趕緊去救駕。
青冬蟒十分聽話,咻地一下扭著柔韌滑軟的蛇軀脫離了聖柒,朝著聖主方飆射而去。
當青冬蟒它張大毒白尖尖的獠牙朝著虞子嬰咬去時,虞子嬰倏地轉身射去,那幽森而冷冷的目光竟令那一條約成年男子人臂粗的青冬蟒一僵,像被電流擊中一樣,從頭皮處發麻發軟,蛇瞳中劃過瑟瑟可憐的害怕,然後竟像遇到天敵一樣,連主人都不顧,掉頭便逃躥進草叢了。
聖柒目瞪口呆:「……」
其它人亦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見鬼了」模樣。
「蛇類對她無用!」聖主黯瞪了聖柒一眼,憤其不爭道。
虞子嬰一聽,轉過眼,若有所思地瞅向他。
聖主當即有了一種剛才青冬蟒的感受,便垂下鴉青的長睫,避開了她的視線。
這時,那一團團狐火變成一簇簇黑藍色的火舌,吞噬著寧靜的黑夜,它們就像擁有了靈智開始不斷聚攏,匯融成一大團火牆朝著**方向猛然包圍了過去。
「若你不願意放我,那就別管他的生死。」聖主低垂著臉,耷拉著眼,冷酷安靜道。
虞子嬰抬眼,看向**的方向。
**倒也不知道是反應不及,還是一時半會兒也拿這狐火沒半法,竟一動不動地站在那,最後被狐火牆給包圍住了,月已偏移,雖已三更,但斐月墳坡上卻火光通明,正在臘月裡,寒風十分凜冽,就像趕上鬼呲牙的時辰,一陣寒風過來,更冷的刺骨感受席捲過眾人。
「他傷了……也無所謂嗎?」
聖主知道這種程度的狐火還殺不死那個能夠一力抵禦下九使的紅衣女人,但若要傷她卻並不困難。
虞子嬰心底猶豫了一下,卻始終不捨得放手,她看向**的方向。
「原來是我估算錯了,她對你根本就不重要——」
「要」字還沒有吐完,聖主便感到一陣風從臉上拂過,之前壓在身上的力道與重量都如數撤走了,他一時雙唇煞白,鴉睫細顫了一下,竟覺得心底一陣……惆然若失。
一道風刮過狐火的軌跡,然而不等虞子嬰將**拽出,那狐火卻一改剛才慢吞吞的節奏,轟地一下發出耀眼炙目的光芒便將他們完全包圍住了,就像一團火繭一樣,不留半分餘地,將他們兩人吞嚥入腹。
聖主站了起來,怔怔地看著火繭出神,那幽藍的光線映著他那白皙的皮膚彷彿透明化了一般。
「聖主,您沒事吧?」九使一道衝了過來。
「聖主……我去殺了他們!」聖柒一臉殺戾之氣地盯著火繭。
聖主瞳仁幽深,旋眸眼神恐怖地射向聖七,語氣清晰而低沉道:「別再讓我聽到你對她說出那個字——」
聖柒一滯,臉上的殺意一下子就從他臉上消失了,整個人在聖主的注視下變得有些木訥呆滯。
……他從沒有見過聖主生這麼大的氣。
「不用管他們,走!」聖主強硬地逼著自己挪開注視著火繭處的視線,疾步而去。
聖使的其它人都奇怪不明所以地偷看了一眼聖主,卻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捋老虎鬚,只能將心底的疑問通通壓下,望了一眼火繭處,然後護送著聖主一道消失在一片妖異的狐火之中。
等他們離開後,不一會兒,天地之間似乎變得冷了,也暗了。
待火繭外的狐火通通褪散了之後,露出了虞子嬰跟**兩人。
她靜靜地看著剛才聖主的位置,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直到肩膀處傳來一股柔軟香馨的壓力。
**軟若無骨地趴在她的背上,尖細的下頜擱在她肩窩處,軟長的雙臂至她腰間輕柔環過,攏住她嬌小的身軀貼向自己的胸膛。
「你看起來很意外啊?」**壞壞地呵她的氣,明知故問道。
「他是誰?」虞子嬰十分執著這個問題。
「誰?那你感受到什麼沒有?」**像狡黠的千年狐狸,伸出似染血的指尖,指著她跳動的心房處,意味深長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