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嬰道:「當你覺得害怕到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就回頭想想你的親人,你的阿爸,跟你拚命、寧願犧牲自己跟我,也要守護的那些流民吧。」
隨著虞子嬰說完,圖魯已羞愧無比地低下頭。
「對……對不起……」
虞子嬰撇了撇嘴角,不作任何回應,同一句話聽多了只會顯得廉價異常,並且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孰輕孰重,這不是很容易就能選擇的嗎?
如果他會為了她而選擇讓他的親人同胞犯險,她才覺得他腦袋有毛病。
虞子嬰一個箭步滑衝至狼群之中,剛才她評測觀察過了,這百來頭黑狼被分散成了四批,目前而言,處於北面零落碎星的最少。
其實從剛才開始,虞子嬰便一直感受到一道目光注視著她。
那目光灼熱而奇異,就像春意盎然的一絲罌粟花香,帶著一種賒媚與危險,又像邈邈裊裊溫泉內的溫度,白霧繚繞,令人分不辨不出善與惡。
又彷彿它就像一道索引,就前方等著她衝破重重難關,繼而到達她(他)的身邊。
但虞子嬰並沒有分心去特意思索這些,她的全吳副身心都專注在眼下的戰鬥。
或許是虞子嬰的行動引起了狼群的警惕,突然,北面的狼群開始總攻,最北邊的十幾頭大狼在一條額垂一縷白毛的黑狼王的率領下,閃電般地衝向虞子嬰。
虞子嬰不欲與它們糾纏,快速攀至一塊突出山丘包,顯然這是這位置是三面包圍線的最後一個缺口,只要搶佔了這個山丘包,便不會被群狼包圍。
圖魯亦是一個聰明人,他看部分黑狼被虞子嬰的行動牽引住,準備棄他而反抄迂迴攻擊,他心底一陣焦急,他始終覺得自己欠了虞子嬰的,他寧願自己死,亦不願意看著她被傷害,於是他憶起她先前的交待,立即站在原地,大吼一聲:「霍嘿——」
這一聲,驚散了狼群的蠢蠢欲動,它們掉轉過腦袋,尖尖豎起的耳朵,眥出尖銳的牙齒,朝著圖魯呼嗤呼齒地「嗚嗚」噴息著。
圖魯驚悸了一瞬,只覺渾身寒毛都直刷刷地豎起了。
但他始終緊記著虞子嬰先前教導的話。
使勁盯著它們,不要慌,不要怕……
不要慌,不要怕……
圖魯咬著牙,目光越來越炙烈,他彷彿要將身體內的全部恐懼都化成一股力量,充斥在他的眼睛內,如岩漿一樣澎湃激昂,凶厲憤湧。
「霍啊哈——」
他再次將全部聲音濃縮再濃縮,最後擠擁出狹窄的嗓管,像浩瀚無邊的湛藍的海洋內的一道道波浪不斷湧來,然後撞擊在岩石上,發出了天崩地裂的吼聲,並噴濺著穿石破金的泡沫。
圖魯從來不知道原來人的聲音在絕望之中可以發出如此的震耳發聵,像海潮,亦像衝鋒的隊伍一樣,鼓噪著,迴盪著,穿破蒼穹。
狼群終於也開始無法淡定了,它們亦開始仰脖長嘯。
「嗷嗚——」
「嗷嗚——」
有這麼一種現象,人的軍隊在衝鋒的時候,會齊聲狂呼衝啊殺啊,而狗群在衝鋒的時候,也會狂吠亂吼,以壯聲威,以嚇敵膽,但這其實都是膽虛或不自信的表現。
比起先前狼群衝鋒卻悄然無聲,沒有一聲吶喊,沒有一聲狼嗥,眼下的情形終於有了一絲令人喜慶的轉變。
至少,這次小小的「試驗」的勝利,令圖魯多少有了一些可以堅持下去的信心。
見圖魯那邊沒多少問題了,虞子嬰則專注起自己的戰鬥。
失去了陰玄之力的虞子嬰,其實就跟武林高手失去了內力相同,雖然招式還在,卻無法發揮出當初的威力。
但所幸虞子嬰的怪力尤在,再加上她所擁有的格鬥、暗殺技巧,全都是以巧力靈巧取勝,倒也不會不習慣。
狼一旦被激怒,便會發狠了,忘記命令,甚至瘋狂!
而虞子嬰亦不遑多讓,她一出擊便是雷霆萬鈞,她以快拳迅打出百十個拳影,如同百十塊被強震不斷擊向狼身的石頭,狂舞在狼群的面前。
拳風拳點如同驟雨一樣,亦同急促的鼓點,即使似矯健敏巧著稱的黑狼亦目不暇接。
嗷嗚——
一聲聲狼嚎慘鳴拖曳,虞子嬰冷冽著面容,身轉如同一束黑色旋風一樣,那飛揚飄起的黑色衣擺如飛舞的流蘇,劃過一道令人失神的光澤。
虞子嬰拳拳破風,閃射的瞳仁似黑焰一般,亦如斗虎一般,每一次姿態,每一個動作,強健而不失柔軟。
頸椎6快——
胸椎12塊——
腰椎6塊——
骶椎5塊——
尾椎21塊——
虞子嬰在腦海之中細緻顯現著一頭狼全身的骨骼圖形,在精神科醫院內,她除了將人體骨骼圖完美複製進腦海之外,也順便記了一些別的骨骼圖。
包括狼。
她或掐,或劈,或斷,或扯,或掰,瞅準了它們身體最脆弱最無防備的位置,以最凌厲最果斷的方式將其斃命。
她不怕痛,亦不怕毒,傷了她不在乎,添了傷口她依舊不減速度。
於是,就是一片荒涼的黃沙丘坡上,爆出一場壯闊、豪放、且冷酷殘忍的死亡舞蹈。
動作間,衝鼻的血腥使冰冷的空氣開始變得燥熱起來,狼群也開始瘋狂反哺,恬靜的空氣充滿了暴躁因子,這個睏倦的世界開始變得亢奮起來。
而不遠處,茫茫的黃色風沙之中,有一道火紅的身影以一種沉靜而優雅的姿態站在那裡,彷彿以一種天荒地老的姿勢。
不太溫柔的風聲刮過她(他)的週身,細紗飄起塵霧也似不忍玷污而散花開去,彷彿天地之間只有她(他)一人而已……
她(他)的目光一直追隨一個人。
她(他)看著虞子嬰在狼群當中廝殺的身影,長睫斜斜飛佻,勾出眸眼湄長彎彎。
她(他)一直就這樣站在高處,安靜而怪異地凝視著她,既不阻止,亦不驚慌,就像虞子嬰之前感受的那樣,她(他)就站在那裡,等著她慢慢地過來。
時間在流逝,直到……她終於將面前的障礙全部徹底剷除後,一手的血,像一尊冰冷又清越的玉雕般站在她(他)面前約十幾步遠時,她(他)才像亙古不變的剪影活了起來。
她(他)的一動都從背景變得鮮活生動。
她(他)凝望著虞子嬰微微一笑,——這一笑,有著不分性別的美麗,如此驚心動魄的魅惑。
「我猜,你想抓我是嗎?」
連聲音都透著一種雌雄莫辨的清雅細緻,微沙,有種低韻的稍微勾引。
虞子嬰憑直覺認為她(他)是一個美人,然而就近了看,才發現即使這個人蒙著一層薄紅紗,但大概五官沒變。
膚色雖然很白,沒有絲毫精緻瓷美的感覺,看起來有種滄桑操勞之感,亦有一種被囚禁在黑暗之中千百年後才放出來的不健康蒼白。
眼泡微腫,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顴骨也有些高聳突兀,襯得整張面龐更加瘦骨嶙峋。特別是那雙手——膚色暗淡的雙手,有些乾枯消瘦,像是幾近枯萎的枝幹令人心生不忍。
要問她(他)美嗎?
不,她長得並不美,甚至渾身透著一股屍體頹廢腐爛的味道。
不過,她的身段很美,感覺……很美。
虞子嬰這下倒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個人其實是一個女人。
而且是一個辨別不清楚年齡,辨不清感覺的奇怪女人。
兩人的見面很奇怪,既不是喊打喊殺,亦無針鋒相對,反而是認真而充滿詭譎地對話起來。
「你不反抗?」虞子嬰視線飄悠悠地盯向她胸前那兩團高聳的隆起之物,語調在半途之中不禁怪異地拔高些許。
「作為你能夠順利到達我身邊的獎勵,我這一次,不會反抗哦~」她腰間束一條白綾長穗絛,隨著她說話故作嫵媚動盪間,就像一條細長的紅腥蛇吐信擺動。
虞子嬰不知道為何,視線總是不願意放在她的臉上,所以只能開始在她身上各部位游動。
「你叫什麼?」虞子嬰很突兀地問道。
而那紅衣女子卻不覺這樣的問話方式有任何的不妥,她甚至十分樂意享受地哼笑一聲,然後回答:「摩羯。」或許覺得不夠清楚,她想了想,又十足誠意地解釋起來:「摩是摩羯的摩,羯是摩羯的羯。」
「年齡。」
「哈,你不知道年齡對於一個不再年輕的女人而言,是一個永遠不願意回答的事情嗎?」她揉著眉尖,十分困擾地盯著虞子嬰,紅唇微撅,嬌嗔地抱怨一聲。
其實……你已經完全暴露你的「不再年輕」的年齡了!
虞子嬰默默抖掉被她「嬌嗔」出來的一身雞皮疙瘩,話鋒一轉,突然道:「你在玩什麼?」
她聞言,似乎十分迷茫,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在說什麼?」
明知故問!
虞子嬰眉眼一厲,透出幾分山大王的匪氣,大步跨前,而摩羯也不動作,反而偏著頭,一臉笑意盈盈地睇著虞子嬰。
當虞子嬰站在她面前時,她才發現,這個摩羯竟足足比她高一個頭……還要多一點!
虞子嬰嘴角狠狠一抽,然後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
……一個女人為什麼要長得這麼高,她這是準備將天下矮個子的男人都一併給逼死嗎?
「你到底想玩什麼?」虞子嬰再次問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摩羯道。
虞子嬰陰眸瞥了她一眼,但由於身高的緣故,視線正好對準她的胸膛的位置,她眼神徒然變得古怪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