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嬰此話一落,世界瞬間太過安靜,只剩漫天呼嘯而過的風聲。
沉帷如綢的轎頂又垂一簾紫色珠簾,不露一絲徵兆與痕跡,這令香輦內的一切事物在別人眼中都變成了一種不可觸摸的謎底。
當沉默逐漸蔓延開來之後,屬於玄陰王獨特的沉霾壓力便發揮了它獨有的威力,就像隱匿在鏡中黑暗的嘴,露出其猙獰上勾的弧度,令所有人都膽寒心驚。
「這話聽著倒是有幾分道理,但由你的嘴裡吐出卻十分不妥了,虞子嬰,你只是我王的一個……唔,姑且稱之為俘虜,你好像沒有資格去左右我王的任何決定吧?」「血糊鬼」忍了忍,終是忍不住轉向虞子嬰,眼神像澄清的水,細流蕩漾著一種暗湧,她隨意撩撥了一下髮絲,瞇起眼睛,即使是這種別的人女人做來風情萬種的姿態,但她卻依舊給人一種溫良賢嫻的良家婦女的感覺。
一個人的外貌有時候會影響其內在氣質的發揮,比如你自我感覺你該是一個高冷霸氣的御姐,實則在別人眼中你卻只是一個軟糯嬌弱的妹子。
比如虞子嬰,但若再加上強大的氣場干擾,對別人形成一種視覺上的強烈衝擊,這麼一來亦是有可能暫時性由軟妹子變御姐的,可這也改變不了相貌本質造成的問題。
或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虞子嬰對「血糊鬼」此刻明顯帶著惡意的語言攻擊,保持了一種小孩子鬧糖吃的寬容態度,僅神色怪異的看了一眼,便將注視力移開了。
「血糊鬼」雖然打破了凝固在虞子嬰跟**間的沉默氛圍,但虞子嬰卻並沒有對此發表什麼見解,而是繼續一本正經地追問著**的回答:「你覺得呢?」
「血糊鬼」眼睛瞠大一瞬,然後用一種吃人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虞子嬰。
若勉強用一句話來形容她此刻的心理活動,那該就是——現在你對我愛搭不理,明日我讓你高攀不起!
「嗯,是一個有趣的結論……」**慢條斯理地細嚼地詞,評價了一句她剛才所說的話之後,立刻話鋒一轉,語氣帶著幾分失落的**氣味,神經質道:「小乖是打算讓我放過他們嗎?」
虞子嬰淡漠的眼瞳中閃過一絲幽寂的光,他們終於又重新回歸正題了,但這個正題是由**來糾正的,光是這一點便存在許多不合理之處。
在虞子嬰對**的有限認識之中,如任性啊,無視一切道德規矩啊,行事看似無明確目標,但實則心機深沉啊,心中明顯沒有惡與善的分隔線之類。
唯獨獨沒有能夠令人一眼便看破的意圖。
像他這種人,從不主動執著某個話題是否繼續下去,因為他總有辦法將其攪和得說不下去,或誘導性地將它拐了無數個彎來得到答案,說明了,他的腦袋複雜程度不亞於一個大型迷宮,在這裡面從不存在直接簡單性能,因為他不喜歡別人看穿他。
一旦當他選擇了直接,而不是跟你在那裡雲裡霧裡兜轉子,這裡面便是有問題。
依目的的情況分晰……十分有可能,這個話題令他很在意,在意到有必要立刻需要深究的地步。
虞子嬰微微垂落鴉黑的睫羽,藉以掩飾住眼底流轉出光線射入薄冰時折溢出的琉璃光芒,她在思考的時候,眼底的木訥跟呆滯會像木偶被注入靈魂一樣靈活起來。
關於他在意的點,虞子嬰猜測有兩種可能性,一是關於這群流民私下活動的威脅性,二是聖靈的存在。
前者可能性大在遜於後者,她判斷**是因為「聖靈」的存在而改變了主意,採取這種迂迴的方式。
或許是虞子嬰思考的時間太長,亦或者是車內的**發現了她的心不在焉,一個圓形物體咻地一下從簾內被扔擲了出來,猝不及防地砸在虞子嬰手臂上,不輕不重的力道停頓後,然後啪地掉在雪地上。
虞子嬰回神,瞥眼一看,卻是一個黃澄澄的——柚子。
虞子嬰撿起抽子單手捧在手心,抬起眼簾,深深盯著虛空在想什麼,很快又垂下眼皮,道:「你會放過他們嗎?」
她知道他想要什麼樣的答案,但她偏不將他想聽的話輕鬆吐露,而是用一種介限模糊的反問。
柚子……誘之。
是打算拿她當誘餌嗎?
他真以為自己是他能夠隨便掌控得了的嗎?
不得不說,虞子嬰有著與面部肌肉神經極不協調俗稱麵攤表情極為相左的活躍心裡,就像某種奇怪的閘頭被開啟,她心底的某種惡趣味便開始發酵了。
有時候人總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所以會導致演變出許多錯誤的想法跟決定,然而如果一個人太守本份,太看清自己的位置,便會失去了奮發拼博的精神。
而虞子嬰是一個能夠把握機會,並且能夠捕機會的人,當她彷彿好像能夠抓到一絲為之努力的影子,虞子嬰便不會放過。
明顯,眼下這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翻盤機會。
他需要她,而有需求就會有市場。
她留在他身邊,可不是為了當花瓶來取悅他的,她既殺不了他,那麼……她只能採取另一種方式而破解眼下局勢了。
她需要他的另眼相待,索然無味與時間會令一個對另一個人徹底失去興致。
就目前而言,她僅有的一點優勢便是他對她那莫名其妙的興致,她必須在它消失之前,令兩人之間建立起另一種更深厚的關係。
明顯虞子嬰的問話令**再度陷入了一種沉默之中,香輦內久久出聲,這種壓抑而沉悶的氣氛就像一隻無形的手在濃重的霧瘴中緊攥住人的心臟,眼前什麼都看不清,卻偏生感到難受。
流民的反應的最直接而明顯的,他們很顯然沒有陰鬼軍的心理素質好,也沒有他們抗壓能力強,很快便出現緊張、心虛、恐懼等的生理反應的最直接表現——頭冒虛汗,眼神慌亂轉動,手肘跟腳掌悄然移後,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缺乏安全感,隨時準備撤退的逃跑姿勢。
比起這一群手無寸鐵的流民,陰鬼軍則更時刻關注玄陰王的情緒,在他沒有明確的指示之前,他們先前準備剿殺的行為被中止了。
「血糊鬼」再次感到玄陰王的沉默,心底的怪異感越來越強烈,她不明白王究竟在想什麼,而正是由於這份迷茫跟不安,她明知道此時不該她插嘴,卻還是越矩道:「虞子嬰,所有膽敢冒犯王的人,都必死無疑,你最好讓開一點,否則等一下打鬥中若不小心傷了你,那你可就冤枉了。」
虞子嬰對於她的挑釁跟惡意,表示不語。
她非聖人,能夠對於明顯針對她的人接二連三地保持大度胸懷。
但她知道,比起她的話,另一個給予的打擊必定更大。
「血糊鬼,虞子嬰這三個字……也是你能隨便喊的嗎?嗯?」
果然,不等她開口,**那低沉如優雅琴音的嗓音緩緩響起。
虞子嬰聞言,撇撇嘴,這種高山漠雪的腔調明顯帶著惰的痕跡在裡面,也不知道他是在刻意模範,還是無意之中近墨者黑的。
「血糊鬼」聞言一僵,就像被毒水澆灌枯枯萎的杜鵑花,失了原本艷麗的光彩,一片灰敗。
「屬下……知錯了。」
「吊死鬼」與「餓死鬼」等人對視一眼,心底十分訝異跟古怪玄陰王對虞子嬰的態度……他對她的寬容度未勉太高了點。
這段時間看來,說是忽冷忽熱,忽近忽遠都不為過,他完全就像一個小孩子對待玩具的態度,佔有慾強,但耐心不足,興趣來時便把玩個不停,失了興趣便丟置一旁。
但不管如何,在眼下王對她沒有徹底失去興致之前,他們最好是選擇觀望態度。
像「血糊鬼」太過急躁的表情,只會作繭自縛,若火燒身。
而對於**的「特殊」對待,虞子嬰就像一個木頭人,亦或者只是一塊石頭,無半分動容或辯解之類的神色,她冷靜如斯,也不禁令許多人頻頻側目。
倒不是她太過特別引人注意,而是玄陰王對她太過特別,這便順便將將她的價值抬高了好幾個檔次。
從一個身份不明少女的標籤,在虞子嬰不知道的情況下,亦或者是她默許的情況下發展成了,這是一個與玄陰王有著摸不透關係的少女,他們的關係看似十分親密,或者是曖昧,她的話對玄陰王有影響,玄陰王對她十分維護。
於是兩人絕對有jq的等式結論就這樣被推斷出來了。
圖魯當即便熱切地看向虞子嬰,一改先前那副慷慨激昂的憤青樣,反而一臉悲傷祈求道:「這位美麗又善良的姑娘,我為剛才失禮的行為跟你道歉,但如論如何,請你幫忙阻止這一場無意義的戰鬥。」
恢復冷靜的圖魯明白,憑他們的力量只是任人魚肉,能夠活下來,誰也不願意去白白送死。
在他心目中或許虞子嬰是一個看似冷淡,實則心腸不壞的人,這一點從圖魯的眼神中那濃烈的期盼,還有他說話時毫不掩飾直接表達的意思能夠看得出來。
按按邏輯順序而論,他應該先對她進行道謝再請求才對,虞子嬰心道。
看來,在他們心目中,她剛才的出言相阻,根本比不過此刻與玄陰王曖昧關係的影響力大,以致於他們完全忽略了她的個體性,而偏注她能給他們帶來多少利益關係。
這就是撇開一切虛偽與假惺惺的作派與姿態,流露出的人性最真實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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