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宛丘流行著一句話——只有窮凶極惡的民族,才敢久居地底。
以上「民族」雖然並沒有特指某一支,但居住在宛丘的大部分部落族暗地裡都知道指的是誰。
夷族,亦稱夷毒族。
這一支族群稱其為「窮凶極惡」卻也是相得益彰,形象具體。
在宛丘這一支夷族只是分支部落,具體的夷族大族在哪裡宛丘原生部落的人並不清楚,但僅這麼一支族外分支部落卻已經能夠成為宛丘一霸了。
夷族分支落居於北部的特爾莫冬河附近,這條河流在克沁姆以東五十公里處注入死海,夷族周圍土壤肥沃,並且地勢非常隱蔽,南部和東部均有高山環繞,西部是寬闊的母子大河,北部則是死海。
夷族人外貌與中原人迥然不同,他們一般膚黑唇厚,鼻樑扁平,且身材矮小,無論男女因久居地下洞穴,是以走路時常習慣性地佝僂著背脊,近似年邁老人姿態,他們披著厚實保暖的獸皮,戴著漂亮鮮艷的鳥羽冠,但卻有著像猿猴金剛般的矯捷靈敏強壯的體格。
撥弄開擋在眼前的蔓籐樹枝椏,虞子嬰半蹲在斜坡上,探出半顆腦袋看向下方那一片被拔光草後平翟的群居地,柵欄旁有幾隊舉著火把來來回回巡遊的夷人戰士,不遠處挨著斜坡處堆砌著許多整齊巨大建造的白石房屋,有一些青年夷族人沿著壓軋泥印深深痕跡的軌道推著一輛單輪的木板車走動著,一路搖動散撒著不少黑灰。
木板車上面裝放著一個編製的簍子,簍子內裝滿一車的黑色石頭後,便這樣來來回回運輸,再遠一些則有好幾處用白石砌成的圓形小堡壘,雖然無窗卻有一個煙茺頂,門內如倒瀉出一片橘黃的光亮,離小堡壘幾米處,一個開闢出來的方形大池子裡,此時池內像紅水滾動,熊熊火焰融融……
夷族的人竟然在宛丘這裡秘密製造了一座私礦場?虞子嬰這個時候總算明白為什麼夷族人被人說是住在地下洞穴內了,這分明就是為了挖掘私礦占為已有不被別的族群覬覦而作的掩飾。
難怪在宛丘強悍如一霸的夷族人捨棄了安逸相對舒適的地理位置,偏生要住在如此偏僻荒野又危險的地段,原來一切都是因為這一處不容放棄的私礦。
感覺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虞子嬰怔了一下,回頭一看是惰,他沒有說話,示意她別驚擾了底下的夷族人,過去後面談話,於是虞子嬰也不繼續觀察了,拍了拍垂落在地上的下擺的灰,隨著他後面一道走。
離了夷人部落一段距離,兩旁樹蔭重重斑斑,迎風嘩啦啦地響動,一派夜謐寂靜,虞子嬰越過惰,看到前面猀華舉著一顆燦比火光的夜明珠,那華而不煊的光亮正明明晃地昭示著他們準備密謀的氛圍。
猀華身後又多了一批服飾跟裝束都跟惰那些私衛相近的人,他們氣息隱而不發,一雙招子沉而嗜殺,虞子嬰一眼掃過,他們想必就是惰一早便安排潛入宛丘探聽消息的那一隊人馬吧。
看到惰帶著虞子嬰返回來了,猀華立即帶著部人跟他們行了禮。
「都安排好了?」惰問道。
「是。」統一齊聲道。
惰招來虞子嬰,然後取出一份地圖殿展開:「接下來夷族的事情就交給我們,這裡有一份夷族佈局地圖,你看仔細,上面標誌著一個三角紅點的就是關押著冷氏一族的地點。」
這份地圖應該是那一批潛伏在夷族附近的私衛所探到後繪製出來的。
虞子嬰接過地圖,沒有著急看,她問道:「那始呢?」
惰一愣,他沒有想到虞子嬰竟如此聰明,又如此瞭解他。
沒錯,他特意告訴虞子嬰那個地點是關押冷氏一族,若虞子嬰對貪食的態度與冷氏一族相同,那麼她就會自然而然地認為貪食亦會在「冷氏一族」之內。
說明了,他就是在偷換概念,那個關押冷氏一族的地方根本沒有貪食,如果她沒有刻意一問,惰其實並不會告訴她的。
但如果她問了,他則不會瞞她:「他不在那裡,他被關在特爾莫冬河的獄海的刑牢之中。」
惰重新從虞子嬰手中拿回地圖,然後攤開地圖指出具體的位置讓她辨認後,再還給她。
「嗯。」虞子嬰神色無異,像是根本不知道惰的心思,她轉向夷族部落那方:「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惰道:「事情既然交給我了,其它你就不用管了。」
虞子嬰蹙眉,似有一些難以啟齒道:「盡量……」別造過多殺戮……這句話還沒來得及出口,虞子嬰臉色倏地一白,她突然感覺身體內好像有一樣什麼十分重要的東西被抽走。
惰沒有聽清虞子嬰的話,他只道:「我會替你處理乾淨的,你只需要去做你想要做的。」
夜色之中,虞子嬰微垂落的半邊面頰原色難顯,是以惰根本不察有異,而虞子嬰心理素質堅毅,她很快恢復了正常神色,她視線飄落在一片蕭蕭遠樹旁,喊道:「惰……」
惰靜靜等候著她,卻只聞一字後便是長久的沉默,於是他不由得問道:「你想跟我說什麼?」
「沒什麼。」虞子嬰搖頭,準備轉身離開。
「虞子嬰……」
聽到惰喊她,虞子嬰止步,不明所以地轉過頭去:「什麼?」
惰揮了揮手讓猀華帶著人暫時退遠去,然後斜盯著她,眸光幽淡而澄清如焰陽熠熠,他淺淡雙唇張吸間吐出:「你可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虞子嬰沒有想到他竟然問出這麼一個問題,蹙眉地回想了一下,便實誠搖頭道:「不知道。」
她不是一個喜歡亂猜的人,更何況她從不關心任何紀念日。
惰道:「你還記得我們同伴而行時曾經約定的三個月嗎?今夜只要一到子時便剩下最後一日了,所以是時候你該好好地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他想要讓她想什麼,虞子嬰自然是明白的,而她心目中其實也早有答案了,只是不適合這種時候說。
「我知道了。」她頷首。
臨走前,她靈機一動,莫名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問道:「對了,你會說夷族話嗎?」
惰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平靜道:「danolimizalai。」
真不愧是一部人形的語言通啊,虞子嬰貓眸韻動了一下,問道:「你在說什麼?」
「夷族話。」惰佻了佻眉角。
「什麼意思?」虞子嬰當他明知故問。
惰伸出一根手指輕點了一下嘴唇:「等你回來了,給了我想要的答案後,我才告訴你。」
虞子嬰一噎,直接乾脆利落地轉身走了。
這人明顯就是在逗她玩呢。
惰長身而立,一動不動地看著虞子嬰越來越淡漠模糊的背影,他俊美慵華的精美面容面無表情,但被掩下闊袍下的手指卻驀地顫抖了一下,他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將她留下來,但最後腦中存在的理智令他住了口。
「開始行動吧。」
——
虞子嬰仔細研究了一下地圖,然後根據地圖的指示悄然潛伏地來到一座荒涼又破損殘骸的修道院,所有冷氏族人都被關押在修道院的地下水牢內,她若想入修道院,首先要做的則是解決掉這些看守修道院的夷族戰士。
虞子嬰從地上拾起幾顆石子扔了扔,掂量了一下重量,正準備暗算前面守在修道院門口的夷族戰士,卻不想,她還沒有來得及出手,便突然平地聽到一聲震天響地的爆炸聲。
虞子嬰一驚,當即轉回頭一看,只見她之前觀察的夷族部落的礦洞那個地方再度傳來一聲聲「轟隆——!」
隨著不斷炸起的巨響,夷族部落上空衝出了一股熾熱的波浪,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滾滾濃煙與尖叫聲如同鋪天蓋地的沙塵暴一般,騰空而起,伴隨著猩紅色的火焰妖艷綻放,彷彿朵朵壓命而妖嬈艷麗的彼岸花,駭人心神。
猛烈的爆炸聲不絕於耳,虞子嬰眼力極佳,她看到夷族那些石壘的房屋接連不斷地坍塌,搖搖欲墜,火光,彷彿衝破天幕,那些濺落在池子熔岩之中的石子濺起的火點四飛。
虞子嬰出神地看著夷族部落如此簡單粗暴地就被惰給剷除夷為平地,說不吃驚也是不可能的。
他一直跟她在一起,她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就開始布的局。
想到他之前帶的那一輛輛不離不棄帶在身邊的輜重車,現在回想起來,想必裡面裝的全部都是像火雷彈、霹靂彈這種風險係數極大的危險物品,難怪無論到了哪裡都有一圈人將其嚴密圍著,並用厚油布包裹著,也不准任何明火靠近。
說起來這一邊派人預先打點好設伏的位置,一邊偷渡一大批將夷族整個炸翻過來的霹靂彈,這麼奢侈的招數完全是土豪才能夠駕馭得了的,一般人哪裡扛得住這麼折騰。
試想誰有本事跟錢財從千里迢迢運來一車一車的霹靂彈,要知道這種玩意兒都是些有市無價,是有錢都很難買到心頭好的精貴玩意兒,更何況一弄就是幾車幾車的,想來那一車內沒有幾百也有一百吧。
不過有了惰如此大規模的暴動相助,現在虞子嬰的存在就被很好地淡化了,是以她做起事情來倒是較之前更無所顧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