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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文 / 桑家靜

    漁人半島的西南岬角,如鵝鑾鼻隔著南灣相對步徑上行,右側可通往海岸高處的望海亭,左側則通往海崖底端,有一壺穴南海溶蝕洞,隱藏在海崖下。

    洞口崖前有兩塊大岩石伸入海面,左右交疊,一前一後,形狀像臥伏撓癢的豹,而附近奇石詭異,簇立如林,令敞開的洞口虛虛實實間,更不易被人察覺。

    洞內是一片幽黑死寂般的冷凝,洞外一道道波浪不斷湧來,撞擊在岩石上,發出了天崩地裂的吼聲,噴濺著雪白的泡沫。

    「救我?嗤,我有求你救我嗎?嗯?」

    少年首領陰冷一笑,那被黑色戾氣如蔓籐纏繞的妖精般細緻面容,邪佞而猙獰,像充滿死氣怨念的幽靈,陰魂不散,低啞的嗓音像被人切破喉嚨,灌著冷風般陰森恐怖。

    他將先前劃傷虞子嬰的那一塊薄刃隨意噗通一聲扔進海裡,半身支起,墨綢長髮披散逶迤垂地,飛斜冰冷的眸光,危險而殺氣騰騰地睨向虞子嬰。

    先前少年首領被虞子嬰偷襲時,他反射及時轉移了幾處穴道,但七處仍被牽制五處,先前唯手臂、脖子、口嘴稍能動彈,然下半身卻軟攤如泥,所以剛才虞子嬰忿惱時,將他一扔擲,他便控制不住身體在地上摔一悶響,並轱轆滾了幾圈直撞到一堅硬的岩石,才停了下來。

    額頭、背脊、手臂、甚至……臀部,多處被尖銳的石子咯得疼痛難忍,甚至手肘薄弱處被擦破了皮,滲出了血腥味兒,至他將曾經欺辱過他的人全部屠殺盡後,他便再也沒有受到過這種侮辱。

    少年首領此人心性狹隘,睚眥必報,他那一雙詭異泛幽碧的眼眸燃燒起簇簇鬼火,用一種幾乎怨毒的眼神盯視著虞子嬰,只想將眼前之人,手刃八大塊,再扔去海底餵魚!

    虞子嬰與他靜靜對視許久,深吸一口氣,放鬆了緊繃的肌肉,抑止住自己的暴躁脾氣。

    她勸慰自己別跟這種神經病一般見識。

    「你將我綁架到此處,有什麼目的?哼,醜八怪。」少年首領瞇了瞇眼睫,似從異次元中看懂了虞子嬰忍耐下所表達的神色,當即隨地撿起一顆石子,聲音緩慢,但動作卻勢如閃電雷光朝著她那方擲投而去。

    這種扔石子的事情由尋常人來扔一下頂多就砸起了腫包,但少年首領這一扔卻是一大殺器,虞子嬰至被他劃了一刀後便開始提防起他了,自然聞聲辨位而輕巧一避,那石頭帶著凌厲呼呼風聲,「呯」地一聲砸得巖面四周龜裂粉碎,便死死地鑲嵌進了洞壁內。

    虞子嬰冷冷轉眸,看著鑲嵌在巖上的那一顆石子,這種高度,這種力度,若她真被打中,那就是正中腦門,分分鐘被砸個腦漿崩裂,一地紅白。

    ——他是真打算讓她死!

    虞子嬰在黑暗之中,刻意弱化黯黃的小臉,此時陰沉得更厲害了。

    「什麼目的?我現在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揍死你這個恩將仇報的小兒!」虞子嬰一字一句,聲音像從牙縫之中蹦出來似地。

    「小兒」一出,少年首領之前得意諷笑的臉色一僵,接著紅、黑、白相繼地冒出來,他挺直背脊,瞪著虞子嬰的那一雙仇恨眼神,幾乎紅得快滴出了血了。

    小兒!他一個卑微下賤之人,竟敢用如此侮辱性的名號來稱呼他!

    他絕對要殺了他!他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氣了?

    怒了?

    呵,虞子嬰冷艷高貴地冷笑了一聲,哪怕他渾身的殺意猶如實質般撲淹過來,她卻無半分驚懼之色,不但如此,她反而端著神色危險的陰狠之意,重重跨前一步,雙臂隨意擺動,活絡活絡手腕關節,正準備要狠狠地海扁教訓一下這個臭小子。

    卻聽到頭頂筍巖上傳來一道遙遠卻多重回音匯聚成清晰熟悉的聲音。

    「三部、四部,你們找到人沒有?!」沉怒而嘶啞的聲音,帶著幾分緊張迫切問道。

    「還……沒有……一部、二部說看到可疑人員逃脫,現在正在出動逮捕。」

    「絕不能讓他們逃了,你帶一些人手,立刻去抓住蒼族族人逼他們說出那個馭夫的全部事情!快去」

    「是、是!」

    沙沙的腳步聲離去,又有一陣人馬靠近崖洞上方,是殷將軍,他從殿中為主,分散人馬,已派人開始搜海岸線周圍了,虞子嬰動作一停,仰起頭看向上方。

    這個蝕溶洞頂與島巖間交接錯開一條狹長細微的縫隙,微微弱光,不至於令洞內全然漆黑一片,但光線卻十分微弱,隔得稍遠,根本不足以將人的面部輪廓看得清晰,但正好可以至下而上看到一些隱隱約約晃動的身影,當然,上面的人卻是看不到下方的。

    少年首領微微側移視線瞥向虞子嬰一瞬,細碎額發滑落遮掩些許他眉梢間的戾氣,微微移上:「丑……」

    上面雖然看不到下方,但卻還是可以聽得到聲音。

    咻∼一陣急風吹過,虞子嬰如殘影,已衝至少年首領跟前,一掌毫不留情地將他按至地上,她掌心死死地摀住他微張的嘴唇,而少年的腦袋因為這突出其來的一推,後腦勺重重地砸到地面,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響,一陣頭暈目眩間,少年漂亮的眼型極致瞠大,險些撐破的弧度,滿眼通紅,隱有淚光。

    這不是想哭,純粹被痛得逼出了生理鹽水!

    他這一輩子就沒有遇到過這種身不由已的情形,更沒有遇到過一個敢這樣隨意對待他的人!

    他此刻心底無限委屈、痛忿、仇恨,心底再度刷屏一百遍,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他一定要殺了她,殺了她……可偏偏殺不了啊,摔!

    虞子嬰沒有關注身下被自己「滅口」的少年首領,她的心思一直在上面,她聽到一陣安靜後,又是一陣腳步擴散開來地移動,似有什麼人過來了,眾人在騰位遠離。

    果然,沒等一會兒,她就聽到殷將軍再次說話了。

    「高人,這次能得你相助,殷治甚謝。」

    聽著殷將軍略微拘謹客套的聲音,這語氣雖有尊敬,但更多的卻是深深地忌憚。

    高人?難道這一次殷將軍對少年首領的背叛並非他一人主事,其後更有幕後推手?虞子嬰心下一跳,第一個懷疑對像便是殷聖,於是她繼續側耳頃聽。

    或許是好奇殷將軍接下來的話與那「高人」的身份,也或許是因為對現在這種被人壓制敵強我弱的情況感到絕望,少年首領也暫時鳴兵收金,沒有再激烈地掙扎反抗了。

    但虞子嬰依舊沒有放開他,或許是說,她完全被接下來那位「高人」說話的聲音給整懵了。

    「這不是為你,這只是……我與人的一場博弈。」

    那輕柔彷彿落於風中便似雪消融般的清冷嗓音,卻意外帶著幾分散漫的慵懶之意,似冰玉相擊之中染上磁幽的琴色之音,動聽而危險,冰冷而誘人。

    似感到身上之上變得僵硬而怔愣,少年首領因呼吸困難而泛起一層水色的尖銳視線閃過一絲嗤笑、疑惑。

    他因中了**紫煙,散了一些功力,所以上方的對話他能夠隱約聽見聲音,卻不能辨析出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更不能確認是什麼人在說話。

    「什麼?」殷將軍愣了愣,然後垂下視線,將視線定在地面:「高人,你的話……」他完全聽不懂這名白衣男子話中的玄機。

    這還是第一次殷將軍如此接近,且在日光之下看到這名「高人」的面目,簡直太令人目眩神移、不敢直視啊,就算明知道彼此同性,他有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看著看著就失了神。

    為避免自己以後走向斷袖的不歸路,他還是盡量別看他那一張令人想犯罪的臉。

    「無防,此事與你無關,你只需謹記一件事情——別讓任何人將這座島奪了去。」

    「是,我一定盡力,等抓住他們……」

    「憑你們怕是抓不住她的。」那「高人」似想到什麼,懶綿悅耳地低笑了一聲,道:「她那性子最謹慎多疑,怕是早就在入殿前,便想好退路,但局限於時間有限,她必不可能大規模地搜尋,又加上她那人膽大敢於冒險,怕是認為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們不妨朝主殿外平日裡較少去,卻在眼皮子底下的地方開始挨遍尋找。」

    「謝高人指教!」殷將軍似大喜過望,立即指揮著眾人開始按照高人所指示的方向開始尋找。

    等到虞子嬰聽到那名「高人」被殷將軍等人擁走後,深呼一口氣後,便爆了一聲粗口:「靠!」

    常聽人說,最瞭解你的人不是你的同伴,而是你的敵人,如此她曾經一路的同伴變成了敵人,更是妥妥地將她的後路都給全部堵死了。

    所幸她意外碰上這一幕,否則她怕是被莫名其妙地給人逮住後,才能知道這一切究竟是誰在暗中佈局。

    明明知道她需要漁人軍團,惰卻將其奪走,她知道,他這是準備讓她後悔、讓她最終失敗後以一種狼狽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跟他道歉,讓她明白自己非他不可。

    這人這次是被她得罪狠了,開始跟她槓上了。

    之前他跟她說的博弈,怕就是以漁人軍團為棋盤,殷將軍與少年首領為雙方棋子,孰輸孰輸。

    只是這一次她跟他的博弈,怕受傷最重的就是……嫉妒了。

    沒錯,少年首領就是東皇國的嫉殿。

    虞子嬰想不通,他堂堂一國皇子,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宛丘窮苦之地的一個匪島首領。

    當就當了吧,憑他那唯我獨尊,嫉恨成性,任性張揚的乖戾性子,將一整座島人都得罪光了,惹得人暗中磨刀霍霍,她也並不奇怪。

    她只是不懂這種時候,他冒冒然跑來這漁人軍團作甚?

    且身邊一個親衛都沒有帶,難怪令人起了奸心,再加上有惰這個佞臣在一旁暗箱操縱,而他又大意失掉了絕對的武力震壓,才淪落得最終被人給反掉了。

    其實虞子嬰隱隱約約好像猜到一個答案,但卻來不及細想,突地感到手心一陣濕濡,她感動不對勁,下意識地放開了嫉妒的嘴,

    卻見他狠狠地叼著她手心的一團嫩肉不放,一副死活要咬嚼入腹才能解恨的模樣,虞子嬰嘴角一抽,心底一狠,屈指彈向他額頭,迫使他松嘴。

    一痛鑽心的痛意襲來,嫉妒皺眉眉頭,果然鬆了嘴,但隨即他嘴中噴著她的血,風度盡失,情緒崩潰,對她怒哮道:「該死的!醜八怪,你究竟是誰?剛才為什麼要救我?」

    「終於承認我剛才救了你?」

    虞子嬰譏諷一聲,看都沒看受傷的手心,而是一甩手直接起身站至一旁。

    「就算你救了我又如何?你以為你救了我便會得到我的感恩?嗤嗤,忘了告訴你,我這種人是從來都不懂什麼叫感恩的,而且我不但不會感恩,只要我活著一天,我便會殺了你!」

    嫉妒憤憤再次支起身體,朝旁邊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再用袖口用力一擦嘴,似嫌棄虞子嬰的血髒了他的嘴。

    虞子嬰看到嫉妒對她如此戒備痛恨,她略感頭痛地揉了揉眉心,一直知道嫉妒這人討死萬人嫌,但卻從沒有此時此刻體會得深刻。

    想他以前在她眼中就一路人角色,他橫他惡他變態,她只當看不見,惹惱了便出手滅了他,可如今,兩人間的關係複雜了,她卻感覺對他有一種無從下手的煩躁。

    「我解了你的穴後,你便自己離開吧。」虞子嬰聲音十分冷淡。

    她覆下身替他解開了穴道,離得很近,不經意視線瞄過他那削尖的稚子臉,看他瘦得有些脫形的面部輪廓,眼下一層一層黑色的陰影,白得跟殭屍一樣的膚色,微微一愣神。

    之前沒注意,但現在她才發現,他好像比起前一次看……更瘦了。

    他難道沒有吃飯嗎?虞子嬰微微蹙眉。

    這時,她感到身後衝來一股迅猛的殺意,虞子嬰神色不變,只反手一拽,便緊緊地錮住嫉夾著薄刃的手:「我是不會傷在同一招手上。」

    她斜睨對上嫉妒那陰恨的神色。

    「哼!」

    嫉妒用力甩開虞子嬰的手後,便支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看到他那摔得傷痕纍纍地一身,又看向自己受傷的手臂,虞子嬰不懂他們之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種情況,也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了。

    「這裡已經不安全了,蒼族的船想必還停在船塢碼頭上。」虞子嬰言盡至此,便轉身準備離開。

    嫉妒一愣,下意識伸手抓住虞子嬰的肩,冷聲道:「你去哪裡!」

    虞子嬰頓了一下:「我出去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便趁機搭船離開這漁人島吧。」

    嫉妒聞言,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不相信又如何?」

    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虞子嬰,亦側過臉冷笑一聲。

    嫉妒漂亮臉蛋兒一下就垮了下來,如同晚娘臉一樣:「我不相信你,所以我不會放你離開的!」

    「可這由不得你了!」

    虞子嬰強勢地扯開他的手,憤步欲走,而嫉妒陰下眼,當即便出手了,虞子嬰心底的火完全被嫉妒這個神經病給挑起來了,她腦中怒火蒙蔽了她的眼睛,反手一掌便朝著他拍去,哪裡管得上他此刻的身體能否抗得住她奮力一掌的力道。

    噗……

    耳畔傳來一道噴血聲,虞子嬰這才醒悟過來,當她看到與她對掌擊飛的嫉妒即將撞到巖壁上,想都沒想,立即衝上去一把將他抱住,因太急根本止不住力道,只能以身而覆,一個移形挪位,便讓他壓在她身上相擋,而她則重重地撞上堅硬的石巖避上。

    當初便有一種岔氣的感受襲上身軀,虞子嬰悶咳一聲。

    而嫉妒在被虞子嬰從背後整個抱住時,渾身一僵,在知道她為了救他而自己狠撞上巖壁時,他不可思議地瞠大了雙眼。

    ------題外話------

    虞子嬰痛苦捶地:為什麼我好心救人,卻變成這樣?

    嫉妒傲嬌地抬起下巴:因為我不認識你,我很不安。

    虞子嬰動作一頓,一臉崩潰地問道:你究竟在tmd不安些什麼啊?

    嫉妒居高臨下斜睨她,一本正經道: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你對我越好,越不求回報,我就越不安,所以說,你究竟是誰?對我什麼目的?

    虞子嬰傻眼了。

    所以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完全是虞妹紙自己作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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