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燕京皇宮
天剛濛濛亮,便有一隊宮廷綏帶紅衣打扮的東廠侍衛來接人,虞子嬰任宮娥整理好門面,便推門而出。
看到門外等候著的牧驪歌,微熏的陽光落於他身上,令他眉眼間清秀儒雅,淡溫素淨,不染浮塵。
就算是不論皮相而言,牧驪歌週身通派貴胄高雅的氣質,亦是出類拔萃的一款。
看著她,他朝她緩緩綻放一抹柔和的笑,如同一個真正拿心來愛護胞妹的兄長一般,任人挑不出錯處,他伸出手:「曉鳳,走吧。」
虞子嬰不需要猜測他此刻的心思,當所有事情都清楚明白地擺在明面兒上了,就不太好看了,她雖然在某些事情上呆板不懂人情世故,但她卻如同高崖懸壁之上,經風雪皚覆沒後綻放的一朵傲世霜梅,她擁有家族意識下培育出高瞻遠矚下的眼界,亦有高嶺之花的見識。
她整了整裙擺,邁步走近他身側,姿態優美如湖中天鵝,將手放進他手心。
「嗯。走吧。」
牧驪歌瞇了瞇睫毛,掩飾住眼底的一抹若有所思。
——真不像普通家庭能夠培養出來的一名通透優秀的女子,看她出生必然不差,究竟是因何目得才冒認他瑛皇國長公主入宮的呢?
被一左一右兩隊帶著死人身上特殊陰戾之氣的東廠廠衛夾道接送,牧驪歌潤眸微彎,像一隻狡黠的狐狸般瞥了瞥虞子嬰,蠕動嘴唇,輕聲道:「看不出來,這景帝對你倒是挺上心的,我想別人怕是得不到這種特殊待遇,哪怕再相似的,這人跟人啊,到底是不一樣。」
他嘴裡的「不一樣」講的自然不是來朝淵國聯姻的其它公主,而是指虞子嬰跟寶黛公主兩人之間待遇的巨大差距,人家景帝那是對她上了心,明著暗著都想搞區別待遇,再想到三年前自家那拎不清輕重的熊妹紙是怎麼樣被景帝嫌棄厭惡攆出燕京的,牧驪歌心中便是無限感慨啊。
——你說都是長著同一張臉,這人跟人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不就是派人來接送去朝天門佈置的選後會場一趟嗎?這還是皇宮內苑呢,就鬧出這麼大架勢專程派出兩支執行特殊任務的東廠部隊前來,這可不就是因為稀罕她嗎?
有時候,也怨不得牧驪歌跟著腦子犯抽,越瞅虞子嬰越滿意,心道眼前這十分拿得出手的「寶黛公主」當真是他的親妹,該多好啊,這樣他也就不必一夜一夜地糾結難受了。
但到底只是一則妄想了,親妹不爭氣,別人的妹始終是別人的,想不來。
虞子嬰被他那帶著點酸味兒的調侃,那是連眼皮都不帶眨動一下的鎮定自若。
但實則內心卻吐槽腹誹不已——要按她理解,這哪裡是上心,這完全是擔心她會臨陣脫逃而有預謀地事先作好一切防範措施,儘管她事前再地三保證,可他依舊不曾相信過。
她知道她曾經隱瞞過他,但這絕不是惡意欺騙,他有必要揪著過去的事情不放,拿她當政治要犯一樣看管嚴實嗎?
曾經她以為嫉妒的心胸絕對是七罪之中最狹隘的,如今看來,景帝的心眼絕對比他還小!
完全是一次不忠,半世不容的遵循者。
當牧氏偽兄妹被兩隊陰氣森森的東廠衛當成政治要犯似地「押送」至朝天門時,早已待候在廣場上靜佇的人紛紛一怔,臉色都有些古怪。
廣場上旗幟獵獵翻捲,晴空萬里,鮮衣怒兵,百官早已羅列成方,左右分壘,以文武劃隊,而三國公主與其使臣則單獨一壘,彼此間隔出一段不小的距離,而遭淘汰的國家要麼早已啟程返回要麼準備啟程返回,所以眼下聯姻國的排場陣勢倒是沒有一開始人多勢眾。
由於牧氏偽兄弟居住的驪春園離朝天門是最遠的,所以牧驪歌與虞子嬰兩人來得稍晚了一些,別人早就來齊了就悶不吭聲地就等著他們兄妹。
所以當他們兄妹一出現,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射向他們身上,那視線一開始只是隨意地瞄一眼,但在發現接送他們來的是什麼人的時候,所有人的表情都發生了變化,那眼神就跟粘膠似地,死死地盯在了那兩隊的東廠衛身上。
三國公主雖神色不一,但沒有一個是高興的,都為景帝的偏心憋著一股氣呢。
——憑什麼接她們來的不是宮娥就是太監,接她的就是東廠衛,她們之中就數她最嬌貴嗎?!
牧驪歌滿臉無奈——這搞特殊待遇的還興這麼高調啊,還以為人將他們帶到門口就算了,這都直接擱眾人眼皮子底下戳了。
虞子嬰滿臉陰謀論——這次的仇恨樹立得十分成功,那三道嫉妒、忿恨、不滿的眼神直戳她週身十大要害,接下來她還真不愁她們不來主動給她使絆子。
景帝則獨自一人站在巍峨紅磚高牆的朝天門之上,他身軀不似魁梧如山,帶著幾分病態霜寒的清瘦修長,孔雀綠繡著九蟒的下擺於風中翻飛,卻更加顯得風華絕代,當真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想必諸國皆知,寡人那斕未登基前是朝淵國的青衣侯,因得先帝器重,才得以獲得此殊榮繼承朝淵大典,是以本帝一直感恩先帝恩重,所以今日選後,除了得到本帝的允可,亦需剩下的四國進入先帝皇陵一趟,若有誰最先得到一件皇陵中放置的寶物平安而出,這便是得到先皇祝福並承認的皇后。」
景帝的話平平淡淡,平仄冷漠,但此話一落,底下眾人皆震愕了。
皇陵?!
讓聯姻國的公主去皇陵?!
這玩意兒往好了叫是稱皇陵,可說白了那就是一防盜防賊防暴屍的皇室墳場!
誰家皇陵為保萬虞不朝歹毒了修啊,他讓他們尊貴的公主去他家墳場,還是一設滿了各種陷阱毒氣暗器的危險墳場,這可是準備讓她們去遭大罪啊!
四國的使臣皆臉色急遽變幻。
這,這景帝真是一刻不折騰他們家公主就過不去了嗎?!
虞子嬰則眸中一亮,她也沒有想到景帝竟能想出這麼一條妙計,直接將她們四個人關在一個封閉的環境內,人只要不處於別人視線下,便會不自覺放鬆警惕,這不正好讓她可以甕中抓鱉嗎?
——這也必須得是個同樣腦回路的人才能夠理解景帝。
景帝淡淡地瞥了虞子嬰一眼,看她了悟了他的意思,便道:「時間共為三日,若三日後沒有一個人拿到寶物出來,則全部返還回國!」
這完全就是一鍋端的節奏啊!
不等眾人反應,景帝又扔下一顆炸彈,眾人嘩然大作。
相比起聯姻國的使臣的痛不欲生,朝淵國的百官的心理素質倒是稍微好一些,畢竟人家是初來乍道,難勉大驚小怪,而他們則是早被景帝練手習慣,形成了一種見怪不怪,自怪自敗之風。
可聽到景帝之前那番對先帝感恩頌德之話,還是繃不住,紛紛面露抽搐扭曲之感。
誰不知道景帝那就是一亂臣賊子,就算這亂臣賊子不僅有能力有手段還有外貌,可這也無法抵消他是搞陽謀搞奪權搞篡位最後搞死先帝才得來的皇位!
若他真拿先帝當一回事兒,能這樣鬧騰人家先帝的墳墓嗎?!
可現在您還說感謝人家,這不純粹隔應人嗎?
也好在先帝已經是「先」帝了,否則活人也能讓你給氣斃了。
而也有不少人腦洞大開抓住了重點,恍然大悟,特別是一些重臣,想當初他們聯名上書催促景帝陛下趁還揪著點俏嫩的尾巴就趕緊扒拉扒拉地找一個品貌皆佳的女人成親生娃,可人家愣是不樂意,隔了許久,雖然最後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麼原因又突然答應了,可從此就沒給過他們好臉色看過。
當然,一直以來他都是沒有啥好臉色給他們的。
現在總算知道陛下他是什麼意思了,這就是跟他們玩了一出欲擒還縱哇。
而禮部與戶部則猛地捶胸啊,哎呀,上當了!他們都被陛下給騙了,他根本一開始就是蓄意不準備成親的,跟他們提的那些個條件,哪裡是選意中人,根本就是臆想出來的這麼一個奇怪的女人。
他其實根本早就已經預謀好,準備找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理由,光明正大地將人通通攆走罷了。
你說這景帝的婚事咋就這麼令人糟心呢?!
人們常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您這是準備打光棍一輩子不成?!
要說還真沒幾個人從先帝的角度去質疑過此趟皇陵之行,主要是先帝他不得人心啊,沒能力不說還愛折騰,再加上基本上屬於先帝的那一批忠誠老人,都被景帝清洗了一遍血液,剩下的都是擁帝派,如今的景帝叫那斕,誰還管別族姓氏的皇陵最終變成怎麼樣。
甭管底下的百官如何痛徹心扉,使臣們如何糾結為難,可人家景帝一口就咬死了,他們要麼行,要麼滾。
各國使臣急得滿頭是汗,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行,還是滾,畢竟這事……這事兒真tmd令人腦殼頭啊!
「我參加。」
清亮而嚼字帶著一股子風雅味道的聲音,是出自於燕無雙,她榮辱不驚地站出來,笑意溫婉地抬著注視著景帝。
看燕無雙選擇參加,其它二位公主自然不甘落後,毅然下定了決心表示參加。
而虞子嬰自然亦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