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其實虞雲灝如同盲人摸象,亦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當初在諸神遺址的騰蛇神壇開啟儀式失敗後,惰皇離去時便放了他跟雪姐姐兩人,緊接著那個臉繪彩艷圖騰,笑得邪氣佞冷的男人交待了他們一件事情:獨自去燕京會一個人,並替惰皇帶給她一句話。
話的內容那個男人只告訴了雪姐姐,避開了他,所以他並不知道,但既然是長途跋涉地來到燕京,想必此事肯定牽扯到了此次朝淵國與諸國聯姻之事。
諸國聯姻隊伍中,瑛皇國便是其中一股,牽扯到它就必然會牽扯到嬰姐姐,所以他思前想後,甚覺不安,便想將此事托盤而出,但雪姐姐這段日子將他看守得嚴,不准他出入客棧,說是侍藥令他安心養病,實則是怕他與外界接解,走漏了風聲。
自從他與嬰姐姐親近之後,她便對他亦防著,自嬰姐姐「走」後,無論誰來她都會一直陪同一旁監視,而近段時日「寶黛公主」抽空來過兩三回,皆被她以他病塌體弱不適給擋下,他雖不怪她,但心中卻有些焦急。
「咚咚咚∼」外邊傳來三聲敲門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沉凝氣氛,姬雲昭雪鬆開小雲,偏過頭看向門口。
「誰?」
「可是三里三外姬雲氏?」外面傳來一道刻意壓低的清亮嗓音,雖然經過一番刻意修飾,但依舊能辨其女子輕婉媚轉音質。
姬雲昭雪一愣,連忙上前拔插開門,門一打開便看到一名身著一襲從頭傾瀉落腳底黑衣女子,她頭上攏了一層黑紗,從頭頂覆下繞過耳廓、鼻翼嘴角一圈,重新掖於耳後,僅露兩彎柳葉細眉,一雙清漣俏眸,神似秋蕙披霜,流轉間隱約一股威勢隨之而出。
她身後跟著四名錦衣侍衛,兩名守於門檻,兩名守於樓梯間放哨。
「你……」姬雲昭雪怔愣地看著她。
黑衣女子矜漠地淺笑了一下,眼眸一彎:「能入內談嗎?」
姬雲昭雪左右看了一眼,退後一步讓出了空間,黑衣女子拎擺,步履蓮步輕搖入內。
將房門閉上,姬雲昭雪指尖用力轉過身,目光沉沉地吟念道:「退毛鸞鳳不如雞,虎離巖前被兔欺,龍居淺水蝦蟆戲……」
「一時間遭困危。有一日起一陣風雷,虎一撲十碩力,鳳凰展翅飛,那其間別辨高低。」黑衣女子慢條斯理順口接上。
姬雲昭雪暗鬆了一口氣,便揭開面上的面紗當即一張花容月貌的容顏展露出來,她道:「你就是異域細作?」
黑衣女子聞言笑了,那銀鈴般的笑聲串串響起,她道:「你倒是性子單純,這般直接就問了,不過惰皇要你來找的人的確是我。」
姬雲昭雪面色漲紅,不知是被她笑的,還是因她的話臊的。
「你……你究竟是誰?」她冷下臉,端起氣勢道。
黑衣女子似覺得她這般冷顏厲色挺有趣,眸潤水波泱泱,從剛開門時的謹慎,到確認她身份的故作冷靜,再到此時的強作堅韌,但可以判斷出她的性格——要強,驕傲,心思多,雖善於偽裝自我,卻這種拙劣演技在心機深沉之人眼中猶如小丑般逗趣好笑。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今往後你只管聽我的吩咐。」黑衣女子低低盈盈而道。
「我……」
「這是憑證,若你不願意我亦不強迫,只是你該明白,惰皇身邊從不留無用之人,若你應承便罷,若拒絕亦請便。」黑衣女子雖語氣輕柔如三月春風,但語中的強勢若不弱半分,甚至隱含一種瞭然的諷刺意味。
她遞給姬雲昭雪一根串玉的相思扣,看姬雲昭雪臉色難看地僵立在原地,她隨意將相思扣擱在桌上,回眸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蔓紗帷紋內靜默屏息的陰影。
「我來這裡的事情,我希望不會除了這室內之外的第四個人知道。」黑衣女子體態婀娜轉身,挺直背脊如貴族仕女般優雅走姿。
明顯她此話是在敲打她看住小雲,一轉念她亦算是明白了,她的話中的意思亦表明外面那四名侍衛從今日起便會消失在這世上,明明是一名纖細女子卻已練就一副鐵血手腕,難怪能受到惰皇看重。
一時之間,姬雲昭雪眸中既閃嫉妒與忌憚道:「……我怎麼聯繫你?還有我平日裡該做些什麼?」
黑衣女子腳步一頓,纖腕滑袖,並未回頭:「有事我自會聯繫你,至於你平日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瑛皇國寶黛公主跟我們姐弟相識,需要我……」
「別太自視甚高了,有牧驪歌在,憑你的道行想在他眼皮底下得到什麼有利用的消息簡直就是笑話……別擅作主張,若將惰皇的佈局搞砸,你便沒有任何機會了。」黑衣女子蹙眉沉聲打斷她道。
「我、我知道了。」姬雲昭雪巍巍顫著垂落眼簾,極力隱下眼底的不甘與惱意。
「倒是還有一件事情我需要提醒你一句……」黑衣女子推開門後,視線落入一處空氣中,淡淡道:「聽聞騰蛇一族的人已經現世,你或許沒辦法,但你弟弟擁有一半騰蛇皇族血脈,他能夠感應到同族人的存在,若有發現異樣一定要及時報備於我。」
姬雲昭雪被她那一句「你或許沒有辦法」氣得牙槽咬緊,只覺對方就是在侮辱她那半調子血統,半晌她才憋出一句:「我、知、道、了。」
小雲坐在床上抱肩縮了縮,白白青青的小臉,木木的烏黑眼珠子似一潭死水一動不動,就像根本聽不見她們之間的對話。
——
燕京皇宮
宇文櫻與宇文煊、宇文曄坐在邊角席中,離舞台甚遠,宇文櫻道:「大哥,二哥,我要去找三姐。」
宇文煊考慮了一下,道:「今日人多勢多,貿貿前去太過明顯了,還是再找機會吧。」
宇文櫻小聲道:「既然順利入宮了,便不需要再顧及太多,我想知道三姐是怎麼安排的……你不覺得奇怪嗎?」
宇文曄探過頭,問道:「奇怪什麼?」
宇文櫻若有所思道:「這次竟然有這麼多的國家使臣都順利進京,這表示異域的設伏失敗,也或者惰皇放棄了這次行動,無論哪一種都脫離了我們原先的計劃,所以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
宇文煊與宇文曄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憂慮。
其實這個問題在宇文櫻提出之前,他們都考慮到了,只是當時如脫韁之馬,根本無法控制行動。
「惰皇意在破壞諸國聯姻,此次除朝淵國之外,另幾大強國東皇、天元、鬼蜮等皆有意聯盟,若強強聯手,於異域而言絕非幸事。」宇文煊道。
這廂宇文三兄妹正在商討陰謀,那廂虞子嬰突地望天,只見晴空萬里的天空飄來幾縷烏絲雲,如同綢帶飄飄曲曲,她抿了抿嘴角,闊袖下暗中指算一番,神色一怔。
「天災已蔓延至國都了,連真龍之氣都無法完全抵禦……」她暗忖,自從九洲氣運衰敗,各國皆遭重災,恐怕他們只當是偶然,眼下連燕京亦不可避免,看來滅世第一波天災即將大規模席捲而來。
下一秒,一陣悶雷晴天轟響從天心滾滾而過,狂風呼嘯,天地像罩了一張黑色大布,陰沉沉地。
「咦,怎麼一下就暗了?」
「難道要下雨了?剛才分明還是火紅大太陽……」
眾人紛紛仰望天空。
卻不料,下一秒碩大無比的滾滾冰雹從天而降,那像雞蛋大小的冰雹冰球呼嘯而下,「啪」的一聲砸在廣場之上碎個粉碎,眾人一見皆嚇得紛紛跑出帳蓬席座,那呼嘯的聲音,彷彿從耳旁刮過發出一陣嗡嗡作響。
「天啊,冰雹!是冰雹!」
「竟這麼大一個,砸死人啦!救命,救命啊!」
九洲境內自然亦發生過區域內的冰雹氣候,雖然範圍不大,但大部份人都曾耳聞過,「冰雹」二字所帶來的災難絕對是令人心驚膽顫的。
朝淵國的東廠與錦衣衛見這情景,當即緊張吹角號的吹號,喊的喊:「眾位,快進殿內!下冰雹啦!」
這冰雹先是一顆二顆三顆……七八顆,至顆顆無數大冰雹密集砸落,那木扎搭起的帳蓬席座轟呯被砸得斷柱破洞,無力支撐直接倒塌一地,地面上砸的碎冰融在剛才太陽烤炙的地面化成細膩的水,奔跑中的人腳底打滑接二連三跌倒,仰頭便被天上的冰雹砸得頭暈眼花,滿臉的血腫包。
這時,冰雹越下越密,夾著陣陣暴雨,打得屋上的瓦片辟里啪啦作響,風越刮越狂,廣場飛簷殿宇之後的大樹都被吹得前俯後仰。
濛濛的水氣像是煙霧,阻礙著眾人連前路都看不清了,周圍傳來一片哀嚎慘叫不絕於耳,先前的冰雹只有雞蛋大小,眼下卻有拳頭足量,一砸下來連逃都逃脫不及,直接便是滿頭的血,甚至有些柔弱的人直接被活生生砸死當場。
「曉鳳,快走!」牧驪歌臉色大變,一時也找不著趁手的東西,便用力一把扯下竹簾卷擋在虞子嬰身上,拖著她便衝進冰雹雨中,朝著最近的朝和殿奔跑而去。
一路穿縫夾道,一路擋頭飛奔。
虞子嬰心中另有打算,她視線如同電光火石般捕捉到一處,假意趔趄一下,摔倒時掙開了牧驪歌的手,如她所料四周奔走逃命的人流奔騰衝撞,瞬眼間便將人淹沒其中。
「曉鳳!」
虞子嬰的目的便是趁亂接近北疆國使臣,伺機奪走他懷中的千蕊珠干花——如此天作良機,沒有比眼前更適合的機會了。
如這種人慌馬亂的場景之中,人人都抱頭逃命,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反常舉動,或許亦有人看到,不過虞子嬰身披竹捲簾,大半具身軀都掩在其下,混亂之中倒也沒有人能夠一眼辨認得出來。
她就似離弦之箭般疾衝一處,正是北疆國使臣所在的席位,那席位早已砸塌,一片廢墟之中無人,濛濛視線之中,她無法辨認遠處的人真實面目,所幸北疆國使臣的打扮荒誕卻極易凸現,虞子嬰很快便尋到南疆國一群護衛護送時著使臣盡量避不開人流,跌跌撞撞奮力朝前。
這冰雹似雨滴砸落,令人躲無可躲,即使武功高強之人,亦是難以避開的,除非能將真氣練至臻之境,內氣外放則可形成罡氣阻擋,但人的內力有限,形為罡氣十分耗損真氣,亦堅持不了幾個瞬息。
那南疆國使臣似不懂武藝,只能靠著那群侍衛盡力抗下全部衝擊力,就在虞子嬰瞅準時機準備裝成無意間靠近北疆國使臣的時候,突然從角落處冒出一名身材纖弱無害的身影,是一名及笄女子,摸約十六、七歲,穿著一襲橘粉宮裝,虞子嬰並不認得她,說明她並非諸國派來聯姻的公主。
只見她袖露一截寒光,面露凶煞之氣,便趁著所有人不留意,朝著北疆國使臣猛地撞去。
刺客?!
虞子嬰在那一刻在心中衡量起救與不救所造成的結果。
救下,趁著身體接觸其間,將千蕊珠干花順走。
不救,趁其受傷不治,從屍體上摸奪走。
就在她猶豫其間,竟看有一人似風捲殘雲般恐怖氣勢朝著他們這廂飛掠而來,風在咆哮,他速度極快,如殘影瞬閃而過,那雨水冰雹尚未碰及他那一身蟒綠衣角,便被輾軋了個粉碎,冰石摧冰,森然氣吞四象。
要說這攜帶著一身氣勢磅礡而來的不是景帝貪婪,是誰!
虞子嬰微瞠眼眶,黑瞳緊盯著逐漸逼近的景帝,心中不住疑問刷屏——這種時候他跑來幹什麼幹什麼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