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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章 燕京風雲(五) 文 / 桑家靜

    「不回了,反正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回不回都一樣。」舞樂悶聲悶氣道。

    即使是粗神經的虞子嬰也發現了他的低落情緒,疑惑道:「你不高興?」

    「呵呵∼沒什麼不高興的。」舞樂訕訕一笑,有一種打斷牙齒和血吞的憋屈,他不施粉黛的素顏白白淨淨,巧盼嫣兮水湄眼眸勾睇向虞子嬰那張懵懂不解的小臉時,突地豪氣徒生,有些不想再隱藏自己了,他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氣道:「子嬰,我跟籽月……我們……你不要誤會,其實我……我們……」

    他就糾結著「我們」兩字了半天也吐不出別的實用字眼,對著虞子嬰看過來的黑眸,他心中惶惶,就一會兒就急得滿頭是汗,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說輕了,他擔心她不明白他的心情,可說重,他又擔心她覺得他小題大做,其實他跟籽月的關係,連他自己現在都處於一種模糊認知的界限之中,以前他不懂,只當她就是他心中的那一顆硃砂痣,但不知道何時,他卻變了。

    不是對籽月的感情變了,對她他依但有感情,變的是他的認知,是領悟。

    至從得知虞子嬰在貪婪城遇害後,他只覺眼前一黯,感覺整個人生都成了灰色,即使有籽月陪著,他依舊感覺不到任何冷暖晴陽,春逝夏花,曾有一段時間他處於極度陰暗自責懊悔的情緒中,即使他從不承認。

    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他對虞子嬰跟對籽月的感情是有區別的。

    但區別在哪裡,究竟誰才是他想要的,當時的他不敢想,也不敢去深思,寧願選擇依舊懵懂茫然,人或許都是這樣,總會潛意識地去規避那些不可挽救的傷痛,為了能夠活下去,只能學會遺忘,學會不回頭……

    可在呼顎城的時候,那片夜色幾近瘋魔妖嬈,淒聲地獄之中,黑衣素袍,發與衣風凜冽袂袂,她就像是神跡一樣地在他面前復活了過來。

    沒有人能夠懂得當他知道她還活著的時候,承受的衝擊有多大,沒有人能夠理解他那當時快爆炸的腦袋,究竟充斥著多少失而復得的喜悅與幸慶。

    可這種事情又該怎麼解釋呢?

    因為他之前的渾事種種,口不擇言,不誚說在虞子嬰眼中,她分明已經將他跟籽月看成了一對,否則剛才她也不會突然提到籽月的消息。

    她或許只是當他是同宗的族人,一個生疏的朋友,卻永遠不會是一個男人看待。

    一想到這些遭心的事情,舞樂就心就失了平衡,亂踱煩躁,既不安,又很亂。

    剛才想著學那些個和尚僧人打座,也就是因為想消除這種心情,但不曾想不等他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緒,卻驚喜地發現他一切煩惱的源頭已經站在面前了。

    那一刻,他好像感覺眼前重新開闊了另一片春色粲斕的天地,他恍然地想著,他果然還是不願意放棄重新手握幸福的希望,哪怕……只有一瞬間也好。

    虞子嬰奇怪地看著舞樂對著她說道「我們」半晌,然後就一直盯著她目不轉睛,陷入遊魂狀態的模樣。

    其實對於籽月的事情虞子嬰根本只是隨口一提,虞子嬰性子冷清,雖對人不熱絡,但從小祖母教導的禮義廉恥卻是懂的,她感念舞樂這一段日子將替她照顧華琊與老乞丐,想著舞樂剛才不是一直念叨著讓她感念他的情嗎?

    所以她根據她理解的人情世故,想跟久違的舞樂寒暄一下閒事,可想著他跟她之間聊什麼呢?

    她想到之前一直被牧驪歌囚禁在地牢的籽月,雖後來聽說籽月被救走了,她也猜到可能是舞樂托的無相做的,但畢竟只是猜測,她就將這個當成話頭提了。

    可卻不想他竟不如她預期的高興,所以她十分費解。

    「子嬰。」

    虞子嬰聽到無相喊她,便轉過頭去。

    「時候不早了,萬佛持的齋菜倒是別出心裁,用過午膳再準備入宮的事宜吧。」無相澄清墨眸融融暖光,聲音仿若繞柳春風,舒雅溫和,倒是跟平時那端莊遠月得高不可攀的模樣不同。

    舞樂眸露探究的疑色,在虞子嬰兩人間巡視。

    虞子嬰考慮了一下,問道:「牧驪歌來京了嗎?」

    無相一揮手,咻地一聲,一截黑影從眼前掠過,戴著白狐面具的狐九半跪向無相行了一禮,然後朝著虞子嬰躬身亦行了一禮。

    「回虞姑娘,黎皇昨日便已到達燕京,不過他並沒有進宮,而是在燕京最大的『有一間客棧』內暫住,他似乎有意隱瞞身份,且一直派人在城門打探來往的流……狐九猜測,黎皇該是在等待姑娘。」

    「異域方面的情況呢?」既然無相派狐九來回話,便是想讓她知道眼下的局勢,虞子嬰又問道。

    「異域那邊近段時間倒是消停下來了,此次前來燕京聯姻的一百四十二小國與六大國只折損了少數。」狐九對此事也感到訝異,所以在回話的時候,眼神有意瞄了一眼無相。

    這件事情他們尊上好像知道緣故……

    其實虞子嬰多少也猜到惰的心思,他最大的目的已經達到,眼下他已經不需要再攪和朝淵國的事情了。

    「景帝……」

    虞子嬰又詢問了一些燕京皇宮的事情,與聯姻國家的事情,狐九事無鉅細地一一回答妥了,她也沒有別的問題,無相才讓他退了。

    「子嬰,你不是有事情想問我的嗎?午膳擺在慈悲閣,我們走吧。」無相道。

    虞子嬰頷首。

    舞樂一愣,看著虞子嬰準備走了,他急步跨前,一把拽住她:「你就這樣走啦,那……那我怎麼辦?」

    虞子嬰回頭看他一臉被拋棄的委屈模樣,又轉過視線瞥了無相一眼,想著他們等一下要談的事情過於隱秘,即使她不在意,想必無相亦是會有所忌諱的,於是她道:「我人就在燕京,不會去哪裡。」

    舞樂一聽,力道倒是松和一些,但隨即又想到什麼,馬上虎起臉道:「你都要進宮了,我根本見不著你……」或許覺得這種話太過無理取鬧,他仰了仰下巴道:「萬一他們兩個人醒來看不到你,冤枉我私藏了你,或懷疑我居心叵測,你不露面的話,我一個人怎麼解釋啊?」

    ——最後一句才是真正的無理取鬧吧!雖然老乞丐是陌生人,但華琊可是認得舞樂的,況且再不濟還有無相他在,哪能變成那種情況?

    「等他們醒來的時候,你托人帶消失進宮,我會出來一趟的。」虞子嬰承諾道。

    「子嬰。」

    無相朝佛塔門邊走了幾步停下來,側過臉喚道。

    虞子嬰扯開舞樂的手,準備要走,舞樂眼珠骨碌碌地轉了一圈,突地道:「你們去慈悲閣,那我——」

    「舞樂,天元國的趙鹿侯聽聞已抵京,你若不願意與他回國的話,這段時間最好不宜出塔。」無相出聲打斷道。

    舞樂一僵,殷紅雙唇抿緊,他知道無相的話是為他好,但更知道他是想跟虞子嬰單獨相處,情感與理智纏鬥,一時進退不得。

    「等一下我會派僧人送齋飯與被褥用品,華琊他們暫時就住在二層樓,等醒來你看過病情,若能移動,我會另外安排更適宜的居所給你們。」無相說完,看了虞子嬰一眼,便率步出了佛塔。

    虞子嬰知道無相在外面等她,便不再耽擱,她對舞樂道:「九洲的天變了,你若有什麼……」虞子嬰頓了一下,蹙了蹙眉,才接著道:「回國吧,朝淵國或騰蛇族都不適合你,你有家有父有兄有所愛之人,你是逃避不了的。」因為現實的局勢是容不得個人的任性的。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走了。

    而舞樂則怔仲失神良久,直到獨自一人留在這座寂靜而空蕩的佛塔,才任那酸軟的雙腿一彎,整個人失力地摔倒在地。

    「變天了?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

    萬佛持的慈悲閣離佛塔有一段距離,它左右座立著鐘樓和鼓樓,閣體矗立在一片綠樹叢中,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四周環抱蒼綠色的參天古木,此刻接近正午,閣樓在一片絢爛陽光的籠罩下,像一幅塗滿金粉的剪影一般,顯得分外沉寂肅穆。

    閣內,臨扇窗窗的一張梨花矮桌上擺上了齋飯,左邊用一個屏風隔開一片空間,可是還是隱約可以看到擺放著一張琴。

    「坐吧。」將虞子嬰引進,無相坐下後,示意她坐在桌子對面。

    虞子嬰看到一桌子的素菜,雖面目不顯,可無相分明看出幾分幽怨,明顯菜並不合她心意。「寺中沒有葷食,勞子嬰陪我吃素了。」無相眸中洩露出一分笑意,話中卻是自責道。

    虞子嬰搖頭,客隨主便這個道理她倒是懂的,況且在佛寺中大啖葷肉,即使她沒有心理障礙,卻也不會故意為之。

    「葷食口味濃重,子嬰試一試這一道香拌蕨菜,雖然只是附近的百姓采的野菜,但很新鮮……」無相一一為虞子嬰介紹,引由她動筷,由於無相介紹的時候引用了一些醫用知識,又加了一些趣聞軼事,倒是引起虞子嬰的多少興趣。

    她每道菜都動了幾筷,口味倒是提了起來,便就著米飯吃上了。

    無相並沒有吃,而是動筷侍候著她,等她吃飽了,又有人送來了一些瓜果,有野葡萄亦有一些甜瓜,看著水潤新鮮,虞子嬰又被無相誘哄著吃了不少,看她確實吃不下了,無相這才喚人將碗碟收下去。

    「你不吃?」虞子嬰問道。

    「我不餓。」無相回道。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虞子嬰便道:「關於七罪身上的玄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無相動作一頓,他看虞子嬰那寸步不讓的緊迫視線,緩緩移開的眼眸:「我並沒有欺騙你,他們身上的玄束的確是當年師尊所設下的鋯銍,你可知道七罪的真實身份?」

    虞子嬰道:「你是指他們對九洲……」

    「為何稱之為七宗罪呢?曾經我便這樣問過師尊。」無相起身,他臨於窗畔,陽光似漫天梨雨撒落他週身,月溶融融,清姿無匹,仙貌渺渺。

    「師尊便露出一種很奇怪又複雜的表情跟我說,因為他們從出身的那一刻是這九洲的罪人,他們是帶著天伐災難的使命而出生,他們從出生那一刻則代表著一切負面黑暗的存在……我也曾問過,既然他們是生來便禍害人世的,為什麼不直接趁他們年幼的時候便消除了隱患,反而選擇用這麼麻煩的玄束來控制著他們的成長呢?」

    「為什麼?」虞子嬰問道。

    無相轉過頭來看著她,道:「因為七罪代表的不是某一個人,殺了他們,又會重新降臨新的七罪,師尊說,人與天鬥,鬥狠斗狂最終害的最終只會是自已,所以殺了他們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

    「你師尊既然用玄束來抑制他們的成長,是否意味著他已經想到了解決的方法?」虞子嬰往深一想,他師尊這種方法倒像是某種拖延的策略。

    「沒錯,這世上總是有正便有邪,有陰便有陽,七罪應運而生,那麼王者則將應勢而生。」無相道。

    「王者?」

    無相眸光閃爍一瞬,但很快便湮沒於他澄清懷空的瞳仁之中,他覆下睫簾,道:「師尊早已算到九洲滅世的到來,為此他耗盡了幾近全部修為,才終於衍算出一條破解的方法。」

    「跟你所說的王者有關?」虞子嬰立即反應道。

    「嗯,或許是說與王者與七罪都慼慼相關,七罪是帶著滅世之禍降生,他們生來便性成絕情絕愛,勢必要做盡一切殘酷血腥之事,因為無情,所以無心,因為無愛,所以棄愛,師尊說,以玄束將其暴戾性情與能力壓制,是為了為他們的心中存留最後一份純淨的土壤,在這片土壤種著一顆不見天日的種子,而這顆種子則需要用王者之愛來澆灌,最終才能開花結果,成就他們心中最後殘餘的一份善念,人因愛而仁慈,人因愛而柔軟……」

    無相喉中一哽,心中的情緒翻騰倒海,他竟有些說不下去了。

    「我難道就是你師尊所說的王者?」虞子嬰總算是聽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可她又有些不解:「你又怎麼確認的這件事情?」

    無相看虞子嬰神色如常,半點不因剛才的談話而悚動,亦未露出任何滑稽或不信之色,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異世之魂,騰蛇皇軀,四海之水皆赤色,白骨如丘,七星七煞聚齊,王者臨世。」

    無相眸中一黯,面情淺淡幾近無色,他接著道:「這是師尊曾交給我去尋找的預言簽,雖然異世之魂是何深意我沒悟透,但騰蛇皇軀我卻懂,王者便是騰蛇族的皇,而你……你是現世騰蛇一族一脈單傳的騰蛇皇族,那王者……便毋庸置疑了。」

    虞子嬰不知道此刻,無相心中究竟有多少無奈,多少苦澀,就因為她是他要尋找的騰蛇皇,那名救世的王者。

    「所以說玄束被破解之後,那重新煥發生機生長的花蕊……是七罪的善念?」虞子嬰怔愣問道。

    「嗯,我本以為王者臨世,七罪善念開花,九洲將不會面臨滅世之災,但顯然……事與願違。」無相苦笑一聲。

    「此次滅世與七罪無關。」虞子嬰道:「九洲滅世牽扯到另一龐大的勢力侵襲……你知道殷聖嗎?」

    無相一震,便啞聲了一般,許久才幹澀著嗓音道「你說的是……殷、聖?」

    看無相的模樣虞子嬰已經可以確認他肯定知道殷聖,而且知道的還不是零星半點,否則他不會露出如此震驚的表情。

    「這次我們途經康城……」

    虞子嬰將康城所發生的事情跟無相說了一遍,至於康城與騰蛇搖光的關係她卻避重就輕,掠過一筆,著重描述殷聖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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