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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幡獵獵,頎長而莊嚴宏偉的石階上有一方高台,而高台之上則是一座聳立昂然的祭壇,祭壇中央一口直徑有約一米的靈潭,靈潭之內蘊含蔚藍色的光澤,表面光滑猶如一面水鏡,雖經過歲月侵噬不復原有光耀璀璨,但四周騰蛇族佈置的守護陣依舊在在。()
周圍上層是繁複式柱廊﹐柱廊下為高約十米的台座。台座上部刻有數條巨大的高浮雕壁帶與雕刻石板連接而成。
浮雕帶的內容是表現是巨蠍與飛翅巨蟒之間的戰鬥﹐象徵騰蛇遠古一族的勝利,充滿了動勢突出的形像和激烈緊張的氣氛。
祭壇之上金燦燦的座位之上,一人手懶洋支頰,另一手勾勒著星雲夜海,那晴朗藍幽的夜空襯著天然修飾的指尖,好似一根根剔透晶瑩修長的白筍,分外動人。
突地只聞呼呼呼的異動聲,原本放置於手旁的琉璃杯盞驟然碎裂。
正靜謐觀賞星象的惰一頓,直起了身子,看著祭壇中央口徑內的靈潭從剛才的平靜變成如今的越速旋轉,眸色幾經變換,然後倏地望向天空。
只頃刻間風雲變幻,伴著輕顫的轟鳴,一瞬間,烏雲密佈,黑雲壓著天空,天空一道道猩紅閃電如巨龍飛閃,劈到大地上,彷彿大地都要分成兩半似的,然後一道烏紫的閃電劃破了天空的沉寂,一聲驚雷彷彿攪醒了大地上的生靈,厚雲層層疊間如根根銀劍疾射而下,狂猛暴唳的射向每個角落。
惰看到這副似毀天滅地的一幕,先是深深震撼,然後垂下腦袋,抱緊雙臂全身輕微顫抖演變成劇烈顫抖,最終驀地揚頭,伸臂變成一種猖厥的狂聲大笑:「哈哈哈哈——竟氣數耗盡了,哈哈哈哈——九洲即將被徹底顛覆了——此局已徹底亂了,哪怕再如何挽救,亦是死局了。」
這倒是第一次看見自家主子失了平常的冷靜,這般狂放自恣的模樣,已從朝淵國逃出的猀華神色一驚。
「將人帶上來。」惰終於停下了笑聲,斜眸朝下,白衣紗罩似飄飄拂拂,相伴風與雲,為鄰虛與空。
「是。」
不一會兒,由猀華與一名手下將一名穿著民族服飾的女子帶上祭壇。
女子約十七、八歲,穿著一件左右幅刺繡上裝,下裝是一幅桶式的百褶裙,裙以黑色為基底色,間以紅、淺藍色的絛條,形成對比強烈的色彩變化,既艷麗又華美。
她一綹靚麗的黑髮飛瀑般飄灑下來,彎彎的柳眉,一雙明眸勾魂懾魄,秀挺的瓊鼻,粉腮微微泛紅,滴水櫻桃般的櫻唇,如花般的瓜子臉晶瑩如玉,嫩滑的雪肌如冰似雪,身材絕美,嫵媚含情,宜喜宜嗔。
當真算得上是一世上難得一見的尤物,可惜押送她上來的人卻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感受,直接伸掌一推便將她推攘至祭壇上,看她仰頭怔神地盯著惰皇一動不動時,便一腳踢向她腳裸,女子猝不及防「呃啊」一聲慘叫,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白嫩掌心擦紅,痛得顰眉咬唇。
「吾皇,人已經帶到了。」猀華面露冷佞,邪氣的眉眼瞥了女子一眼,便施禮垂睫朝惰稟完,退至一旁。
風聲呼嘯,亂雲飛渡尤從容,惰一身素色闊袍迎風飄舞,恍若黑暗中丟失了呼吸的蒼白蝴蝶,神情淡漠,他俯視著跪爬在地上的女子,難得對其露出一抹極淺,卻煙火般飄渺迷亂人眼的虛無笑容。
「如何開啟這騰蛇族祭壇下的秘道?」
姬蘭昭雪聞言一僵,她勉強地撐起纖弱無骨的身子,一身衣擺委地,看向惰時,美眸流動間,眸色複雜,既有敬畏恐懼,卻又夾帶一絲愛慕與……心痛,她淡淡道:「……你既知道我並非是真正的騰蛇皇族,而是頂名冒認的,又何苦不斷地逼迫我呢?」
「的確,你只是一個假的,可是你卻是騰蛇族的人……不要企圖騙我,這是我最後一次耐性地問你。」
惰一雙翩絰羽飛的玲瓏雙眸微彎,唇瓣淺笑上勾的弧度卻沒有任何溫度。
姬蘭昭雪臉色一白,強忍著心中的傷殤,顫巍巍地匍匐地朝著他腳邊爬去,淒哀慘笑一聲:「我沒有騙過您,您難道不知道嗎?況且……我的弟弟還在您的手上,我又怎麼敢?」
「可我……怎麼覺得你隱瞞了些什麼?」惰一句慵懶入骨的清冷嗓音便止住了姬蘭昭雪的卑微乞憐的靠近。
姬蘭昭雪一滯,猶豫許久,捏緊拳頭,才訥訥道:「並不是欺瞞,而是覺得根本沒有必要說了,因為這世界上早已經沒有騰蛇皇族的存在了。」
「有與沒有並不是由你說。」惰兩片薄薄的唇片翹起一美麗的弧度,淡淡道。
姬蘭昭雪咬緊下唇,極快地看了他一眼後,便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其實開啟這座祭壇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從內部機關進行開啟,二是利用騰蛇皇族的血液開啟,可如今這兩種方式都行不通了,除此之外,我當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啟它。」
「那可不一定……你不行,你的弟弟,或許能行。」猀華面部勾勒的紋路似魔神,他紅唇微微一勾。
姬蘭昭雪一聽猛地看向猀華,臉色佈滿驚駭,她顫動著雙唇,不安地問道:「你說什麼呢?他、他只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男孩子,他什麼都不知道的,你們……」
「是與不是,只需要試一試不就行了嗎?」猀華截斷了她的話,邪佞一笑後,便請示惰皇。
在得到惰皇肯首後,猀華似笑非笑地令屬下很快就帶上來一個既瘦又矮,面色蒼白,唇色淡紫的似有病疾纏身的小男孩,他摸約七、八歲,穿著很普通的布衣青衫。
「啊啊——放開我,你、你們這些壞蛋,快放開我!」清脆稚嫩的少年嗓聲帶著微微沙啞,既焦急又恐懼地尖叫道。
猀華邁前一步,拎過他,咧開森白牙齒,柔和道:「乖一點,否則等一下刀子快手一重,可能一不小心就將你一身的血都放光了。」
小男孩嚇得啞了聲,面無血色,整個人木木地瞠大眼睛,那張清透的小臉因為無措與害怕,肌肉陣陣顫動,而顯得有幾分扭曲。
猀華略帶嫌棄的諷刺意味地將他直接扔至祭壇中央的靈潭旁,那小小的身子這麼毫無防備地一撞在地面,嗆岔了氣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小雲——小雲——你怎麼了?!」姬蘭昭雪嚇了一跳,臉色一剎那變了色,掙扎著起身,朝著小雲跑去。
可恨她雖擁有騰蛇血脈,但成年之際卻血脈甦醒失敗,既廢了經脈,又折殘了身軀,半分能力都無。
「放血。」
猀華殘酷無情地命的手下將小雲拽帶上靈潭,割破他的手腕放血入潭內。
「不——」姬蘭昭雪淒厲地喊道,她想衝過去阻止,可措被猀華一把扯拽住頭髮制著,怎麼爬都爬不過去,她唯有淚水漣漣,痛苦哀求:「求求你,猀傾大人,惰皇,我求求你們了,小雲心臟有病,他不能受驚,更不能失血過度,否則他會死的,真的會死的,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啊,並且也只是一半的騰蛇皇族血統,甚至還沒有甦醒血脈力量,憑他的話怎麼也辦不到的,求求你們放了他吧!」
她的哀求,她的痛哭流淚無人在意,亦無人理會,全部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那血落靈潭的場景。
當小雲手臂上的血滑滴入靈潭時,滴滴暈開滲透,劇烈旋轉的靈潭終於平靜了下來,但它僅是平靜了下來,再無異樣,無論再滴多少血,都波瀾不驚。
「果然,半血統的雜交果然還是不行啊……」
低吟涼滑的嗓音潺潺而過,惰似遺憾似早有所料般輕息一聲,便帶著一行人轉身下了祭壇。
而姬蘭雪昭則趕緊連爬帶跑地趕到小雲身旁將他抱起,咬牙撕了一塊布斤死死地纏住他的大動脈,阻止血繼續流淌。
「小雲!小雲!你醒醒,你、你沒事吧?」姬蘭雪昭淚流滿面,哽咽地喚道。
看著小雲那張不及巴掌大的小臉,眼眸半闔,帶著死氣塵塵的灰敗,心就被揪痛得難以呼吸。
「雪姐姐……」
「嗯嗯,我在,我嗚嗚——我在……」
「你說……我在這世上早已經沒有了親人……這話是真的嗎?」
「……小雲,你先別說話了。」
「是、真、的、嗎?」小雲費力地扯著姬蘭昭雪的衣袖,喘著粗氣,十分艱難道追問道。
看到這樣的小雲,姬蘭雪昭哪裡敢說實話,她眼珠轉急,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伸手撫摸上他冰涼的臉頰,輕柔道:「其實姐姐剛才是騙他們的,你……你還有一個有嫡親血緣關係的姐姐……」
「真的嗎?!」小雲渙散的眼瞳徒然一亮,那張蒼白的臉頰因為激動,因為興奮而增添了幾分血色。
姬蘭昭雪忍著強烈的心虛感,微笑道:「是啊,是真的,她大概要比你要大個四至五歲,她是純血種的騰蛇皇族,所以當她成年血脈甦醒之後,必定很強大,她會保護小雲,不會讓小雲再受一點點的苦,所以小雲……小雲啊,你一定要堅持住,堅持住等到我們找到她,就再也不怕了。」
雖然小雲看似七八歲左右,實則他已經十一歲了,只是長期的顛簸逃亡與心臟疾病造成他如今這瘦弱偏小的模樣。
「原來我還有一個姐姐啊……呵呵……姐、姐……好,我不死,我會堅,堅持住的,我要,要找,找姐姐……不,不怕……」小雲露出一抹純稚的笑容,臉上終於露出他這種年紀該有的滿足幻夢般的神情,不似剛才那般絕望灰敗,他失血加上受驚過度,眼皮逐漸疲憊地耷拉了下來,陷入了覺睡之中。
「嗚嗚……」
確定小雲睡著之後,姬蘭昭雪終於忍住強烈想哭的衝動,掩嘴吸鼻,嗚咽痛哭。
沒錯,小雲的確有還有一個堂姐,可那個堂姐剛出生便被送出了騰蛇一族,至今流落何方誰也不知道,他的堂姐的確是如今唯一一個擁有純血種的騰蛇皇族,可越是這層尊貴無匹的身份,她的身境便越危險,離她出生至今已過了十六,將近十七個年頭,她會在哪裡,又變成如何,她都不知道。
況且沒有族人庇佑,她該如何完成年人禮?別說是擁有澎湃力量強悍的騰蛇皇族蛻變成人,即使是半血統的騰蛇族人想要完成血脈蛻變成人都要經歷九死一生,她既沒有指引,又沒有天珍奇寶輔助蛻變,更沒有這祭壇靈池洗滌經脈緩衝力量衝擊……別說擁有騰蛇力量,即便是活下來都是一個奇跡……
她不敢想,亦不敢望,因為越是希望到最後就越是絕望,可小雲不同,他還這麼小便受盡了折磨困苦,如今又被這異域的人抓住,將來他們會變成如何她不知道,但至少現在,她若不給他一個活下去的希望,他肯定會撐得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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