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鴉風暴之中的嫉壓力驟減之後,但那一片如鉛厚重而稠郁般的黑色依舊讓人窒息,嘎然鴉嘯大作,撲翅狂風肆虐,撕扯著嫉狂舞的黑色衣袂,他要想從這麼一片黑巍巍的鴉群之中找出鴉王,依舊不是一件簡單就能達成的事情。
「嫉,鴉王一般慣隱匿於高處,體色黑紫,體羽大部分以及翅、尾羽都有藍紫色或藍綠色金屬閃光,嘴形甚粗壯,它的眼睛是腥紅色的。」
玄嬰提氣縱身躍起,身形輕靈飄逸,但見她手腕處寒光一現,那常成群結隊且飛且鳴,聲音嘶啞的烏鴉便被放血一片。
在暴壓血腥中央的嫉妒頭髮凌亂狂舞,佝僂起纖長如瘦弓的身子,腳底蹬力像一個極速陀螺般原地旋轉幾十周,那如紅月鐮的刺目光芒朝四周覆蓋之下,無一活物生存,他耳根動了動,聽到身後玄嬰靠近的聲音,
嫉突然大喝一聲:「滾開,誰准你靠近這裡的!」
這個瘋女人,竟敢貿然衝進來,她難道不知道這裡面有多危險嗎?!
只見隨著那飽含著緊張急切的聲響,外沿的黑衣少女,動作矯捷得像是在黑暗之中,閃電似移動的怪物,轉眼便所向披靡地衝向了他所在之處。
「我不可能留你一個人面對如此危險的環境的……即使是你,也沒有權利令我改變想站在你身邊的心意。」
玄嬰的聲音婉轉柔和,但語氣卻像石頭擲入冰面,每一個字都深如一個坑,不容置喙般堅決。
她不去看他那張鐵青難看的臉色,他的反對在這種時刻就像惹急的乳貓的爪子撓人,她手中的撕殺再次開始,她靠在他背後,黑暗中只見短刃揮動,寒光迸射出奪目的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閃,都有血珠噴灑,隨著血珠四濺帶著血花,四下飛濺。
「死、死女人……如果你死了,本殿、殿即使追進煉獄都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嫉妒聽了她的話,心中像是焰花於夜空中爆裂,火辣辣地一片,又似火熱巨石墜入寒冷的冰河,滋啦啦地汽化出一層朦朧而曖昧經絢麗五彩繽紛的顏色。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他即使有心,亦是無暇顧及她的,可看她精湛的刀法技藝和矯健絕倫的身手,他相信,這個女人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簡單地死掉的!
約莫半個時辰,他們兩人如血洗一般渾身濕轆轆,頭髮、臉上,手上、身上都浸透了烏鴉血,直到上空響起一聲如同干匹布帛一起被撕裂似的尖鳴聲音,一陣嘎然劃破了寂靜,聽得人心為之悸,血為之凝。
「它出現了!機會只有一次,別讓它逃掉了!」
玄嬰眨動睫毛上的血珠,呲開一嘴森森白牙,回頭與同樣殺意飆升的嫉妒對視一眼,兩人倏地如同兩道閃電般躥上,黑霧之中一道道紅白光芒交叉密集閃爍之後,兩人同一時間收起兵刃,退回到原地。
啪噠一聲,一巨物黑羽如鋼的物體,被開膛破肚,垂首僵體地倒地地面,只見荒涼地土地上,全是濃稠之極的血,在薄青霧透落的微光之下,鮮血泛著一種異樣的紅色。
天空那如黑雲壓城的鴉群風暴因失去頭領的緣故,直撲翅嘎嘎尖銳的叫聲像是指尖刮牆,刺耳得令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但沒有留滯多久,便漸漸散離而去,那灰濛濛的天空再度放晴恢復如初。
東皇十三騎的戰鬥比他們更早一刻結束了,於是怔怔地看著這一幕,看著漸漸退散遠去的黑鴉群,再看著那浴血奮戰,如同兩具血人般矗立如碑的兩人,深深震撼著。
也終於有一種重新活過來的錯覺。
「嫉!」
一聲清冷驚呼,驀地驚醒了他們十幾人的神智。
定睛一看,但見主上已被玄嬰姑娘攬腰抱住了。
嫉一身裹緊的兜帽黑袍順著衣擺血滴答滴答地滑落,那被烏鴉戳啄的血洞難以辨認有多少,他一身濃郁的黑稠已經分不清是因為衣服本身的顏色還是被血染就的,他們臉色一變,趕緊圍攏過去。
「主上!」
玄嬰將嫉扶躺在一塊橇石上,很自然地從他懷中掏出一瓶藥,餵了他一顆傷藥,然後靠著他,讓他躺在她的腿上。
「死了沒有?」
她一身亦是粘稠得緊,卻用唯一乾淨些許的衣袖替他擦拭掉臉頰快結結痂的血痕,俯視著他疲軟耷拉下的眼皮道。
「咳咳……混、混球,你、你就不能盼、盼本殿點好……」
「剛才你的話我回給你。」玄嬰的聲音飄渺而虛蕪,卻又像細柔的觸角,撩動著嫉妒的心,讓嫉妒不得不打起精神抬起眼皮,而她正好低頭,那烏黑如晶核的眼珠正匯聚著一種力量,令他無法抵抗,亦無法移開眼睛。
她伸出一隻染血的冰冷手指,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力度摩挲著他的嘴有,鄭重而認真地看進他的眼睛裡:「……如果你死了,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我不會跟你要求什麼,可是你卻恥不能從我這裡奪走那就要屬於我的東西啊!」
那即使要屬於她的東西?
是什麼?
……他的心嗎?
她憑什麼用這種篤定的語氣認定他心裡有她!這個答案連他自己都不敢肯定!
嫉妒一怔,隨著心中的情緒跌宕起伏,不知道為何竟激得眼眶泛紅,心中一片揪痛地酸澀,他挺起身子,粗魯地伸臂將玄嬰一把扯進了懷中,將她的腦袋按進胸膛,將下巴靠在她肩胛處,聲音像是煙熏一般悶悶啞啞地道:「笨女人!我才會不死呢!」
看兩人就這樣無視一切地抱在一起了,原先關切主上的十三騎看得或尷尬、或趣味,或膽寒的,唯有識趣地將眼下這片劫後的美好時光留給這對歡喜冤家,悄悄地離開了,像這種桃花粉紅的溫馨訴情場面,他們哪裡敢厚著臉皮打擾啊。
——
城中無水,嫉妒他們都因為鴉群而弄得一身污血,粘稠得難受,簡直無法忍耐,等他調息好了些,一行人便朝著城內四處摸索前行。
玄嬰回到原處準備接回舞樂,但卻發現人不見了。
她仔細觀察了一下他失蹤的地方,並發現沒有掙扎的痕跡,也沒有留下什麼可供參考的線索,因此,她有九成的把握相信,他是自願離去的。
是他背後那個人將他帶走的嗎?玄嬰沉思。
眼下唯一的「嚮導」失蹤了,無奈之下唯有憑他們自已的本事找出路了,反正都已經近在咫尺了。
經過之前的教訓,即使靠得再近,也有可能因為突發事情而被衝散,於是玄嬰便主動牽起彆扭的傲嬌少年嫉走在隊伍最前端,尋覓出路,看能不能找到進入騰蛇搖光的入口。
而十三騎則對兩人的小動作心知肚明,但又怕他們那面皮薄卻手段殘忍的主上因他們的八卦之魂爆發而惱羞成怒,只好隔著一小段距離,留給他們兩人一點點私密空間相處。
老實說從這一次事件中,他們對玄嬰姑娘此人是既震驚又欽佩,對他們的主上有情有義,且武功高強,性格冷艷大氣,好像還是一名玄術士,這種女人上趕著喜歡他們的主上,他們的心情頓時湧生出一種既自豪又感慨的情緒。
主上,好樣的!別再用那一樣不屑驕傲的冷漠表情來掩飾你那顆春心萌動的彆扭少年心了,趕緊讓你那張國姿無雙的臉發揮出最佳價值,拿下這位冷艷高貴霸氣的玄嬰姑娘吧!
東皇十三騎被主上這種凶殘「德性」也能談戀愛衝擊得腦袋亂成一片漿糊,浮想聯翩,不想,隨著一陣青煙如雲飄來,十三騎眼前就像是被罩住了一層朦朧的輕紗,當他們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前方兩人已經失去了蹤影。
當然,比他們更早發現情況異常的是玄嬰,她感覺四周那些流躥的霧好像越來越濃稠,並且好像有意識地朝著某些方向聚攏。
「!」嫉腳步一頓,倏地回頭一看,身後跟著的東皇十三騎不見了。
「看來又入陣了。」玄嬰攤了攤手,無奈道。
雖然這樣話,但她卻依舊不驕不躁,緊了緊握住嫉的手指,為自己之前的一番先見之明感到由衷的滿意。
別人怎麼樣她並不在意,只要她在意的人被她緊緊握在手心……就足夠了。
「哦呵呵呵呵∼」嫉瞠大眼睛,那精緻得無可挑剔的五官漸漸扭曲、變型,碧瞳詭異森冷,發出寶石般猩亮的妖冶光芒,從喉間冒出一串音調如炮彈般急促的尖銳笑意:「騰蛇七宗、搖光,呵呵呵呵……」
「我們會讓他們的愚蠢付出代價。」玄嬰任他狂笑發洩,面不改色,就像他肚中的蛔蟲,接下了他的言下之意。
嫉妒的笑聲嘎然而止,扭過頭,怔怔地看向她。
玄嬰似看懂了他眼底的神色,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民間好像有這麼一句話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即然選擇了你……那我就是你的同類,既然是同類,斷然沒有不懂你的時候。」
嫉妒聽後只是靜默地凝視她良久,便轉過頭,一言不吭。
但他們相握的手,卻被他反手一抓,握得更緊密了。
——
眼前的薄青霧越來越濃,被風撕成許多碎塊,有如一簇簇的麻屑,或者儼然是一片灰濛濛的大霧直往前奔。
灰青色的霧像暮靄一般,給這座古老的城池牆頭、屋脊、街道都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玻璃紙,使它們變得若隱若現,飄飄蕩蕩,很有幾分奇妙的氣氛。
兩人順著霧的方向而行,玄嬰道這能進入陣心。
嫉妒不疑有它,便跟隨著她一起行動。
在霧最濃的部分,兩人穿透之後,那四周籠罩的霧罩漸漸消失了,他們面前清晰地展露了一個平台。
平台建造在多隆克多大峽谷那黝黑如削的峭壁之間,牢牢鑲嵌壁石之間,像一個圓盆平台凌空而鑄,一眼望去,四周除了灰、黑、藍幾種黯淡而陰鶩的色瀊,便再去其它值得注目的顏色。
圓盆平台因為地勢甚高,四周打著旋的冷風捲動雲霧的空氣十分寒冷且壓抑,令人懷疑是否稍微不穩固住下盤,便能直接被吹掉落懸崖去,懸崖盡頭有一座通體嶙黑雄偉的堡府,但時間吹腐朽了一切,它的塔沒有了頂,厚牆倒了,只剩敗壁殘垣,許多地方已經倒坍了,有些地方還有粗糙而厚重的殘壁依舊巍然俯臨對岸的峽壁,用驕傲的姿態告訴我們它昔日的威風與輝煌。
玄嬰與嫉妒兩人就像被傳送陣悄然間轉換了副本,來到了這裡,他們很快微愣了一下,便迅速適應了這種艱寒而詭異的環境。
任風吹拂髮絲颯飛,他們好像只要能這樣握緊彼此的手,待在彼此的身邊,便無所畏懼,依舊能矗直如山不倒。
他們選擇不同方位開始地毯似地搜尋著任何可疑的地方,一路前行,四周參差而尖銳的石頭上掛了一大團一大團的碎布紅巾,在一陣陣的風裡顫抖,還有綠色的常舂籐悲哀地繞著滿地黑色的倒插、斷裂的各種長戟、槍等冷兵器。
毫無疑問,這裡曾經進行過一場十分慘烈的戰爭,但時間太長遠了,或許是五十、一百年、二百年……
古城堡用長方石塊鋪就的道路上,羅列著間距相等的九根騰蛇飛昇纏繞的石柱雕像,每一根都幾乎需要兩人以上環臂相抱才能夠合攏,且是直聳天際霧雲的高度。
「唔?這裡難道就是騰蛇搖光……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嫉妒突地喉間一癢,便抑不住一連串的猛咳。
「你的傷……」玄嬰蹙眉。
嫉妒撫唇彎下腰,但視線卻一直如鷹梟般警惕而犀利地盯著前方,他搖頭,咳得厲害時額上青筋突起,慘白的面龐一度漲紅欲嘔:「咳咳……咳咳……本、本殿無事!」
玄嬰將手靠近他的背脊,感覺他如某種軟脊節肢動物猛地一僵,但很快又放鬆,便順著他腹腔處,猛地一按,指如閃電扯鏈連鎖幾處,而嫉妒則悶哼一聲,漸漸咳嗽聲便消失了。
「這只是暫時的,你的內臟可能受損了,現在我沒有仔細替你檢查,可你必須盡快找一處安全的地方調理才行。」
嫉妒沒有看她,他撤下手,那因為咳嗽過度而愈發嘶啞低沉的嗓音道:「女人,你看出什麼了嗎?」
玄嬰聞言,順著他的目光觀察著四周,最後視線若有所感地投向不遠處的地面,那上面用兩色瓷磚徹成一個雙圓相環的台基,而台基恰好從他們這個角度能夠清晰準確地看見一隻沒有眼瞳的巨眼。
她沉吟半晌,突地想來了舞樂之前所說的那一則通關謎底,其中好像提到一句「神之左眼」,若無意外,指的恐怕就是這裡了……
「我們……被算計了。」玄嬰眼皮一掀,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句。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嫉妒突地聲音拔尖,全身倏地如鐵石般緊繃,每一寸肌肉都糾結突起,嘴裡似入魔了一般唸唸有詞,且越來越快,如機關鎗般射出。
玄嬰一怔,迅速朝著異動方向看去。
但見他們前面那塊平整的土地好像地殼撬動,被一隻無情的巨手拍下,整塊整塊地石板翻轉了過來,地底一陣沸騰晃動,好像有什麼恐怖的東西正準備破土而出,甚範圍甚廣,而那倒插在地面的腐朽兵器似被這股力量震醒,發出一陣淒厲顫鳴晃動,四周的風更猛冽,更刺人滲骨了。
玄嬰神色微動,欲踏前一步觀察得更仔細些,卻被嫉妒的一隻充滿力量的手臂阻擋在前。
嫉妒大大地咧起嘴角,猩紅的舌頭戰意十足地舔了舔嘴唇,桀桀桀桀桀地怪笑道:「站在我身後,這場戰鬥是屬於本殿的,你只需要好好地頎賞本殿如何收服搖光……」
然而玄嬰不等他說完,便一掌緊攥住他手臂,沉聲道:「你既然接受了我,便不要將我摒棄在你的世界之外,無論是你今後枯燥無聊的生活,驚險激刺的戰鬥,甚至是你危險流血的時候,我都會陪著你一起參與,我不會讓你孑然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