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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三年十二月初八,王驃騎將軍凱旋抵京。
天降大雪。
北京城今日光下雪不颳風,疏疏的雪花,好像在沉思——落下去好呢,還是不落下去呢?而且差不多就停在透明的空中,懸在那兒,好像瞬息之間,失掉了重量一般,接著遲遲疑疑落到地上,把自己在空中所佔的地方,讓給同樣苛刻,同樣溫柔的雪片。
弘治竟率領百官出城至郊外,迎接凱旋而回的驃騎將軍!
大明自威寧伯後,無人有此戰果。
邪門了!
一個摘過下屬腦袋冒充韃靼人來領賞的人,一個在京城做錦衣衛千戶卻開了青樓的人,竟他娘能將火篩揍得滿地找牙,且還成功逼迫火篩同大明「結盟」——這他娘完全不符合朝廷老王八蛋們對王睿赴任大同副總兵時的預測:他這種人,一碰上火篩,當是得嚇得東躲西藏或是被火篩揍得滿地找牙才對!
這廝,曾向聖上出過主意,化解了「朝廷棟樑」們「勸諫」聖上革除衛所軍制的行為,如今他又回京,聖上革除衛所軍制一事,怕是又要舊事重提——弘治下給王睿的調令,其背後的「意思」,可不是僅僅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一清二楚,朝廷老王八蛋們練就多年的「聞風識陰謀」**,自是一聽了聖旨內容,便「識破」了弘治的意圖:聖上這是非要王睿那小王八蛋回京不可!
按理說,有著這般顯赫戰功的邊關重將,聖上當是要繼續留他在邊關,封個幾邊幾邊總製出來才是,可聖上給了他的卻儘是京官頭銜與「崗位」。可面對這小王八蛋大敗火篩的事實,老王八蛋們卻壓根兒找不出茬來「勸諫」聖上——大敗火篩的功臣,為毛不能封驃騎將軍,為毛不能做太子少保,為毛不能兼領神機營?
聖上既是有意要王睿回京,那他這更深層次的意圖,也就呼之欲出——年初時聖上的革除衛所軍制一事,在謝遷謝閣老的「暗示」下「戛然而止不了了之」(事實上根本就沒中止過),年底聖上又這般急著招他回京:聖上莫非當真是對革除衛所軍制一事念念不忘?
王睿這小王八蛋大敗火篩:一夜逆襲鹹魚翻身,身份地位大為今時不同往日,他若是繼續「癡迷不悟蠱惑聖上」,朝廷「肱骨大臣們」就該十分頭痛了——驃騎將軍與太子少保可是有「參政議政」、甚或是參與國事決策的權力,他在朝會上說個什麼話,哪怕是隨隨便便「放個屁」,老王八蛋們都該拿出來「議一議,談一談,考慮考慮」:他完全「有資格有能力」能為聖上革除衛所軍制一事「衝鋒在前線,戰鬥在一線」!
此其一!
其二,這小王八蛋是大敗火篩攜勝凱旋歸來,隱隱有繼承威寧伯於大明軍界之中「泰山北斗」般的地位之勢——他對聖上革除衛所軍制的態度,相當能影響大明軍界的丘八們(「偶像呼籲」於公眾的影響力與導向作用,古往今來都存在)。
大雪靜靜的飄,老王八蛋們站在弘治背後,如此這般靜靜的「操碎了心」。
弘治率領群臣親出轅門,迎接凱旋回歸的新晉驃騎將軍,這於常人而言,實乃莫大榮幸,當事人應當高興得睡不著才是,可事實卻恰恰相反——王驃騎相當不高興!
「次奧!老子昨日便已抵京,為了配合弘治與這幫老王八蛋,非得要老子在城外睡一晚再入京,至於麼?」王睿一搖一晃的騎在馬上,遠遠瞅著城門外黑壓壓的人群,於心底大罵,「形式主義害死人,整這麼個儀式出來有個蛋用,還不如賞老子黃金萬兩,美女若干之類……」
「嘖嘖嘖,保國公與平江伯可都在咧」,王花花跟了上來,有意無意的嘀咕了一句。
王花花這廝,在大同尋了一趟驃騎將軍後,便對王睿有了「意見」(不僅是他,連豬肉王子、侯「強暴犯」都對驃騎將軍有了「意見」):王睿為愚蠢而又醜陋的易瓜瓜請了御前侍衛長,為晏勁松與高嫖嫖請了京衛指揮司指揮使,為王花花等人請的卻都是「昭勇將軍」——這同「驃騎將軍」的名頭是一樣一樣兒的,是個「榮譽稱號」,屬武散官。
御前侍衛長——毫無疑問,是個極其光宗耀祖的活兒(人脈圈極其高端,打交道的都是進宮的達官顯貴,甚或包括皇上皇后);京衛指揮使司主要統領京師的衛所——這他娘的也是個實權衙門。
一句話,王花花、豬肉王子與侯「強暴犯」都是沒有實權的——只能抱著個「榮譽稱號」向朝廷拿俸祿,這他娘同「明升暗降」有什麼區別?
一碗水端得也忒斜了些!
真不知道王驃騎是怎樣想的。
王驃騎到底是怎樣想的?
他是這樣想的:回京之後,即將推行革除衛所軍制一事,到時則需建立「四大總部」,這他娘的需要大把的人來——這仨夥計作為他驃騎將軍的「親密小夥伴」,自是得「插」進這些個新衙門。
可這事兒王睿偏偏又不能向他仨透露半句——只能睜隻眼閉只眼的看著他仨同他「鬧彆扭」!
王睿冷冷的瞅了一眼王花花——懶得理你!
但王花花這句話著實又提醒了他——面對著保國公與平江伯,你該怎樣去解釋朱素慎香消玉損的事兒……
原本心情就不怎樣美麗的驃騎將軍,這會兒心情自是又跌落到了谷底。
離人群越來越近,保國公那張蒼老憂傷的臉也越來越為清晰……
「鳴炮!」
王睿才行下馬,老太監便扯開了公鴨嗓——迎接功臣歸來的禮節開始進行。
辟里啪啦,辟里啪啦,如星的紅點一顆顆炸裂開來,捲起滾滾白煙——像是油鍋裡的紅豆子,舞動著歡快的步點,帶出縷縷油煙。
鞭炮聲後,又高奏凱樂,高唱凱歌——謂之「凱旋」!
凱旋樂歌激昂歡快,又不失莊嚴。
大半響後,樂聲停止,歌聲遠去。
王睿行了晉見天子之禮,卻仍是伏地不起——他挪了挪身子,又朝著保國公與平江伯大行跪禮。
「小侄無能,未能帶著素慎回來……」不以官職相稱,而自稱子侄——驃騎將軍這是在以私人身份、私人情感認錯!
保國公失去掌上明珠,短時之間便髮鬢全白,人也仿似去了半個魂魄——他微微顫顫老淚縱橫,在平江伯攙扶下抑制了半天情緒,才衝著王睿擺了擺手:「將她給我一半,我帶她回去……」
王睿仍是長跪於地,伸手向後一招,小方程便起身送了一玉質盒器上來。
「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你,朕也有錯……」弘治接過朱素慎骨灰,遞給保國公,「素慎當初有私出之意,我心底已知,卻未阻止,還請朱老國公見諒……」
保國公接過玉盒,長泣無聲。
黃梅不落青梅落,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人世間最大的悲痛!
靜靜的雪,白白的雪。蒼天的淚,凝結成冰。
「臣也有錯,臣當初就不該阻他二人」,保國公平靜情緒,終於哽咽著說了話,「她說她只是出去走走,讓我別擔心來著……」
弘治咂了咂嘴,卻又找不出詞兒來安慰他——安慰人這種事兒,從來都不是皇帝們擅長的。
他只能輕撫著保國公厚背,以示安慰。
「陛下,臣老了,還望陛下能成全老臣,將犬子朱麟調回京罷……」保國公一抹眼眶,竟冒出了這麼句話。
王睿心底一跳——神機營,原是由保國公兼領,他辭了神機營統領之職,又想將兒子朱麟調回京內,他這是想幹嘛?
他是有了退隱之心,想將國公之外傳給朱麟了罷!
弘治長歎一聲:「國公大人老當益壯,朕有許多事,都要倚仗國公大人吶……」
保國公若是撂擔子不幹,弘治革除衛所軍制一事,當真是如失左膀右臂——他人只當弘治這是句安慰話,王睿卻心知肚明弘治這是在意有所指。
「現在的年青人都能幹,老臣做得到的事兒,年青人都能做到,老臣做不到的事兒,年青人也能做到」,保國公人老成精,他這番話有倆意思:第一,我退下了,我寶貝崽崽還是能替你在朝堂上「衝鋒陷陣」;第二,我幹不過火篩,眼前的王睿卻幹過了,我也提不出革除衛所軍制的種種策略,這王睿卻也能提出。
一句話:我留與不留,都不影響聖上您的「許多事」,您就放我回去養老罷!
弘治瞅了瞅仍跪在地上的王睿,又撇了一眼平江伯(他朝弘治微微點了點頭),終是歎了口氣:「朕便允了愛卿,改日將小公爺調回京罷……」
「謝主隆恩!」
朱麟是朱素慎的同胞兄長,一直在遼東邊軍任職,王睿對他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原本迎接功臣凱旋的儀式,生生整出了幾許傷感唏噓氛圍。r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