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一般的雪,蘆花一般的雪,輕煙一般的雪,流轉,追逐,來時纖塵不染,落時點塵不驚。一朵朵六角小花,玲瓏剔透,無一重樣。粉雕玉琢,可是,哪一位藝術家能設計出如此精巧的紋路?哪一位雕刻著能雕出如此細緻的工藝品?與其說是大自然的傑作,倒不如說是天宮裡某位仙子的眼淚!
王睿於去往威遠堡的途中,一邊看著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一邊於心底嘀咕著火篩——這一終極「boss」,醜陋而又愚蠢的易瓜瓜突然苦著臉兒來向他「報告」:
「大人,花兄回來了……」
王花花這廝,果真是兩日不到,便他娘的丟了殺胡口!
嗯哼,你自個兒最好能找出個能說得過去的「說法」,不然,老子可就真得「軍令如山,軍法無情」的來伺候著您吶!
可他見著王花花被人用擔架抬了上來——王花花這廝,躺在擔架上,竟是一臉焦黑!
王副總兵心底的「氣」便消了一半(你本來就「故意」給了人一個不大可能完成的「任務」,好不啦),而王花花接下來的一段話又將他給足足嚇了一大跳:「老子將殺胡口給炸成了一片廢墟,可惜火篩不入關,不然他也得跟著關內的近萬韃靼人魂歸西天……」
王睿及易瓜瓜,高嫖嫖,侯「強暴犯」等人讓他這番話給驚得目瞪口呆——這廝,當真是「生猛」得緊吶!
好半響,王睿才回過神來——這廝,這個「說法」確是能讓老子「無話可說」了。
雖然丟了殺胡口(是炸了個稀巴爛),可人畢竟一役而埋了火篩近萬鐵騎——老子還有什麼道理來對他「軍令如山,軍法無情」的伺候著?
當真是好啊,老子正拿著火篩的七萬鐵騎有些頭痛,王花花這麼一鼓搗,火篩便硬生生的又去了一萬騎——這壓力又小了七分之一!
王睿舒了口氣,定定的瞧著王花花:「你這一身焦黑,莫非是跑得太慢,被關內爆炸波及到了?」
一旁的小方程一聽王睿這話,悄悄的別過臉去。
王花花卻趕緊大點其頭,一副氣若游絲的模樣兒:「哎喲,哎……火篩大軍來得太快,我領軍斷後,護著弟兄們撤出關卡,又擔心韃靼人會看出什麼貓膩來,便手忙腳亂的點燃了引線……」
王睿一愣,仔細琢磨了半響,雖然覺著有些不對(王花花這廝,會他娘的親自「領軍斷後」?),可又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方程卻於一旁輕輕呸了口痰——領他妹,軍他妹,斷他妹,後他妹,領軍斷後他妹妹!
大軍由殺胡口關內撤出時,王花花這廝明明是跑在了最前邊。
他這一臉焦黑的模樣兒,是炸了殺胡口城關後,故意又點燃了一把火——於眾人大驚失色中,他在熊熊大火中來回穿梭了幾回,故意將他自個兒熏臘肉似的,熏成了這樣兒。
她原本還當是王花花哪根腦筋搭錯了線,可一見著了「八百兩」,心思慎密的小方程便明白了過來——王花花這廝,故意將自個兒整得這副模樣,就是要來博取「八百兩」及一應將佐的「同情」!
炸了殺胡口,一口氣歿了火篩近萬鐵騎,再將自個兒弄出一副「慘兮兮」的模樣兒,於情於理,八百兩都不會再追究他「提前丟失了殺胡口」關卡的罪責了罷!
王睿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轉而又問:「你一口氣炸了火篩數萬人,火篩有什麼反應?」
王花花一愣,歪著腦袋思慮了半響,又行搖了搖頭:「我原本也以為他一怒之下,會遣出大軍,對我由關內撤出的大軍趕盡殺絕,可他仍是駐足於關外,似是絲毫不為所動……」
王睿神色一僵,歎了口氣:「這種時刻,火篩都能沉得住氣,仿似帳下士卒的生死與他毫無干係一般,名將便是名將,名不虛傳!」
眾人一愣,不明所以。
小王爺朱充耀卻若有所悟——不計城池得失,不吝於士卒傷亡,不將「個人情緒」帶入作戰指揮,才他娘的能算是「名將」所為。
「殺胡口城關被毀,火篩於眨眼之間即歿近萬大軍,這都成了不爭事實,火篩已無力改變」,王睿搖了搖頭,神色凝重,「他即使遣出大軍將你給宰了,卻也改變不了這既成事實,且於戰局大勢而言毫無影響……」
宰了王花花於火篩而言,有什麼好處——貌似只能讓他「出口氣」,而影響不了這接下來的戰局。若當事人是「王副總兵」,則另當別論了!
「關鍵乃是,他一來也不知你虛實,再行遣出大軍追殺你,怕再行中了你的埋伏」,王睿遙望著漫天雪花,眼神空洞,「二來,他領著大軍繼續於殺胡口一帶休憩不前,當是在養精蓄銳,另有所謀……」
「養精蓄銳,另有所謀」?
無非就是奔襲威遠堡罷!?
難不成還另有「花樣」?
眾人一臉疑惑。
「宰了你沒什麼用,宰了老子才有用」,王睿突然收回目光,瞧著一應將佐,「殺胡口距威遠堡,遠比祭旗坡距殺胡口要近得多……」
殺胡口,祭旗坡,威遠堡恰恰構成了一近似「直角三角形」的地形——將殺胡口與威遠堡連上,便是一條「直角邊」,將祭旗坡與威遠堡連上,卻是一條「斜邊」!
「我等於今日天黑之前是趕不到威遠堡的,須得在野外露營一夜才行,火篩卻能輕而易舉的便趕在我等前邊」,王睿眉頭緊蹙,搖了搖頭,「火篩不繼續追殺你,便是不願再行勞師動眾,他要養精蓄銳,今夜來襲我露營營地……」
眾人一愣,繼而又告恍然——咱王副總兵,當真是憑著些蛛絲馬跡,便能「決勝千里」了!?
「繼續趕路罷,既是知道了火篩打算,我等於露營之前,也不能露出絲毫異樣來……」王睿瞧著漫天雪花,吐出一口熱氣,馬鞭一甩,淡淡的道。
大雪仍在紛飛而下,轉眼間,冷杉蒼松都變成了瓊枝玉珂。榆楊換去了穿了一秋的樸素服飾,楓林則褪下了炫耀了小半年的火紅的長裙。玉蝶兒樣的雪花漫天飛舞,大地將剛披上的綾紗換成了毛衣。
黛色的蒼穹散下片片花瓣,似乎還帶著淡淡的清香。雪悠悠地飄著,將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於這銀妝素裹的天地之間,王睿領著四萬餘大軍像極了一條「銀蛇」,正逶迤而前。
高嫖嫖見著小方程安然無恙,心底也鬆了口氣,大軍悄然前行,他也「悄然」行至了小方程身邊……
「這一兩日之間沒見著你,又聽說火篩突然到了殺胡口,我這一顆小心臟便時刻都在惦記著你」,高嫖嫖裝出一副可憐模樣兒,湊近了小方程,「這回見著你毫髮無損,我也終於鬆了口氣……」
高嫖嫖跟著王睿去了祭旗坡圍剿達日阿赤,暫時離開了小方程那麼一丟丟的時辰——攏共才這麼一兩天,他這會兒逮住了機會,便來大倒他的「相思之苦」。
男人吶,花言巧語、甜言蜜語的一張口便能說出一大堆,當真不是什麼好事——能同你說,自然也能同其他的女人去說!
小方程歎了口氣,卻以無比複雜的神色瞧著高嫖嫖:「你吶,當真是當好生學學易瓜瓜……」
高皓明一愣——「好生學學易瓜瓜」,難不成是要學他的「愚蠢與醜陋」!?
可易瓜瓜的「愚蠢與醜陋」,當真是——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老子又是天生如此「俊朗與聰敏」,又怎能學上他「愚蠢與醜陋」的萬分之一——老子若是有他萬分之一的「愚蠢與醜陋」,便他娘是寰宇之中第二號最為「愚蠢與醜陋」的人兒了!
見他一副大惑不解的神色,小方程搖了搖頭,乾脆別過臉去——不再理他。
高皓明抓耳撓腮了一陣,見小方程不怎麼願意來搭理他,不由一急:「易瓜瓜那廝到底有什麼好,千瀨千尋看上他也就算了,可你竟還要我來學學他的『愚蠢與醜陋』?莫非你的口味也同千瀨千尋一樣,是好著『奇特美』這一口的?」
小方程一聽,氣得一夾馬腹:「滾遠點兒,以後別讓我再見著你……」
嘁!
你說「不見」就他娘的「不見」?
老子還用不用混了!
高皓明扭頭呸了口痰,卻也不追——他仍是沒弄明白小方程為何要他去學學易瓜瓜的「愚蠢與醜陋」!
他駐馬愣在原地,身後王花花的擔架卻停在了他身旁——王花花一臉鄙夷的瞧著他,良久,才冒出一句話:「蠢貨,你已經不用學,便已然能趕上瓜瓜的愚蠢了……」
高皓明一愣:「你他娘的沒事兒找茬是罷?」
「蠢貨,人小方程是在教你怎樣去追求她了,你他娘竟還不知道」,王花花仍是一臉鄙夷的瞧著他:「瓜瓜既丑又蠢,可千瀨千尋卻硬就是看上了他,你好生想想,難不成真是因為千瀨千尋好著『奇特美』這一口的?」
高嫖嫖愣了片刻,終於一恍,若有所悟……r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