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4-10-0717:48:11字數:3148
禮部尚書傅瀚,顯然是不願見著平江伯「蹲班房」蹲得像是在度假一般,他不但三番兩次遣人來「好意提醒」王睿要對平江伯「大刑伺候」,更是「古道熱腸」的建議王千戶大人「不能單聽嫌犯一面之詞」——其欲置平江伯於死地的「良苦用心」,由此可見一斑。
「金輔金公公,戶部侍郎許進許大人,幾位大人,也當是去向他二人問問北疆大同的實情才是……」「何別林」見王睿有動容之色,便趕緊再接再厲,為他「指明」案件進一步開展的另一個方向。
平江伯陳銳受命為靖虜將軍,充總兵官,前往大同禦寇時,太監金輔監軍,戶部侍郎許進提督軍務。
大明監軍制度,與總兵鎮撫制度相輔相成,形成於永樂初年,本以宦官監軍為主,至英宗正統初年,又出現了臣監軍系統,這二者相互制約互為補充,從而確保皇權對軍隊的絕對控制。太監金輔,戶部侍郎許進,便是弘治皇帝明面上派去「監視」平江伯的「金牌小臥底」。
王睿覺著已無這個必要,以他曾為游擊將軍的「切身體驗」以及對明史的一知半解,他認為平江伯所言多半屬實,他瞅著何世平,心底卻是在打著另外的算盤:「今兒上午才去問了平江伯,今兒下午這王八蛋便來了,且還像是親眼見著了老子同平江伯的對話一般,老子這千戶所內的嘍嘍們,是得換換血咯……」
王花花卻認為大有必要——他由牟指揮使手上奪回北鎮撫大權的願望十分之強烈,不願放過任何可抓住平江伯小辮子的機會,一心一意求證著弘治皇帝「辦掉」平江伯的「意圖」……
不出王睿意料,太監金輔的供詞,與平江伯沒有太大出入,區別僅在於他不似平江伯那般,能將大明邊軍羸弱的戰鬥力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倒是本著「知己知彼」的原則,根據「敵強我弱」的客觀事實,由另一個角度解釋了平江伯「令諸軍迴避」的原因:「韃靼大軍,弓馬嫻熟,號令統一,來去如風,極善野戰,他等深知自身優勢,鮮會下馬攻城略地……」
韃靼大軍繼承了蒙古弓騎兵這一強大的「裝甲部隊」特色,訓練有素、紀律嚴明、戰術靈活、智勇兼備,是一支令人生畏的旋風部隊——一晝夜可以機動兩百里,集火力、機動性於一體,他們在遠距離上用弓箭,等一旦衝進就是輕裝騎兵,這樣的能力不是一般部隊所能與之相較的。
他們還有一種被古羅馬人稱為「安息人射箭法」的戰法,即騎射者一邊奔走,一邊向敵人射箭(這種戰法又叫「曼古歹」)。這種戰術對騎射者的身體素質、御馬技巧、射箭技術以及戰陣配合、陣前指揮都有著十分高超的要求,不是隨隨便便的阿貓阿狗便能整出來的,其戰術精髓便在於一是能從遠距離上攻擊敵人,二是能持續不斷的攻擊敵人,三是不給敵人還手的機會。
這樣一支極具戰鬥力的軍隊,也有其軟肋——若是下馬作戰,進攻城池,則與一般軍隊毫無差別!
「我朝火器犀利,北疆一帶又大都城高牆厚,關卡固若金湯,平江伯『令諸軍迴避』,確是能以己之長,攻彼之短……」金輔能被弘治皇帝派去監軍,絕非偶然——這死太監,並非「軍盲」,對於行伍軍事,倒也確是有些見解。
百年以前,蒙古的騎射手足以使他們在野戰中戰無不勝,而在面對堅固的城牆時,蒙古人還有一種攻城利器,那就是從西域「進口」的回回巨炮,在這種超大型投石機投出的巨型彈丸面前,再堅固的城牆也和紙糊的沒什麼兩樣。
可惜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大明帝國先進的火器火炮,其射程與威力,已然遠遠大於回回巨炮,韃靼人在與明帝國的交戰中,遂逐漸棄而不用——用了也是在給明軍的操炮手做活靶。
若是以大明目前的衛所軍士,「恩軍」或是「長生軍」來與這樣一支靈活機動、來去如風、變化無常的騎兵隊伍進行野戰對決,無異於是在以卵擊石。平江伯「令諸軍迴避」,充分發揮明軍的火器優勢,躲在城牆背後用火炮火銃來招待韃靼人,確是無可厚非。
「金公公,可曾將你所說的這些,稟明過聖上?」王花花出言相問——平江伯曾言聖上知道北疆大同的邊軍「實況」,這他娘的,到底是真是假?
「我既是監軍,那自是得隨時向聖上報告一應實情戰況……」,金公公斜眼瞧著王花花,顯是對他這般「白癡」的問題十分之不屑。
弘治這王八蛋,到底想要干神馬!?
王睿愈來愈覺著弘治皇帝此舉,當不是表面看來的這樣,真是要以「怯懦懼戰」之罪將平江伯拿下了——於公於私於客觀事實,這個事兒都有點莫名其妙,直讓人摸不清他葫蘆裡到底賣的神馬藥。
「既是如此,那聖上為何……」
王睿尚未道完,金公公卻仿似知道了他的疑問,即行出言將他打斷:「聖上之意,我哪能知道。我不過是做本分事,說本分話,聖上的安排與決定,我要去想那般多做甚……」
這死太監,倒也不失為一聰明人!
王花花與王睿對視一眼,正欲告辭,金輔卻似有意又似無意,輕飄飄的冒出一句話:「當今天子聖明,明察秋毫,我等做奴才的,只需就事論事,做好自個兒的本分事,這總歸是不會出差錯的……」
神神叨叨,莫名其妙!
關鍵之處,就在於老子們現如今壓根兒就還不知道自個兒該怎樣去做咧,知道麼,死太監!
金輔能被弘治皇帝派出做監軍,他的級別地位實是不低,是以,他在宮外有自個兒的私宅,王睿與王花花向他告辭而去時,天色已黑,街道像一條波平如靜的河流,蜿蜒在濃密的樹影裡,只有那些因風雨沙沙作響的樹葉,似在回憶著白天的熱鬧和繁忙。
今日這一天下來,除了能基本確定平江伯的「令諸軍迴避」之舉,實屬無奈,當真也還別無其他突破與進展。
也難怪牟指揮使與保國公千方百計的叮囑王睿「不得動用大刑」——於公而言,平江伯那妖艷嬌嫩的身軀若是禁不起「大刑伺候」,一不留神鬆了口招了供,那他娘的不冤枉大了?於私而言,牟指揮使與保國公,多少也得給自個兒的小夥伴一些照顧不是?
弘治皇帝到底是想要把平江伯怎麼滴呢?
就他二人之間的關係來看,甭說平江伯沒有「怯懦懼戰」之罪,哪怕他當真是有這個罪,弘治皇帝也不見得真會來治他這個罪。
「終極小太妹」朱素慎曾言:「皇上著錦衣衛辦的案子,可從來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更不會只是想要拿掉一兩個大臣那般簡單……」
莫非弘治皇帝行此舉措的目的,卻是另有所在?
可他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才突然將平江伯——他最親密的小夥伴,這般毫無徵兆的拿下問罪了咧?
作為一名「公職人員」,最重要的就是得首先充分理解與把握「上級領導」(更何況這還是大明帝國的最高領導人)的「指示精神」,再根據其「指示精神」,來開展工作,可弘治皇帝就平江伯一案的「指示精神」到底是神馬,又到底是在哪裡?
在那希望的田野上?
「北鎮撫大人,一道去『蝶戀花』用頓便飯罷?」王睿一路苦思,抬頭見天色已晚,五臟廟又著實有些「咕咕」亂叫,便隨口「客氣一下」,出言相邀。
王花花仍是由人攙著前行,他也由深思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蝶戀花』還是甭去了,我還是回家吃飯,早些歇息算咧,明日咱倆再去一趟戶部侍郎許進許大人處罷……」
你不去最好,老子也只是隨便說說,還真怕你當真了咧——這廝,每回來了「蝶戀花」,都是撿最貴的菜、最好的姑娘來點!
這許進,難不成還能有甚不一樣的供詞?
但他身為平江伯此案的「目擊證人」之一,按流程而言,也確是應當去同他「喝喝茶,聊聊天」。
王睿點了點頭,見他一瘸一拐,一副十分吃力與痛苦的模樣,方才心頭一亮,瞬間醒悟:這王八蛋瘸成這樣兒了,就算是去了「蝶戀花」當也是「干」不成神馬了,老子還差點兒真以為他成功轉型為北鎮撫夫人的「好乖乖」了——「回家吃飯,早些歇息」!
念及此處,王睿嘴角又行飄出一絲賤笑,出於「揭人傷疤為快樂之本」的處世原則,他心頭一鬆,又隨口打起趣兒來:「鎮撫大人傷成這樣,尊夫人當是絕不會想到你還會再去逛『蝶戀花』的罷……」
「崩!」王花花突然止住腳步,一枴杖狠狠的戳在了青石板上,發出一聲脆響……
王睿嚇了一跳——老子惹他不開心了?
北鎮撫大人傷成這樣,其「罪魁禍首」是誰?竟還好意思反過來調侃「受害人」!?
王花花果然濃眉緊皺,黑著臉兒瞧著王睿:「你,說的這些,確是極有道理,快去給老子喊頂轎子過來……」
……
王睿目瞪口呆,這回是當真後悔起自個兒的「嘴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