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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9 一寸渾然(二) 文 / 糖水菠蘿

    大風捲著雪花,橫貫整座雪原,師父立在村口,目光穿過悠悠雪霧,望著遠處。

    我在他身後停下:「師父。」

    雪花在他眼睫上結了層冰晶,我勾住他的臂彎:「你生病了,我們回去。」

    他淡淡看我一眼,我輕輕搖他的胳膊:「好不好,師父。」

    他忽的問道:「徒弟,你怕不怕死?」

    「啊?」

    他咧開一個燦爛笑容,大袖一揚:「你看,要真出不去了,為師立在這兒擺個瀟灑點的姿勢,被凍成冰塊就不會爛掉了!」

    我彎唇一笑,他忽的伸出小拇指:「丫頭。」

    我愣了愣:「給我挖鼻屎?」

    「拉勾勾!」他沒好氣的說道,「你脾氣不好,師父現在也陰陽怪氣了,可咱師徒兩不能輸,來!」

    我伸出小指,他一把勾了過去,很神氣的說道:「咱得拿出當年對付那小王八的氣勢來!」

    我沒能忍住,弱弱道:「……可我們贏得少。」

    他眉梢一挑,我撇嘴:「而且,還是你把我嫁給他的,當初我都沒說要嫁……」

    他哼了聲,轉身進屋。

    我低眸看著他的兩個腳印,抬腳踩了上去。,m

    楊修夷,他一定會找到我們的。

    但在那之前若真撐不住了,孫深乘的話不失為一個好建議。

    肉能果腹,能驅寒,我們四人之中,我似乎是最好的人選。

    焚玉醉雲陣讓我不會餓死。重光不息咒讓我生生不息,所以這算不得是什麼捨己為人的壯舉。不過最經濟最實惠的做法罷了。可是……我歎氣,就怕師父他們要噁心死了。

    回屋後。師父已經睡了,孫深乘以臂為枕,臥在破舊的窗下,雙目怔忡。萍奴跪坐在一邊燒柴,眉梢眼角掛滿憔悴。

    我在她旁邊坐下,同她閒扯了幾句,然後閉目睡覺。

    又過去兩日,孫深乘望著萍奴和呆毛的目光越發如狼,師父身體不好。加上飢餓,脾氣愈加暴躁。萍奴刻意避著他們,時時如履薄冰。呆毛喜歡挨在我身邊捧著腮幫子長吁短歎,我問它怕不怕,它說它可以餓上一千多年,它擔心的是我怎麼辦。

    好在第六日,這樣絕望的日子終於接受。

    師父發了一頓大火,罵完孫深乘後來打我,我被打得不敢進屋。和呆毛一起蹲在村子的角落裡。

    呆毛用力拉它體內的繇蟲,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我則終於下定決心要拿自己的肉去熬湯,正拿著匕首比劃著割哪裡好時。遠方天幕下出現了一支浩浩蕩蕩的千人長隊。手握長矛,形容威武,一色的鎧甲軍裝。全軍約有四千多人,我活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架勢。

    別說是魔兵,即便在凡界遇上這樣的陌生軍隊。也沒人敢貿貿然上前求助。

    最後我和孫深乘打昏兩人,剝了他們的盔甲混了進去,第一件事是馬上偷乾糧和生肉讓呆毛帶回去給萍奴。而更令我們開心的是,走出這片行路障法的方法他們竟也懂,掌握之後我們尋隙離開,把盔甲還給那兩個已經被師父打腫了的魔兵。怕放了他們會立馬回去喊人報仇,我們只能押著他們一起上路。

    走到那支大軍腳步消失的雪地,師父雙手結印,打開一道界門,界門外同樣是銀山雪野,可卻能明顯感覺到巨大的不同,是一種生命朝氣。

    呆毛歡呼一聲,開心的撲到我懷裡,我亦喜極而泣。

    大軍踩過的雪地留下大片暗灰雪水,通往南方。

    我們朝東邊走去,不遠處的山坡下有一座小村,裊裊炊煙被風雪打亂,漫天舞來,似能聞到淡淡米香。

    此時此刻才終於有閒心問這兩個魔兵是什麼來歷,他們最先不願回答,被師父揍得體型翻倍後才終於老實。

    我遞給他們幾塊乾糧,個子略高的那個捂著臉,含糊不清的告訴我們,他們二人,一個是炎族,一個是澤族。他們這只近五千人的隊伍是一支僱傭兵,來自於三百多個魔族和魔獸,他們不屬於任何一個種族,誰價錢出的高,他們就賣命於誰。而眼下,他們要去賣命的是踏雪城。

    踏雪城三個字我聽著耳熟,應該就是不久前聽過的,卻想了好久都沒能想起在哪聽過。

    萍奴好奇問道:「踏雪城有戰事了嗎?」

    另一個魔兵翻了個白眼,口音有些古怪:「誰會沒事去打踏雪城,打得是玊挼古門,離踏雪城近了點,徐青那膽小鬼就怕得要死,所以就找上俺們了唄。」

    「對,他怕得要死。」那高個子魔兵忙道,「不止我們,他們另外又找了十幾支僱傭兵,聽說還花大價錢弄了六隻青蓮墨獸。」

    「何止啊,俺聽說他還有一支神秘大軍咧。」

    「除了我們好像還有援兵?」

    「是啊,俺也聽到了。」

    孫深乘淡淡道:「那你們不是佔便宜了,踏雪城請了那麼多人,對方打的又是什麼玊挼古門,這份佣金你們是白拿了。」

    兩個魔兵齊齊鄙視:「你懂啥。」

    萍奴問道:「你們知道是誰要打玊挼嗎?」

    「俺咋知道,不是被你們捉來了麼,反正不管俺的事,又沒仗打,俺就沒多聽。」

    「嘿嘿,我也是,反正沒仗打,我也沒管。」

    一個時辰後,我們到了村郊,我感覺差不多了,拿了一小袋乾糧出來,回頭遞給他們:「你們走吧。」

    兩個魔兵立馬興高采烈的轉身就走,孫深乘嗤笑:「說是好戰,喜歡打架,卻一點骨氣都沒有,被我們揍一頓就什麼都說了。」

    他倆腳步一頓,回頭鄙視:「俺們喜歡打架,可誰說俺們喜歡被打。」

    「就是,你們要不打我們,你看我們說不說!」

    孫深乘雙手抄胸,翻了個白眼。

    那個口音古怪的指指抱著我小腿的呆毛:「大姑娘,你這魔奴買來多少,不划算啊,送俺俺都不要,不中看也不中用。」

    呆毛咬牙怒目,他倆又鄙視了一番,然後搖著腦袋揚長離去。

    村子裡都是魔奴,有些是逃出來的,有些是主人戰死或者病沒了的。萍奴說她和木臣他們住的也是這樣的小村,不過是在離這很遠的嵯峨島上,由於我先祖給了他們一大筆影株,所以他們過得有滋有潤,即便是魔奴,卻過得比大多平民還要富裕舒愜。

    進村前我從雪地裡挖了好幾塊石頭擺陣法尋楊修夷他們,試了八種,皆毫無動靜,死氣沉沉。

    孫深乘讓我不要多想,說楊修夷總會找過來的,呆毛寬慰的拍拍我的腿:「主人,就算他死了,但你還有我呢,呆毛會一直陪著你的。」

    話沒說完就被我和孫深乘一起踢飛了出去。

    村子裡有些亂,幾戶人家正在門窗前敲敲打打,還有不少人在街上收拾桌椅板凳。

    師父拉住一個人問怎麼回事,他一臉憔悴的回答我們,已經快四個月了,他們時不時便不受控制的狂性大發,砸鍋砸鐵砸房子,有時連人都要砸。

    我想起滄市裡關在鐵籠中的那些魔奴:「是因為繇蟲嗎?」

    他哀歎:「對。」

    我垂頭看向呆毛:「你怎麼沒事?」

    它想了想,疑惑道:「我有事啊。」

    「嗯?」

    「你不是要去找琤琤嗎?」

    「啊?」

    「主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我完全不想跟它溝通了,轉向師父,拍了拍裝滿生肉的袋子:「師父,我們去換些粥湯來吧。」

    「嗯。」

    本以為用生肉換粥湯會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未想換粥過程全然沒有打聽事情來得那麼輕鬆。無論是誰,一聽我們想要熱粥,再溫和的笑臉也會即刻冷下去。

    我們猜測會不會是他們不喜吃肉,偏愛粥食,亦或者這裡米粒貴比千金,非生肉可比。結果循著最濃郁的一處粥香走去後,我們在一個院子裡發現了一口巨型鐵鍋,裡面熬煮的,正是濃稠的米粥。

    無數婦人在那邊忙活,將煮好的粥湯冷卻,然後同幾味不知名的藥草攪拌一起。

    我看向萍奴:「那些藥草……」

    「她們在做行軍食。」

    師父好奇:「行軍食?」

    「跟乾糧一樣。」萍奴輕聲道,「這些會被揉成小丸子,更易果腹和方便攜帶。」她轉向那口大鐵鍋,語聲難過,「若是要打仗,糧食準備不足,那些人就會逼迫附近的魔奴們為他們製作乾糧,不然……」

    我了然了,歎道:「既然如此,我們走吧。」

    轉身時聽到幾個婦人提到踏雪城,我不由好奇,望向一個老婦:「阿婆,這些是踏雪城要你們做的?」

    許多人朝我們望來,揣測狐疑的打量著我們,那老婦緩緩點頭:「嗯。」

    「離這兒遠麼?」

    「不遠。」

    孫深乘順口就道:「離的不遠還不如過來搶糧回城燒呢,他們要行軍糧是要去外邊打仗吧?」

    萍奴點頭:「應該。」

    孫深乘嗤笑:「得,那倆個傻兵有福了。」

    傍晚,我們在村西一個孤寡老人家中借宿。

    吃晚飯時發現老人坐在一旁啃樹皮草葉,師父起了惻隱之心,要我將生肉拿出一些來,蒸熟了去分給周圍鄰居。

    我和萍奴挨家挨戶的去送,結果在一戶人家裡遇上了兩個正在養傷的姑娘,姜蓉和陌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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