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紋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如似在杏月上披了層地衣。
我的手背被宋語掐出了血痕,遲松兒一臉肅容鎮定,握鞭子的手卻在輕顫。
我想將火盆砸到天英身上,但用盡渾身氣力都無法將神思凝集到一處。
「出來!你們給我出來!快出來!」
「不出來我把你們碎屍萬段!」
……
漸漸有血水從她的眼睛裡流出,而後鼻孔耳朵嘴巴,甚至指甲縫都淌出了血。
最後,她趴在我們的晶壁上緩緩的滑了下去,血水順著晶壁裂紋滲入,越來越多,終於砰地一聲,晶牆支離破碎。
「我殺了她!」
遲松兒舉起匕首跳過去,我忙道:「當心!」
天英忽的睜開眼睛,遲松兒大叫一聲,手裡的匕首頃刻融化,掌心被燙出濃烈的膿水血包。
天英一把擒住她的脖子,張嘴咬了下去,神態瘋狂的開始吸血。
我和宋語咬牙推著一旁的鐵架,終於,滾燙的火盆澆了下來,我撲去欲拉開遲松兒,卻晚了一步,她被天英拉進了頃刻沖天的火焰中。
宋語拉住我,哭道:「不要去了,來不及了。」
遲松兒在火裡『聲嘶力竭的慘叫,終於漸漸歸弱,直到無聲。
宋語趴在我肩上大哭:「松兒!」
我難過的摟住她,不知說些什麼。
火漸漸熄滅,剩下兩具焦屍,宋語擦掉眼淚,我拉著她:「很燙的。」
她搖頭,這時,其中一具焦屍忽的一動,我們嚇了一跳,宋語叫道:「她燒不死!」
天英道長緩緩挪動著身子,有星火從她焦黑的肉裡慢慢燃起,我拉起宋語:「快跑!」
沒跑多遠,一個身影從幽寂無聲的大殿深處朝我們飛來,小胖子背著林老前輩,一時身形不穩,單膝跪在地上,唇角胸口滿是鮮血。
我們忙將林前輩扶下,宋語替他診脈,我扶住小胖子:「你沒事吧,裡面發生了什麼?」
他擦掉嘴角的血,目光看向那邊的焦屍,擔憂的看著我:「你受傷了沒?」
心下一暖,我搖頭:「你怎麼會傷得這麼重,青顏……」
目光落在他的胸口,我一愣,抬起頭看他,他一把將衣襟拉好,撐地站起,我拉住他:「等等!」
壯著膽子,我解開他的衣襟,抽出一疊滿是鮮血的空白紙張,再熟悉不過的穹州梅花坊的生宣,低頭嗅了嗅,好多味道,有腐臭的綠人汁液,有酸壞的屍液血水,還有極淡極淡的杜若清香,那是豐叔特意調製的,獨一無二的……
我霍的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他捏住我的手,就在這時,一前一後兩個身影如流星縱空般躍來。
前面是青顏,一襲淺紋祥雲軟煙白衫,如墨的長髮披散在後,渾身素淨,不染纖塵,姣好美麗的容貌沒了溫柔祥和,相反帶著極重的戾氣。
後面是大胖子,沉著安定,古井無波,不見喜怒。
青顏在大殿中央落定,厲聲道:「楊隕!我說過,再給我十年!我在塵世六百多年早就活夠了,我不怕死!我只要十年,十年後不論成敗,我都放下屠刀,任你處置!」
大胖子淡淡的看著她:「你為什麼那麼信那個人的話?你在與虎謀皮。」
「信與不信我自有定奪,輪不到你置喙!」
「青顏前輩!」我上前一步,「青顏前輩……」
她轉過頭,眸色微微柔和:「初九,你怎麼來了。」
「前輩,你答應大胖子好不好,答應他們不要再濫殺無辜……」
「初九,蒼天不公,人世殘忍,這世間有何善惡可言,什麼是無辜,哪個人是無辜!」
我跪在地上:「前輩!大道理我不懂,我說不出來,我只知道我捨不得你,我不想看到你受傷害,我求求你答應他們!」
小胖子拉我起來:「沒用的,此事不止她一人。」
「不必多費唇舌了!」青顏一笑,森寒和絕決從她眸中滑過,她平伸雙臂,懸空浮起,聲音響在空曠蒼茫的大殿上,有著空靈回音:「楊隕,在外面我可能怕你,但在這祭英壇中,我八萬個孩子面前,真要鬥起來,我未必輸你!」
大胖子看著她:「的確,魚妖陰戾,在這類地方如虎添翼。」
「知道就好!」
一弧芒光從青顏手中擊出,大胖子迎身接招,剎那光影急轉,擊碎的流光如浮花銀蕊一般將大殿照的奇彩溢出。
繚亂瑤光裡,忽的聽到青顏前輩的悶哼,我心下一駭,這時大胖子從浮光掠影中懸起,沉聲道:「你可知最怕什麼?為什麼林兄最先想到要找天英道長來對付你?」
光影消散,青顏捂著胸口從地上站起,語聲悲悼:「我從未想過,林孚會真的對我下狠手。」
大胖子雙目微闔:「林兄若對你下狠手,他的元魄還會讓天英取走麼,可歎他這一生,愛錯了人,也信錯了人,若愛的是個平凡姑娘,何須這幾百年來的孑然孤寂,青燈殘影。」
語畢,雙手舉在胸前,沉聲念道:「十方四隅,今無壁泥山牆之阻,以靈薇之姿,循天行之周,引太極上古之氣,烈月明輝!」
一道刺目華光忽的從他身上向四面八方散開,小胖子極快摟住我的腰肢轉身,耳邊風聲呼嘯,衣袍翻飛。
靜下後,大胖子腳下大地漫出一片流藍清光,在大殿地上旋轉擴散成極大的一輪皎月,有翠煙清氣縈繞而起,清爽如似江上寒風。
一圈縈綠光屏拔地而起,沿著皎月邊緣將大胖子和青顏前輩環繞其中,美得恍如雲階月華之池。
然而,下一瞬,一場熊熊大火將一切美景覆蓋,小胖子鬆開我,我拉住他:「你……」
他回眸看我:「別怕。」
輕易掙開我的手腕,肥胖的身影快如驟光,縱身躍入了火海。
「楊修夷!」
眼淚湧了出來,我朝他們跑去,卻又被一道杏色晶牆攔住,我死命拍著晶壁:「不要傷害青顏前輩!師公!我求求你們了!」
「你,你叫他什麼?」宋語驚愕的抬起頭。
我害怕的蹲在地上,也許有些溫暖的感覺不一定就要有親有故。
比如我第一眼看到師父時,就認定了他一定會收留我,照顧我。
又比如我第一眼看到青顏前輩時,就覺得那麼溫暖和安定。
她也對我好,好的沒有由來,甚至於是寵溺。
我大哭著擦掉眼淚,雖然認識不過短短幾日,可我是多麼的捨不得她啊。
宋語拉起我的手,又問:「你剛才叫他什麼?!」
「哈哈哈哈!」
興奮的笑聲忽的響起,我們轉過身去,天英道長站在原地,雙手捧在胸前,兩團火焰自她手心升起,泛著瑩藍的光。
她望著那團火焰,笑道:「六百多年的魚妖元魄果然能助我過劫,你們那盆火燒的真好,哈哈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