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花戲雪,你可以打他罵他,交情好的話,稍微弄髒他的衣服也是沒事的。但若是吐他一身,還吐了兩次,那就真的是找死了。
知道踩到線了,我從醉酒中恢復清明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跑路,結果一激動,竟把自己困在了空凌**陣裡,頓時欲哭無淚。
他也知道我用了陣法,在原地來回晃悠了好幾十圈,惡狠狠的出言威脅我,要是再不出去就把我怎麼怎麼怎麼樣。
偶有人路過都先好奇的望來,看到他穿著白衣,大晚上一個人在草地上走來走去,情緒激動的在那大聲講話,馬上拔tui跑得遠遠的。不知道是拿他當神經病了,還是當鬼了。
酒意還未全消,幾日的江上行舟和今日的長途趕路,我已累得不行,反正空凌**陣沒有三天出不去,索性也懶得管他了,睡上一覺再說。
再醒來天邊日薄西山,起身活動筋骨舒展四肢,發現這裡是城門外,不知是東南西北哪個門,然人影如織,來往密集,比我那天來的那個城門要熱鬧上太多。
對於曲皓,我還是有些認識的。
中原大地幅員遼闊,疆土萬千,自古以來,天下版圖橫向以長流大江,臨塵江流為線,縱臥以紫桂襄嶺山脈,明/曲和風平為界,劃出了漢東九州,關東四州,關西三州,曲南七州,萍宵六州,漠北三州,塵東四州,共三十六州。
漢東九州為:柳州,清州,華州,益州,滄州,秉州,穹州,陳州,郴州。
這些我最熟悉不過,師父帶我雲遊天下,其實說白了就在九州里晃悠來晃悠去,鮮少出來。
關東四州為:崇州,江左,仄客,長明。
天下有七大城,其中有四城就在關東,除卻第一大城京城,還有康平,曲皓,何樂,都是最為富庶的都城。
狐狸說三年前有女人在曲皓以我的名義濫殺無辜,敢在如此大城造勢,想想也定是修為不凡了。
筋骨舒展得差不多了,我在地上坐下,支在膝蓋上托著腮幫子。
今年竟已二十二歲了,雖然不老,卻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雖然身上沒了濁氣,但不知有沒有留下後遺症,會不會影響我的壽命。而且書上說施那些邪佞的陣法會折陽壽,算算我已經施過了好幾回。最邪佞的是伶仃亡陣,然後是用碧兒的脊骨和血梵圖施加的九厄屍障,其餘雜七雜八分辨不清是善是惡的巫陣也有好多。要是我能活六十歲,這麼折扣打下去,也許三十歲就要英年早逝,翻眼蹬腿死翹翹了。
拿出青陽氏的玉珮摩挲著,上面的流雲紋章一直是上古巫族的代表,在巫書上出現的次數比我這輩子跟人打架的次數還多,上次佘毅掉的那塊木牌上也有,不過我在記憶中從來沒有見過,也許因為月家被逐出了悅氏,所以沒有資格吧。
歎了口氣,我實在想不出會是誰要把上古十巫趕盡殺絕一個不留。如此強大的勢力組織,為什麼師公活了五百年卻毫無所知,還有原清拾,這傢伙居然在四五十年前就出來殺人放火了,這混蛋究竟活了幾歲啊。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仰躺在地,幻想他最好是只千年王八,那樣楊修夷就好厲害,因為他們打過平手,他還刺過他一劍。當時楊修夷才十九歲呢,十九歲對千年王八,這魄力和能耐,哈哈哈哈哈……
自己把自己樂了半日,大笑過後長吸一口氣,這麼美好的男子,驚才絕艷,風華無雙,他愛過我,親過我,抱過我,我田初九此生真的值了。
又躺了兩日,沒事就睜著眼睛望著來往行人,有美女佳人,書生才子,扛刀俠客,錦衣達官和各色衣衫式樣的百姓平民。不時有許多攤販推著小車轱轆轱轆經過,燒鍋烤爐上騰起的白煙讓我肚子一直叫啊叫。
兩天時間終於熬過去了,從陣裡出來時天色大黑,藉著城牆上高掛的長排燈籠,我往城外南下的一條大河走去。
身上都是臭味,很想痛快的洗一個澡,站在河邊時卻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掉頭離開了。
摸著飢腸轆轆的肚子坐在一棵老榕樹下等花戲雪,怕他打我,特意做出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樣。因為演技一向不好,所以我提前演練,把自己噁心壞了的時候,一個女音響起:「小姐,那邊有個人。」
如果能不倚仗花戲雪,那自是再好不過了,我趕緊裝死。
半瞇起眼睛,藉著幽幽月光看到一個美人帶著丫鬟急急走來,丫鬟捂著鼻子:「小姐,該不會是死了吧,好臭啊。」
「別亂說,她還有氣,快去喊人。」
沒多久小丫鬟就帶著幾個fu人趕來,將我抱頭抱腳扛到了一輛華美的馬車上,往城裡趕去。
路上小丫鬟一直捂著鼻子嘀咕我怎麼那麼臭,牢騷發了一大堆,那美人忽的出聲:「那我們把她扔下去好不好?」
我心裡一愣,別是玩真的吧,被扔下去還不如自己走呢,正想著爬起時,小丫鬟搖頭:「不要吧小姐,那樣她會死的,你看她冷成了這樣。」
美人一笑:「那你就不要再抱怨了啊。」
小丫鬟聲音低低的說道:「就是忍不住嘛。」
我抿了抿chun,這位美人和丫鬟,我一定要請她們吃一頓。
進城沒有遇到多少阻攔,那美人掀開車簾露了個臉,守城侍衛便馬上揚聲開門。
巨大的城門緩緩開啟,在我們過後又沉悶闔上,緊而便是繁華錦繡,喧囂鼎盛的曲皓夜城。
馬車行了許久,在一處明亮大宅前停下,我被一個護院從車上抱出,進門穿庭過院走了好久,待到一處垂花門時,幾個fu人上來將我從那護院手中接過,足見這美人家門第森嚴,非尋常大戶。
由於身子太冰,在她們面前裝病完全不需要演技,一直閉著眼睛就行了。但到了澡房裡,我實在裝不下去了,伸手按住肚兜和褻ku:「……我自己來吧。」
一腳踩進浴桶中,熱烘烘的溫水頃刻把我包圍,身體冷熱交雜,一開始又癢又痛,再慢慢變舒服,到後來體內的冰冷竟把桶裡的溫水都給冷卻了。
擦乾身子穿好衣服,拉開房門聽到了無數驚羨的低呼,在一片誇我漂亮的聲音裡,我一下子飄飄然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美人出浴啊,我可是美人了呢,哈哈哈哈……
不過,飄了沒多久我就被人摁在了榻上,撿我來的那個美人捲開針帶,纖手一挑撿起一根,我沒看清怎麼回事她就紮在了我的臉上。打針准不准我說不上,但是速度好快,不一會兒就把我紮成了刺蝟。
我眨巴眼睛:「不是要望聞問切嗎?」
「嗯,你是怎麼受的傷?」
「……」
我繼續眨巴眼睛:「你不知道我受的什麼傷,你給我打的什麼針?」
她一笑:「別擔心,我沒有亂來,這套陣法幫你疏通經絡的,有益無害,你身體太冰了。」
我點了點頭:「我的身體沒什麼,已經習慣了,反正凍不死我。」
她揚眉表示詫異:「凍不死?這麼冰哪能凍不死?」
窗外的月光帶著枝椏樹影投射而進,有著柔柔輝se,也有淒淒冷意,我輕聲道:「我叫雪梅,你叫什麼?」
「宋吟。」
「宋……」我看向她,「這兒莫非是曲皓宋家?」
她正在整理針帶,抬起眸子看我,笑著說道:「我姓宋,這兒是曲皓,當然是曲皓宋家。」
「我指的宋家不是尋常宋家,應是最大的那個……」
她眸中光彩驟亮:「若你問的是曲皓宋庸,正是家父。」
宋家果然是大世家,整座府宅佔地極廣,宋吟所住的吟秋閣已夠得上我三個二一添作五了,而據照料我的那個丫鬟說,這卻是府中最小的一個院落。接下去她告訴我,宋庸共有十九個子女,七個姨太太,我當場腦袋充血,險些站不住腳。
雖然知道世家大戶都是妻妾成群,可是十九個真的太可怕了。當初我還有股要把他宋家全家當廟像供起來的衝動,在這麼龐大的數量面前,我默默打了退堂鼓,還是乖乖供奉宋庸一個好了。要是十九個都差我去當年做馬,那我田初九這輩子連睡覺的時間都沒了。
問小丫鬟討要了筆墨紙硯,我在窗前站定,望著天邊行雲,良久,終於下好了決心。
研磨提筆,許久未寫字,筆端不由自主的發顫,數個時辰過去後,我推開桌邊滿滿的紙團,輕歎了一聲,落款收筆。
信是給師公的,我是個倔強執著的人,頑固的連自己都討厭,一向認準了一個理無論別人口才多好都說不通我,除了師公。心裡的困惑矛盾複雜和痛苦,也只有他才能替我開解,無須多深奧難懂的話語,他說的任何話我都會聽。
當初從湖底破水而出時,想過連師公也不去找的,但花戲雪和宋閒知道我活著了,與其讓他們去說,倒不如我自己來說,躲躲藏藏再無意義,只會傷害那些愛我的人的心。我什麼都沒有了,唯剩他們,怎能不好好珍惜。
坦誠,坦白,坦然,這是師公教誨的待人之道,雖做得不夠,但未曾忘過。
將流喑紙鶴放走,整理了一下容妝,對著鏡子照了照,覺得得體了,我看向小丫鬟:「我想拜見你們老爺,煩請通稟。」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