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戲雪的修為遠在女鞏下,自然不能跟她正面交鋒,但是他輕功超然,靈巧閃避的速度令女鬼拿他無可奈何。而且,到底是狐狸出生,論起狡猾誰能比及,女鬼的聲東擊西,欲擒故縱,苦肉示人都被他一眼看穿,甚至還能將計就計,尋得空隙跑去給女鬼來個反攻。
當初我問過他何以輕功這麼好,他很是臭屁的跟我說天賦異稟他也沒辦法。後來一次吃晚飯,喬雁做了好多雞腿,他吃的一高興,漏嘴說出他輕功之所以那麼好是因為當年還沒成人形時攪了一個雞窩,被一隻輕功超高的雞妖活活追殺了四年。當時我和宋十八笑得肚子都快破了,我說難怪你老是喊看不順眼的女人為「雞妖」,原來是因為這個。十八則笑他,一隻狐狸被雞追成那樣,祖上十八代竟沒一個氣活過來打你,真是福大命大。
這些年都在循環著死去活來,沒有其他經歷,所以六年前的記憶在我腦中仍是這麼鮮活,如今回想才恍然發覺,十八竟已死了六年了……
從蒼涼的回憶中拉回思緒,抬頭看向狐狸,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雨勢急促的高空中追逐。他將女鬼引往那些清心陣,女鬼卻不上當,以各種氣韻狠戾的術法流光擊毀了那些不堪一擊的陣法,濺起的煙塵如秋水長風,倒也能消去她不少戾氣。<
待靠近伶仃亡陣時,她再度擊出玄光,撞在紫色晶壁上,迸濺出四散流螢,一片繚亂。
我舒了口氣,總算是引過去了,頓時揚聲道:「狐狸,九星結!」
他旋即轉衫出,被女鬼輕而易舉的躲掉。
「張凌萬滿,快把所有的九星珠都扔出去,扔中她就能讓她魂飛魄散了!」
女鬼怒目朝我瞪來:「魂……飛魄……散?」
那自然是假的。魂魄這種東西哪有這麼好飛好散,無非只是想拖延時間和轉移她的注意罷了。
我朝伶仃亡陣望去,瓢潑雷雨中,紫紅晶壁上的濃色還在緩緩凝結,這龜速!心中暗暗揪心,我對花戲雪大喊:「狐狸,隔空移物!」
他點頭,將被女鬼躲掉的所有九星結再度移起,從四面八方朝女鬼攻去。
我從包袱裡拿出削成七星天兆的木刺,眼看欽明七俠的天羅陣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卻在這時。極快閃避的女鬼忽地發出一聲狂暴的吼叫。空中疾飛的九星結盡化為煙塵。
我們齊齊摀住耳朵,頭痛難耐,花戲雪因神思未能收回,被震落在地。旋即一道流光衝他疾去,擊破他倉促間架起的紫色屏障,撞在他胸上,他忙以劍支地,穩住身形,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
「狐狸!」
「花戲雪!」
我和宋閒疾奔而去,宋閒執劍躍起,攔住女鬼的攻擊,我扶住花戲雪:「狐狸。你怎麼樣?」
他跪坐在地,渾身被雨水浸濕,鮮血模糊在嘴角和衣襟,如雪地開出的胭脂,這種時候還能妖嬈至此的人。天下也只有他花戲雪了。
他抬起眼睛,黑色瞳眸變為流螢深紫,聲音聽得出受傷不輕,語調卻在強裝無事:「我沒事,陣法怎麼樣了。」
容色蒼白成這樣,怎能沒事,我在他週遭擺下滌塵陣:「你好好休息,不要說話。」
他拉住我:「死猴子,她似乎有急事,脾氣太過焦躁,你別去……」說著想要強撐起身子,卻又跌了回去,看這模樣,怕是元神都給傷到了。
我歎道:「四百多年的修為果然厲害,哪怕消去一魂一魄也能像碾死螞蟻一樣碾死我們。」
「是我低估她了。」
「沒事,狐狸。」我從他手裡抽出胳膊,「我捉過那麼多隻鬼,對布控全局很有經驗的,你放心。」
說話間,那邊宋閒也受了重傷,欽明七俠全都撲了上去,這七個傢伙果然不賴,竟真將女鬼網在了天羅陣中。
我鬆了口氣,按照原先的計劃,把她裹住拋向伶仃亡陣,再將我手中的七星天兆刺入她的眉心,就此大功告成,但接下去的一幕卻令人始料未及。
一陣刀光映著雷電而過,白大頭猛然躍起,暴喝一聲後對著女鬼的腦門猛地砍下。
沾過蒼羽草的大刀砍中女鬼,極強的白煙和女鬼體內的黑霧盤旋而出,縱然在滂沱大雨裡也嗆鼻的難受。
我驚在原地,這幫傢伙,他們幹了什麼蠢事!
再度被激怒的女鬼發出尖聲咆哮,臉上的黑色流紋愈甚,蜿蜒噴張,攀滿了白皙秀臉。天羅陣被震碎,眾人摔落在地,各負重傷。緊而女鬼凌空伸爪,沒有陣法保護的白大頭頓時不受控制的朝她飛去,我們齊齊失聲大叫:「不要——!」
已經來不及了,血肉被強硬撕開,血柱噴薄,隨著淋淋大雨染紅了我們腳踩的土地。
女鬼轉向張凌,再度伸手,數道劍光忽的衝她擊去,宋閒以劍指她,語聲不屑:「我已找出了你的破綻,有能耐再過上幾招。」
說完朝我看來一眼,我領會,忙擦掉臉上的雨水朝伶仃亡陣跑去。
長風呼嘯,雷聲轟鳴,萬物森寒一片。
在閃電白光裡,宋閒的身影如疾風搖曳中的清竹,雖俊挺筆直,卻給人以搖搖欲墜,隨時都要倒下的感覺。
女鬼應了他的邀戰,被他步步引了過來,待到了我看中的角度後,我極快移起滿地的石子沖女鬼砸去,同時以困陣和護陣圈住了宋閒,他回頭大喝:「田姑娘!你在做什麼?」
我看向他:「你身體不行了,我不能讓你有事!」
語畢,握緊手裡的東西,女鬼擺脫亂石後果然伸手抓我,在脖子被她掐住的一瞬間,我也將九星結拍在了她身上,旋即拉住她的胳膊縱身往伶仃亡陣摔去。
落陣第一件事就想將七星天兆刺入她的眉心,但她身手更快,先一步翻身壓在了我身上,掐住我脖子的手陡然使勁,卻沒辦法將我撕碎。
這時看到我手裡的木刺。她極快拿住我的手腕,以狠勁一掰,骨骼碎裂聲清脆響起,痛的我淚如雨下。
「你……對我……做了什麼?」她望著自己的手,臉上如虯枝籐條的黑色流紋像退潮般散去。
我冷冷一笑:「斷了你的邪佞法術,看你怎麼猖狂!」
「不可……能!」
我從地上掙扎爬起,望向掉在她身後的木刺,神思無法凝集,連隔空移物術都用不了,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比出一個起招式。我道:「現在的你就是一個廢物。我一掌就能把你拍死。」
話雖說的不可一世。但其實沖剛才她捏碎我手腕的手法就可以看出她的功夫身手是遠在我之上的。
她瞇著眼睛盯住我,忽的身形掠來,抬手就是一記狠辣的手刀,我側身迅速避開。她緊而又攻擊我的左肩,彎指成爪,我躲無可躲,脖頸被她抓裂,頓時血噴如泉。
她稍有鬆懈,應是以為我必死無疑了,就趁這功夫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仰頭朝她鼻子撞去,同時一步上前。彎身抱住她的小腹,將她放倒在地,伸手就要去拿木刺時,她反腳勾住我的腿,借力從我身下滾走。纖腰一扭,從地上跳起。
不等她站穩,我翻身橫腿掃去,她靈活避開,但沒能避開我的第二腳,頓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想是常人都不會這麼幹,因為皮肉摩擦實在很痛,而且要是不小心扭到了骨頭,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決鬥裡,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可我不是常人,她哪能料到我會來這麼一招,神情茫然的朝我看來。趁她呆怔之際,我撲去撿起七星天兆,她卻忽的說道:「你……有……重光……不息……咒?」
身子一僵,我回過頭,詫異的看著她。
她從地上爬起,我忙舉起木刺:「不要過來!」
她幽咽道:「你也有……重光……不息咒?」
「也?」
她淒淒一笑:「我……以前……也有。」
我說不出話,愣愣的睜著眼睛。
「你……姓……什麼?」
我謹慎的後退,她看著我:「你……姓什……麼?若是……青陽,有可……能是我的……後人。」
「我姓月。」
她垂下眼睛,沒有說話,我咬著唇瓣,想忍,沒能忍住:「那,既然你有重光不息咒,你怎麼會年紀輕輕的就死掉?」
她抬手解開衣帶,忽的一頓,轉頭看向陣外:「那……些男人……在陣外看……得到……嗎?」
我點點頭,她垂下手,悲哀道:「我好……久沒人……說話了,聽我……說話很難……受吧?」
「你傷在了何處?」
「腰……斬。」
我瞪大眼睛:「腰?」
「你……呢?」
忽然覺得那麼冷,徹骨冰寒讓我一時說不出話,她舉步朝我走來:「你知……道我……怎麼死……的麼?」
看她身體完好無損,我猜道:「是被活活餓死的麼,或者精元修為透支而亡?或其他上古巫……」
說至一半,她忽的眉眼一厲,撲來奪走了我手中的七星天兆,並衝我脖頸橫刺而來,倉促之間,我只來得及舉起左手防禦,頓時被極尖的木刺削去了半邊手臂,痛的我慘叫出聲。
第二道再度劈來,我側身避開,怒上心頭,一把拿住她的手腕,想也不想,張口咬了上去。
她以鬼魄成形,**極為不易,且沒有那層黑霧罩身,被我這麼一咬,疼痛比活人更甚。
我「呸」的一聲吐掉這口苦澀酸臭的皮肉,順勢奪下她手裡的木刺,她極快揚起一腳,狠狠踢來,木刺墜地,插在了濡濕的地面上。
我抬腳奔去,頭髮被她抓住,我反手也抓住她的頭髮,抓的比她更狠,撕拉硬扯將她的上半身都打彎了下去。她橫腿掃我的下盤,兩人齊齊滾地,又是一通亂打。
混戰之中,她佔了上風,極快往木刺爬去,我死抓住她的小腿不放,她狠腳踢來,踢得我腦袋嗡嗡直響,七竅流血。
這時看到她臉上的黑色流紋再度攀援,我心裡大叫不好,那麼幾個屍蕊完全支撐不了陣法多久。
她又踹來一腳,我嘔出一口鮮血,揚聲大喊:「狐狸,別用劍,用屍蕊!」
她回過頭去,就趁這功夫,我猛地撲了上去,她回神後立馬掐住我的脖子。我掰不開她的手,抬手給了她好幾個耳光,她不為所動,反而加重手中力道。
我被窒息的快要昏闕,這時感應到陣法漸漸變得羸弱,她臉上的黑紋也在由暗轉明,我忙試著凝結神思,將掉落在地的九星結移來。
九星結對常人是為一種困陣,對待法力高超者卻只能令他們僵持一瞬,但這一瞬足夠我用了。
九星結貼上她時,我大喝一聲,曲腿撐起上身,使出渾身解數按住她的臉門,將她往身後的木刺上一掌拍去。插在地上的七星天兆頓時穿透了她的眉心和我的手掌,她因劇痛而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我從木刺上拔出自己的手,尖銳的頂端掛著一串血珠,滴落在女鬼臉上,滑過她的黑色籐紋,妖艷如花。
渾身氣力像散盡了一般,我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這時衣袖一緊,她拉著我,圓睜著雙目,痛苦的說道:「幫我……去山上放……一個人,求你……了,我其實不……想他……死……」
我冷冷看著她,她將一塊玉珮艱難塞到我手裡:「這個……還,還給……他……求你……」
清脆鳴聲乍響,陣法破裂,急衝而下的大雨將腥味和屍臭衝散。她的身體漸次透明,最終化成了雨霧江煙,隨風消散,在天地間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