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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隔日莊園(一) 文 / 糖水菠蘿

    一個被喚作黃嬸的婦人給了我一件乾爽的衣衫,在游姑娘的房內換好後,我無意中瞄到梳妝台上的菱花鏡,頓時再移不開視線,震驚的難以言語。

    鏡中的臉膚白如玉,欺霜賽雪,一雙娥眉形似盛春的彎彎柳葉,色如煙染的遠山黛澤。那雙烏黑雪亮的眸子常在夢裡見過,總是伴隨著月牙兒纖長捲翹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和我傳遞著喜怒哀樂。

    我愣愣的望著這雙眼睛,她也愣愣的望著我,眸色訝異茫然,卻連迷離的眸光都這麼漂亮,如雲深水闊,附著絕佳的神采氣韻。

    微顫著手,我難以置信的朝鏡子走去,捧住自己的臉頰。這張臉雖未見過,卻並不陌生,有月牙兒的眉眼影子,有父親的神采飛揚,有母親的絕世風韻,還有姑姑的高雅清然。

    我緩緩摸向耳際,貼著下顎弧線滑向脖頸,摩挲許久,確信沒有摸到那層薄薄的紋線,不是人皮面具。

    「月牙兒……」

    我喃喃的望著她,伸手觸上鏡中的眉眼,所有的記憶似乎都頃刻明朗,風馳電掣般在腦中疾閃而過。爹爹娘親的音容笑貌,日常生活裡的嬉笑怒罵,村中古樸的木院建築,還有姑姑抱著我,溫柔的在我額上落下一吻,哭著告訴我,為了保護我,要用上古之巫為;我布罩濁氣,用的,是我父親被天尊翠珉劍震碎的模糊屍骨。

    我的這身濁氣,竟是父親的血肉所罩……

    房門被猛然推開,游姑娘不耐煩的踏入:「喂!敲了半天的門都沒有反應,你死了啊……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擦掉眼淚,我回過頭去,望著她,搖了搖頭:「我沒事。」

    她盯住我的臉,目光歎羨:「你到底是什麼人啊?尋常人家可出不來你這麼漂亮的姑娘。」

    我吸了吸鼻子:「尋常人家?」

    她走到圓桌旁,為自己倒了杯水,端起來煞有其事的說道:「是啊。一般有權有勢有財的人都會找漂亮的娘子,生出來的兒子又繼續找漂亮的娘子,一代一代傳下來,那些有權有勢有財的人的後代就越來越漂亮。當然,尋常人家也不是沒有漂亮的,但像你這麼好看的肯定沒有,你說吧,你到底什麼來頭?」

    我頓了頓,皺眉道:「你說的很對,可天下大多廣積聚者。遺子孫多為禍害。錦衣湯匙出生的子弟。少有守財之才。放古望今,窮可延綿子孫,富卻難過五代,而這些錦衣玉食者一旦從高處摔下。便是連市井鄉民,尋常百姓的謀生之力都不如。此時男的多為乞丐腳夫,女的將以聲色示人,他們的後代還不是淪為了尋常人家?」

    她表情僵化,像吃了蒼蠅一般,愣了愣,頭疼的搖了兩下:「你這人怎麼這麼能說會道,我發現我實在說不過你,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聊幾句麼?」

    我微微一頓。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確實話多,像被傅紹恩和師父同時上了身。

    別過頭,望向鏡子裡的自己,眨巴兩下眼睛,忽然就明白了過來。

    白玉為巫器中靈氣最強的器引。而安生湖最為盛產的便是白玉,想是這六年來我的濁氣已被白玉淨化了。如今沒了濁氣,我不僅恢復了自己的容貌,連帶神思都清澈明朗,一片純淨。

    低眉看著自己的手,以前師父怎麼都教不會我的那些基本拳腳功夫,也被我無意中用了出來。當初練了那麼多遍,以為學不會,沒想竟都記住了。

    游姑娘放下茶杯:「跟你說話,你在想什麼呢?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什麼名字?

    我摸著自己的臉,初九是我的生辰,每年生辰時望雲山上都會溢滿臘梅清香,那是我心中最眷戀的場景,尤其是梅林下白衣如雪的玉笛少年,白璧無瑕的俊容總要裝出一副清狂不屑的模樣。

    這個彆扭的少年,他凌寒如雪,卻馨香如梅,想著他,我微微一笑:「我叫雪梅。」

    「雪梅?」

    「我生辰在臘月,出生時開著很多梅花。」頓了頓,我看向她,又一笑:「你這裡還要不要人手?我留下,管我三餐就行。」

    從房門踏出時,陽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溫暖,週遭忙碌的人繼續忙碌,只是目光常常不經意間便凝在了我的臉上。

    跟在游姑娘身後,被她帶去後院,路上她回頭道:「你真的不要工錢?」

    我點頭:「莊園裡的那些姑婆們也是自發來的,幫助這些災民只是盡心,如果要工錢,那太不義了。」

    她咬了咬唇瓣:「其實我是想要你伺候我姐姐的,她身體太累。」

    「我可以幫忙照顧她。」

    「幫忙照顧跟伺候畢竟不一樣,你沒發現你這個名字就挺適合當丫鬟的麼?你爹娘取這名字的時候,說不定就料到有這一天呢?」

    「……」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會不會說話的。」

    「要不你再想想,我給你再加些工錢?」

    我搖頭:「我做不來溫順乖巧,任打任罵的丫鬟。」

    我說的只是實話,丫鬟是領工錢的,要是做得不好或小姐不順心,挨打挨罵都只能忍著。但我這臭脾氣,只會誰當我小姐誰倒霉。可這游姑娘卻非要認定我出生名門,頓時不屑的撅起嘴角,低聲咕噥:「都淪落成這個模樣了,還裝什麼清高自傲,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錦衣玉食的大小姐啊。」

    不過不出多久,她便對我刮目相看,不僅她,連帶後院所有第一眼看到我,就對我頗為不屑的姑婆們都紛紛驚詫。

    一到後院,我最先是跟幾個姑婆一起燒水煮碗。因我不怕熱水,這碗被我刷的很快,著實為她們節約了不少時間。之後是洗衣服,同樣要用熱水泡上一遍。再接下去,不管是刷地擦桌,還是清理死過人的房間,於我都不算難事。不過也有例外,就是縫補衣衫。

    自以為神思清澈了,做這個也能得心應手,沒想穿個針線便快把自己穿成了鬥雞眼。張二娘看不過去,笑著替我將線穿進了針孔中,我卻在縫衣衫時又丟了人,不停的戳到自己的手,最後認清現狀,我真的不是這塊料。

    將這不知是誰的衣衫隨手拋下,我起身道:「我去燒水煎藥。」

    走遠了聽到她們開始議論我,說我長得國色天香,細皮嫩肉,沒想到這麼能吃苦,真是個好閨女。

    在後廚的爐灶前坐下,她們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嘴角禁不住揚起一個笑,原來神思清澈後真的能耳聰目明,那以前在二一添作五時,我動不動就在湘竹面前說楊修夷的壞話,豈不是都被他聽得一清二楚了,那時的他那麼喜歡我,一定會很鬱悶吧。我幾乎隔三差五就要說他一句,連被蚊子咬了一口都要怪到他頭上,他真是無辜。

    斜靠著泥牆,望著爐灶裡的火焰,心裡那塊被刻意隱藏的柔軟部分在悄然瓦解,待我覺察到時,臉上不知何時已濕漉一片。

    忙了一天後,回到房間裡休息。中午黃嬸領我來時說這兒剛死過人,問我怕不怕,我自然是不怕的,欣然接受後將它裡裡外外一番收拾。這將是我以後的房間,我終於不用風餐露宿,漂泊流浪了。

    躺在床上,抱著久違的軟枕,可以踏實的睡上一覺應該盡快入眠,但心緒卻在此時又翻滾如潮,以至於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迷迷糊糊終於睡著了,卻沒多久就做了一個夢。

    夢裡陽光溫和,風清雲舒,我穿著淡紫流紗曳地長裙,依偎著楊修夷的胳膊走在鋪滿鮮花錦布的大街上,沿路人們都在衝我撒花瓣扔糖果,有些甚至熱淚盈眶的在鼓掌歡呼。

    我抱著楊修夷的胳膊興奮的直晃:「快看,我說我是大美人了吧,我們兩個就是天作之合,你快親親我,我們很般配的。」

    他伸手在我鼻子上輕刮了一下,像從誅神殿出來的那日清晨一樣,寵溺的說道:「哪家的美人,這麼不懂矜持。」

    ……

    醒來時望著古舊木窗,心裡酸成一片,還以為死後重生的心境會不同往昔,沒想還能做這種天真幼稚的夢。可,也只能是夢了。

    若我七年前就恢復了這個面貌,那該多好,他會不會也像那些人一樣,為我的容貌驚歎?

    想像他將目光凝在我的臉上,雙眸如似一潭化不開的濃墨,把我的五官在他心底繪成畫卷,永遠鐫刻,不會忘掉。那於我真的是無上的幸福和美妙。

    可惜,只能是想像,他見過的美人那麼多,怕是早就見怪不怪了。

    更可惜,世事總不隨人意,我和他,應是再無見面的可能了。

    窗外的天幕剛剛泛白,便有人輕叩我房門要我起床幹活。

    抱著木盆去後院打水,阮娘和黃嬸立在側門外,像在等人。待我洗完臉回房時,門外來了一隊馬車,許多強壯的男人來回搬著物資。

    昨日聽她們閒聊,知道有人在接濟這兒,便多看了兩眼,腳步不停。

    待走遠後,忽的聽到一個熟悉的女音大喊:「小姐!」

    趵趵跑步聲傳來,我的胳膊被人往後一拉。輕鳶抬著眼睛,眸中的欣喜在看到我的臉後如海浪般褪去:「對不起,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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