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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雨夜(一) 文 / 糖水菠蘿

    這人要麼是瞎子,要麼腦子就是被死役給嚇傻了。

    但他傻,不代表我就可以無恥,意思意思在包裹裡只拿了幾塊雲片糕,道謝後朝宋十八她們走去,乾元星陣上顯示很近,實際卻走了將近兩個時辰。

    一路上我在心裡不斷對自己念叨皮囊都為身外物,再醜還能丑到哪兒去,這下別人想不記住我都難……抱著視死如歸,看淡人世的滄桑和壯烈心態鼓起勇氣走到她們跟前,兩人過的真好,竟在吃烤雞,嘴角一片油漬,身旁一堆骨頭,看到我後目光發愣。

    我從師父身上學的最好的就是他的架勢,於是我雙手負後,舉目望向天邊,像水性淡泊的高人那般,用仿若能將世間一切堪破的嗓音低沉道:「不必這樣看著我,權當我長了一個豬頭吧,但其實天地萬物都為平等,人最注重的還是內在之美,若無質實之心,嬌容花貌也只是一……」

    如我往昔打斷師父那般,宋十八也將我打斷,罵了我一句神經病後,將油膩膩的匕首遞來:「我就說了沒事吧,自己嚇自己,害我們在這兒白白擔心兩天。」

    單薄刀片中倒映出來的臉清湯寡水,眉目尚算清秀,但毫無特色可言,我卻再熟悉不過,正是我那張掉落人群便難尋蹤跡的路人面孔。?我呆了許久,熱淚盈眶,歡呼著跳起:「我變回來了!我變回來了!」

    一個精瘦黑影抱著一堆雜草出現,見到我冷冷一哼:「又不是變成大美人,高興成這樣。」

    「古謄?」我看向宋十八,「這小子怎麼在這?」

    「他受他們囑托來找我們的。」

    「他們?」

    「就是你師叔祖和獨孤大人。」

    我微微一頓,斂回心神,在她身邊坐下:「怎麼回事?城裡出事了嗎?」

    她點頭:「聽這小子說城裡憑空冒出了八百多個死役,他們見人就咬。殺也殺不掉,現在已經死了四千多人了,獨孤他們都在三千莊呢。本來那晚派這小子來找我們,結果他在路上被十幾隻死役追住沒來成。幸好當時我們來這了。」

    我越發不解:「那祝翠娘為什麼說他們被困在了望鄉石陣裡……」

    「興許想將我們引來這裡好躲過城裡的死役?她不是捨不得你死麼?」

    輕鳶搖頭:「怎麼可能,她想的可是把我們都殺了,把小姐擄走,哪裡會這麼閒。」

    我前後想了想:「可能她真的以為他們被困在了這裡,結果卻沒有……」

    宋十八咬著雞腿:「你是說她的同黨失手了?」

    我沒有說話,心中將這幾日的困惑一一總結,總覺得有許多古怪之處。一是祝翠娘怎會知道我知曉她的存在。就算我牛皮吹上了天,更大幾率也應被當成招搖撞騙,混吃混喝的江湖騙子,我又不曾主動招惹過她。

    二。她知道楊修夷的厲害,想要害他一定會有萬分準備,比對付我這種小嘍囉要嚴正許多,可這望鄉石陣根本就是個純淨仙瓊,毫無陷阱暗道。更容不下邪魔妖術,難道她根本就沒來過這裡。

    三,她的玄術雖然厲害,可並未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怎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將我和楊修夷的陣法巫術全給破掉。這是我最最難以想通的地方。

    輕鳶忽的說道:「對了小姐,有一件事要跟你說一聲。」

    「嗯?」

    「……我們對楊公子撒了謊。」

    「啊?」

    她緊張的說道:「我們沒敢進去裡面找你,也不放心把你一個人扔在這,所以我讓古謄用紙鶴跟楊公子說,說是你貪戀這裡好玩,暫時先不回去,到時候你別穿幫了……」

    我笑了笑:「你做得好。」現在情形楊修夷他們一定忙壞了,如果被他知道我走丟了,真是給他添亂。當然,我猜想她們不敢說實話的原因是怕被楊修夷罵,上次在太乙極陣裡,楊修夷怒罵宋十八的畫面我可歷歷在目。

    說話間起了大風,天色昏沉黯淡,黑壓壓的烏雲愈聚愈多,似要倒下滿盆大雨。

    古謄剛將火堆點起,抬頭望了一眼,怒罵:「媽的,怎麼就要下雨了!」

    我道:「還升什麼火,要在這裡過夜不成,快走啦!」

    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楊修夷,想他想的快要瘋掉,迫不及待就想見到他。城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獨孤濤一定會拉著他忙東忙西,我要去陪他,幫他排憂解難,為他煮茶洗衣做飯按摩捶腿,把尋常人家妻子會做的都做一遍。

    古謄不悅道:「走什麼走!你沒看到天色黑了麼?」

    我「切」了一聲,轉身拉起宋十八:「那我們走,你也想壞獨孤大人了吧?」

    她撇撇嘴角:「我想他幹嘛?」

    我嘻嘻一笑:「口是心非!」

    輕鳶幾步跟上來:「小姐,等等我!」

    我頭也不回,道:「自己跟上。」

    語畢,後腦一痛,一塊石頭驀地砸了過來,古謄暴然大喝:「你這女人,就仗著自己有個身份了不得的男人胡作非為任性刁蠻,你不知道天色晚了麼!幹嘛拖累別人?」

    忽然發這麼大的火著實嚇了我一跳,我們回過頭去,他那張黝黑精瘦的臉青筋都爆了出來,像要把我吸血啃骨一般。我撿起他扔來的石頭砸了回去:「你腦子有病啊,我惹你了!」

    他躲開我的石頭,暴然跳了過來,一把掐住我脖子將我摁倒在地,宋十八和輕鳶都愣了,回神後將他扯開:「古謄,你在幹什麼!」

    我隔空移來許多石頭,往他身上砸去,他力氣忽然大得嚇人,一把將她們甩開,又撲了過來,甚至跟我一樣隔空移起石子砸我。

    四人撕扭拉扯許久,停歇後發現混戰裡我們用石子亂打亂砸,竟誤打誤撞擺下一個玄牧輪陣,將我們完全困於其中。

    輕鳶將古謄拉到一旁,我發洩般的對陣壁又踢又打,氣得五臟六腑都在發疼,最後惱怒的坐在地上,真是想宰了他的心都有。

    宋十八將古謄罵的狗血淋頭,罵累了回頭道:「媽的,這小子精進的也太快了。」

    我吸了吸鼻子:「十八,我什麼時候仗著楊修夷胡作非為了,不管有沒有楊修夷,我一直都是這個脾氣,他那張嘴巴一定吃了大糞,對不對?」

    「不用理他,以後有的是機會教訓他,初九,這個陣法怎麼辦?」

    我踢了一腳陣壁:「用仙逆花粉泡水,可以馬上破掉,沒有的話,只能等上四個時辰。」更慘的不是這個,我頓了頓,「它不能阻擋外來之物。」

    「啊?什麼意思?」

    已經不用我解釋什麼意思了,巨大的雨點在我說完話後就傾盆砸下,宋十八低呼一聲,捧住腦袋,「初九,你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只能被淋個通透活活凍死。

    玄牧輪陣在巫書上是最具特色的困陣之一,相傳是西南和東北那些遊牧民族專用來放牧所用,五百年前三國大亂之時傳到了中土,被廣泛用在軍/事囚禁上。該陣法與其他困禁之陣最大的區別在於,它內裡出不去,外面的人卻能輕易進來,當然,進來的也是出不去了。

    也正因它有這個特色,所以常被一些心理變態的貴族子弟用來取樂,比如將一個奴隸困在陣裡,再放進去一隻猛虎……總之,巫術在世人眼裡邪惡陰毒,主要都得歸功於這些擅於「另闢蹊徑」的瘋子。

    不過玄牧輪陣流傳當世甚少,因為它的石頭擺法很複雜,就算依著圖譜也很容易擺錯,我們能在誤打誤撞中將它擺出,真是奇妙。

    輕鳶又過來幫古謄說話,說他只是性子急,只是心直口快,只是脾氣不好,古謄冷笑著將她拉開:「不用跟她說這麼多。」

    哈,弄得我想聽一樣,我譏諷的看向他,卻在瞅到他的笑時驀地感到一陣寒意。

    雨水越下越大,凍得身體快要僵掉,心下思緒卻在不斷的翻滾整理,我擦掉臉上冰冷的雨水,覺察有什麼東西就要浮出水面,一躍而出時,一聲極為耳熟的女音軟軟響起:「嘖嘖嘖,被困在了這裡,好可憐吶。」

    我抬起頭,是個陌生女人,撐傘而來,身段軟如水蛇,豐腴娉婷,五官生得不錯,只是面色略有些泛黃,毫無生氣。她抬步跨過陣法,掩唇輕笑:「田初九,你不認識我了麼?」

    雖是不認識,她身上的敵意和殺氣卻很強烈。宋十八警惕性的上前一步,攔擋在我面前:「你是誰?」

    她微微抬傘,一雙眼睛睨向宋十八,打量幾眼後停在我臉上,又一笑:「幾個月不見,你怎麼變成了這副鬼模樣?」

    終於聽出了聲音主人是誰,我心下一沉:「你,你是君琦?」

    她在臉上輕摸了兩下,語聲冰冷道:「拜你所賜,現在每一個星期就得換一張死人面皮,還是你好呀,就算容貌被毀也能自愈。」

    我驚恐的看著她:「……你怎麼會在這?」

    「可不止我。」她轉身望向身後,揚聲道,「怎麼,現在步子倒放慢了,你心心唸唸的小賤人可就在這裡呢。」

    我看向她身後,雨簾裡緩步走出一抹秀頎身影,墨衣長衫,週身蘊著淡紫微光,這層微光讓他衣袂臨風招展而不被風雨打濕,他越走越近,俊朗眉目在天地昏沉的光線裡漸隱漸出。

    我不受控制的腳步後退,原清拾露出燦爛白牙,微微一笑:「月牙兒,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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