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活人驟然不見竟沒有引起這群人的恐慌,他們罵罵咧咧幾句,回去香案前坐下,邊生火邊大聲聊天,掏出乾糧在那啃著,不時剔牙挖鼻屎,甚至大咧咧的伸手撓襠部……
我拍拍小牧童嚇傻的小臉,他終於回過神,不等他開口,我先說道:「千萬別怕!我是以前跟一個神仙學過法術,不是妖怪。」
他傻愣愣的望向波紋迭蕩的陣法晶壁,再傻愣愣的朝我望來:「神仙?」
「嗯。」
「那這是仙陣?」
我不多解釋,從包中拿出乾糧給他:「餓了吧?吃吧。」
他搖頭:「我已經吃過東西了。」
「瞎說,東西都被人搶走了。」
「那飯團是準備給姐姐的。」
「給我?」
「嗯,因為你給了我花糖……」他雙手搓在胸前,「那薄荷花糖很貴的,爺爺說過不能平白受人恩惠,所以……」
我心下感動,抬手敲在他額上:「你這小孩真不懂事,這寺廟荒涼枯敗你也敢來,要是今天我沒在,你就被這幾個壞人給捉走了。」
他委屈兮兮的癟起嘴,我微微歎息,剝一顆脆糖塞入他口中:「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但以後不要這麼善=良,這個世界壞人很多的。」我指向陣外幾個高聲談話的男人:「他們就是壞到骨子裡的。」
剛轉過頭去,將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便忽然聽到一個熟悉人名。我不由一愣,豎起了耳朵。
「你說什麼?衛真回來了?」
「嗯,聽說還傻了,腦子不大好使。」
「啊呸,這狗雜碎回來也興不起什麼浪了,禾柒門早名存實亡了。」
「要不,咱哥幾個去瞅瞅?聽說還留著不少好貨,隨便搶一件都能賣不少銀子。」
「要去你去,鬼才樂意去送死,衛真腦子壞了,功夫可還在呢,一撕就是一顆人頭,記得赤銅縣那瓊英三匪首不?聽說現在成瓊英三無頭了。」
「蠢!明的不行,你不會來暗的?找幫人聚一塊兒鬧鬧事,他衛真勁道再大,能撕幾個?」
「找人聚一塊兒?你不知錦龍堡也攪和進來了?聽說黃大霸在前日辭城商會上當眾宣佈,要將他小女兒嫁給衛真呢……」
衛真要娶媳婦?這是怎麼回事?他目前還是傻大個一隻,哪個不長眼的父親會把自己閨女嫁給他,這是腦袋被按水缸裡淹壞了麼,這下郭丸子那小廝不得樂成一朵向日葵了?
……難道就是郭丸子按的?
我再度心煩意亂。夏月樓至今下落不明,她身上有避塵障,我每日擺乾元星陣都尋不到她,一方面心急如焚,擔心她處境,另一方面卻不得不馬不停蹄往辭城趕來。而衛真這邊似乎更加複雜,其實先前郭丸子一番話以及衛真的殘暴行徑,我便猜到他未癡傻之前絕對是個凶悍人物,但萬萬沒想到他在益州這邊名號居然這麼響亮。
我朝切靈陣晶壁望去一眼,愈漸琉璃溢彩,這意味著陣法就快要破裂,我和小孩要暴露了。
我略一思量,抬手解下發繩,將頭髮一頓亂撥,再從包袱中拿出好些器材。不管如何,眼下當務之急是將這夥人趕走。其實這幾個人我並未放在眼裡,以我的巫術對付他們完全綽綽有餘,可那些害人的巫術多半陰損,不好掌控,我總怕會鬧出人命,萬一搭上自己,那太不划算。
小牧童怯怯道:「姐姐,你在做什麼?」
我拿出古靈牙,催動它發出幽綠螢光,然後用頭髮吊在下巴處,並將其掩蓋好,邊說:「姐姐出去趕他們走,你先躲著。」
之所以想到扮作女鬼,除了跟此時此景環境氣氛有關之外,更重要的是,我實乃裝鬼嚇人的高手。
最成功的一次是在秉州,當時師父帶我去探望他的故交好友風華老頭時,路經采月城,恰好遇上一老道在一街口吹噓其本領高超,隻手便可翻雲覆雨。本來自吹自誇不算什麼,可他卻將我師公師尊一通言語羞辱,說他們徒有虛名,不過名號好聽,實則一堆爛泥。他說話順溜,口才太好,罵人時旁徵博引,引據典故,將圍觀眾人逗得哈哈大笑,我也笑得前仰後翻。唯一板著臉的是我師父,他氣得吹鬍子瞪眼,說非要修理這老道一番,而且因我笑的合不攏嘴,便將這「好差事」強塞給我。但人家武功玄術皆在我之上,我能做什麼?唯一想到的就是靠我的一身濁氣,帶上一大堆抵禦玄術的護身結,跑去裝鬼嚇他。結果我真成了,我演繹了史上最難對付的千年厲鬼,將這老道嚇得尿了褲子。事後才知道,師父當時義憤填膺不是因為師公師尊被羞辱,而是因為這老道沒有連他一起罵進去,他覺得被人看不起了……
準備好一身行頭,擺了個隨身而動的三元乾坤陣。我從陣法裡鑽出,直接以隔空移物術將香案上長滿霉毛的擺件盡數移起,全朝這些人身上砸去。他們大驚,紛紛跳起,轉目朝我望來,有兩個當場大叫。
我用刺耳尖銳的聲音說道:「哪來的小雜毛?敢到姑奶奶這兒撒野?都給我滾!」
我本以為他們會奪門而出,嚎叫潰逃,最不濟也會縮在偏殿角落兩股戰戰。可我沒想他們在短暫驚惶後,竟立刻跳到一個高大男人背後,那男人雙手舉刀:「你,你不要過來!哥幾個不是沒有捉過女鬼,你要再過來,老子讓你灰飛煙滅!」
我哼一聲,摸出袖中竹筒暗器,一下子發出去兩波。這人身手不錯,當即飛耍刀鋒將銀針擋開,並極快提刀在手心一抹,沾上他的血後「嘩」一下朝我甩來。
他身後眾人齊齊大喊:「砍中她!砍中她!」
我:「……」
大刀確實將我命中,可惜我有三元乾坤陣。但聽一聲金屬交鳴,疾飛的大刀撞上陣法晶壁,被瞬間反彈回去,幾個旋轉後豎插在香案上,頗有氣勢。
他們同時發出失望的哀嚎:「唉!」
我拋出一個圓結,暗唸咒語,鼓脹的結形頓時爆裂,白色藥粉噴灑,如雨花飛舞,將這五人淋了通透。他們僵愣原地,下一秒驀地紛紛扔掉武器,伸手在身上四處亂撓,像猴子一般又跳又叫:「好癢!」「癢死老子了!」
我隔空抓來一把大刀,衝過去裝作要砍人:「都給我滾出去!」
他們邊齜牙咧嘴的撓癢,邊死皮賴臉的不肯走,東躲西藏躲著我,大罵:「她不是女鬼!」
「女鬼哪會用癢藥和暗器!」
「就是個死女人!快把她殺了!」
「媽的,老子好癢啊!」
這時有人伸手指向我背後:「快看!又他媽出來一個!」
這聲東擊西的把戲我用多了,比我裝鬼嚇人用的還頻繁,我怎會上當,我用刀背拍那人的胳膊,又揚腳踹他屁股:「你滾不滾?」
他當真在地上滾了兩圈,抓的脖子都出血了,苦著一張臉:「我滾了我滾了,你給我解藥吧!」
我伸腿在他身上亂踢,預備將他踢出大殿,這時神思猛然一顫,一陣戾氣陰沉籠來,我大驚,真的有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