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陳素顏就差人送了頭髮過來,當真按照我說的法子去處理了。
楊修夷坐在我旁邊,忍不住問我:「你又安的什麼心?」
我將頭髮泡在白莧水中,灑了兩勺鹽巴進去,邊搓邊道:「總不能讓人白砍一根手指吧。」
「那你也不能騙人家。」
我瞪了他一眼:「憐香惜玉啦?」
我這人向來有一算一,有二算二,欠不得別人,受不得好處,但同時也不容別人欠我、虧我、害我。陳素顏今天剁了我的手指,這筆賬我怎麼可能就此算了。
楊修夷淡淡道:「我從不做憐香惜玉的事,因為會忙不過來,為了不厚此薄彼,乾脆一視同仁,一個都不管。」
「好像全天下的美人都眼巴巴的瞅著要你疼愛似的。」
他哼了一聲,眸中自大不言而喻。
雖然這一點我極不願承認,卻也不得不認同。楊修夷的這張臉確實很討人喜,眉清目秀,英氣俊俏,放在人群裡面扎眼的很。加之他背後盛大闊極的家世背景,對他投懷送抱的女子早已不是一支營隊可以比喻。
我同他在山上呆了六七年,算是一起長大,一直對他的容貌沒什麼別的看法,也就那樣,一張嘴巴(兩隻眼,用手指抵著鼻孔往上翻,照樣像豬頭。但出山後,在市井百態,眾生面相的襯托下,我才頓悟,發現他真是少有的好看。
而我的臉,清湯寡水,屬於那種就算被人看上十遍也能回頭就忘的長相。
楊修夷有段時間成天擠兌我,說我跟湘竹走一起,她是小姐,我如丫鬟。他還建議我落草為寇,佔山為王,去幹殺人放火偷雞摸狗的勾當,就算有漏殺的目擊者,再次見我也不一定能將我認出。絕對不能浪費我這張得天獨厚的路人臉孔。
可惜我身上被人下了符咒,不能殺生,不然我鐵定第一個就拿他開刀。
我將頭髮反覆揉搓,灑了少許仙逆花粉,氣味頓時又鹹又香,聞著難受。
楊修夷問:「你想怎麼做?」
我說:「砍她手指是不可能了,讓她做幾天噩夢好了。」
「我不是指這個。」
「穆向才麼?」我頓了頓,「我還沒想好,這山下不是有句話叫寧毀一座廟,不拆一樁婚麼。」
「既然知道,為何接下這單生意?」
他還敢跟我提?我目光如刀,狠狠的剜著他:「還不是你幹的好事,我要不接這個單子,我在這裡就沒法混下去了。」
他冷冷的看著我:「你當真要等夢裡的那人?你真的確定他存在?」
我愣了愣,猶豫的點頭。
其實傻子都看得出來我有多麼的不確定,可那有什麼辦法,我要想找到父母,要想知道身世,要想解開身上所有的疑團,我只能在這裡等。
楊修夷一雙烏黑的雙眸朝我望來,語氣頗為不屑:「然後呢?等到了就嫁給他?與他雙宿雙飛?」
我很慎重的想了想:「他要是長得好看,我就嫁,要是長得醜……」
他一口打斷我:「停,好像人家非要娶你不可。」
「那又怎麼樣?只要我看中了,我死乞白賴也會求他娶我的。」
「你還要不要臉了,長得就不是女人了,骨子裡就不能女人一點?」
我低下頭輕聲道:「我本來也算不上女人……」一個沒有葵水,無法生育的女人算什麼女人,我這麼古怪的身體可能連「人」都算不上,應是個怪胎……
他靜了好半響,目光移向我手裡的木盆:「陳素顏這單子你打算怎麼對付?」
我停下手裡的話,若有所思:「其實,我想了一個辦法。不過得靠你出力,畢竟這禍水是你引的。」
他眉心一皺:「關我什麼事?你自己拿東西砸我,難道我要乖乖任你打砸不成?」
「那你幫是不幫?」
「哼。」
我提高音量:「姓楊的!」
「說說看,我考慮考慮。」
我豎起兩根眉毛,凶狠的說:「什麼叫考慮,這事你一定要幫,不幫也得幫!」
他不耐煩的點了兩下頭:「好好好,你說吧。」
「嘿嘿。」我把手在裙子上隨便一擦,搭在他的肩上,「本小姐決定派你出馬把陳家小姐追到手,從源頭上解決問題,徹底斷了她對穆曲公子的念想!」
他臉色一沉:「什麼?」
「那陳家小姐花容月貌,又是個窈窕淑女,家世也不俗,人品是有那麼一丟丟的小問題,但是心智絕對的超然,對待穆向才的這份癡情,你作為男人就不羨慕麼?要是你把她追到手的話,嘿嘿……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呀?聽我說,你不要垂頭喪氣,這是好事,我會幫你的。這事要是成了,你們花好月圓,穆向才那對也安然無恙,我也保住了名聲,剛好一舉三得……你別走,給我坐下!雖然你的才貌可能比穆向才差了點,但沒關係,次品也是有他存在的價值的,以我的三寸不爛之舌,陳小姐退而求其次也是有可能的……啊!」
半響,我從地上灰頭土臉的爬起,揉著被他踹得生疼的屁股,衝著他的背影大吼:「楊修夷!」
於是,晚飯上我們勢不可免的又發生了大戰,我把一鍋飯朝他頭上摔去,他靈巧的躲開,凌空一揮手,大碗肉湯朝我撲來,我往旁邊一跳,剛進門的豐叔遭了秧。接著是鍋碗瓢盆,桌椅板凳,連縮在角落裡觀戰的老鼠也被我們當了武器。
鬥到最後,又是以我戰敗而告終。
我氣喘吁吁,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鍋蓋朝我飛來,毫不客氣的掄到了我的臉上,我慘叫都來不及叫出就四仰八叉的倒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