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最後一抹昏暗的夕陽,張逸夫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坐在路旁的樹坑邊,捂著腿默默抽泣,哽咽。
「我擦……不是吧,有這麼脆弱……」
張逸夫再次一陣惡寒。
「喂……」他走到那個身影前,蹲下身子問道,「不至於吧……」
「……」夏雪看見張逸夫,第一時間扭過頭去,擦了把眼淚,抱著雙膝道,「你走……別看我笑話。」
「不是……咱們要哭也找個沒人的地方,一會兒大家都吃完飯出來了,看見調度局一姐在這兒哭,影響多不好。」
「你走……」夏雪聞言哭得更厲害了。
「你誤會了,我剛剛跟華長青聊了,那傢伙是個老憤青,在美國呆煩了,這才出來那些言論的。」
「不可能……他都博士畢業……當上高級工程師了……」夏雪的面色不禁有些動容。
「嘿嘿,知人知面不知心。」張逸夫調笑道,「那傢伙其實是爭不過印度人,又不願意給美國佬舔腳,這才回來的。」
「你這話……用的都是什麼噁心的詞……」夏雪聞言終於勉強笑了一下,擦著眼淚道,「總之我不會管他說什麼,我一定還是要出國的,不親眼看見,我誰的話都不信。」
「等你拿下簽證再說吧。」張逸夫藉機扶起夏雪,「在那之前,你得先在部裡混好了,打好基礎,這段工作經歷也是將來出國的寶貴資歷。」
「用不著你說。」夏雪哼了一聲,擦拭去眼淚道,「看來你也出風頭了,華長青跟你同桌吃飯。」
「呵呵,還成吧,你那邊怎麼樣。」
「自然是鎮住他們了。」夏雪頭一揚,賤氣又甩了出來。
「鎮就鎮吧,早點回家,我明天一早還得找你送禮呢。」
「送禮?送什麼禮?」
「嘿嘿。」張逸夫說著,從兜裡掏出了一個鋼筆盒,「咱廠的大禮,派克鋼筆!要送你們局兩位領導,還有你。」
「我?」夏雪驚到,「怎麼還有我。」
「這不是我幫你爭取的麼!」張逸夫調侃道,「我說我有個同學在調度局,表現出色,領導您要為未來投資,多送一支筆,多一份情!」
「真是無聊……」夏雪瞥了一眼鋼筆,嘴硬道,「真的是派克的?」
「那還有假?」
「我先收了。」夏雪眼疾手快,一把搶過鋼筆,就此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看在筆的面子上,你明早找我,我帶你去局長的辦公室。」
「哈哈,多謝!」張逸夫看著夏雪這次輕快的背影,不禁歎道,「搞什麼清高,到底也是個俗人!」
這年頭,派克鋼筆當真好用,價值剛好,沒有到行賄的程度,同時又實用,又上檔次,簡直是神器。
張逸夫本來琢磨著,夏雪這傢伙八成不會收,便乾脆自己切了回家給老爸,現在這算盤算是空了,夏雪也俗啊!就是個見好東西眼開的小姑娘而已!
張逸夫隨即又歎了口氣,但願夏雪能早些想明白,就算真的出了國,也不要搞得遍體鱗傷才是,這傢伙雖然又臭屁又俗,但還是有可愛的一面的。
他慌忙搖了搖頭,你娘的,張逸夫,你在想什麼不靠譜的事情。
懷著如此複雜的心情,張逸夫再次不告而歸,搞得張媽媽不得不出門買魚,也不管兒子已經吃過飯了。
衣錦還鄉還談不上,但終究是混得不錯就對了,跟老爸報報喜,陪著喝兩口酒,聊聊最近的成績,還是哄得他很高興的。
令張逸夫開心的是,自從上次自己強行介入後,姓宋的再也沒找過老爹麻煩,也許是自己淫威使然,也許是郝帥那邊幫忙了,都無所謂,別受委屈就對了。
家和萬事興,只有這樣,張逸夫才能踏踏實實地走下去。
一切的路都鋪好了,就剩下達標了。
…………
次日,張逸夫拎著鼓囊囊的公文包,開始了第一次業務員送禮生涯。第一站是華北電管局,由於早早跟郝帥打好招呼,這一路也甚是順利,郝帥領著張逸夫一個辦公室一個辦公室的跑,張逸夫報上來頭,寒暄幾句,送出鋼筆,對面客氣客氣也便收了。
實際上,這也算是中層的小小福利了,大多數技術口、調度口的幹部,沒有任何灰色收入與油水,唯有下級單位每年送上一些小小的禮品,才會讓他們有當幹部的感覺,回家才好在媳婦或老公面前神氣一番——這是某某單位送我的禮。
鋼筆雖小,卻滿足了人的虛榮心與成就感,確保了來年工作的安穩順暢。
正事兒忙完,張逸夫又藉機去郝帥辦公室坐了坐,閒聊之下才搞明白,現在郝帥在電管局主要做繼電保護管理工作,所謂繼保,就是對各種電力設備的保護,無論是架在高空的高壓輸電線,還是城市內裝備的變壓器,風吹雨打之下都存在著無數的故障危險。而此時繼保工作的主要作用,就是通過繼保裝置,做到第一時間發現故障設備,並自動將其快速隔離,確保將故障控制在最低的影響範圍內。避免發生大的事故。
這部分工作,在宏觀戰略上依然有著明顯的自動化傾向,因為電力設備故障要求在100毫秒左右切除,這一點靠人力監控不可能達到。根據電氣量變化,準確判斷故障位置、迅速執行跳閘指令,切除故障設備,這屬於一系列複雜的邏輯控制,在系統內是一個技術性較強的專業。
搞繼保,還是有其前途所在的,這方面將來一定有大發展,郝帥這條路沒走錯,只是這部分工作很累很滿,不如混個閒職吃餉錢來得舒服。也不知是郝帥父親指點的,還是郝帥自己力求上進。
想到此,張逸夫不禁又摸出了一盒鋼筆。
這三十盒禮品鋼筆中,實際上有三四盒的富裕,已備不時之需,張逸夫這次也乾脆徇了個私,也順便塞給郝帥一盒,讓他回家孝敬老爹,算是小小報答了一次之前事情的恩情。
郝帥只感覺,在基層電廠就是爽,連張逸夫這等技術員都有支配手上資源的權力,而自己混機關,什麼事都要請示領導,就算是領導要調動資源,也要轉一大圈,麻煩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