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根台腳步停了下來,卻沒有轉過身,那女人說道:「我要和那日松百夫長說幾句話。」巴根台回過身,看了那日松一眼,那日松面色如常。他說道:「你留下吧。」那日松立正說道:「是!」
巴根台走出房門,把門掩好。瑪蒂法正在門外,她問道:「是條大魚?」
巴根台點點頭,說道:「看樣子,和咱們分析的差不多。那日松在裡面,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瑪蒂法說道:「把她交給我們吧,我們更有經驗。」
巴根台說道:「會交給你們的。但是在這之前,我們要掌握我們要的東西。」
瑪蒂法嗔怪的說道:「你還是不信任我們。」
巴根台沒有說話,走了幾步,說道:「一會兒那日松出來,你和他一塊到我房裡,再議。」
瑪蒂法芳心暗喜,起碼她可以參與到他們特種兵最高層的秘密裡了,巴根台已經對她有了初步的信任。
半夜時分,瑪蒂法和那日松來到巴根台下榻的房間,那日松一臉憂色,瑪蒂法卻興高采烈的樣子。巴根台一擺手讓他們坐下,問道:「她說了什麼?」
那日松說道:「她說她能送我們一件大富貴,條件是保證她父親和叔父的生命安全。」
巴根台說道:「辦不到!我們可以答應饒他父親一命,但是蒲察七斤必須死。」
那日松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可是這件事牽涉太大了,她說她能讓金人遷都,拱手讓出黃河以北!讓我們不戰而勝!」
巴根台和瑪蒂法眼睛亮了,瑪蒂法說道:「她胡扯,死到臨頭了還在耍花槍。」
巴根台示意那日松繼續說下去:「聽聽又有何妨?」
那日松說道:「她說你說的不錯,她正是提控宿直將軍蒲察六斤的女兒,大名統軍使蒲察七斤的侄女,她最清楚金國朝廷的內幕。
她說衛紹王得位不正,群臣大多不服。他本是章宗皇帝的七叔,章宗皇帝駕崩的時候雖然沒有子嗣,但是賈妃、范妃都已經有了身孕。章宗皇帝的本意是讓他暫攝皇位,等賈妃、范妃誕下皇子,就讓位。但是衛紹王在一些大臣和內宦的支持下,先毒殺了賈妃,又逼范妃墮胎,出家為尼,坐在皇帝的寶座上不下來了。這在金國的權貴中不是秘密,這讓群臣如何心服?
恰巧蒙古攻金,金軍屢戰屢敗,衛紹王的權威越發不穩,群臣怨言極大。不得已,衛紹王提拔了上京路的徒善鎰和陝西路的完顏綱進京,進入尚書省,鞏固權位。但是這些人,和那些不太擁戴衛紹王的人,就有了矛盾。我們控制了霸州,截斷御河,中都有支持不住的跡象。獨吉思忠南下,和大名軍的北上,實際上朝廷意見是不一致的,很多人並不贊同。
右丞徒單鎰、左丞完顏綱、左諫議大夫張行信等人主張據守燕京中都,與蒙軍決戰城下。原西京留守紇石烈執中、繡局直長完顏丑奴、武衛軍鈐轄烏古論孛剌等人,覺得河北、山東等地已經殘破,無兵無糧,人民皆叛,中都已成孤島,難以堅守。因此主張暫撤到南京汴梁,依托黃河與蒙軍作戰。
衛紹王本來就是個糊塗蟲,沒啥大主意,群臣意見不一,他更是頭昏腦脹。西京大同不戰而走,衛紹王只得罷免了紇石烈執中,徒單鎰這些主戰的人趁此機會,鼓動皇帝殺了紇石烈執中,執中自然恨徒單鎰等入骨。
我們蒙古大軍撤走,主戰的和主撤的兩派已經勢同水火。衛紹王耍小聰明,他一面起用了主戰的獨吉思忠,一面又起用了主遷的紇石烈執中為權副元帥,領武衛軍5千人駐中都北。他也是在觀望,看看形勢再說。」
即便是瑪蒂法是札八兒火者最親信的人,但是也不可能掌握這些金國朝廷內部的最隱秘的事情。她靜靜的聽著,盤算著如何利用這些戰略情報撈取好處。
那日松繼續說道:「執中是個粗鄙武夫,驕橫跋扈慣了,在軍中親舊同僚甚多,現在又掌握了兵權,自然想法甚多。獨吉思忠兵敗身死,主戰派牽制他的軍事力量不存在了,以蒲察柳眉判斷,他有很大的可能發難。」
巴根台問道:「如何發難?」
那日松頓了頓,說道:「執中他們想捉住衛紹王謀反,殺了徒善鎰,張行信等人以洩舊恨,另立支持南渡的皇族當皇帝!」
眾**吃一驚,這可是個驚天陰謀啊!在座諸人都是背後下刀子的思維方式,如果執中的陰謀得逞,等於蒙古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了黃河以北廣闊領土,2千萬的人民。蒙古的實力會成倍的提高,而且不用付出什麼代價,天下有這麼容易的事兒麼?眾人簡直不敢相信,他們有這麼好的運氣。
良久,巴根台從幻想中清醒過來,說道:「沒有那麼簡單吧,紇石烈執中的5千武衛軍固然善戰,但是他們駐紮在城外。當年我們3萬蒙古大軍圍攻中都數月不下,何況是他的兵,他哪裡敢動手。即便是他攻下中都,殺了衛紹王,如果軍隊都不服氣,他扶持的皇帝又豈能坐住江山。他不是傻子,這事兒不容易。」
那日松說道:「當時我也這麼問她,她說這正是她要送我們的大富貴。她的父親蒲察六斤,和她的叔父蒲察七斤,都是當年和執中一起對宋作戰的將領。清口之戰,正是他們一同血戰淮河,攻克淮陰,進圍楚州。都是一個大鍋裡吃飯的同僚,交情非同一般。我叔父之所以執掌大名軍,也是因為執中是前任大名統軍使,經他力薦才坐上了這個位置。
而她父親蒲察六斤,正是值宿將領,掌管宮城諸門宿衛。而拱衛直指揮使司所部,皇帝的3千親衛騎兵,殿前都點檢司的精銳,都已經在丁村之戰被打殘了。可以說皇帝直接指揮的部隊,已經損失大半,只
只有蒲察六斤所部毫髮無損,如果他投降紇石烈執中,那麼衛紹王性命休矣。如果再加上大名軍的支持,天下誰還能與他抗衡?
但是蒲察兄弟還在觀望,還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雖然他們和紇石烈執中交情匪淺,雖然他們對衛紹王也很不滿,可是這畢竟是弒君殺駕的大事,不是靠交情就能決定的。但是她蒲察柳眉是這兩兄弟的唯一親人,只有她,能說服她的兩位長輩,幫助執中,起兵謀反,誅殺皇帝,南撤汴梁。」
「一派胡言!」
「她要什麼?」
瑪蒂法和巴根台同時說道,讓那日松一時不知回答誰。瑪蒂法說道:「這是騙孩子的把戲,無非是花言巧語,讓我們放她回去。她去說服她的親人?笑話。一旦她脫離我們的掌控,她幹什麼就由不得我們了。」
巴根台卻說道:「她一個女真貴婦,總不會白白為我們蒙古做什麼。如果光是為了他們蒲察家活命,我們不可能信任她。」
那日松滿臉通紅,懦懦的說道:「她說她要嫁我為妻。」
巴根台和瑪蒂法目瞪口呆,這比聽到金國的高層內鬥還要震驚,一個金國權貴之女,居然要嫁蒙古軍人!瑪蒂法忽然哈哈大笑,笑的花枝亂顫,前仰後合,指著那日松的臉,半天說不出話。巴根台喝道:「別笑了!這一點都不可笑!這是軍國大事。」瑪蒂法用手摀住嘴,強忍著笑,看著那日松說道:「居然使出這麼愚蠢的計策,這也算美人計?」
那日松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巴根台問道:「她為什麼要嫁你?」
那日松說道:「她說她剛落到我們手裡的時候,心裡很是害怕,認定我們蒙古人都是吃人的野蠻人,會殘暴的對待她。可是我卻為她接骨療傷,精心照顧她,餵她吃飯喝水。為她遮陽擋雨,背著她走了百多里路。戰陣之上,用身體遮蔽著她,保護她。反觀她的親叔父,明知她受了重傷,落在了我們手裡,卻還是下令進攻,不顧她的安危,令她寒心又傷心。
她說她受傷這些天算是想明白了,男人都是她父親和她叔父那樣的人,都是你巴根台安達這樣的人。要的是家國天下,功名蓋世,爭雄中原,名垂青史,為了這個啥都不顧了。天下之大,再也找不到我這樣善良樸實的男人了。她說我值當的她托付終生,她不管我是敵**人,也不管我面貌醜陋,粗鄙無,就認定我了。她只是個女人,她只想和喜歡的人過太平日子,親人團聚,父子平安。就為了這個,她才不管什麼大金蒙古,什麼是非黑白。就為了這個,就算是把大金朝的天下給了蒙古,又有何妨。」
那日松基本是原話轉述,沒有任何隱瞞,就算是令人尷尬的話也和盤托出。屋中三人陷入了一片死寂,這個女人是真情流露,還是鬼話連篇,誰都無法判斷。
終於,巴根台說道:「我們是作戰部隊,無法判斷她的話真偽。還是把她交給札八兒吧,這個人在他手裡,比在我們手裡更有價值。瑪蒂法,人我交給你了,你們來安排吧。但是我有兩個要求,第一,蒲察七斤非死不可,第二,她的婚事,不能強逼那日松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