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巴根台把一些實用的格鬥技巧傳授給那日松和蘇勒哈爾。他無法用特種兵的要求訓練他們,因為他們的身體、意志和聰慧達不到特種兵的選拔要求。他們只是普通的蒙古牧人,有著淳樸自由的心,他們也承受不了特種兵的嚴酷訓練。
巴根台教給他們用身體任何部位都可以殺人或者重創致殘的技術,教給他們使用各種東西都可以成為殺敵的武器。這讓那日松和蘇勒哈爾震驚,在他們的觀念裡,殺人就應該是戰場上一刀一槍的拚殺。那些偷襲敵人襠部,挖掉敵人的眼睛,擰斷敵人的脖子,摳出敵人內臟,折斷敵人肋骨的手段太殘酷,太卑鄙。但是在巴根台嚴厲的督促下,他們還是逐漸成為了真正的殺手,他們掌握了非同常人的搏擊技能。
只有聽到烏爾罕甜美的歌聲,巴根台才會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烏爾罕越來越美了,大大的眼睛好像是夜空中說話的星星,健美的身材,紅潤健康的皮膚。她的歌聲能招來百靈鳥,她能馴服最烈的兒馬子,射中南飛的大雁。
當她縱馬飛奔的時候,天上總有一支雄健的海東青盤旋在她左右。所有的草原少年都夢想著她,但是沒有人真的打她的主意,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屬於他們的草原英雄巴根台。
有時候巴根台遠遠望著她,冰冷的心中會湧動出一絲暖流,烏爾罕純真女人的魅力撩撥著他少年的心。他又喜歡又緊張,有時候他不得不躲著烏爾罕,他怕在她面前會不知所措。烏爾罕還是像以前那樣喜歡開他的玩笑,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不善言辭,弄的烏爾罕沒了興致。
烏爾罕給他帶來的快樂是短暫的,冷酷的現實是巴根台知道哈爾巴拉在時刻盯著他。孟和臨終的話他沒有忘記,手持鋼弩的哈爾巴拉能在200步以外就輕易的射殺自己,他要是給哈爾巴拉這樣的機會,就要時時刻刻保持野獸一樣的警惕。
不止一次,他有當場殺死哈爾巴拉的衝動,但是他不能這麼做。因為他是鄂爾都百戶的兄弟,如果他殺死百戶的親人,百戶一定會有瘋狂的報復,草原人家恩仇必報這是規矩,他的親人,他的安達,他愛的人一個也無法倖免,這是他不能承受的。他默默的觀察著哈爾巴拉,像狼一樣窺視著敵人,等待著萬無一失,而又不遭到報復的機會。
哈爾巴拉終於得到了威力巨大的鋼弩,但他清楚這還不是得意的時候,他還有個強大的敵人巴根台。那日松,蘇勒哈爾和烏爾罕那憤怒如同吃人的眼睛,他並不恐懼,他哈爾巴拉的孛闊之名本身就是建立在這些軟弱者的痛苦和憤怒上的。但是每當他看到巴根台那狼一樣冷漠嚴酷的表情,他就不由得不寒而慄。他的鋼弩時刻不敢離手,甚至夜晚睡覺也要枕著,他太害怕巴根台突然手持利刃出現在他面前,只有強大的武器讓他心裡踏實。
他無數次埋伏在森林裡,山丘後,巨石下,在巴根台出行的必經之路試圖突襲弩殺巴根台。他掘過捕狼的陷阱,推過山崖的大石,他甚至違背草原千百年的規矩,瘋狂的點燃草場,意圖燒燬巴根台的氈包,燒死巴根台一家。但是他無一例外的失敗了,似乎視線之外的危險都逃不脫巴根台的敏銳感覺,有時候哈爾巴拉覺得這孩子簡直不是人類。
無數次他追蹤巴根台進入高山密林,觀察他一人數馬像狼一樣出沒於野外,與猛獸狼群玩追逐搏殺的殘酷遊戲,與群狼長嗥呼應,嬉戲追打。他簡直不敢相信,人能夠像狼一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荒山野外,人能夠像狼一樣奔馳,有狼一樣的嗅覺和聽覺。
哈爾巴拉一次次的感到絕望,他再也不敢追蹤巴根台了,他知道在野外他根本就暗算不了這個狼性之人,也根本就逃不脫巴根台的追殺。巴根台一定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之所以自己還活著,不是自己的運氣有多好,而是巴根台並不想殺自己,他在為他的親人著想,這恐怕是他唯一的弱點了。與巴根台光明正大的正面決鬥麼?笑話!這人殺虎豹如同殺雞,自己還沒有活膩歪,不想找死。
兩個互相忌憚的仇人,都強烈的渴望對方從人間上消失,但是都不能輕舉妄動,一個忌憚對方的武勇,一個忌憚對方的家族勢力危及親人。這令人精疲力竭的遊戲一直玩了三年,但是巴根台越來越強大,哈爾巴拉越來越疲憊了。直到成吉思汗的使者到來,發出征金的命令的時候,哈爾巴拉知道他終於等來了機會,嚴酷廝殺的戰場上,誰會在意一個背後中箭的死人呢?
這個機會他等的太久了,而他的對頭,那個狼人巴根台此刻正在怎麼想呢?
成吉思汗的旨意就是草原上法律。鄂爾都百戶已經老病不能出征了,他任命哈爾巴拉率領部眾參加蒙古的征金之役,他的三個兒子全部參戰,部落裡的適齡男子也在牌子頭們的帶領下全部參戰。
二月的一天春寒料峭,一早,部隊就集合在鄂爾都的大帳前,一個個雄壯的蒙古漢子彎刀立馬,強弓斜背在身後,箭囊懸掛在馬鞍。中央搭起一個圓形的高台,老薩滿巴圖雙膝跪地,雙手伸向蒼天,為即將出征的巴爾虎男兒向長生天祈福。
鄂爾都百戶端坐在大帳前,哈爾巴拉和他的兒子們環列在他身後,他們發現巴根台和那日松居然沒有到場。嘎爾迪很奇怪,巴根台做任何事從沒出過岔子,怎麼今天這樣的大事居然沒到,是忘記了嗎?要是按臨陣脫逃論,這是要處死的啊。他叫來阿古達木,讓他快去找巴根台和那日松。鄂爾都也奇怪,這樣全蒙古的大事巴根台竟然敢不到,這是公然違抗成吉思汗的旨意啊,巴根台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正在眾人不知所措的時候,就見東面遠處飛馳過來4匹駿馬,4個騎手打馬揚鞭越來越近。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了,為首的正是巴根台,後面是那日松、蘇勒哈爾和烏爾罕。4匹駿馬直奔部隊而來,沒有絲毫減慢的意思,雖然只有4人4騎,但在200人的部隊面前竟然有千軍萬馬的雄偉氣勢。
4匹快馬來到大帳前面,那日松、蘇勒哈爾和烏爾罕勒住戰馬,而巴根台毫不
停留的打馬跳上了那個祈福圓台。眾人看到巴根台驚人的舉動,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嘎爾迪大喊起來:「巴根台安達,你要幹什麼,快下來!」台上的巴圖不知所措的看著雄壯的戰馬沿著圓台轉來轉去,連滾帶爬的跌下高台。鄂爾都快要氣瘋了,他站起身來死死的盯著巴根台。
巴根台立馬在圓台上,像狼一樣的眼睛掃過所有的人,身上的殺氣散發到四周的空氣裡,所有人心裡都感覺到透徹骨髓的寒意。他終於大聲說話了:「鄂爾都諾顏,嘎爾迪安達,巴圖阿沃格,阿古達木也哈,鄉親們,你們一定奇怪,為什麼今天我來晚了。難道我膽敢違抗成吉思汗的旨意嗎?難道我瘋了嗎?」
他停了一下,冰冷的目光掃視了四週一遭,無論是部族裡的貴人還是立馬帳前的士兵都驚呆了,周圍鴉雀無聲。他接著說道:「我沒瘋,我也不敢違抗大汗的命令。我今天來晚了,那是因為長生天的旨意,是因為一個遊蕩在咱們巴爾虎草原的孤苦靈魂。這個靈魂就是我們的鐵匠孟和!我們八剌忽人誰家沒有孟和大叔打造斧子彎刀?哪一個貧苦的人家沒有得到過他的幫助?可是他卻悲慘的死去,是因為什麼呢?
是因為有一個惡人貪圖別人一把精鋼打造的鋼弩。孟和大叔為他打造了還不夠,這個惡人為了獨佔強大的武器,竟然毒殺了孟和大叔!」
就像那天他在孟和屍身前的怒火一樣,他覺得他要爆炸了,他的淚流不出來,他的眼睛裡像要冒出火來了。他的馬也感覺到主人滿腔的怒火,不安的嘶吼著人立起來。巴根台嘶啞著怒吼:「鄉親們!如果草原上這樣的邪惡也能夠容忍,那麼長生天為什麼要保佑我們征戰?如果這樣的惡人不受到懲罰,難道阿達嘎騰格裡汗不該降下天火,燒光我們的牧場,餓死我們的羊群!!」
大帳前的士兵,看著怒氣勃發的巴根台可怕的怒吼,每個人內心的正義感也被激發起來了。阿古達木大聲說:「這個惡人是誰?!殺了他!」有些粗魯耿直的士兵也七嘴八舌的喊起來:「這樣的惡人是草原的虎狼,殺了他。」
烏爾罕目光炯炯的望著巴根台,她忽然感到他不再是那個瘦瘦的野孩子了,他已經成長為一個氣概萬丈的雄偉丈夫,她為這個恩仇必報不計生死的男子漢感到無比的驕傲。
就在昨晚,巴根台當著兩家的面宣佈他要在今天殺了哈爾巴拉,為老鐵匠復仇!這是他苦苦等待的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平靜的說起這三年以來,他和哈爾巴拉無數次的暗中較量,他認為該到跟大家講清楚的時候了。
珠嵐第一次聽到兒子說起男人之間最隱秘險惡的勾當,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但是她知道兒子是對的,長生天站在正義的一方。假使沒有長生天的保佑,她的孩子,孟和的孩子們明天死在決鬥場,那麼世界也就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她毫不介意一起赴死。
巴根台繼續說道:「成吉思汗扎撒黑說的清楚,要尊重決鬥的結果,如果鄂爾都諾顏對我們下手,那他就是違背扎撒,成吉思汗不會饒恕他們。即便他們不遵扎撒,判我有罪,成吉思汗也有令,為此次征金,罪人一律罰入八魯營,他們仍然不敢殺我。我等待這一天三年了,就是為了不連累你們。
但是,也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如果鄂爾都諾顏喪失理智,命令部落圍攻我們,那麼你們三個就必須要攔住那200個部落裡的勇士,我來殺死哈爾巴拉。額吉,烏爾罕,明天就是正義伸張的一天,哈爾巴拉注定見不到後天的太陽。如果我們搭上了性命,你們就跑吧,跑到天邊,跑到自由公正的地方。」